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芳道:“成,反正也费不了什么事儿。”左右是出钱。抵京的时候,宫里赏赐的金银并不算少。家里也没什么交际上的花费,年节想送礼都没地方送去,也就容家、罗家、贺成章的老师、林百户,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贺成章多问了一句:“家里钱还够使?年底的租子该交上来了吧?到时候我去收去。”
上辈子他就是被柳氏大雨天里逼着去收租出了意外的,瑶芳心里终有个疙瘩,不肯让他再做这个事,说道:“哪用你自己去?让本家送过来就是了,咱们管待他们吃酒。”
贺成章道:“不是这么个事儿,哪有自家的事情,不紧着看的?眼下还出不得纰漏。一年就这一回,不碍的。”
瑶芳拗不过他,担心地等了一整天,熬到他平安归来,才放下心来。拿了租子,田里交上来的柴米、鸡鸭鱼肉,分了一些往罗家、林百户、乔家(依旧托了林百户)送。容家的年礼就要备得用心些,也不用十分隆重,不必很往上贴,贴得太紧了,也会伤交情。
诸般事务办妥,赵琪也从翰林院那里放假出来了,贺成章也不用读书了,除了贺敬文夫妇,人口居然都凑齐了。赵琪笑道:“再过不一、二年,楚地事情平息了,就全了。今年岳父岳母虽不在京里,胜在平安,已是最好的消息了,老太太不用很担心。”
罗老太太很给这进士孙女婿的面子,也极信服这读书读出名堂来的人,含笑道:“你说没事,那一定是没事的。”
赵琪又问,要不要邀些街坊到赵宅去,请罗老太太也过去,一起打个牌、吃个酒。这样贺家依旧是闭门谢客的,可以免除打扰,罗老太太过年的时候也有人解闷儿了。罗老太太犹豫地问:“不会闹着你们吧?你还读书呢。”
赵琪与丽芳都说不会,丽芳还说:“不到我那里打牌,您到哪里呢?容家的牌局,也不好日日去的,去一回就行了。舅老爷那里人那么多,又太烦。”
罗老太太最终被说服了。
岂料还没等过年,牌局还没凑起来,宫里又来了消息:娘娘因听到湘州的消息,想起罗老太太来了,召她和她的孙女儿们进宫去说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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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皇后这个时候召见并非心血来潮,而是盘算好了的。一过年,连着到灯节她都不得闲,见各种外命妇,又有各种庆典,她脱不开身。年前比较好,宫里备年,她只负责指挥,自有专人去做。
叶国公从前线传来的消息,说大军已到湘州,发现湘州的治安还是非常不错的,湘州的守卫也很能看。皇帝看了也高兴,他的官员能干、他家还有一心向着他的亲戚。预备着正旦的时候,连犒赏三军一块儿,将贺、姜都奖励一回。唯一的不满是对贺敬文的:心太软,彭某弃民失地,当时就该拿问下狱才是。现在疯了,倒省了他的事了。
还是姜长焕从中说:“知府就是太实诚了,小时候不懂事儿的时候还笑他来着,我是宗室,他非见面就念叨着叫我读书。后来才明白,他就是这样的人。”
皇帝也笑了:“就是取他心诚。你这小子倒有趣,不夸自己父兄,怎么夸起外人来了?”
姜长焕瞪大了眼睛:“臣的父兄还用臣来夸?您还不都看在眼里吗?好得都不用夸了!”
皇帝大笑,居然亲昵地将他招过来放到膝头坐着:“哎哟,你爹娘平素一定惯得你没边儿了!这么招人喜欢,必会溺爱的。娘子可不要中了他的计,必要严管的。”
叶皇后看了姜长焕好几眼,心说,你这媳妇儿还没娶上,就向着岳父了——
直到前两天,姜长焕等与叶皇后相处得更熟了些,才期期艾艾,问了一个问题:要怎么扭转别人对自己的不良印象,然后成功娶到喜欢的媳妇儿?姜长焕发誓,这个问题,他跟亲娘都没提过。可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很想向叶皇后请教。
叶皇后道:“你做得就不错,记着了,跟聪明人打交道,永远不想要空手套白狼,想得什么,就要付出什么。空手套白狼的,未必是聪明,却是心存了骗意的。一个骗子,哼,还想要什么好下场?”
姜长焕一个哆嗦,心说,得亏我老实。
现在他就这么老实地给岳父谋起了福利来。叶皇后没好气地道:“前两天还说,二郎不如先前肥壮了,是不是吃得不香、睡得不好。这会儿又说我疼他了,他都开始蹿个儿了,自然要瘦些。我在家的时候,眼睁睁看着我弟弟从个矮冬瓜蹿成了条细丝瓜,男孩子都这样儿。”
姜长焕故意问道:“真能玉树临风?”
皇帝顺后给他后脑勺来了一记:“胡说什么呢?君子不重则不威,腰带十围才好!”
姜长焕鄙视地给了他一个“莫驴我”的眼神儿,嘀咕道:“您也不胖。”听说,妇人们不喜欢大胖子。
皇帝大笑。
叶皇后看他这样子,也不点破。这皇帝,还是更喜欢自己的儿子的,然而亲生的太小,还没办法逗他开心。看完了亲儿子,就过来寻侄儿开心呢,姜长焕最好不要因为皇帝的另眼相看而骄纵,那样就是作死了。不好叫皇帝跟姜长焕相处太久的!叶皇后当机立断,对姜长焕道:“我有事与圣上商议,你去写字,别说我惯坏了你。”
姜长焕会意,退了下去,皇帝心里就有些扫兴。叶皇后却说:“圣上,贺敬文的母亲、女儿都在京里,过了年事就多了,混在人堆子里见一面,也谈不上多重视。不如年前我单独召了她们来,赏些东西?前头正拼杀,后头也要立个榜样出来,如何?”
这是正事,虽然很无聊,要立榜样的事情自己心里想着、默默做着,老婆居然也想到了还点破了,这就更没意思了。皇帝起身道:“你看着办。”抬脚出去办他那一摊子事儿了。
贺家就接到了叶皇后的通知。
再次进宫,罗老太太和丽芳已经很熟练了。让瑶芳最开心的,莫过于在这次不是在韩太后那里,而是直接到了叶皇后中宫里去。这一天一大早,瑶芳就爬了起来,将衣柜打开,仔细挑选衣服。她不是命妇,自然要穿自己的衣服、戴自己的首饰。叶皇后喜欢自然一点,不那么浓墨重彩地修饰的姑娘。
可用赏下来的料子做的衣裳,快要年了,南方战事也挺顺利,要穿得鲜亮一些。娘娘其实挺喜欢鲜艳的颜色,只要不太花哨就行。首饰也不须插得满头才显得隆重。自己如今年纪也不大,身量并没有全长开,不必强作大姑娘的妆束。梳双髻、带缨络圈儿,上些淡妆即可。
亲自动手打扮了一回,绿萼和青竹要帮忙都被她推开了。待妆束停当,绿萼抚着心口,呆呆地道:“姐儿,你这是……”要迷死人呐!
瑶芳嫣然一笑:“我心情好。”
这份好心情持续的时间并不短。
到了中宫,忍着激动行过了礼,祖孙三人皆得赐坐。瑶芳坐稳,抬起头来,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叶皇后。叶皇后也笑着望她:“二姑娘真是令我见而忘忧。”皇后见过的小姑娘也不算少了,得体的也有一些,然而单凭一身打扮就让她觉得样样合意的,这还是头一份儿。
瑶芳眼睛微弯:“要见娘娘,怎么能不让人见着我就开心呢?”她倒是一点也不怯场。仲嬷嬷想要说什么,看她一脸的欢欣,忽地不想拦着了:这么个人儿,看着就觉得世间一片美好。
叶皇后也很开心,笑道:“那你心想事成了,我见到你就很开心。”又问瑶芳在家里都做些什么。
瑶芳道:“也给阿婆管家搭把手儿,也教弟弟识些字,自己也看看书。”
叶皇后因问何书。
瑶芳道:“读些经史,还看些典章律令。”
叶皇后赞道:“该当如此!”
瑶芳心头一暖,当年娘娘就是这样说的,也有心教她,然而她们没有那么多的精力放到读书上头,只能东一鳞西半爪地学,叶皇后想到哪些要紧的,就拣着要紧的讲,学得并不连贯。
罗老太太和丽芳见瑶芳与皇后投缘,也都静听着叶皇后不断提问,乃至于两人讨论了起来。列女传里,叶皇后极赞冼夫人,瑶芳亦说:“妻未必不如夫。”两人说得投机,叶皇后夸奖瑶芳一路从湘州逃出来报信之功,瑶芳大方地道:“必有人能做得比我更好,不过她们没这机会罢。嗯,这样大灾的机会,还是不要有了,有旁的机会也行。”
叶皇后笑了,问道:“说到湘州,姜二郎还在这里,可惜你们都很大了,唉……”征询罗老太太的意见,要不要他们见一面。
罗老太太道:“但凭娘娘作主。”
叶皇后又问瑶芳,瑶芳想了一想,道:“娘娘跟前,我又何必矫情呢?自从遇到哥哥,我就没见过他了,看一眼他如今什么模样,也不枉一路同舟共济,心里也算对简娘子有交待了。中宫殿内,又有什么好说嘴的?”
叶皇后笑道:“痛快。”
这才命姜长焕过来。
丽芳一看姜长焕,大吃一惊:“嗐,长俊了。”
姜正源是个端正人,简氏更是个美人儿,两个儿子都没有长歪,只是姜长炀已经长成,很是俊美。相较之下,哥哥玉树临风,弟弟冬瓜趴地,丽芳不免觉得这姜长焕肥壮团胖,是做母亲希望养成的小男孩,却不是少女喜欢的俏郎君。
如今姜长焕却有点脱胎换骨的味道,人也瘦了,也高了,渐渐跟姜长炀有点像了——到底是兄弟。只是姜长炀生得温润如玉暖人心,姜长焕却带一点骄纵飞扬的无赖气质。丽芳此时,还不知道姜长炀在湘州做过什么吓人的事,只是惋惜——要是这弟弟的性子像哥哥,可就好了。
姜长焕脸红了,很红。一看瑶芳就是精心打扮的,虽然知道面见娘娘的人都会用心打扮,他还是忍不住给自己一个幻想:也许,也有要见我的缘故呢?
瑶芳心里坦荡,大大方方看他一眼,便对叶皇后道:“人看到啦,娘娘真会调…教人。”上辈子两个孩子,都经娘娘的手,也没什么兄弟阋墙,也没什么小心眼儿地合起来算计不该算计的事儿。想了想,又添了一句:“嗯,其实听说他住娘娘这儿,我就很放心了。”
叶皇后很没良心地笑了,一看姜长焕一脸的憋屈,她终于笑出了声来。
皇后一笑,大家都得跟着笑,除了姜长焕。他看着瑶芳低头掩口,留给他一个秀美的侧颜,心里又甜又美,还带着一股子愁——我真的不小了啊!
瑶芳正笑着,便听到一声:“什么事情这么开心?”她倏地僵硬了。
皇帝。
死鬼。
被她弄死的死鬼皇帝,活生生地从门口过来了。
真是会扫兴!
作者有话要说:感兴趣的同学可以去查一下韩寿的出身,据说是战国时韩王室的后裔。确定是曹魏时期司徒、南乡亭侯韩暨的曾孙。他爷爷是南阳太守,爹是侍御史。堂伯是新城太守,叔叔是益州刺史。曹晋的九品中正制不用我多介绍了吧?门阀的起源时期。
所以贾充一看这小伙样子还行,闺女又喜欢,就答应了。要换个王二麻子来试试,不打死才怪!
所以说啊,不是鹦鹉就不要调戏空姐。(鹦鹉调戏空姐,乘客跟着学,空姐把俩都扔出飞机了,鹦鹉一拍翅膀飞走了,乘客就自由落体了。鹦鹉说:小样,没想到吧,爷会飞。)
 ;。。。 ; ; 到达赵宅之前,姜长焕已经有了心理准备,瑶芳他恐怕是见不着了,贺成章的脸色,只怕也未必好看。一路上他就给自己催眠:我明白先前是做错了的,可缩头缩脑的反而招人厌,旧事不能总放在心上,得往前看。不要总是提那件事情,要说些正事,要大大方言的。
原以为一路上已经忘掉了自己做的蠢事,在贺成章踏进来的那一瞬间,他又像坐在了热蒸笼上了。往事历历在目,何其蠢也!发现错误之后,最痛恨、最放不下的,往往是自己。
贺成章倒还镇定,甚至还带了一丝微笑,问他:“二郎一向可好?”
姜长焕顿了一顿,才极快地道:“宫里一切都好圣上将我交给娘娘娘娘待我很好。”
贺成章:……这货紧张的什么劲儿啊?含笑点头:“坐。”又招呼曹忠。
曹忠也有点紧张,一路上,他跟着两个半大孩子的时候,或许是因为年龄,又或许是因为他出力颇多,对于饮食等等的优待,他倒是坦然受之。可一旦遇到了贺成章,见到了人家家长,他的底气就不足了起来。等到了京城,越发觉得自己一路上有些轻狂。连说不敢。
贺成章不想在这事情上头纠缠,怕缠个没完,笑道:“还没恭喜你做了总旗呢,什么时候邀一席?”
曹忠忙说:“晚间就要入营的,不敢饮酒,叶国公治军极严的。”
他说的这个叶国公,乃是叶皇后的胞兄,叶家累世勋贵,叶皇后的哥哥也是个能人。如果瑶芳敢跟贺成章讲,就会告诉他,上一世,叶国公平楚地之乱是立了大功的。曹忠跟着他混,只要不犯大错,保不齐回来就是个百户了,也算是走运。
贺成章问了曹忠的驻地,又说等下给他送些衣物之类,曹忠连说不敢,说二郎已经给了。
姜长焕只觉得血液一阵阵地往脑门儿上冲,等到贺成章和曹忠一来一往客气了许久,最终以贺成章命人取了些盘费给他告终,姜长焕才缓了过来。自己心里还奇怪:我如今怎么这般紧张了?
捧砚去取钱的空档,姜长焕才得了空说:“大郎,总旗今番过来,不止是为了道别。他要往南边去,必是要过湘州的,有什么书信要捎带的,还要劳烦于他。”曹忠接着说:“不敢说什么劳烦,应该的。大郎有什么要捎带的,只管给我就是。”
贺成章亦是忧虑书信不通,京城能知湘州的情形,是因为贺敬文是知府,与湘州城休戚相关,他的消息也算是公事。私家的书信,却是没办法传递过去的。巧了曹忠要南下,正是求之不得。当下大喜:“还请二郎相陪总旗少歇。我这便去修书一封,如何?”
曹忠瞅了姜长焕一眼,姜长焕有些开心——让我帮忙招待客人,这是亲疏有别啊!是不是,嗯?当即笑道:“大郎只管去,这里有我。我看前面院子宽敞,可否借来一用?我在宫里也习拳脚来,与总旗去练一趟。”
贺成章道:“只管去。”相陪着他们到了庭院里,等他们束了衣裳,开始活动筋骨,才脚步匆匆,往后面寻祖母和姐妹。
丽芳正在跟罗老太太说着:“这姜二郎恁好的运气,得到宫里居住。”罗老太太也很感叹:“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瑶芳心里想的却是叶皇后:如今许多事情都变了,不知道那一件事会不会发生?事在楚地才平,那一次,吴贵妃生子并不如现在的早,她的儿子养到几岁上,因是长子,娘娘婚后十年有余没有生养出一个太子来,吴贵妃便以自己的儿子能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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