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对话
翠竹轻拂,钟声幽远,宁静的慈云山下依旧是一片祥和宁静,十八年来,一直如此,和朝阳的初生,夕阳的西斜一样,好像成为了一种永远不变的自然规律。
一支利箭撕破空气,带着刺耳的声音,蹦的一声,箭支正中箭靶的红心,箭深入两尺,只有一寸长的箭羽还在靶上,由此可见,射箭的人不仅箭术了得,更是力大无穷。
慈云山下的院子后面有一片桃林,桃林下面是一个宽约十亩的练武场,此刻,雄鸡刚报晓,晨光还很微弱,一个健壮的俊生早已经在练武场上挥汗如雨,高高隆起的腱子肉,好像有用不完的力气。
他的唇上有一抹青色,黝黑的脸上只有这一抹浅软的胡须才略显一丝稚嫩,除此之外,他阳刚的面容,魁梧的身躯,都绝对不是一个只有十六岁的男子应该有的面容。
练武场旁边的石桌上坐着一个衣着华丽的男子,年龄不大,最多也就只有十六七岁,高高竖起的发髻上面戴着玉冠,他没有看练武场上的男子,而是眉头紧皱的盯着石桌上的一个棋盘。
他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握着折扇,认真的神情之下,清澈的眸子带着几分睿智。
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石桌上的棋盘,他摇着头说道:“冯兄,这个残局吾尽然破不了,真的破不了。”
练武场上的男子挽弓搭箭,又是一支箭羽破空而去。他也没看箭支是不是正中了对面的靶心,而是转身就走到石桌旁,从桌上拿了一块手帕擦着身上的汗水说道:“你有劲没劲,一大早过来就盯着这盘棋看,要是真想知道,一会儿我五叔来了,你请教他就好了,我爹和我五叔的残局,也是你能破的…”
石桌旁的男子不以为然,依旧没有抬头。他说道:“此棋可是出自侯爷之手。其中智慧岂是你这等粗鲁之人可以懂得!”
赤着膀子的男子不屑的切了一声,从旁边的兵器架子上取出一把三十斤中的大刀在手里比划了几下,他说道:“来都来了,要不陪本公子玩玩。最近我的武艺可是有了突飞猛进的变化。俗话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切!”石桌旁的男子不屑,“匹夫之勇,老师说过。劳心者制人,劳力者至于人!侯爷都是传命侯了,与国同休,世世代代,吾现在是王爷,下一辈就是郡王,一代不如一代,真不明白,你还这么费力的练武到底是为的什么,吾要是你,就等着混吃等死…”
“呸…”这个魁梧的男子不屑,“刘章,这样的话以后不许再说,不然,咱们就不再是朋友了,吾什么吾的称呼别在我面前提,显得生分。”
虽然是指责的话,不过话语之间,却没有一点的生分之意。
石桌旁的刘章呵呵轻笑,伸出手来一把将这个魁梧的男子按在石凳上坐下:“你听说了吗?侯爷的亲生女儿要回来了,怎么样?是不是感受到了压力,所以才要努力练武?”
“听说什么?”冯勇面做不屑,“我从来就没想过继承他的爵位,我冯勇一身本事,我还别不信,就凭我的这一身才华,还不能正正当当的混个侯爷爵位?”
刘章鼓掌:“不愧是我刘章的朋友,你这样说,我就放心多了,本以为你会很伤心,或者说是要派人去半道上把侯爷的亲生女儿杀掉,昨天本王刚一得到消息,连夜就赶了过来。”
冯勇再次鄙视:“好男儿志在四方,既然她才是我爹的亲生女儿,自然是应该回来,我们冯家的种,流落在外面算怎么回事,你也把我看得太小气了些吧!
告诉你,我妹妹要是真回来了,我亲自到京城去迎接,对了,到时候你也去,我听三叔来信说,她可是个难得的大美人,定能迷得你这样的花花公子走不动路。”
刘章不满,拿起手上的折扇就朝冯勇打去:“都是什么人啊!我看你完全是口是心非,嘴里喊着妹妹,心里可没盼着她一点好,你可都说了我是花花公子,你妹妹要是真落我手里了,你还能放心得下?”
“哈哈…”冯勇大笑,摇头晃脑的说道,“故人云,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谁让咱们两个是兄弟呢!自己的女人都可以送给你,更何况是个妹妹…”
“哼…”
练武场的角落里响起一个女人不满的声音,寻着声音,抬头望去,只见不远处的树荫下走出来一个身着米黄色纱裙,身材高挑,鼻尖点缀着一颗若隐若现黑痣的女子端着一个果盘,一步三摇的走了过来,她声音甜腻,说道:“王爷,这么一大早就过来了,定是走了一晚的夜路吧,舍弟招呼不周,还请多多担待。”
说着,她又斜着眼睛瞪了一眼石桌旁的冯勇,心里的不满,全都写在脸上。
刘章呵呵笑了一声,站起身来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礼:“每次来都要麻烦冯大小姐,本王真是受之有愧!”
冯玉兰面做娇态,毫不掩饰心里的爱慕之意,火热的目光凝视着他,亲自把手里的果盘递到他手上,略施脂粉的脸脸颊更加红润了些,黏糊糊的声音说道:“王爷哪里的话,这都是小女子应该做的…”
冯勇做了个鬼脸,伸出大大的舌头,对于冯玉兰的出现颇为不满,说道:“姐姐,你这又是闹的那样,轩王已经成年了,明年就会出宫进入封地了,咱们能别这么自作多情好吗?”
冯玉兰玉眉一挑,抓起石桌上的棋盒子就朝冯勇打了过去:“就你话多,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冯勇又伸了伸舌头:“没见你平时起这么早过,每次一听轩王过来。你就表现得异常的勤勉,咱们不这么假行不行?大老爷们儿聊天,你瞎凑合算怎么回事!”
冯玉兰咋喝一声,面有羞态:“我看你真是皮痒了,怎么样,要不要姐姐给你松松绑!”
她说着,挽起长长的袖子,这是真要拉开了阵势可冯勇大打一架的节奏。
冯勇不怕,鼓起高高的腱子肉,示威的说道:“来呀!谁怕谁。之前都一直让着你。你还真以为你我怕了你呀!”
刘章急忙站起来打圆场:“每次来你们两兄妹都打架,能不能有点新意…
听说你们那个妹妹,哦,不对。是姐姐。侯府的嫡长女。都已经走到雪河城了,过了京城,要不了三天。就要到贵府了,这个时候,你们尽然还有心情内讧,早知道本王就不该走这一趟。”
刘章拉着冯勇的膀子,苦口婆心的说着,不过他的目光,其实不停的在打量着冯玉兰和冯勇听着他这些话的反应。
当然,他最在乎的不是冯春过继过来的这两姐妹的反应,而是后山桃林深处冯春的反应。
之所以连夜走这一趟,打探冯春的心里对这个即将要到侯府的大小姐的看法才是他的主要目的。
“哼…”冯玉兰冷哼一声,“有王爷在,不和你计较…”
说完,他尽然隆了隆裙裾施施然在石凳上坐了下来,闪着秋波的眸子看向刘章,认真的说道:“她…她真的来了?”
“她?”说的当然是乔月,这些天满京城的人说得舌头都快起茧了,即便是在慈云县,想不知道都不行。
刘章点头,再一次认真的看着冯勇和冯玉兰,说道:“是真的,我父皇为了这事,亲自在听雨宫里待了三天才出来。”
“听雨宫?”冯勇和冯玉兰同时疑惑,“和哪里又有什么关系?听说那是一座冷宫!”
刘章摇头:“可不是冷宫那么简单,听雨宫一直很神秘,具体有什么关联我也说不上来,反正是听说父皇接到了我大哥的老师邢用的信之后就立刻进了听雨宫!”
他说着,尽然自己都是一脸的不解之色。
这时候,练武场的门口有一个恭敬的声音传来:“老爷昨夜在桃林里睡的,现在还没出来!”
“哦!”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说道,“你们都别跟着了,我自己去找他就好!”
这个声音一传来,坐在石桌旁的刘章尽然嗖的一声就蹦了起来,回头,转身,恭敬,施礼,一气呵成,看见那个门口的男子走进来,刘章低头道:“儿臣拜见父皇,给父皇请安!”
“哦!”刘武德抬头,“章儿也在!”
刘章回答:“武侯的公子是儿臣的朋友,儿臣是来看他!”
“恩!”刘武德挥了挥手,“好,好朋友之间就应该多走动才是…”
冯勇和冯玉兰正要施礼,刘武德微笑着挥了挥手,示意他们不用这么多礼。
也不管恭敬站在两边的这三个年轻人,一个小太监急急忙忙就往后山的桃林深处走去。
看见刘武德离去的背影,冯勇吃惊的说道:“他…他就是皇上?”
是的!由于冯春一直不问朝事,和京城里的人无甚接触的情况下,这是冯勇第一次见到刘武德。
刘章回答:“父皇尽然亲自来见武侯,看来这一次你那个姐姐很不简单!”
殊不知,冯玉兰在听见他这句话的时候,面色已经灰暗了许多,她说道:“说什么呢,我听五叔说过了,她是我爹丢出去的弃女而已,我爹不会认她,你们都多虑了!”
她说着,心里明显很不安,乔月回来,原本属于她的一切,都会被这个所谓的侯爷之女全部夺走,权力,金钱,地位,她本来一直拥有的一切,都会不复存在。
即便是乔月还没来,她已经很不安了,因为他听见刘章已经提了乔月两次,就连皇上,都因为她来了,冯玉兰的心,前所未有的紧张了起来。
…
桃林深处,青石砌成的墓地很干净,干净得一尘不染。
冯春还是那一身青衫,书生打扮,不过更多的是一种颓废和邋遢,发丝不再柔顺,结成一钮一纽的的疙瘩,墓地前的地板上都已经有了他的影子,不知道已经有多久没出过墓地。
刘武德穿过幽径的桃林,桃子已经熟透了,红彤彤的,粉红饱满,他伸手摘下一个拿在手里,把玩着,不过并没有下口。
幽径走到尽头,浓浓的酒气熏得很刺鼻,他看见了躺在墓前的冯春。
再往前走了几步,走到只距离冯春一步的距离,他的脚步终于是停了下来。
他细细的打量着这个睡在墓前的男子,他没有说话,而是伸手把他手里的酒壶夺了过来,狠狠的往嘴里灌了一口。
他声音低沉的说道:“朕已经老了,有白发了,你知道吗?二十年了,你都没来看过朕一眼!”
冯春的身子侧了侧,没有睁眼,睡眼朦胧的说道:“你看见我了,你可以走了!”
“呵呵…”刘武德轻笑,“谢谢你让朕坐了十五年的江山,你的孩子回来了,可惜,不是男子,你说朕的江山应该让给谁?”
冯春说道:“这是你的事情,不用来问我!”
“是吗?”刘武德说道,“那么朕告诉你,现在朕已经对这个皇位痴迷了,上瘾了,谁也不想传,你觉得怎么样?”
冯春依旧没有正眼,淡淡的声音说道:“那依旧是你的事情,没有必要问我!”
刘武德点头,眼睛里尽然有些畏惧,想了很久,有些害怕的说道:“你的女儿,你说我把她立为皇后好不好?”
是的,说这个话的时候他应该害怕,乔月今年才十七岁,连十八岁都不到,而他,已经是五十多岁的人了,这样的话,如果是从民间的老汉口里说出来,可真是找死。
不过他不一样,他是皇上,所以,他能说这样的话,也敢说这样的话!
冯春伸了伸懒腰,没有刘武德预料中的狂怒,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的眼睛慢慢睁开,平静而深邃的眸子谁也不知道他心里想的什么,他说道:“那依然是你的事情…”
刘武德有些皱纹的脸微微笑了起来,听见冯春的话,他尽然有种如蒙大赦的感觉,他说道:“好!你不反对就好!”
说完,他起身,手里的桃子没有洗,就这么直接咬了一口,这一口就好像是直接咬在一个年方二八的女孩儿唇间,嫩,也很脆,总之,很爽口。
安静的来,安静的去。
冯春还有些醉意,扶着身前的墓碑晃晃悠悠的站起来,他凝视着刘武德远去的背影,想了想说道:“你不是要立她的母亲当皇后吗?”
刘武德回头,手里的蜜桃已经吃下了半个,他回答:“你知道的,她始终没有答应!”
冯春问:“这不是你们的约定吗?”
“约定?”刘武德想了想,“她从来都不听我的!她很干净,她始终都是你的人,只属于你一个!”(未完待续。。)
第二十二章 鹤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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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春的脸色没有任何变化,邋遢的头发散垂下来,失神的眸子一点都不聚光,不知道是在看着哪里。
刘武德等了半晌,见他不说话,阴沉的面色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转身,正准备离去的时候冯春的声音又在他身后响了起来。
他说道:“或许她嫁给你的孩子更好一些…”
她!说的自然是乔月,这个他从来都不知道的女儿,这个从来没有走进他心里的孩子,她不该出现,真的很不应该出现在这世上。
本来这个事情他已经快忘记了,可是乔月的出现,又让这件快要忘记的事情不停出现在他脑海里,就好像是最可怕的噩梦一样,乔月的存在,就是为了来折磨他!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说出这句话,明明已经在心里对自己说了很多遍,乔月的所有事情他都不会管,他更不会认这个因为惩罚他而出生在这个世上的女儿。
可是他还是说了,不在乎父女的关系,而是一个正常人,看见一个十多岁的女孩子嫁给满头白发的恶棍都应该有的正义感。
所以,他说了这句话,“或许她嫁给你的孩子更好一些…”
刘武德愣住了,没有笑,更没有怒,而是在认真的想着冯春这句话到底有什么深意。
手里的半个桃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掉到了地上,顺着石阶。滴溜溜的滚进了旁边的草丛里,很快,被咬开的地方就爬满了蚂蚁。
他说道:“其实,我可以的…”
可以?不知道是什么方面可以,是可以再当很久的皇上,还是可以像十八岁的男子一样夜夜勤勉于房中之事。
冯春的眼睛放出了一丝光茫,自从刘武德走进这片桃林,这是他第一次正眼看他,他说道:“你老了,真的老了。人都是会老的。”
刘武德回答:“可是你还是和以前一样。你的容貌,你的头发,别以为我不知道,凭什么你就能长生不老。而朕却不能?”
冯春摇了摇头。无奈的叹息一声。他的秘密能和谁说,说了又有谁信?
和历史上所有的君王一样,这时候。刘武德对长生这样的事情有一种偏执的疯狂。
他没有再回答刘武德的问题,但是他想明白了刘武德为什么想要立乔月为皇后的原因。
那就是刘武德希望从乔月这里得到长生的秘密,这个从来就没有过的秘密。
两人简单的对话,刘武德已经说明了他想要的是什么。
刘武德又等了很久,认真的凝视着他,他非常希望冯春把他的这个话题延续下去,可是,他还是失望了,冯春除了喝酒,还是喝酒。
刘武德走了,桃林又恢复了宁静,老了的桃叶黄了,随着风掉在地上,鲜黄的锦靴踩在上面发出窣窣的声音。
一个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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