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法?要是官府真的仍照王法来办事,世上就没有那么多冤死的百姓,也没有那么多的冤狱了!”
小神女说:“妹妹,别多说了,我们走吧!天色已不早了!”
“是是!这里去县城还有十里路。”墨滴补充了一句。
果然在黄昏日落暮色降临时分,他们才拖拖拉拉进了新宁县的这坐落在深山峻岭中的山城。墨家一家大小,自然是盛情接待小神女和婉儿,除了设宴为她们洗尘外,更安置她们在后院一处幽静的房舍住下,派了两个丫环小珠和小珍伺候她们。深山猎户那位不幸的中年妇人,墨家也妥善安排了,她可以终身在墨家住下,因为她也是黑二公子的一位救命恩人。
一路上,小神女仍看不出这个自称为江湖闲人的书呆子半点破绽,他的确不像是深藏不露的武林高手,也不像内力深厚的人物。从他的行径、神态和谈吐上看来,的确是一位文弱书生,是一个心地好、具有侠义心肠的书呆子而已。
在进城的路上,小神女有意接近那位老家人,向他打听书呆子的为人。她有意无意地问:“老人家,你家二公子是经常跑出去玩的吗?”
老家人叹了一声:“我家二公子就是这么的好动,经常不在家中,书不好好读,生意更不愿沾手,说什么要学唐代的大诗人李白那样,仗剑去国三千里,游遍神州各处名山大川,才不枉度一生!就是老爷和大公子也劝他不听。老奴希望他经过这一次死里逃生,该好好呆在家中了,别再令老爷和大公子为他担心。”
“哦?仗剑去国三千里?你家二公子会使剑了?”
“他使什么剑呵!就是拿一把裁纸小刀也胆战心惊的,害怕割伤了自己。老奴也不知道,二公子这么胆小怕事,还敢一个人出去玩,连书僮也不带。”
到了墨家,小神女在酒宴之中,从这书呆子的父兄口中知道,墨滴从小就生性不羁,人也聪明敏慧,就是不大喜欢读书,偏偏喜欢独自一个人跑出去玩,不是观看水中的游鱼嬉戏,就是遥望天边的白云变幻和青山翠林的景色,到了吃饭时间,也忘记了回来,弄得家人四处寻找。有一次,他父亲怒极,将他关在书房中,半个月不放他出来,就是要他好好读书写字,哪儿也不准去。关了半个月,以为他改变了,可是放出来依然如故。读书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还是不时跑出去玩。
小神女从墨滴的父兄口中,也略略知道,墨家在新宁县不算是什么名门望族,也并不是非常富有,但却是新宁县世代居住的人家,生活比一般老百姓富裕。墨滴的父亲,非常希望自己的两个儿子成材,但长子墨挥,读书不成,经商却非常在行,从而走上了一条经商之路。于是他父亲将希望放在二儿子的身上,希望他苦读经书,考取功名,能为墨家光宗耀祖。谁知墨滴同样不争气,比大儿子还不如,除了游山玩水之外,对什么也没有兴趣。在他十二三岁时,竟然离家出走,从此便完全失踪,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急得他父兄团团乱转,派家人四处寻找,不但到四周邻县,也上麻城去寻找,也是踪影全无。一年不见音讯,二年也不见音讯,最后他父兄完全失望了,不知墨滴是为人拐走,还是死在深山老林的野兽口中。谁知过了五年,墨滴一下风尘仆仆回来了,出现在父兄的面前。他父兄不敢相信他就是失踪了五年的墨滴,因为失踪时他还是一个孩子,而现在站在父兄面前的是一个十七八岁、身材修长的成年人了,说话、神态完全不同,只有面容还依稀相似,小时的情景,他都一一能说得出来。他父兄自然惊喜异常,才敢相认。问他这五年去了哪里,他说稀里糊涂地跟了一伙江湖上的卖艺人,四处闯州过府地玩,现在玩够也玩累了,才要求回家。
这一情况,引起了小神女的注意,暗想:难道他在这五年中,遇上了一位异人,练成了一身与众不同的内力?便问:“你跟这伙江湖艺人去了哪里?”
书呆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那时还小,不懂事,只感到跟他们好玩,也不知去了哪里,只知道相隔一二天,便转到一个新地方,感到新鲜有趣好玩。”
“哦?你跟他们学到了什么功夫没有?”
“说起来十分惭愧,我什么也没有学,也学不会。”
婉儿问:“他们不会白养你吧?”
“他们当然不会白养我了,因为我会写字,帮他们记帐,写信,他们将我当成小先生来捧着我呀,何况我还帮他们收拾锣鼓,打扫场子,干些我力所能及的一些杂事。”
墨滴这一段话说得符合情理,一般卖艺的江湖人士,的确连斗大的字也识不了几个,更不用说能记帐写信了,有这么一个不用花钱请来的小先生,这一伙卖艺人当然是高兴,多他一个人吃饭,不过是多一双筷子而已。
酒宴之后,小神女又和墨家的人闲谈了几句,在小珠小珍的伺候下,回到了自己居住的房间。小神女问这两个丫头:“你家二公子回来后,他又怎么样了?依然还是四处游山玩水吗?”
小珍说:“小姐,我家二公子回来后,的确比以前安静得多了,安心在书房中读书,足不出门外。老爷和大公子看了都暗暗高兴,以为他经过了一段颠沛流离的苦日子,懂得做人了,在发奋读书哩!”
小珠接着说:“老爷还说二公子是什么浪子回头金不换哩!特意为二公子请来了一位饱学的老夫子,教二公子读经典,要上京考取功名,光宗耀祖。”
小神女问:“那他上京考取了功名没有?”
小珠抿着嘴说:“还考取功名呢!老夫子不到三个月,就跑了!”
婉儿感到奇异:“什么?老夫子不到三个月就跑了?”
“是呀!跑啦!”
小珍忙说:“珠姐,你别胡说,是老夫子向老爷告辞,不敢教了!”
这下,连小神女也奇怪起来:“怎么老夫子不敢教了?是你家二公子将他打跑了吧?”
“小姐,我家二公子和善得很,从不会动手打人的。”
“那老夫子怎么不敢教了?”
“婢子也不知道,事后听总管说,老夫子说我家二公子天资敏慧,见识过人,出言惊世骇俗,以他的才,教不了二公子,也不敢教,请老爷另请高明。老爷急问老夫子为什么这样说?老夫子只说了一句,我家二公子与众不同,今后最好少发议论,不然,就祸及满门。说完,便拱手而去。”
小神女一听,一下想起了书呆子在船上的一番议论,当然是祸及满门了,怪不得吓得老夫子不敢教下去了,是怕累及了自己。便问:“后来,你家二公子又怎样了?”
小珍说:“我家二公子不到一年,又故态复萌,像三脚猫似的,一声不响,又跑出来玩了!老爷和大公子管也管不了,只求他少在外惹祸,就心满意足!”
小珠接着说:“但愿我家二公子经过这一次死里逃生,收收心,别再出去就好了!”
“珠姐,我看我家二公子怎么也收不了心的,因为他想出去寻仙呢!”
婉儿又好奇了:“他想寻什么仙了?”
“婢女也不知道,婢子只是听二公子不时在书房吟这么一句:我本楚狂人,五岳寻仙不辞远。看来我家二公子想当一个神仙哩!他会安心在家吗?”
婉儿问小神女:“姐姐,不会这书呆子真的想成仙吧?所以到处乱跑了?”
小神女一笑说:“谁知道!夜了,我们休息吧!”
第二天一早,墨滴便来问小神女和婉儿昨夜里睡得舒服不?两个丫环伺候得好不好?小神女说:“很好,睡得也舒服。”
婉儿问:“书呆子,你……”
小神女忙说:“妹妹,别这么没大没小的,你怎叫墨二公子为书呆子了?”
墨滴忙说:“没关系,我本来就是一位书呆子嘛!”
婉儿笑着说:“你不但是一个书呆子,还是一个什么楚狂人哩!”
墨滴愕然:“楚狂人?”
“你不是楚狂人吗?还说什么五岳寻仙不辞远的。”
墨滴一听笑了:“哎,这是唐朝诗人李白一首诗中的一句,在下不过是随口吟诵而已。”
“你不会真的去寻仙吧?”
墨滴叹了一声:“要是世上真的有神仙就好了,可惜没有。”
“你既然知道没有,干吗还四处乱跑的?”
“在下四处乱跑,自有一番情趣!”
“哦?有什么情趣了?”
“面对神州无穷景色,时而在深山松下与高僧对弈谈心;时而在月下与老道对饮赏月,好不逍遥自在。就是在酒肆中独自饮酒,冷眼观看世态炎凉,何尝又不是一件趣事?”
小神女笑了笑:“是呀,要是碰上了皂衣红裤的东厂之人,挨了一顿打,更有情趣。”
婉儿又加了一句:“还有,碰上了五煞之类凶徒,还可以升天堂哩!到时,真的见到神仙了,不用四处乱跑去寻仙啦!”
她们姐妹两人的嘲讽,弄得墨滴一时哭笑不得,只好说:“两位女侠说得对,在下今后再不敢四处乱跑了,起码不敢去有强人、土匪出没的地方。”
幸好这时小珍小珠来请小神女、婉儿去用早餐,才解了这书呆子的尴尬场面。
小神女和婉儿在墨家住了一天一夜,在这一天一夜之中,除了知道这个自称为江湖闲人过去的一些事外,也隐隐察觉到墨家的人,除了对自己无限的尊敬和盛情的接待,还有一种敬而远之的情绪。看来墨家是地地道道的本分人,从来不敢也不想与江湖中人来往,更没有武林中人在墨家出现过,小神女和婉儿这一对武林姐妹,是破天荒在墨家出入的武林中人了。除了小珍小珠这一双丫环天真无知外,墨家上上下下的人,似乎都怀着一种忐忑不安的心情。不知墨家出于什么原因,会有这么一条祖训:千万不可与武林中人交往,以免大祸从天而降,戒之慎之。要不是小神女和婉儿对墨滴有两次救命的大恩(其实是三次,小神女和婉儿在长沙郊外,将这书呆子从东厂人手中救了出来,书呆子不知道,小神女也不想提),墨家真不敢也不想招呼小神女和婉儿住下来的。
小神女感到在这么一个胆小怕事、对自己敬若神明的家中住下去也不是味道,第二天一早,小神女和婉儿便告辞而去了。书呆子的父兄虽然是客气地挽留她们多住几天,却是言不由衷,心里希望她们早一点走。小神女看在眼里,一笑置之。最后,书呆子父兄叫老家人奉上七百两银票给她们。小神女问:“你们这是干吗?”婉儿更直接说了:“你们当我们是劫匪吗?”
老家人唔唔地说:“小女侠,你不是……”
小神女一下明白,婉儿在十里亭上的一句戏言,这老家人当真的了。便说:“老人家,那是我妹妹的一句戏言,你别当真的了,你们收起来吧!”
书呆子父亲说:“不不,女侠,这是我们父子的一点敬意,感激女侠相救小儿之恩,请女侠收下。”
小神女说:“算了,这银两我们不想收,也不敢收,请你们收回自己用吧!”说完,便与婉儿离去了,再也不回头看一眼。小神女想不到书呆子这般的高雅,而墨家的人,却是这么的俗气,怪不得书呆子要去外面游山玩水了。小神女也感到奇怪,怎么不见书呆子出来相送的?自己要走,他昨夜已经知道了,按一般情理来说,他应该亲自送行才是。这书呆子不会昨夜里迟睡不知醒吧?还是他父兄不让他出现?
小神女感到和这生性洒脱、心地不错、豪爽大方而呆头呆脑的所谓江湖闲人,好像有某种缘分似的。小神女第一次出手救他,主要是不忍心他惨死在东厂人的手中,救了他后,也就不怎么放在心上。想不到在等船的时候,又意外地碰上他了,还同船一起南下衡山。这一次意外相遇,引起了小神女的警惕,既疑心他是神秘的杜鹃,更疑心他是东厂密探,以这种手段来接近自己。想不到衡山城中,又见到这个书呆子。救了他后,也不当一回事。
谁也想不到事隔几天,与衡山相隔千里之遥的湘桂边上的崇山峻岭之中,竟然在贼窝里碰上了这个书呆子,不能不说是一种缘分了!
这第四次相见,大家是坦诚的,当然,小神女仍疑心他是一个深藏不露的高手,可是观察来观察去,这个书呆子怎么也不像是一位武林高手,他的家庭也不是什么武林中人,家中不见任何与武林有关的东西,但他那一闪而逝的目光,只是一种偶然的现象么?不管怎样,在小神女所接触过的众多陌生人当中,对他印象最为深刻了。所以不见他出来相送,不免感到有些奇怪。
小神女和婉儿由新宁县城西门出来,就是一条上山下坡的崎岖山道。本来小神女和婉儿想施展轻功,早一点赶去恶毒双仙隐居的万峰山,可是山道上的人来来往往,她们不想引人注目,只好像常人般步行。刚走完五里路,前面山坡上又有一处凉亭了,婉儿“咦”了一声,指着前面亭子说:“姐姐,你看,那不是书呆子吗?”
小神女一看,果然是墨家二公子坐在凉亭里,说:“书呆子怎么在这里出现了?”
“姐姐,他不会在这里等我们吧?”
“他等我们干吗?”
“要不,这个书呆子又是离家出走了!不然,他没来由会跑来这里的。”
这时,书呆子墨滴已从凉亭走出来,扬手在招呼她们。小神女说:“看来这书呆子真的是在这里等候我们。”
“姐姐,他等候我们干吗?不会是想跟随我们吧?那可够麻烦了!”
“丫头,我们过去看看他想干什么。”
小神女和婉儿走近了,墨滴向她们深深一揖说:“在下在这里等候两位女侠有半个时辰了!”
婉儿问:“你等候我们干吗?你千万别说是想今后永远跟随我们吧?”
墨滴说:“在下不敢,就是想跟随,也没如此能力和福分。在下知道两位女侠是高来高去的能人,江湖上少有的奇女子,在下怎么能跟得上?”
小神女问:“那你在这里等我们干吗?”
“没有其他,在下在这里设下了一些酒菜,特为两位女侠饯行,以表敬意。”
婉儿愕然:“你在这里为我们设酒宴饯行?你干吗不在家设的?跑到这凉亭里来了?”
“在下与父兄在这方面有点合不来,而且有他们在,在下不但如坐针毡,恐怕两位女侠也吃得不舒服,还是在这里好。”
小神女说:“这是你这书呆子所谓的情趣吧?”
墨滴笑着:“正是这样,在下能在山野凉亭上与两位女侠对饮,不但是在下终身的荣耀,也是在下一生难忘的幸事。”
书呆子说完,立刻叫亭边两个挑夫模样的汉子将担子挑进来,打开布包,将食盒中的佳肴摆在石桌上,不但有酒有饭,还杯碟碗筷齐全,而且还是上等的器皿,筷是银筷,杯是玉杯,碗是青花的瓷器碗。书呆子斟满了三杯酒,自己举起杯来:“两位女侠请!在下先饮为敬。”便一口而干。书呆子这一举动,有哪点像书呆子了?简直是江湖豪侠的潇洒之举。
小神女和婉儿顿时感到,这么饮酒也顶有情趣的,她们可以说是从来没有这么饮酒过。姐妹双双也举起杯来,小神女说:“二公子,我们多谢你的盛情了!”也一口而干。
墨滴忙说:“不不!女侠千万别叫在下二公子了,还是叫在下书呆子好!要不然墨二也行。再说是在下感激两位救命大恩,更感激两位赏面与在下饮酒。”
小神女说:“你今后也别提什么救命大恩了,我们应该是朋友!”
“多谢女侠认在下为朋友!”
婉儿说:“那我以后就叫你为书呆子啦!”
“对对!在下听起来也感到亲切。”
他们一边饮酒吃菜一边谈心,小神女问:“你今后不会再四下乱跑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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