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按照会议议程,总堂会之后,会有一次年终聚餐,不过却因徐若男入京之事被打乱了。我见时间不早,邀请公孙述到望江楼吃饭,毕竟他是四合堂执委会执事,我的任命还指望他去宣布。
一般来说,这种履新任命,都要有四合堂德高望重的人送去赴任。像是内四堂,由堂主亲自去送,而外八堂一般总堂主会委托某个执事去送,送任者与被送者,与科举考试中的门生与座师有些类似。
盗堂虽属于外八堂,主要管理京城所有扒手、小偷。整天与这种人打交道,难怪白云飞在任上度日如年。盗堂堂主,听起来威风,但其地位甚至不如四内堂的一些副堂主,至于收入嘛,就更不用说两位。
公孙述是分管人力的执事,堪堪也是四合堂的核心人物,今天赵九爷开小会没有叫他,而是派他宣布我的任命,所以心中有些不快。
望江楼的黄河鲤鱼比较有名。
如今黄河上结了冰,黄河鲤鱼经过一个冬天的消耗,肉质鲜美,做出来的菜,在京城中很受欢迎。
寒冬的腊月,捕鱼人在黄河之上用冰凿开洞下网,将捕来的鱼放在冰水中,运送到京城,所以价格也很感人。
当然这只是望江楼伙计的说辞,我是不信的。
我在盗圣门时,每年三四月,黄河开凌,我与几个师兄都要去捕开凌鲤鱼。黄河鲤鱼经过一个冬天休眠,体型细长,而且与寻常鲤鱼有四须不同,黄河鲤鱼只有两条须。
可望江楼的鲤鱼,一个个草包肚子、肚圆肠肥的样子,一看就是西贝货。不过为了请公孙述,也就故意装作不知,两人一人一条鱼,要了三四个素菜,喝了点烧刀子,花了我将近五两银子。
几杯酒下肚,公孙述话就多了起来,说盗堂是整个四合堂鱼龙混杂,最难管理的部门,也是烂到骨子里的分堂。不过,越是烂的地方,越容易出成绩,这次九爷把你派过来,不无锻炼你的意思,你可要抓住机会,做出点让人信服的成绩,江老弟,大家可都盯着你呢。
我一边敬酒,一边做感激状,说小弟初来乍到,以后还要多向公孙执事请教了。
心中却不以为然,进了四合堂半个月,事情的发展已经超出了吕仲远的预料。四合堂内有北周间谍之事,或许为真,也有可能是内庄中有人做黑市生意。这种事情,一旦做实了,直接调集官兵过来围剿就是,我继续呆在四合堂卧底的生涯,可以提前结束了。
不过转念又想,我答应了沈无双,要帮她取出起居注,交给东门拔蜡。沈无双说,东门拔蜡在内庄之中。当年西门吹灯让我来京城时,让我来联系此人,可是此人却如失踪一般。看来,这件事,我只有去咨询第一师兄了。
公孙述在四合堂资历很老,当年他追随赵九爷一起打江湖,忠诚度没问题,不过受制于能力,赵九爷并没有给他特别重要的职务。这让他很是郁闷,动不动就提老子当年跟九爷打天下时的事情,说了一些赵九爷的糗事,我不便评论,在一旁伺候着。
午饭过后,公孙述有些微醉,两人来到了外八堂盗堂。盗堂在广渠门附近,距离潘家园比较近,作为盗窃的重灾区,盗堂设在这里,从方便业务的角度来说,选址还算科学。
进来之后,却发现这个院子破破烂烂,这哪里像是外八堂之一的总堂,就算是丐帮的一个分舵,也比这里讲究的。
屋子里坐着十几个堂众,隆冬腊月,连火炉都没有烧,凳子都没有四条腿完整的。有个年纪大的堂众,认出了公孙述,连喊道,公孙执事,您来了!
公孙述在四合堂地位也不低,可盗堂这些人丝毫不避讳,没有起来施礼的觉悟,反而起哄道,公孙老爷,今儿大堂会,白堂主一早就去了,说今天发年终花红,兄弟们等了半天,也没有见个影儿,终于把老爷您看来,老爷,您这是给兄弟们把花红带过来了?
公孙述一脸厌恶,咳嗽两声,说,花红没带过来,我给你们带来了个新堂主!说着,向众堂众介绍道,自今日起,盗堂堂主由江小白担任!
众人哦了一声,早知道没有花红,就不浪费时间在这里瞎耗着了,浪费时间。说着,几个人开始散去。
我感觉自己仿佛被当做了空气,亏我临来之前,还准备了一番慷慨激昂,义正辞严的演说词,准备凭我三寸不烂之舌来感化这些堂众,看来,他们并不准备买账啊。
我连喝道,诸位留步!
那几人回头看了我一眼,道,怎么,新堂主,叫什么来着,准备给兄弟们发花红了?
公孙述并不想掺和盗堂内部之事,呵呵一笑,说,我该做的事情都做了,剩下的都交给你了。
我将他送出大门,然后封了一百两银票的利是,不动声色的递了过去,说,过年了,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
公孙述说,这怎么好意思呢。我说只是意思意思,没有别的意思。公孙述一边推辞,一边将银票揣入怀中,临走之前,才说道,盗堂那个姓郑的副堂主,你要小心点。
回到盗堂,众人眼光都放在了我身上。
俗话说,相由心生,长期从事偷盗行业,这些人形容鬼祟,眼神飘忽不定,一看就不是善类。难怪,白云飞宁肯降职,也不愿在盗堂多待一天。
我出身盗圣门,又是盗圣西门吹灯的关门弟子,经过拜师学艺,论文答辩,无论技术、理论都过硬,一身盗艺天下无双,我的本领岂是你们这些野路子扒手能比拟的?我决定给他们一个下马威。
我从怀中取出了一叠银票,前不久张幼谦给了我两万两银票,被我花掉了一部分,这点银票如今也将一万多两。
我朗声道,总堂会没有给银子,但银子,我有的是!
我将银票放入怀中,道,稍后,我就给你们一个机会,我从你们中间走过,只要你们有本事从让这些银票离开我身体,这些银票都是你们的!
众人眼神之中,又充满了狂热。天下之大,恐怕只有银子,才能让不同的人同时热血沸腾起来。
话音刚落,这群人开始摩拳擦掌,有几个人甚至在低声讨论,什么刀片,挂钩、飞爪、钢镊等作案工具,都拿在了手里。
一人问道,姓江的,你说话可算话?
我说我时间宝贵,跟你们闲扯,还不如去天上人间搂个娘们睡觉!
既然我坐实了采花大盗身份,倒不如坦然受之,说话也变得粗俗了,众人轰然大笑。不片刻,估计是有人听说了这边的事情,又有十几人回到了盗堂总部。
公孙述说,整个京城,在盗堂注册的职业小偷,有二百余人,但实际上的数字远比这个要多,能够进入盗堂的,多数都是建立起了自己的势力,并且需要四合堂提供政治资源和背景保护的,像是流窜犯、偷鸡摸狗的小贼,还有独行大盗是不会加入盗堂的。
没用了多久,盗堂总部这个破院里来了四五十人,整个京城将近四分之一的小偷都来了,这也正是我的目的。
既然不能晓之以理,动之以利,那就干脆来个技术大比武,跟他们来个手底下见真章吧。我拿出这一万多两银子做诱饵,倒要来试试这个京城盗界的整体实力。
我问道,准备好了嘛?
众人轰然道,时刻准备着!
我整理了下衣衫,将星宿海内真元以蛛丝阵法方式释放出去,顿时,身前前后左右上下六面的所有情形,都一一映入了脑海之中。
众人急促的呼吸声、手指在口袋中摩擦的声音,无不显示着这个院子内的疯狂。
从内堂到门口,一共有二十三丈。
从门口到内堂,一共有四十五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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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1章 男言之隐
如今我面对的是京城小偷界最出色的一群职业选手,我踏入人群中时,我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当我走出第三步,一个伙计一个踉跄,就冲我撞了过来。欲要行窃,首先要有身体接触,当然这也是最基本的行窃手法,我去扶他时,旁边另一人手探入我怀中。
我微微一笑,那人一声哀嚎,手指如被蜜蜂蛰了一下,他连后退,看着发肿的手指。我对撞来那人道,朋友,天冷,走路看着点。
哗啦一声,那伙计裤子掉在了地上。
我一路行走,不断有人施展各种盗术,只是这些都是雕虫小技,对我这种盗圣门专业选手来说,不值一提。当我踏入大堂之时,数十人都捂着裤子,有人喊道,我的钱袋呢?这是谁的钱袋?
就在我经过他们时,我施展盗术中移花接木,将他们怀中的钱袋都掉了个。不过话说回来,盗门中的这些人真是够穷的,身上最多的也不过三四两碎银子。
我望着众人,缓缓道,你们是水平,实在是太让我失望了。
众人有些惊讶的看着我,这种表情让我很是满足。盗堂中有几个人连忙行礼,参见江堂主。其余人见我盗术远高于他们,虽然心有不甘,也都开始行礼,在场众人,只有少数几人,对我的表现无动于衷。
我说道,问诸位一个问题,作为职业小偷,工作中最重要的是什么?
有人说是技术,有人说是逃跑本领,也有人说是团队精神。
众人议论纷纷,我说你们说的都很有道理,不过在我看来,干小偷这一行,首先要掌握过硬的理论知识,其次是要搞好与外部的关系。
有人疑惑道,咱们这一行,谁不是在市井之中摸爬滚打出来的,要什么理论知识?
我哈哈一笑,偷与窃,其实是一种心理学,只有摸透了人心,才能在这一行站稳脚跟。为了让我们盗堂能够更上一层楼,从即日起,所有盗堂的兄弟们,都进行脱产培训。转过年来,我准备开设《盗窃学》这门课程,这是咱们盗门的祖师爷何道子的宏著,就连六扇门都将这一本书作为反扒的指导教材。我们盗堂人才,要贵精不贵多,只有通过盗窃从业资格证,做到持证上岗,才能继续从事这一行业。你们要有意见的话,可以退出。
那伙计又问,那外部关系又是如何?
我故意顿了一下,问道,咱们在京城,最大的对手是谁?
那人道,必须是六扇门啊。那些捕快整日在街上巡逻,弄得咱们人心惶惶!
我说这就对了,作为职业扒手,搞好警贼关系,才是让我们盗堂长盛不衰的秘匙。所以,最近我准备与六扇门、西城大妈、朝阳群众等搞个联欢,费用,就从公关费中列支就好了。
有人在一旁冷笑,依江堂主之见,咱们盗堂还不被六扇门一锅端了?
说话这人,正是盗堂的副堂主郑关西。他与李老虎关系密切,他儿子取了李老虎的女儿为妻,也算是儿女亲家。我与李老虎关系不好,想必他是知道的,所以这时候跳出来找茬。
我呵呵一笑,道,郑副堂主你也太不懂其中行情了,自古以来,警匪一家亲,要是咱们都金盆洗手了,那他们还有存在的必要嘛?当然,必要的时候,适当往里面送几个兄弟去镀镀金,也是不错的。
这姓郑的不是善茬,我已经在六扇门为他预留了一个名额了。
郑关西道,我算看出来了,敢情九爷派了个虎子来给我们当堂主啊。江堂主,明儿就是除夕了,今儿堂会,不知堂主大人给兄弟们讨了什么花红没有?就算没有花红,上个月,咱们在河间府干的那一票的提成,也该拿点出来吧?
我讶道,什么提成?
郑关西道,上月咱们盗堂在河间府弄了三十万两的银子,按堂里规矩,有六千两分红的,本来白堂主今日就是去讨赏的。
我心中一惊,心说冤有头、债有主,原来上月金陵府和江南制造的那批贡银案,是他们做的!看来这四合堂势力和来头都不小啊,就这样的手段,登闻院、锦衣卫和六扇门联合办案,都没有查到他们身上。
我暗中不动声色,口中道,我今日才履新,这件事等我与白堂主交接后,就给大家要一个交代。
众人纷纷抱怨起来,没有银子,我们怎么过年?还学什么《盗窃学》,学个屁,我看不等学完,咱们全家老小都饿死了。
我见众人群情激愤,安慰道,同志们,问题是存在的,困难是暂时的,但我们相信,前景是光明的!
少特么废话,我们要银子!
对,要银子,要银子!
众人齐声喊道,要银子!
我心说你们这群刁民,等明儿我找六扇门把你们全部关大牢里过年去。当然,这种事情,只能是心中想一想,要他们都进了六扇门,我岂不成了光杆司令。
我说道,成,为了兄弟们,今晚上我就豁出去了。兄弟们都带好家伙,今晚上我就带大家干一票大的!
众人问,什么大的?
我指了指西南方,今天我就带着大家攻打皇宫,里面有数不尽的金银财宝,但是事先说明,只有愿意跟我去的,才有资格来拿分红!郑关西闻言,晒然道,你就吹吧,反正不用上税。
我说你不信?
郑关西冷笑道,我倒是想相信,不过看不到堂主的诚意啊?
我说诚意我有,就看你们有没有胆子了。皇宫我倒不敢保证,不过据我所知,前任户部尚书沈正道的废宅之内,藏有一笔宝藏,不知你们今夜敢不敢跟我走一遭?
郑关西说没兴趣,今晚约人打牌了。
这些人中,有些在京城扒界小有名气,有些则是要养活手下小弟的,也有是新入行想闯一番事业的。不过经过一番交流和沟通,基本上被我分为了两大类。一类是被我说动,准备跟我干的。另一类,则是即将被关进大牢安度余生的。
江南贡银失窃案,既然是四合堂干的,我准备拟个章程,去跟吕仲远知会一声。这案子已进入了死胡同,将这个消息告诉他,没准能让他立上一功。
从盗堂出来,我累的精疲力尽,跟这些人打交道,得十分小心,就在我出来时,有个小乞丐差点将我钱囊偷了过去,幸亏我机灵才没让他得逞,丢钱是小,面子丢了,说出去岂不让人笑掉大牙?
来到白虎堂赴戚小薇之约。
单木见面就连连恭喜,说没想到老弟,出门走了一遭,就成了外八堂堂主了!我说你就别寒碜我了,盗堂那群人是什么德行,你也不是不知道,还是咱们白虎堂威风啊。
李老虎正在与众人饮酒,见我到来,酸溜溜道,这不是盗堂的江堂主嘛,怎么肯屈尊纡贵来我白虎堂了。我毫不客气怼了过去,第一,白虎堂不是李副堂主的,第二,我虽然已在盗堂任职,但组织关系还在白虎堂,来这里无可厚非。
李老虎言辞上占不到便宜,顿时勃然,说姓江的,今日在明月楼我给你面子,你别得寸进尺,跑到白虎堂撒野来了!
我冷笑,望着他不语,尽是嘲讽与挑衅。
李老虎受不了我的眼神挑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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