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曼丽和云朵也都变了脸,缉尚书淡道:“没什么好奇怪的。那天碰到他,跟我说想投胎了。具体的还要先经过你们组长。你们别耷拉脸,大部分的灵最终都是想轮回,那才是生命常态。早晚你们也会这样想。晏老爷子兢兢业业这么多年,能力不足没得升迁机会,闲着也是闲着。以前他疼惜你们,组里混乱也不敢离开。现在齐组长来了,一切都井井有条,老爷子累了,想重新当一次孩子了。”
“可是……”岑曼丽要争辩,缉尚书打断她的话,“各自工作去。对了,跟我出来一下。”对岑曼丽道。
岑曼丽惴惴不安,各级上司很少单独找她谈话,她就是一个被当作小孩的透明灵。这回上司的上司的上司找来了,不由恐慌。
缉尚书带她到了离办公室稍远点的地方说:“最近不错吧?”
“很好。”岑曼丽小声说。
“听你们组长的意思,你们组好像有不太和睦的事?譬如和阳间有不该有的来往?”缉尚书问。
岑曼丽惊讶,“这……这怎么说……除了苏吉让齐掌门逮过一次外,没了。苏吉也没问题,那次遇险,他如实汇报给组长了。”
“他最近老玩阴阳手机?”
“我没太注意。”
“简副组长是不是总不在?”
“好像是和引灵部那边的交接还没弄干净吧。”
“清浅……”缉尚书沉吟,“老违规去阳间?”
“也不多的。”
“顾维庭、许乐之和董霄呢?”
“小顾常和组长一起,我也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许乐之工作很勤奋,心眼也活;董大哥最没得说,谁不说他好啊。”
“我和陆郎中一直没提拔他,你不高兴了?”打趣问。
岑曼丽慌神,“没那意思。我一心一意做好我本职工作的。”
缉尚书嗯了声,“岑曼丽,你们组最近总有不太正常的阴阳电波。你负责通讯联络工作,平时注意点。话费都是统一报,部里虽不缺钱,也容不得浪费。这事我会和你们组长说,你听她安排就好。”
“没问题。”岑曼丽一颗灵心都要跳出来,缉尚书要走又停,“苏吉的事知道了吗?”
“啊?”
“算了。”缉尚书转身离开,岑曼丽长出一口鬼气,觉得身子要炸开。突感身边有灵,猛抬头,裴清浅对着她笑。
“你……回来啦?”
“就没走。看看谁不安分。”裴清浅咯咯笑,“组长要开会,进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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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第五十一章 开局 。。。
刚落完一夜秋雨,齐念佛又是一宿无眠。微凉的风透过未闭合的窗子,吹得他一头白发如枯草般瑟瑟。独自坐在书房,他开始感到疲累。整晚都没有好好休息,这种现象持续了半个多月。似乎自从知道了齐姝琴的下落后就愈发不能成眠。请医生来看,药也服了,却还是抵不过夜不成寐的心魔。他想他和女儿的灵体见了一面,但说了什么?都是自己喋喋不休,而女儿始终面对树干,直到末了才慢慢回过头,喊了句——
“齐掌门。”
齐掌门……
心中绞痛,二十年的“爸爸”,哪怕是打她、羞辱她、牺牲她的时候,她喊的也是“爸”。怎么不到一年,就变得这么生疏了呢?
“齐掌门,您先看看您侄女有无大碍吧。”
朝思暮想的女儿,好不容易见到,却只来得及跟自己说这么一句话。
齐念佛沮丧,一点愤怒。
又是那个惹祸的侄女齐入画。若不是她当时倒在那儿,琴儿会不会和自己多说几句呢?
都是那侄女搅和的。这么多年,看在弟弟弟妇为家族早逝的份上,自己这个当掌门的伯父,抚恤孤女,待齐入画比待自己的亲闺女都好,反倒让那孩子得寸进尺,愈发没有规矩,处处麻烦。先是那穷酸小子的事;然后又狐假虎威在刑房折磨琴儿,甚至将烙铁烫在琴儿身上,天晓得他进到刑房看见心爱女儿身上那一块块烫伤,刹那恨不得将铁块烫到齐入画脸上去——不行不行。庆幸他忍住,否则可就坏事。传出去,族里族外不定怎么说他虐待孤女,再议论他是嫉妒当年父亲本想把掌门的位置传给小弟而不是自己,甚至说是他有意害死小弟夫妇……
又是一股凉风吹来,齐念佛哀叹,抚住前额,懒得再想齐入画。反正她伤势未愈,审判还能拖一拖,关起来就足以服众。
昨晚,他又一次去了齐姝琴的病房——医生说她身体恢复得相当好。这消息让他激动。仿佛下一刻就能看到女儿坐起身来。端详着那张平静的睡颜,为女儿擦脸,整理头发,又掖好被角。还是舍不得离去,反复摩挲女儿的手掌,感觉有些凉。心疼地捂在自己手心,也没见暖和过来。
齐念佛又是长长一叹,一丝恐惧浮上来。生怕他和长女的父女之情最终也会如此,怎么捂,都捂不热。
如何把女儿带回来重新开始呢?
齐念佛虽想好了数管齐下的方案,但最关键的一环——让齐姝琴点头,却是难办非常。若她不愿,恐怕无论自己如何努力,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女儿在阴间,自己在阳间。总不能把堂堂冥府当透明。自己没法频繁找女儿,只好伺机等她到阳间,再去忏悔,去拗得女儿点头、原谅自己……或者……让她在冥府呆不下去,认识到还是家里好……
这几天,他一直将那只手机带在身边。通过齐入画与合体灵一案,齐念佛已确定心爱的女儿是在缉灵部工作,但具体的,还需对方提供更多消息。
“爸爸。”齐宇乾恭恭敬敬地走进来,“这月的钱已经发下去了。但是这个……”递来的纸上写了一组账号,“这是给谁的?”
齐念佛冷道:“不存在吗?”
“不是,只是这人是谁?又不姓齐,我也查了,齐家似乎没有和这家通婚的……”
“我让你汇钱,你就汇过去。问那么多做什么?!”
“可这不是小数字,一下子就十五万过去……”
“我这是给让你重伤的那个黑车司机家属汇的医疗费。”齐念佛冷道。
齐宇乾红脸,“我们一次性赔了一百多万,而且不是说那司机已经醒过来,开始康复了么……用不到这么多钱吧?”
“废话不少!却从来没办过漂亮事!不及你弟弟半分!”齐念佛拂袖而起,面向窗外,懒得和长子生气。
齐宇乾眼中划过一丝怨恨,只说:“您说的对。我这就把钱汇过去。”
齐念佛挥手让他快走,齐宇乾灰溜溜离开,面对这陌生账户只有疑惑。当然,齐念佛心知肚明——巨额报酬。这也是当初双方谈好的……
手机忽然一振,齐念佛急忙拿起,打开新来的短信——
齐掌门:
您好!
愉快地通知您,令嫒已接手新案,随时会出入阳间。如果您希望进一步了解此案,请尽速提供邮箱号以供文件传送。同时,请您在这周结束前,再往以下账号上汇入十五万。
齐念佛放下了手机,目光落在书桌上的相框内——他和除了齐姝琴外的儿女们的合影。看了看照片内的齐宇乾和齐柳笛,慢慢地偏过视线,看向尚年幼的齐宇成。
通过内线电话,他对齐宇成道:“立刻到我书房来。”
放下电话,又捧起齐姝琴那张单独放置的模糊相片,亲了亲。
乖琴儿,爸爸会不惜一切代价,把你带回来。
“一年前,有数辆公交车在行驶过程中发生一些怪事:小一点的,是乘客财物莫名遗失或乘客的坐、站位置发生变化;大一点的,是整辆公交车暂时性失踪,但都会在一两分钟至多五分钟后出现在公众视野内。总部也接受到相应的戾气爆发,根据此线索并分析具体案情,我们发现怪事发生区域基本在新桥附近。而发生怪事的公交车辆都经过新桥站。于是我们在新桥站方圆进行调查并蹲守数日,但就在那时,嫌疑灵突然不再作案,所有怪事消失,一切都恢复了正常。这个案子便被搁置。”
云朵将一年前的情况简单介绍一遍,又坐回原位。简薇说:“一周前,同样的怪事再次发生,总部接到近乎一致的戾气爆发。而区域范围也在新桥附近。受到怪事影响的公交路线没有变化。”
“嫌疑灵再次出现?”云朵因为刚回来,对此事还不太清楚,问坐在中间的齐姝琴。
“目前还不能下定论。”齐姝琴道,“刚才我和顾维庭、董霄、许乐之去了一趟新桥,暂时没有异常。新桥位于二、三环之间,北靠图书馆和几所重点院校,再往北就是繁华的科技区;往南则是大片居民区;其东部紧挨市内较大的公交枢纽站,再向东就是二环和火车北站;向西则是竹园以及三环路。此地商厦林立,既是商业区也是居民、文化区域。地面公交线路极多、地下也有地铁通行。如果嫌疑灵是在这一带出没,对我们而言比较麻烦。”对简薇道,“目前有多少公交车被卷进来?”
“涉及公交线路共计十一条,分别是27路、87路、运104、电105、电111、347路、慢360、563路、632路以及808路;涉及车辆共计三十二辆,其中十一辆发生过短暂性失踪,其余都是财物丢失、乘客位置莫名挪移等。所牵涉的公交车均停靠新桥站,并且是在离开西桥站驶往新桥站的路上发生问题。”简薇向齐姝琴汇报。余下的灵——小顾除外,都是一会儿看看齐姝琴左手边的云朵,一会儿看看她右手边的简薇。
齐姝琴翻资料,忽然问道:“它们也都停靠西桥站?”
“是的。”简薇道,“但是根据一年前的汇报,办案重点以新桥站为主。”
“毕竟怪事都是在新桥站附近发生的。”云朵道。
“如果嫌疑灵是从西桥站上车呢?”齐姝琴说。
云朵道:“董霄当时也提过,不过那会儿我疏忽了。”——董霄一脸惊讶,感觉此话从云朵嘴里出来简直天方夜谭,“——所以这回应该考虑西桥站。但我们的工作灵恐怕不够用。”
“范围还得缩。”顾维庭发言,“一年前和现在的案子发生时间都是白天。”
“集中在下午三点至四点左右。”许乐之最爱参与分析大会,“一定有什么原因让嫌疑灵在这个时间段出没在这一地域。”
“排查的话还是很麻烦。”董霄蹙眉,“闹市区、数条公交线路。即便我们定位在一两个车站也很难办。除非轮流坐车去等。那无异于守株待兔,如果嫌疑灵有所警觉而收手,我们又半途而废了。”
“我们得用灵的思维去分析。”齐姝琴说,“迄今为止无人伤亡,发生的都是一些近似恶作剧的事。嫌疑灵没有蜕化到厉鬼程度,通过戾气检测,对方也不太可能是合体灵。但是从嫌疑灵的力量可以让车辆短暂性消失,可以判断嫌疑灵瞬间爆发的力量是不容小觑的,但似乎并无伤人之意。那么嫌疑灵频频做这些小事是为了向外界传递消息吗?求救还是暗示?第二,为什么嫌疑灵的行动会停止了近一年?第三,嫌疑灵的性质归属。是妖怪还是‘念想’?附体灵还是器物灵?流落的串访灵?或者是束缚灵?”
“当时我们都调查过,没有妖族出没,没有‘念想’流窜。我认为牵涉车辆这么多,固定性较强的束缚灵和器物灵也不太可能。”董霄道,“可能是附体灵。随人来回。”
“如果我们拿车辆行驶打比方——”齐姝琴道,“这个附体的嫌疑灵显然是单向行驶。只有一去却没有一回。从西桥站开往新桥站的公交车会发生怪事,回来的车却都安然。”
“有什么影响到了嫌疑灵……方方面面。”许乐之若有所思,“导致嫌疑灵只有一去而无一回又被迫停下……”
“是不是我们的介入才让嫌疑灵收手?”云朵说。
“不太像……”董霄沉吟,“我感觉没那么简单……对了,刚才说什么?有一去而无一回?组长——”对齐姝琴道,“最频繁的时候,几乎每天都能接到新桥附近的戾气报告。每天都有车辆怪事发生,显然嫌疑灵每天都坐在从西桥站驶向新桥站的车上,如果只有一去,那么嫌疑灵是如何回来的?嫌疑灵肯定有回来的途径,为何在回来的时候却没有事情发生?而嫌疑灵每天这么来回是为了什么?上学和工作?时间不对。走亲访友?探望什么人?不过这么一来……排查范围又大了……”他也开始蹙眉。
齐姝琴盯着手里的公交车资料,慢慢说:“如果找不到交集,我们就找不同……不能死守一个环节。这样,许乐之和苏吉,你们从今天开始负责跟车。把手西桥站,发现气息不对并且准备坐开往新桥站的车的人,就立刻跟上去。”——许乐之应了,苏吉愣愣地看齐姝琴,手机还握在手里,齐姝琴看他,“有问题吗?”
“……没有。”苏吉低低着垂头,齐姝琴给董霄和裴清浅布置任务,许乐之看她没注意这里,捅苏吉说:“你这几天老和手机较劲做什么?出什么事?是你快变成完全灵吗?你想和家里通话告别?那得跟部里打报告,要不违反规定。”
“别烦我。”苏吉冷道。
许乐之没被铁哥们这么说过,傻了,去看身边的岑曼丽,眼神问“我又怎么他了”——岑曼丽瞥了许乐之一眼,做个“哪壶不开提哪壶,活该”的复杂口型。
“……好,先就这样。大家可以去忙了。”齐姝琴布置完下一步行动,众灵鱼贯而出,简薇留下收拾,齐姝琴道声谢,让她也出去,自己还要在会议室研究公交线路图。简薇犹豫一下,“组长,现在方便吗?”
“有什么事?”齐姝琴看了看她,微笑道:“你试用期快到了,觉得缉灵部工作如何?”
“很好,我很适应。”简薇说。
“和引灵部比呢?有什么不同?”
“很多。当然我都很适应。”简薇道,“不过引灵部有一点挺悠闲的,每个灵都有自己的引灵任务,很少结伴引灵。不像缉灵部都是全组出动。”
齐姝琴笑了笑,“的确是个很大不同——你还有什么事?”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随便问问,你是齐家人。”
齐姝琴顿生反感,“我不是齐家人。我来到冥府前,被齐掌门逐出齐家了。”
简薇大吃一惊,“什么?!”手里文件掉了几页,“齐掌门不是你父亲吗?”
“他现在说‘是’了。”齐姝琴淡淡着,低头开始在公交线路图上做标记——这显然是逐客令。
简薇踌躇一下,“对了,组长……你母亲……是叫……楚轻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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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第五十二章 解冻 。。。
齐姝琴抬起头,目光让简薇心寒,但是……再寒,又能寒过鬼池之水塑成的冥冰洞窟吗?
她小声道:“组长,你母亲是楚轻烟对吧?她当年是不是因为你而……”
“组长。”
进来的灵,竟是晏祥。
“晏爷爷。”齐姝琴连忙招呼,简薇不熟悉晏祥,只好微笑。
“抱歉啊,简副组长,”晏祥虽然年迈,却如一个见了长辈的孩子那样礼貌,“我想和组长聊聊。”
简薇只好收拾东西先行离开。齐姝琴亲自关门,“晏爷爷,您坐。”
晏祥很少出现在首都组的大办公室,基本不参与案件侦破,不争不怨,只默默守在首都组的武器库,精心呵护着每一样法戒法镯,详细登记,及时送修,以保证每一个出外勤的首都组工作灵都能按时领到顺手的武器。因为他的本职工作那么出色,法器在伴随工作灵们出外勤的时候从来不坏,工作灵们都对这个老灵有着非常的尊重。
齐姝琴给晏祥端上黄泉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