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时骏的视线对上他的,挑衅的意味十足。
梁南生气得牙痒痒的,却不好发作。
“老爷,我们的船要靠岸了。”老许匆忙地过来禀报。
“好。你们几个去看看小姐醒了没有。”舒万安转头命令几个婢女,又面向文时骏说道:“文公子,等会儿上岸,请你务必一块儿到府里作客,让我有机会答谢你的恩情。”
“这——好吧!那就叨扰你了。”文时骏还故意迟疑了一下才答应。
“老爷,小姐还没醒,那该怎么办?”婢女回报道。
“不如让我来吧!”不让他专美于前,梁南生赶紧抓紧机会,再度表明想帮忙的意思。
“我也去帮忙好了。”文时骏故意跟在他身后来到厢房。
“梁公子,呃——公子——”小娟突然一顿,不知道怎么称呼这位救了小姐的男子。
“敝姓文。”文时骏好心的说道。
“文公子。”
“这位姑娘如何?”他问道。
“小姐一直没醒,我也不知该怎么办。”小娟很是担心。“还有,文公子,我家小姐姓武。”
“让我看看。”原来她名叫武蔚柔。他来到床边望着仍处在昏迷中的她。
“文兄,你懂医术吗?”梁南生的语气很是轻蔑。他凭什么这么接近小柔?根本就是在跟他过不去。
“不算精通,稍有涉猎而已。”他淡淡回道,仿佛没把他的语气放在心上。
几乎可以听到身后有着冷哼的声音,文时骏硬是故意在他面前握着她的手测脉象,而后才从腰间掏出一只小瓶子,打开放在她的口鼻间。
只见武蔚柔的眉心微微皱起,接着缓缓地睁开眼。
这是什么味道?怎么会这么刺鼻?
“啊——小姐醒了!文公子,你是怎么做的?”小娟惊讶的掩住口。
“没什么,这我特制的嗅盐,闻了自然就会醒来了。”文时骏笑道。
真的是他?!她真的没有在做梦?从模糊到清晰,武蔚柔不停地眨着眼,生怕自己看错。
“感觉还好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文时骏知道她认出了自己。
她摇摇头,伸出青葱般的纤指去触碰他的手,再次证明他是真实存在的。
“文公子,请你别见怪,我们小姐——她不会说话。”小姐迟疑的说道。不想让他以话小姐在拿乔,因而一直不开口感谢人家的救命之恩。“小姐,就是这位文公子把你从湖里救起来的。”她不忘提醒。
原来当时那股强大的力量是他。武蔚柔抬头望着他。
“原来如此,我不会介意的。”任由她触摸自己的手掌,他觉得她的碰法很有趣,好像在试探什么似的。
“小柔,对不起,害你受惊了。”他们的互动让梁南生看得刺眼无比,忙不迭的插入他们之间。
他这一开口,武蔚柔才知道他也在,于是连忙缩回手,用力地摇摇头。
天啊——她真是太不知羞了!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出这样的行为。她苍白的颊上顿时浮现两朵红云。
“现在可以下床吗?船已经靠岸,舒老爷想送你回府,再请大夫来看看。”文时骏柔声地说道。这么快就要回去了?那他呢?她点点头,有些失望,只得起身让小娟替她套上绣鞋。
“走吧!我会跟你们同行的。”
嗄?武蔚柔猛地抬头,表情带些喜又有些含羞。
“这真要拜你所赐,让我有机会进到舒府,让舒老爷招待。”文时骏笑笑地解开她的疑问。
“那真是太好了,这样小姐也可以好好谢谢文公子的救命之恩了。”小姐笑看武蔚柔,觉得小姐似乎对文公子远比梁公子更有好感。
武蔚柔羞赧地微笑,习惯性的抚着胸口,却意外的发现少了东西,表情跟着一变。
她的项链呢?她抬头看小娟,眼瞳充满惊慌。
“怎么了?”文时骏关心的问。
她的木偶项链呢?无暇看他,武蔚柔抓着小娟比着自己的颈项。
“小姐,别紧张,项链在这里!”小娟连忙拿起小几上的项链递给她。
紧紧握着木偶项链抵在胸口,武蔚柔的神情明显的放松下来。
“我们到甲板上吧!让舒老爷久等不好。”这项链对她一定很重要。是心上人送的定情物吗?心里虽然有疑问,文时骏仍是一派的自然,没有多问什么。
她点点头,小心翼翼地将项链戴回颈上,才与所有人一块走出厢房,步上甲板。
“小柔,小心。”梁南生仍努力的希望得到她的青睐,其实,心里气得直跳脚。
武蔚柔几乎是充耳不闻,手握着项链,一脸的若有所思。突地,一脚踩空,整个人又差点摔到湖里。
“小心!”与梁南生走在一起的文时骏,硬是比他快一步地扶住了她。
“小姐啊,你又在想什么啊!你要吓谁啊?”小娟被吓得差点尖叫。
武蔚柔也是一脸惊魂未定,但仍不忘对文时骏福身道谢。
“没什么。你应该专心点才是。”文时骏不以为意的轻轻放开她。
“怎么了?”走在前头的舒万安听到声音才回过头,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老爷,小姐方才又差点掉到湖里了。”小娟忙不迭的打小报告。
“蔚柔,你今天是怎么了?怎么这么不小心?”舒万安皱起眉头道。
武蔚柔低下头表示歉意。
“舒兄,你就别斥责小柔了,之前她才不小心掉进湖里,难免心神未定。”为了弥补又晚了一步,梁南生出言替她说情。
“唉——蔚柔,你还能走吗?”舒万安叹口气问道。
她点点头。
“那么我们回府吧!”舒万安放大声音,让所有家仆听见。
“我们继续走吧!”文时骏轻声对武蔚柔说道。
所有人都开始往前动作时,只有梁南生放慢了脚步,眼睛直胜着文时骏的背脊。
该死!都怪他不谙水性,否则怎会让他这个程咬金有机会进驻舒府,怀他的大事!
第三章
舒府大厅,席开一桌,主人舒万安宴请梁南生、文时骏,还有难得出席这类场合的武蔚柔。
“文公子,这次真的多亏有你在,我先干为敬。”舒万安颇为豪爽的喝干杯中的酒,马上就有婢女又斟满酒。
“舒老爷,请别这么客气,任何有能力之人看到这情况,都会毫不犹豫的跳进湖里救人的。”文时
骏谦逊的说道,也将杯里的酒喝光。
他是什么意思?是在说他没有能力吗?梁南生的脸色有一瞬间的变化,但随即恢复正常。
“武姑娘,你多吃点。”文时骏故意忽略梁南生的表情变化,用筷子夹了块糖醋鱼片到武蔚柔的碗里。
她半垂着头,心里又是羞涩、又是欢喜。幸好没有感染风寒的迹象,否则今晚就无法与他同桌而食了。
“小柔,这个不错,你吃看看。”梁南生不服输的也夹了块翠玉嫩鸡给她。
“今天我真是太高兴了,有个远道而来的朋友来拜访我,还有一位陌生的朋友义不容辞的帮了我大忙,真是太开心了。来,大家喝啊!尽量喝!”舒万安大笑着又喝光了酒。
“我才觉得荣幸,能与舒老爷结识。”更重要的是再次见到她,又因缘际会的知道她住在这里。文时骏笑道。
“对了,文公子,你是风城的人吗?”舒万安忽然问道。
“舒老爷,其实我曾住过风城,不过是小时候的事,现在则算是居无定所,独来独往。”他很保留的回答。
“那你靠什么为生呢?”看他的样子应该不是从事什么可以拿来说项的工作。梁南生的语气难得热络。
“在下不才,只是个帮忙管事的。”宰相应该可以这么解释。文时骏笑笑的说道。
“那就是总管 ?”梁南生进一步的问道,心里却是轻蔑不已。哼!不过是个领人俸禄的小角色,还敢来跟他抢人。
“差不多。”同样也是一人之下的工作,只是手底下管的人数多或少而已。
“那怎么有空来风城?你家老爷呢?”梁南生继续追问。
“这次多亏我家老爷肯放行,我才有机会回来祭祖。”文时骏顺着他的话说,反正龙王也算得上是他的主人。
“那你打算在风城待多久?”最好明天就走人。梁南生难掩积极。
听到这里,坐在一旁的武蔚柔也不禁竖耳倾听,希望他能多留些时日,又不敢表现出来。
“这点就还不一定了,毕竟十几年没回故乡,多待几天也无妨。”文时骏轻松自在地啜饮杯中酒。
他还没有要走,武蔚柔低垂眼睫,以免让人看出她心里的雀跃。
“那梁兄呢?又是靠什么营生?瞧梁兄一表人才,应该非池中之物才对。”文时骏顺口捧道。
“过奖过奖,在下不过经营一家木材行,三天两头在各地寻求买家,赚取蝇头小利而已,不足为道。”说得谦虚,但梁南生的语气却是颇为自豪。
哼,比起一个拿人俸禄的小总管,怎么看他都胜过一筹。
“你就别自谦了,梁兄年纪轻轻就掌管一家木材行,怎么说都属青年才俊,在下就没这本事了。”文时骏仍是一派赞许之词,反正好话多说无害。
“多谢文兄的赞美,我敬你一杯。”甘拜下风了吧!梁南生得意不已。
舒万安看了不禁大笑。“梁弟、文公子,今晚我们要不醉不归啊!”
“这是当然。”梁南生举杯道。
文时骏则像个旁观者,但笑不语。
宴席一直持续到深夜,武蔚柔早已离席;舒万安则是喝得面红耳赤,连话都说不清;梁南生也有了七分醉意;惟独文时骏完全看不出酒醉的迹象。
“舒老爷,我想我该告辞了,多谢你的招待。”文时骏故意表现出一副不胜酒力的模样,连脚步都站的不是很稳。
“文公子,都还没问你在哪落脚?”舒万安摇晃晃地起身问道。
“我目前住在城东的悦来客栈。”
“哎呀——这怎么可以,不如你就在这里住下吧!客栈怎么说都不方便,你说是不?”因为酒醉,
舒万安的声音几乎响彻整个大厅。
“不了,这样太叨扰了。”文时骏客气的说道。
“哪里是叨扰?我都还不知道怎么报答你这个救蔚柔一命的大恩人呢!现下有这个机会,你就接受吧!”舒万安用力的拍打他的肩。
“这——”文时骏有一瞬间的僵硬,随即又放松下来。学武之人与人都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最忌讳这种突如其来的碰触。
“文公子,你就别考虑了。来人啊,快去把文公子的行李拿过来。”不给他反对的机会,舒万安立即喝令家仆们行事。
“那就多谢舒老爷的盛情了。”文时骏扬起嘴角拱手道。
“来来来,既然文公子可以留下,我们继续喝。”舒万安这下可高兴了,开怀的举杯就喝。
看这情势,梁南生暗自扼腕。
叩叩叩——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三更天了,武蔚柔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
到现在她还可以感觉到心在怦怦跳动……是因为他的关系吗?想起他英挺的面容,她的脸不禁浮现些许红晕。
感谢老天的安排,下午突如其来的落水是被他救起,而且他还随着舅父一起回府里,让她有机会与他同桌而食。
现在他们应该已经结束宴席了吧?他应该也离开了吧?不知道他们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面?一想到这里,她怎么也无法入睡,干脆起身下床,顺手拿了件外衣就被在肩上,打开门走出去。弦月高挂
天空,长廊上只有几盏灯火照明,她信步来到花园,四周一片昏暗,耳边只听见虫呜蛙叫。
她吁了一口气,心却静不下来。
“夜深露重,你不该穿这么单薄出来的。”
这声音……武蔚柔立刻回过身来,脸上有掩不住的惊讶。
“承蒙舒老爷的挽留,我住下来了。”看出她的疑问,文时骏柔声说道。
那文公子怎么没歇息呢?舅父还有梁公子呢?武蔚柔收起错愕,无声的问,又突然想到现在四周如此昏暗,他怎么可能看懂她在说什么,然而想用比划的,却又不知如何比起,顿时有些着急。
“武姑娘,你别心急,你习过字吗?要不,你用写的吧!”他很自然的伸出手掌来到她眼前。
哦!她也没多想,很自然地伸出指尖就在他手里写出方才的问题。
“我们方才才结束宴席,这会儿,舒老爷与梁兄应该都已经睡了吧!我是喝得不多,所以还清醒着,没想到到这花园来散步却见到了你。”这样的光线,对他来说还不构成问题。
武蔚柔几乎是松了口气,完全忘了这样的举动,对未婚男女来说是不合礼仪的。
“武姑娘,这么晚了,怎么还没入睡?”
没什么,我有时候常这样的。武蔚柔微低着头写道,不敢说是因为他的关系。
“我要为之前的误会向你道歉。”他想起了那时他误以为她是扒手的共犯。
没关系。她明白他在说什么。
“事实上,我后来在街上找到那名扒走我钱袋的小男孩了,原来他并非故意,而是流落街头与一名老妇共同生活、乞讨,只是老妇人病重,没有钱医治,才出此下策。”他淡淡的述道。
什么?那现在呢?武蔚柔想知道他会怎么做。
“我在城东买下一幢小屋,让他们住进去,还请了大夫来医治老妇人,也给了他们一些钱,再来就要靠他们自己了。”文时骏的语气像在说着与他毫无关系的事。
文公子,你真是个好人。武蔚柔真诚的写道。
“呵——从没有人说我是好人。”让雷绍麒知道一定会大笑出来,一般人只会说他像只狐狸,会要得人团团转。
可是,你真的很好啊!懂得以德报怨,不追究那个小男孩,反倒帮他们解决难题。她一脸的认真。
“这小偶好精致。”不想谈这些,文时骏指着她的胸口道,从方才到现在他不时注意着她胸前的项链。
这是我娘给我的。她抚握着木偶,眼底倏地一黯,心情更是低落下来。
“原来如此,无怪乎你会在醒来后,这么急着找寻。”他几乎是在瞬间吐出一口气,这才知道自己是屏息着,在等她的答案。
嗯,它对我很重要。
“那稍早的宴席怎么都没见到令尊、令慈呢?”这也是他觉得奇怪的地方。
他们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因为一场大火过世了,所以我是让舅父抚养长大的。她半垂眼睫,头垂得更低了。
要是今天下午她没有被救起,那么现在她也许就见到九泉之下的爹娘了……
“对不起。”他不知道,他以为她只是借住这里而已。
没关系的。
“你一定很寂寞吧?”虽是住在亲戚家,怎么说也是有层距离。文时骏的眼瞳闪耀着温润的光芒。
这一句话,更直地打进武蔚柔的心房,令她眼眶泛红。
“真是难为你了。”
泪,在她还来不及抑制前就滑落,她连忙别过身去拭泪,却发现泪水像断线的珍珠一样,流个不停。
“武姑娘——”心念一动,文时骏轻轻握住她纤细的肩头安抚道。
她摇摇头,回头就靠进他的胸膛里轻泣着。
这是不合宜的,可是她却情不自禁地做出这样的举动;而且,她突然发现那时她没有排斥他靠近,是因为他的身上好像有种令人安心的味道。
文时骏就这么任她宣泄心中压抑许久的感情……
过了好半晌,武蔚柔才拭干眼泪,后退一步。
“好点了吗?”她的眼睫还沾着水珠,哭过的双眸更显晶莹,让他几乎想低头吻去那泪珠。
这对他来说,是个特别的经历,女人的眼泪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