丹霞随着珍珠进门，将林琪的担忧说了，并道：“姑娘胳膊不能使力，做不得这个，好在我从前帮着打过下手，知道怎么熏衣裳，姑娘便让我过来帮忙。”
姜氏转眼细看，这才发现那炉子跟她从前用过的有些不同。
丹霞道：“不知三太太给二少爷准备的东西可有经得住熏蒸的？”
姜氏忙道：“有，有，”她忙让玳瑁取来新缝好的细布长衫，还有腰带。
丹霞将长衫展开，把它折叠的摊在最里面容器的隔层上，每摆好一层就在上面铺上一层细如轻纱的绢布，再将香料放在极密的筛子里细细薄薄的筛下一层，如此反复到最上面，才在最外沿灌上热水，接着合紧容器，和紫霜在坐在炉子跟前，谨慎的调整火候。
夜色逐渐昏暗下来，院子里逐渐漫上浅白色的蒸汽。
姜氏见视野不佳，让点风灯。
玳瑁怕光线不够亮，又让人把平常不太常用的红灯笼也都找出来，挂在廊下。
和风苑的内院并不是很大，昏黄的灯光混着着红澄的亮光将院落照得极为明亮
院子两边的芭蕉随着微风轻轻轻摆，在逐渐蒸腾的浅白色蒸汽里，透出润泽通透的翠，一时竟如仙境中的灵植一般。
姜氏站在廊下，被带着浓烈冽香的雾气波及，一阵清凉从脑门迅速的窜到全身，让人不禁精神一振。
姜氏是个识货的，顿时大喜。
要知道秋闱的考场极为简陋，人只能在仅够转身的小格子里呆着，三天的吃喝拉撒全在一块，在秋老虎还很毒辣的天气里，那里面的气味可想而知。
姜氏一直担心顾明因为这个，影响他的临场发挥，只是考场的搜查实在严苛，即便她缝了遮掩气味的荷包也带不进去。
林琪显然想到了这一点，特地在里面加了许多提神醒脑的香料，且还是用了这种方法不着痕迹的带进去。
姜氏捻着帕子，擦了擦眼角。
顾明是个懂事的孩子，小小年纪就很知道上进，尤其他从丫鬟抱怨的话语里知道和风苑为何比其他院子窄仄之后，更是无论酷夏还是寒冬，都手不离书。
顾博宁十分欣慰，对长子寄予厚望，姜氏却是看在眼里，疼在心上。
一晃十年过去，这些年他所学的一切的都看这三天的表现，姜氏对儿子的才学很有信心，她只担心环境对他的影响，但是现在林琪帮着她解决了这一难题，这如何不让她喜出望外？
火红的炉火照亮丹霞白皙的脸庞，姜氏瞧着她认真严肃的模样，真是越看越喜欢。
玳瑁见天色已经不早，来请姜氏安歇，并道这里有她照料就好。
姜氏望了望没有一个蚊子的院落，微笑着点头，焦虑了几天的心神忽然松开，她的确有些疲惫。
上房西边的灯很快熄了，玳瑁站在廊下，瞧着小脸泛红，如乍开芙蓉般的丹霞，想着姜氏露出的那一抹异样，抿了抿嘴。
丹霞早已经心神浸入制香之中，完全不知道周围发生的一切。
她严谨的掐着时辰，待到三个时辰一到，她盯着在最后一滴香液落入放置在外的香瓶里，便掀开盖子，将热气蒸腾的衣衫取出。
“姑娘怕驱蚊效果不好，特地多放了些香料，此时闻起来有些刺鼻，等到阴干之后，过一遍清水，再用香液浸泡一夜，便可保证香味一个月不散。”
玳瑁接过还有些烫手的衣衫，又拿了丹霞递来的香瓶，笑着道：“这会让芝兰院该上闩了吧，不如你在这儿歇上一晚，明早再回去？”
丹霞摇头，“姑娘睡得晚，这时候应该还未就寝，我若不回去，她怕是会惦记。”
玳瑁见丹霞不愿也没有强求，只叫了两个粗使丫鬟帮着紫霜把炉子抬回小跨院。
翌日清晨，沉寂了一夜的江宁城重新恢复热闹。
李甲笑呵呵的站在记门口，朝一大清早就冲到铺子了买甜糕的众人拱手致意。
邹大站在铺子门口冷冷的盯着，嘴角带着不易察觉的冷笑。
吕小六懒散的从街角晃过来，看到邹大，他顿时一个激灵，赶忙三步并作两步的跑了过来。
“掌柜的，这么早就来了？”
吕小六讨好的半弓着腰，脚悄悄的往屋里蹭。
邹大斜他一眼冷哼，懒得理的扭过头。
吕小六心中暗喜，心知邹大不会计较他今天的晚到，赶忙脚下抹油溜了进去。
远处传来一阵细微的骚动，邹大眼睛一亮，抬头望了过去。
魏老八穿着官府，身挎长刀，脚下打横的从街的另一头过来，身后跟着五六个同样打扮的衙役。
这些人时不时进了林立在街边的店铺，少顷出来时，手里都拎着鼓鼓的荷包。
邹大从袖子里抽出一早准备的荷包，主动送到魏老八跟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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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一章 俏丫鬟
“少爷你醒了，”扫雪推开门，跑去里间，只见顾明一身雪白的里衣，朝他笑吟吟的望来，光芒像是从他身后照射过来，又像是他自身带来的光晕。
扫雪眯了下眼，只觉得自己看到了清雅出尘的仙人坠入凡间。
“少爷，”他迟疑的喃喃，用力揉了揉眼睛。
顾明伸出骨节分明的修长大手将袖口挽起，侧过身道：“傻站着干什么，还不赶快拿水来？”
扫雪‘哦’了一声，眨了眨眼，发现光晕不见了，这才回过神，转身跑了，很快端着一盆清水过来，帮顾明洗漱妥当。
顾明摸了下被扫雪梳得十分平整的鬓角，拿过衣架上的长衫套上，确定没有一丝不妥才出了门。
刚走出不远，就见顾明昭急匆匆跑来，看到顾明，他急忙忙的招呼道：“二哥，等等我。”
顾明站定，等着他走进，才皱着眉头道：“怎么不打点妥当再出来。”
顾明昭顺着他的视线看到自己尚未系好的腰带，不禁尴尬的笑了下，刚才七三说二哥起来了，他忙着过来，一时有些忙乱。
七三紧跟在后气喘吁吁的过来，听到顾明昭的话，忙道：“少爷，我来帮你。”
顾明昭摆摆手，解开掖住的衣带，重新抿了抿。
顾明见他仪容整洁了，这才带着他从穿堂去二门。
顾明昭跟在顾明身边，偷看看顾明的脸色，见已经恢复正常，微微吁了口气道：“二哥，你昨天的脸色可真吓人，我都差点吓坏了。”
顾明侧头看着矮了大半个头还多的弟弟，“你该不会多嘴告诉阿娘了吧？”
“我才没有，”顾明昭涨红了脸赶忙反驳。
顾明挑眉，有些不太相信。
自己这个弟弟可是个娘宝，也是阿娘最得力的耳报神，他会忍住不说？
顾明昭看出顾明的不信，气得哼哼，“不信，你待会儿问阿娘。”
顾明见他说得这般肯定，也就信了。
游廊里，玳瑁拿着剪子将悬入廊下的花枝剪下，纤白的手指提着编得十分精致的小篮，提手两边还别着两只翠绿的枝叶，一朵朵带着清晨露珠的怒放花朵，在绿叶的衬托下，显得格外艳丽。
身着翠绿长裙的俏丽少女，轻踮折枝花纹的绣鞋，扭着纤细的柳腰，在明媚的阳光中，悠闲的舒展手臂，折下一枝带着馨香的花枝，低头轻嗅的样子，真是十分养眼。
顾明此时心情放松，难得有些欣赏的背着手站定脚步。
顾明昭却在看到来人之后，大步流星的过去。
“玳瑁，大清早的摘这些做什么？”
“昨天露水重，今天这边的花开得正好，我想摘些回去插在厅里，”玳瑁微微屈膝，行了礼答道。
顾明昭歪头看了眼，伸手拿过一枝闻了闻，见没有香味，就不感兴趣的丢了回去。
花枝落在尚且带着露珠的花朵上，粗暴的将露珠全部打散，有两朵还被打得落下开得松散了的花瓣。
玳瑁低低‘呀’了一声，有些心疼，又不好表现出来。
顾明摇摇头，暗道，真是个不解风情的粗蛮小子。
他走到跟前，挡住顾明昭还要蠢蠢欲动的爪子，笑吟吟的问玳瑁，姜氏和顾博宁起来了没。
玳瑁脸颊微红，柔声说：“已经起了，珍珠正在服侍着洗漱。”
顾明温文有礼的朝她点头，请她进去通传。
玳瑁含笑点头，以她最为优雅娴静的姿态走进上房。
顾明昭瞧见她的做派，撇了下嘴。
顾明则是微微一笑，信步闲庭的落后两步，刚好在玳瑁回禀之后，站在了门边。
姜氏早在天亮时就已经按捺不住，要不是顾博宁再三的劝说，她只怕都已经冲去了前院，现在听说儿子过来，她赶忙从里间出来，正好看到立在门口的儿子。
她眼眶一红，急急上前两步，拉着顾明到身边上下的看。
顾明笑着任她打量一会儿，才鼓着姜氏坐下，道：“儿子不孝，让阿娘担心了。”
姜氏摇摇头，拿帕子抹了抹眼角道：“都说进了那里少说也得脱一层皮，如今看来果然不假。这才三天而已，你就生生瘦了一圈。”
顾博文从里间出来，听到姜氏的话摇摇头，考场里虽然苦，可也不是吃不得，否则每年一次的秋闱，还不得死上几个？
他干咳一声，稳稳的走到上位，坐定后问起顾明这才的考题，又问他如何作答。
顾明将自己所做的诗、赋、论，一一答过，而后道：“我依照二伯的说法，求稳为主，除赋略显张扬之外，另外两科都答得中规中矩。”
顾博宁点头，表示赞同。
姜氏出身商贾，对这些诗词歌赋并不感冒，听见两人对答完毕，就让站在窗边，正在插瓶的玳瑁摆饭。
玳瑁赶忙出门，迎面跟提着食盒过来的珍珠碰了个对脸。
珍珠心里矛盾的厉害，一方觉得玳瑁这样不行，另一方面又不想让她备受折磨。
玳瑁伸手去拿珍珠手里的食盒，珍珠下意识的捏紧了把手。
玳瑁抿了下嘴，让跟在珍珠后面的小丫鬟先进去，而后凑到珍珠耳边低语：“不管以后如何，我只求现在，你若真心疼我，就帮我一把，不管未来是死是活，我都谢谢你。”
珍珠张了张嘴，缓缓松开了手。
玳瑁接过食盒，朝她浅浅一笑，迈着轻快而又雀跃的步子进去。
半刻钟不到，焦虑三天的三房一家安稳的吃完早饭，顾博宁带着大儿子去了福寿堂。
顾博文一早就来了这里，陪着老夫人用了早饭，便坐在厅里闲聊。
顾老夫人让曹嬷嬷把从崇真观合出来的帖子拿出来道：“真人说是大吉，听说咱们顾氏，还特地给算了日子，说是明年的五月十八、八月二十二还有十二月初六最好。”
顾博文打开帖子看了眼，道：“好是好，只是三娘如今还没定人家，若是定前两个日子，可就委屈三娘了。”
顾老夫人道：“那就定在腊月，这么长时间，总该能挑出个合意的人家了吧？”
第二百二十章 夜惊魂
顾博宁满意的放他走了，交代扫雪不许任何人来打扰，然后亲自去内院告诉姜氏，儿子太累了，已经睡着了，有事明天再说。
姜氏得了顾博宁传来的信，果然十分着急，儿子三天两夜吃不好睡不香，她不亲眼看一看，怎能放心。
顾博宁赶忙拦下她道：“二郎这会儿睡得正香，你过去了吵醒他，他定会起来问安，以你的性格定会想要多问两句，他再回你。这一来一往，你是安心了，可他的困意却被搅没了，本该休养好的精神也就不好了。”
姜氏往外走的脚步一顿，顾博宁对她太了解了，知道说什么话才能搔到她的痒处。
“倒不如索性让他大睡一场，等他缓过来，你再跟他细说也不迟。”
姜氏一想，也是这么回事，她其实对儿子考试的事并不关心，她更担心的是他的身体，她再三确认儿子是否安好，得到顾博文肯定的答复，她也就没再坚持。
顾博宁拉着她在榻边坐下，道：“等了一天，我中午都没正经吃饭，这会儿反倒有点饿了。”
姜氏赶忙叫珍珠把茶水间热着的午饭拿来，又拿了水，给顾博宁净手。
珍珠很快将饭菜端上桌，顾博宁坐下，温和的问姜氏，“你吃了吗？”
姜氏这一天就喝了点水，不等她回答，肚子就主动给出了答案。
姜氏的脸微微一红，有些不好意思。
顾博宁笑着给她摆了碗筷，道：“你陪着我用一些。”
姜氏闷不吭声的坐下，拿了筷子夹着距离自己最近的鲜笋。
顾博宁给她舀了半碗鱼汤，柔声道：“先喝点汤，暖暖胃。”
姜氏乖乖的拿起汤勺，慢慢抿着鲜香的芝麻泥鳅汤。
珍珠左右看看，见两人气氛正好，知趣的走到门口。
远处一个身影从游廊躲躲闪闪的过来，珍珠下意识的想张嘴喊，却在下一刻看清来人之后，硬生生抿住。
姜氏胃口不大，喝完了汤，再吃点菜也就饱了，顾博宁是真的饿了，他喝了两碗汤，又吃了两个巴掌大的炊饼才停了手。
珍珠一直留意着里面的动静，听到姜氏喊她，赶忙走进去。
姜氏已经和顾博宁坐在凉榻上，准备烹茶。
珍珠招了两个粗使丫鬟将汤菜都撤下去。
等到天色逐渐发暗，和风苑上下早早熄了灯。
时近十五的月光明亮皎洁，即便院子里没光，但那一片清辉还是整片院子的照得雪亮。
安静的内院里，耳房的门被人无声拉开，一个身影顺着游廊，悄悄来到二门。
她先是小心的拿下门闩，而后望望空无一人的院子，接着便顺着游廊直奔前面。
前院里，小厮们都已回了自己的房里睡觉，只有扫雪还在尽忠职守的靠在门口打着瞌睡，因为此时已经没有别人，他放肆的摊开手脚，霸道的占据了门口一大片地面。
那人站在远处盯着扫雪瞧了一会儿，大约是觉得不管这么开门都会惊动扫雪，她转而来到廊下，去推窗子。
雕着清雅兰花的扇轻轻一晃，发出细微的‘咯吱’声。
扫雪一个激灵，不等睁开眼睛，就下意识的大喝一声，“谁？”
那人似乎懵了，她没想到这么小的声音也能把扫雪惊醒，一时吓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胳膊忽然传来一股抓力，她身不由己的被人强拽过去。
扫雪睁开眼，快速的左右望了望，空旷的廊子里只有他一个。
他迷糊的眨眨眼，有些搞不清刚才听到那声响动，到底是不是他在做梦。
他侧耳听了听，没听到任何声响，他摇摇头，将脑袋靠在门板上，没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悠长的鼾声很快响起，已经陷入熟睡的人绝不会想到，就在他身后不远，有一人正全身僵直的等待身后之人的处置。
身后传来的声响，一个熟悉的声音几近耳语的低喝：“还站这儿干嘛，等着让扫雪发现吗？”
她拉了拉袖子，贴着靠墙的阴影往内院去。
傻傻站在原地的那人瞧着远处她看了十几年的背影，喃喃的喊了声“珍珠。”
本已走远的珍珠扭过头，白她一眼，一甩及腰的长发，扭过头走了。
那人怔了怔，忽然无声的笑了。
真好，珍珠没生她气。
珍珠走了几步，见身后还没动静，又撇了撇嘴走回来，拽着傻了的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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