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还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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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还巢-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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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老君观,瑶芳敏锐地现氛围有些不大——大约是前一天才烧过人的缘故,正在春天,该是生机盎然的时候,却隐隐有了阴森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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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观里的小道士们都认得这小两口儿。瑶芳时常到观中来,人都知道她算是张真人的半个弟子,母亲又与老神仙有些渊源,她出手大方、言行得体,上下都很欢迎她时不时地过来——哪怕只是看看,有这么个漂亮的姑娘在眼前,那也心情舒畅啊。

    还没到后头殿上,一路就有许多小道士行礼问好,还告诉她:“观主并不在这里,到后山上闭关打坐去了。”

    瑶芳笑道:“是么?那我们去寻他去,有事要找他呢,”回头吩咐绿萼,取两枚红蛋给小道士,“昨儿我姐姐家里得了个千金,我是来送红蛋的,还得跟观主真人讨个寄名符呢。”

    小道士连说恭喜,还说要给小姑娘念点经祈个福什么的,瑶芳也笑着谢了。一路散红蛋散到了半山上腰上老君殿,诚心上了香,又布施了些香油钱。瑶芳才跟姜长焕往后山去寻观主。

    这一路,她笑意盈盈,仿佛真的只是来讨寄名符的。姜长焕跟在她身旁,笑是笑不出来的,只能竭力让自己别板着黑脸。转到后山,姜长焕都有点绷不住了,瑶芳还是一脸的笑意,在张真人的院子外头还笑着问:“师兄,您怎么不在闭关的地儿呆着,跑到这里来啦?我来给您送礼来了。”

    观主满头包,也是一夜没睡好,凭他谁,见了王庶人那等惨状,还要亲自作法“祛邪”,心底都得哆嗦两下。昨天在元和帝面前,再哆嗦也得强撑着,元和帝一走,他所有的害怕都涌了上来,赶紧跑到后山找师傅。

    十分不幸的是,张真人年纪大了,染了春疾,别说给他解忧了,能撑着多活两天都是老天开恩了。观主哭了:“一定是圣上带的那个女子有古怪!她一来,您就病了!我给圣上祛邪的时候,可没想着您老代他担这份儿罪呀?”他是个孤儿,家里大水,爹娘都淹死了,就他一个,被路过的张真人拣了去,从此跟着师傅一起过活,姓儿都随了师傅。真是情同父子。

    道家人,多少懂一点歧黄之术,张真人又不能在人前露面儿,这两天都是张灵远亲自照顾师傅。道观里常备的药材也有一些,也有些合好了的丸药,丹鼎派就这条方便。

    张真人哭笑不得:“跟那个女人没关系,是我的时候到啦,我都多大年纪啦?真当你师傅是不死的神仙呐?去,将你师妹也叫过来吧。”

    “她活蹦乱跳的呀,您先养好身子,行不?”

    “那好,你陪我说说话吧。”

    “您说。”

    “以后我要是不在了,你有什么拿不定主意的事儿,都听你师妹的!”

    “……”

    “记住了?”

    “记住了。可为什么呀?”

    “不该你知道的,不要多问,知道多了没好处。你只要晓得,日后有个万一,她能想办法保住这里的道统。”

    “咦?”

    有个蠢徒弟可真是愁人呐!张真人大口喘着气:“你现在风光,全因圣上。一旦龙驭上宾,因今上崇道而不满的人,呵呵……不要看现在好些高官勋贵捧着你,那是因为今上,真要遭了难,你看有谁会冒着公愤来救你?”

    好像……还真没什么人。

    张灵远认清了事实,老实地说:“弟子明白了。”

    话音才落,外头响起了瑶芳的笑声。张灵远摸了摸后脖子:邪门儿。

    瑶芳心里快急疯了,还是将戏演完,敲了门,先跟观主寒暄。进了房,见老神仙这般样子,笑脸也挂不住了:“您这是怎么了?”关心一回张真人身体,她眼中的忧色更重。姜长焕也抑郁了起来。

    张真人笑道:“怎么一个两个都这样了?道法自然,该死就死。”

    张灵远忍不住放声大哭,瑶芳亦落泪,张真人摆手道:“我还没死呢,别哭。红蛋?你姐姐生了?男孩女孩儿?”

    瑶芳擦擦眼泪,将红蛋取出来给他:“是个姑娘,可漂亮了。我来跟师兄讨寄名符的。”

    张真人道:“那正好,他昨天快要被吓死了,你们知道外头有消息没有?”

    瑶芳赧然:“二郎与我说了,我们……”

    张真人道:“好了好了,不要说生份的话了。你们知道什么,说吧。”

    姜长焕又做了一回解说员,经过了一天,他打探的消息更加翔实了——元和帝是真的病了,又累又气,索性并无大碍,只是要静养数日。王庶人已死,元和帝醒过来,头一件事就是批示王庶人的礼仪——肯定不会附葬帝陵,仪式也绝对不会大,就是个八品宫人的礼仪。宫中一切照旧。但是王庶人在宫外的弟弟却被抓进了锦衣卫关着,审讯得知,他和他姐姐的沟通……也是用的那一套密码。

    观主最关心的是:“难道施魇镇的是她?”

    姜长焕谨慎地道:“这个就不知道了,是陛下亲自审问的。”

    张真人道:“与本观无关就好,你去取寄名符,拿回来给丫头。丫头陪我说说话儿,小郎君也留下,老道是喝不着你们的喜酒啦,多看两眼也是好的。”

    瑶芳见观主要走,忙说:“您洗把脸,别叫人看出什么来。圣上回过味儿来,容易疑神疑鬼,头天烧了人,第二天满面泪痕的,不大好。”

    观主乖乖照她说的去做。

    看着徒弟走了,张真人才说:“老道果然不曾看错过人,那件事情,不要告诉他。”

    姜长焕一口答允:“却有一件难事,王才是重活了一回的,她觉得,我们与以前她知道的不大一样,譬如晚辈,她就说没晚辈这么个人,说家兄是附逆的……这个,委实骇人听闻……”

    张真人问瑶芳:“你怎么说?”

    瑶芳道:“我们本来也是来借个地方好说话的,想来想去,就您这里最隐秘了,并不敢劳烦您老。我的意思,今上多疑,贸然跑去剖白,在他那里就是心虚。师兄不知道最好,他只会说我很开心送红蛋来了。我想着,总是要打消今上的疑虑才好。”

    张真人含笑着,又对姜长焕挤挤眼睛,姜长焕撇一撇嘴:“这怕是不容易的。”

    瑶芳道:“不容易也得做。何况只要摸清了他的想法,也是极容易的。我爹在家乡的时候就想要续弦了,可惜没成,我给搅黄了。那人本该是我继母的,却给那位江西道御史做了填房。”

    姜长焕问道:“这有什么用?”

    “给她一个机会,是要跟着个永远不得中进士抑郁而终的男人,还是跟个进士出身,清流言官?”

    “推到她头上?”

    瑶芳反问道:“推什么呢?”

    “呃,又不能直接跟圣上说,那就是暗示了吧。正好,我哥哥很想与叶国公家结亲,我陪我娘去宫里跟娘娘说一声儿,也不为过吧?也不是背后议论你娘家的事儿,就是顺口一提,这才显得正常么。唔,柳氏不肯做你继母,于是才有了现在的岳母大人。于是岳父大人就往湘州去了,你也去了,从江里将我捞了上来,我才免于夭折。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只好以身相许……”

    张真人狠狠咳嗽了两声,瑶芳去倒了水来小心地喂他喝。瑶芳道:“你说的这些,得叫人自己猜出来,可不能主动讲给他们听。”

    姜长焕得意地道:“我就在我娘那里多夸夸你就行了,要不是你,我就死了,我要死了,我哥一准儿被他们惯坏了——他已经被惯得有点不好相处啦——都是你的功劳。”

    瑶芳:……居然跟她想的差不多。“也不知道娘娘怎么样了,娘娘……知道了吧?”

    姜长焕含糊地“唔”了一声,瑶芳重新振作了起来:“我就知道娘娘是个可靠的人。”

    张真人微笑听着:“果然是胸襟宽广。”单看帝后二人对所谓灵异之事的态度,就能看出这两人有着霄壤之别。

    瑶芳犹豫地问:“可是,娘娘这胎的年载不对呀。”

    “三害之尚能洗心革面,读书向善,何况其他?”

    瑶芳放心了。

 ;。。。 ; ;    晴天霹雳!

    王才人至今不放弃希望,就是有这么一条信念在支撑着,想着有朝一日能够翻身做主人。她不是不知道叶皇后终究会产下嫡子,却仍然奋力一搏,想压着所有人一头,做最后的赢家。凭什么叶皇后能做皇后,生下来的儿子能做太子,她就不行了呢?谁说皇后是不能废的?谁说小妾不能上位?皇后迂、贵妃蠢,多好的机会!

    她就是瞧不起贺德妃那股子胆小的劲儿,奴性!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有这么股子上进的劲儿,王才人才能不管遇到多么糟糕的事情,都能很快振作起来,屡败屡战,百折不挠。天生我材必有用,不是吗?

    在这种一门心思往上爬的过程中,渐渐地忽略了她虽然抢占先机生了儿子,但是礼法上依旧不占优这个事实。元和帝想废长立幼的时候,她跑到韩太后那里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口口声声说的就是“礼法”。然而自己的潜意识里,对于自己是“庶”,叶皇后是“嫡”,这个更具碾压性的礼法视而不见。

    规则都是被人利用的,不是么?

    在王才人——现在应该说是王庶人了——的计划里,如果不是她闹腾得太厉害失了宠,如果不是吴庶人自己跳出来找死,等她站稳了脚跟,是不屑于跟吴庶人计较太多的,她应该是直扑后座,将叶皇后拉下马,自己做皇后,保证自己儿子的嫡子地位才是。

    天不遂人愿。

    她先是失了宠,后是被元和帝、吴庶人折腾,连“应该”很死板、很傻大妇的叶皇后都不搭理她,这个计划才没有得以施行。不但上进的路上平添了无数的拦路虎,登天梯上还伸下一只脚来,将无辜的她给踹进了冷宫!只是进冷宫,王才人还是能扛得住的,哪怕是跟吴庶人做室友。吴氏跌得比她还惨,她是从才人变庶人,吴氏是从贵妃变庶人。这么想着,日子也就没那么难熬了呢!何况她还有长子!

    现在晴天一道雷,告诉她:虽然你生了长子,然而没什么用,嫡子面前,屁都不是。

    王庶人长久以来的精神支柱垮了一半儿。另一半残存,乃是因为“怀了也不一定能平安生下来,平安生下来了也不一定是儿子,是儿子还不一定能不能养得活”,到最后,她的儿子就是级大备胎,人生大赢家。

    饶是如此,王庶人也觉得手脚软,瞪着外头送来的加餐半天举不起筷子来。

    与她相反,吴庶人对这个“好消息”接受得倒是快,笑吟吟地道:“哎呀,这可真是件大好事儿呢。”从头上拔下一根银簪子来,赏给了来送饭的小宦官。

    小宦官吓了一大跳,宫里都知道的,吴庶人对满宫所有的女人都充满了敌意,妒性坚强。现在她被关起来,叶皇后在外面顺风顺水,还有了身孕,吴……吴庶人居然没有气得掀桌,反而要赏人?

    哆哆嗦嗦地接了簪子,结结巴巴地道了道,小宦官道:“您用完了饭,碗还搁食盒里,奴才过一时来取。”

    吴庶人大方地道:“知道了,你们去吧。”宽慈平和像是被哪个性格温顺的好人夺了舍一般。

    小宦官跑得飞快,不多会儿,宫中小范围就流传出了“吴庶人心如死灰,居然没了脾气”这样的流言出来。

    长春宫里,吴庶人并不知道自己的名声居然好了那么一点点,只管拼命往嘴里塞吃食。这样的饭菜,在她还是贵妃的时候,是经常吃的,吃着还要嫌东嫌西。有时候为了在元和帝面前撒娇,好吃也要故意说没胃口。迁居长春宫,衣食上是没有了慢待,却比之前的待遇差了许多。开始还闹一闹,对此,叶皇后的办法是——直接告诉元和帝。

    元和帝正在气头上,听说好吃好喝的供着,还要挑剔,冷冷地说出“不吃就饿着!”的指示,又回前朝跟朝臣们死磕去了。

    吴庶人与王庶人都不是真正有大毅力的主儿,且都舍不得死,过不多久,就适应了下来。再次见到精致佳肴,未免有些“恍如隔世”的惆怅。又不在圣驾跟前儿,用不着装斯文,吴庶人狼吞虎咽,吃着吃着,“哇”地一口,全吐了出来。

    长春宫外紧内松,门外把握得严密,里面却止有一人一个宫女、一共俩洒扫太监听使。吴庶人吃吐了,她的宫女拿了簸箕来打扫,被对面屋里看着菜盘子呆的王庶人看着了。饭菜都被看冷了,王庶人索性这一顿就不吃了,缓步过来看吴庶人。

    有的人,自己惨了的时候就想找一个比自己更惨的来寻求安慰。王庶人没心情吃饭,看吴庶人吃吐了,觉得吴庶人比自己还不如。再一想,自己那点子上位的心思没来得及施展,倒是吴庶人,十数年如一日地巴着人家皇后的老公,给皇后添堵,日后一定没有好日子过,她一定是难过得咽不下去了!

    王庶人心情好了起来,手脚也不软了,又来嘲笑吴庶人了:“吃不下就别吃呀,白糟蹋了粮食,死后下地狱要还债的。”她嘲讽吴庶人嘲讽惯了,吴庶人初遭废黜懵了,被她狠骂了一阵儿,她也习惯了吴庶人被她嘲讽得跳脚却没法反驳的样子。

    岂料这一回吴庶人却不肯老实受着了,好歹有着十多年的宫廷生活经验,对眼前的局势她倒是看得分明。擦擦嘴,苍白着脸,吴庶人冷笑道:“只怕吃不下的另有其人。中宫嫡子,自然不会像小婊…子养的那般没肚量。”

    因为有碾压的优势,所以叶皇后会格外的宽容。在识时务这一点上,宫中生活十余年一气爬到贵妃宝座上的吴庶人,

    事实也是如此,前世若非吴庶人执意跟叶皇后作对,到最后,叶皇后稍做惩戒,多半还是要放她随儿子就藩做太妃去的。至于今生,吴庶人心也宽了,最后一件事是她做得不厚道,然而以叶皇后一惯以来的作风,倒不用担心变人彘。

    骂她贱…人,她只当是过耳秋风,只有“婊…子”两个字太惊心,王庶人气愤不已,恨声道:“你就摇尾乞怜吧!反正你儿子成不了事!”说着,逼近了吴庶人的耳边,“她就生下来了,还不知是男是女呢,哪怕是儿子,也未必能养大,看谁笑到最后!”

    “呵呵,”吴庶人一声冷笑,“那就走着瞧好了。”其实心里也不是不忧虑的,若是叶皇后真的再生一个公主,又或者生个太子夭折了,剩下的还是得先轮到王庶人的儿子,到时候她和她儿子就真的没个好结果了。

    不行,不能这样!

    吴庶人当机立断,将王庶人赶出自己的屋子,又翻箱倒柜儿扒拉出俩金镯子来,掂一掂,足有二两沉。等小宦官来收碗盘的时候,给了他一只镯子,让他捎个话出去。

    小宦官脸吓得煞白:“您老明鉴。小的只管传菜,不管传话呐!”

    吴庶人怒道:“又不叫你去造反,你哆嗦得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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