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还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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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还巢-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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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里人,难道在宫里没机会?非得趁着到老君观的时候?这可真是处处破绽。”

    元和帝就不喜欢她这副什么都看得明白的样儿,像前几天那样做朵温柔可亲的解语花不好么?眼下却还要借重她的智慧,只得耐着性子听了。又觉得她说得有理,顺着分析道:“或许,就是在宫里没机会害人!我知道是谁了!”

    叶皇后一怔:“您知道?”

    元和帝道:“一定是那个贱…人!”

    “您说的是谁呀?”

    听说是王才人之后,叶皇后也无语了。元和帝这般怀疑,也是有理有据。王才人从来就不安份,才入宫的时候就打扮得花枝招展邀宠。才蒙圣宠,大着肚子就高谈阔论起国家大事来。生了儿子,也不管旁人的眼光,又折腾出无数的事情,还非高调地说自己的教养方法才是最好的,一定能养出个心胸宽广的……皇子来。

    纵然知道是吴贵妃与李太监弄鬼,叶皇后也得承认,这口黑锅跟王才人的脊背严丝合缝,跟给他量身打造似的。

    见叶皇后也无法反驳,元和帝心中升起一股得意:“你呀,还是想得太少了,行了,安抚好宫里。”又下令将王才人囚禁宫中,将长子夺了来,交给韩太后抚养。他自己,这才想起来还有个吴贵妃要安抚。

    然而令他难堪的是,他才将梨花带雨的吴贵妃揽到怀里,将她细心保养的脸蛋儿擦干净,两人一道诅咒王才人,板子就领着锦衣卫指挥使与姜长焕等人来求见了。板子本来就是宫里的人,姜长焕也算自家人,都能在后宫见。指挥使却是外臣,不好出现在贵妃宫里的。元和帝对吴贵妃说一句:“等我的好消息。”

    然后就听到了一个坏消息,元和帝觉得脸都被扇肿了,火辣辣地疼——李太监在北镇抚司招供,事情是吴贵妃主使的,为的是拖叶皇后下马,取而代之。这样,不管别人生多少儿子,都是白搭了。

    北镇抚司刑讯是一绝,板子最知道太监的心理,姜长焕明明白白知道真相又从中引导,李太监很快招出了吴贵妃,连屡次密议的细节都说明白了——某日,贵妃穿了什么样的衣裳,说了什么样的话。某日,陛下不在贵妃宫里,贵妃焦急,唯恐皇后生出儿子来……

    有姜长焕的诱导,李太监很容易将主谋的罪名推给了吴贵妃。姜长焕说:“你不要看着陛下宠爱贵妃,就想攀咬她来脱罪。”李太监很想做一回义士,说是叶皇后指使他的,来个大反转。不幸的是他心里明白,即使咬死了叶皇后,他也活不了,反倒是帮了吴贵妃的大忙了。真是太不甘心了!

    李太监交待了更多的细节,内里不管编造的成份:“贵妃说了,一旦宫车晏驾,她就是太后,提拔我做司礼监掌印太监。”

    嘛,这才像话么,也更能打动元和帝。

    如此说来,吴贵妃倒比王才人更有作案动机了,只是目标不是皇帝,而是皇后。

    这话很戳元和帝的痛脚,信任错了人,让他尤其难堪。比难堪更要紧的是,有人算计着他龙臀下的宝座!也不给王才人解禁,却命人将吴贵妃带了来,他要亲自讯问。

    吴贵妃自是不肯招认的,惊惶地瞪大了一双杏眼,质问三人:“谁,是谁叫你们构陷于我的?别以为我不知道,北镇抚司专做这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是不是皇后?她一向瞧我不顺眼,她嫉妒我!”

    元和帝竟不知道是相信妻子好,还是相信爱妾好。姜长焕气愤地道:“您自己还洗不干净呢,别攀咬娘娘成不成?就你们俩,哪个对娘娘恭敬了?你们生的儿子,会尊敬娘娘么?行魇镇之事,伤着了圣上,娘娘哭都来不及。”

    这个,好像也有道理。

    姜长焕毫不畏惧,对元和帝道:“圣上,娘娘抚养我好几年呢,我信她。”偏帮偏得如此光明正大,竟不令人觉得他是在拉偏架。

    毕竟是宠爱了十数年的人,元和帝一时竟不能相信自己眼光这么差、做人这么失败,没有认清枕边儿。对吴贵妃道:“此事与皇后无关,你不要急了胡乱说话,也许是有小心,要将你们一同坑害。”这个小人,就是王才人了……吧?

    姜长焕万万没想到,这件事情到了这个时候还能有此峰回路转!与板子、指使一同呆立当场——这tm又是唱的哪一出啊?难道不该拷掠贵妃宫中的宫人,查明真相吗?

    姜长焕叫道:“圣上要是不信我们,还叫我们拷问李东做甚?请拷问贵妃宫中宫人,以正视听。”

 ;。。。 ; ;    老君观身后的山上,张真人的居所,瑶芳带着两个丫头加一个何妈妈,往到了东厢房里。张真人那里,原本只有一个聋哑道人照顾起居,瑶芳带人来了,连聋哑道人都被观主给招了回去。瑶芳就兼职照顾起了张真人的起居。

    张真人平素也不出去走动,瑶芳觉得他可怜。就瑶芳的经验来说,长久困在一个地方,能把人逼疯。张真人安之若素,笑道:“一辈子忙忙碌碌,终于能清闲下来了,也是不错的。”

    瑶芳心里难过:清闲和做囚徒并不是一回事。

    当着张真人的面儿,却一个字也不能说,只好默默将他的生活照顾好。有心让他出来走走,又怕京城地界儿认识他的人多。再远的地方,也不敢撺掇着这么大年纪的人去游玩。

    张真人倒看得开:“苦着脸做什么?老而不死谓之贼,不要为老贼我挂念啦。”

    瑶芳短促地笑了一声,张真人道:“好了好了,操心得太多了。从来巧人是拙人奴,得了好处的,还不知道谁是真正的恩人呢。往后只管过好自己的日子,也就是了。”

    瑶芳道:“那又算是什么恩典呢?有些人,不过是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情,让自己良心过得去。若有人因此而受益,也不须以恩人自居。都是自己愿意的,哪有那么多的悲情?心心念念,都是别人欠了自己的。有那功夫,不如想想,自己从别人那里又得了些什么。”

    张真人连连鼓掌,放下手来,说:“今天吃红烧肉,好不好?”

    “……”

    然而自此之后,张真人也藤冠葛衣在后山略走两步,给瑶芳指点一下山上山下的路径:“有要紧的贵人过来的时候,这些地方都是要有人把守的。不过啊,前头有一条小路,他们不知道。”又说了好些个趣事,内里有许多都是先前元和帝过来时生过的事情,也有叶皇后十年数年前为夭折的爱女祈福的事。大半是锦衣卫如何布防一类。又有一些小宦官之类躲懒、从来没出过宫的小宫女躲差使看热闹,从何处偷溜。

    瑶芳心头一动:“围堵松动了?狗洞?”

    张真人道:“是啊是啊,道人家里的狗子,活得滋润哩。”

    瑶芳微微一笑,道家不食牛肉、狗肉,养的狗自然不是用来吃的,没了后顾之忧,确实活得滋润。心里暗记下了那个狗洞,估摸着若是有什么乱人进出,这就是个贼路。她心里也有数,这位老神仙可能又知道什么天机,这是在指点她呢。这个时候才知道,自己原本织的网,还不够密。

    等观主一脸便秘地把姜长焕带了来,张真人开导徒弟,瑶芳就跟姜长焕在一边说话,悄悄将张真人说的转述给了姜长焕。

    姜长焕微有诧异:“老神仙倒像是什么都知道似的。”

    瑶芳有心事,胡乱点头:“是呢,他知道的可多呢,他愿意说,咱就听着。不愿意说,也别多问。”

    姜长焕往她脸上一瞧:“你有心事?”

    瑶芳一顿。

    她确实有心事,他们现在掺和的这事儿,跟贺敬文在外头参人不一样,贺敬文那个在明面儿上的,争名声,等闲没有性命之危,还要被仕林夸奖。她和姜长焕做的这件事情,是参与了阴私之事,承担最大的危险的,还是姜长焕。道理也简单:她是女人,出了事儿,追究起来,人们通常会想到的都是男人。

    叶皇后于姜长焕有恩,如果他知道叶皇后有危险,必然不会袖手旁观。但这不是瑶芳能够安心推姜长焕上前线的理由——在他并不清楚内…幕的时候,她得跟姜长焕说清楚了来龙去脉。

    包括,她的来历。

    这在瑶芳心里是一件大事,讲来龙去脉还算轻松的,难的是怎么对姜长焕说:我上辈子是你家皇帝的小老婆。

    这话能轻松讲出口么?

    还是一点一点的挤?现在先说一点自己经历过了一些事儿,过一阵儿再说上辈子的身份?似乎也不妥。

    她愿意相信姜长焕的心,却又忐忑着,担心会让他的心情不好。民间常有的事情,*、典妻,富家婢放出来做小户人家的妻子还是抢手货。遇到穷、乱的时候,什么情况都有可能生。但并不包括现在这种情况!

    瑶芳对着姜长焕关切的脸,喉咙里像塞了一团棉花,简简单单几个字,硬是说不出来。舔了舔嘴唇,瑶芳后退了一步,姜长焕有些莫名其妙:“究竟出了什么事儿?有什么事是不能讲的么?”

    瑶芳轻声道:“是不知道怎么讲。”

    姜长焕放心地笑笑,心说,只要不是退婚,还能有什么不能讲的?“到了这个时候,世上还有什么更为难的事情呢?连眼前这件事情咱们都不怕了,还有什么更可怕的?放心,即便是圣上,小心眼儿也不会到这个地步的。”他猜瑶芳是担心即将到来的事情。

    “猜中了,他们赚了,猜不中,娘娘无事,那更好,不是么?不是事先说好了的,你梦到了张真人,担心得不得了,就过来住两天还愿?我不放心你独居在此,也过来相伴。我还带了家里长辈给你捎的东西呢。”

    瑶芳吁出一口气:“不是那个事,我从来不怕这种事情。是有些事,得先跟你说明白了。”

    姜长焕皱皱鼻子,试探地道:“你这口气,跟在船上那会儿训我似的,我听得心里毛。上回你一这样说,我媳妇儿就飞了,现在再说,我可经不起再飞一次了。”

    瑶芳笑了一下:“不是那个,是我的事儿。”

    姜长焕关心地问:“怎么?有什么为难的事儿?我独个儿守在这儿也是可以的。”

    瑶芳摇摇头:“不是。”定定地盯着姜长焕看了一会儿,终于下定了决心,示意他跟着自己到院子中间来。

    姜长焕紧得两脚冒汗,只觉得走路都打滑了。两人在院子中间的磨盘边儿上站定,瑶芳靠着磨盘,轻声问道:“你信鬼神么?”

    姜长焕郁闷地道:“这里是老君观。”

    瑶芳笑得很短促:“是啊,这里是老君观,师傅也是真神仙。唉,我被他看破真身了呢。”

    咔吧,姜长焕的下巴掉了:“你不是你爹娘的闺女么?我看你哥哥也不像是妖怪呀。不不不,你就是妖怪,也是我娘子啊。”

    瑶芳伸手撑住额头:“不是那个意思。你看过《志怪录》吧?”

    姜长焕大方地承认了:“嗯。”老婆家的书,他看过很多,在湘州的时候还就喜欢看《志怪录》跟逍遥生的话本子。

    瑶芳道:“要是,这里头忽然有一篇的人物,就活在你身边呢?”

    姜长焕一口气报出好几个篇名来:“可是这些都不像是你啊?”

    “是张先生可怜我,没将我写进去呢。读过羊祜前身是李家子的本子么?”

    羊祜是谁,姜长焕知道,至于前身来历的故事就没读过,瑶芳便给他简要说了。姜长焕一脸诡异地问:“那……你是哪家的孩子?听我说,不管是哪家的,就是过奈何桥的时候没喝孟婆汤而已,人已经不是原先的那个人了,多想也没益处。你要还记得,是缘份,却也只是一丝缘份。御史家养你这老大,才是生身父母啊。”

    瑶芳放下手来,脸上带着一股姜长焕从来不曾看过的气息,其寂寥有些像叶皇后,沧桑处又有不同:“如果不是别人家的呢?我就是原来的我,不过重新活过一回就是了。都说世上没有卖后悔药的,我大约是吃了老天爷给的后悔药,叫我从头再过一回,将后悔的事情都重新掰回来。”

    信息量太大,姜长焕当机了,眨眨眼睛,再眨眨眼睛。

    瑶芳心里很紧张。这跟给张老先生坦白还不一样,张老先生那会儿,她才三岁,年龄就是最好的挡箭牌,她要死不承认,家里长辈显然是会相信她的。姜长焕则不同,她的父母家人还是会相信她,但是,她要面对的是姜长焕本人。当时她并不很在乎张先生的观点,现在,她不能不重视姜长焕的态度。

    手撑着磨盘,过了好一阵儿,姜长焕消化完了,眼睛透出诡异的亮度来:“哦。”

    瑶芳心里掀桌,面上维持着平静:“嗯?”

    姜长焕居然有点兴奋:“所以……娘娘这事儿,是真的会有?你是事先知道的?咱们不会扑个空?”

    “……”我说了这么多,你只关心这个?瑶芳不知道拿什么表情面对他才好,只能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姜长焕扭扭脖子,收回手:“那……从湘州那里出来,等等,你要事先知道了,怎么还会去湘州?嗯,是了,先知道了,也得有办法避得开才好。在湘州那几年,你都是提心吊胆着过来的吧?”

    瑶芳愕然,还有点抓狂:“你就只管问这些?”

    姜长焕奇道:“不然呢?”

    瑶芳:……

    姜长焕收了好奇的表情,正色道:“你想得太多了,张真人看破了你的真身?你真身难道不是你自己?他知道又能怎样啊?还是,你以前做过什么事儿?”他从来不是一个刻板安份的人,又正在活跃的年纪,听到这样的事情,居然没有被吓到,反而觉得有趣。

    瑶芳犹豫了一下:“我上辈子活得比现在久。”

    “那也没什么,”姜长焕嘀咕一声,“又是一个天降仙女儿指点着落魄书生考中状元的话本子。”

    “噗,”再紧也被他给逗笑了,“你说什么呢?”

    姜长焕道:“你要一直瞒着我,我什么也就不知道,也是一辈子。可那又有什么意思?你肯对我讲,就不要担心了好不好?我娘子不是笨蛋,必是看中我是个可以托付的人才坦诚相待的。我好容易等到这一天了,怎么能将你再气走了?”

    瑶芳一鼓作气:“我还没说完呢。我以前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小时候死了亲娘,后娘进门儿,被弄得家破人亡。后来得人收留,又蒙娘娘提携爱护。害过我的,一个一个,我全都还了回去。”

    姜长焕扶着瑶芳的肩膀安慰道:“都过去了,”试探着收拢胳膊,将人小心翼翼地揽到怀里,强调道,“都过去了。现在再有人欺负你,你还这么干!我帮你!”

    瑶芳额头抵着他的肩膀,猝然现他已经长得那么高了,可以靠着了。轻声说:“现在还没有,有的都被我收拾了。”

    姜长焕也喷笑出声,收紧了胳膊:“那不挺好?”什么叫“蒙娘娘提携爱护”?娘娘身处深宫之中,一辈子踏出宫门的次数有限,一饭之恩,算不得提携爱护,总要在禁宫之中,朝夕相处,才有提携爱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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