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上穿了一件银白色的甲胄,骑着一匹通体雪白的坐骑,身子娇小玲珑,甚至有些纤弱。
但那股气势,那股摄人的气势,绝不是普通人所有。
几乎一瞬之间,郭子峻就可以断定,她必然就是敢灭沈家、平回鹘的兰解语!
在墨颜澈面前,他不能说兰解语的好,只能低头道:“臣只是直觉,但臣可以肯定,她就是兰解语。”
墨颜澈静静深思,好一会儿,才温声道:“算了,这三城原本就是朔越所有,取走便取走,只是芥蓝关非同小可,不能再失,你先下去,本王要想一想,如何守关。”
“是,臣告退。”郭子峻挥了一把滴落脸颊的冷汗,退了出去。
紫宸宫陷入了沉默之中,良久后,才传出一声低笑。
“这个妖精啊……”
话语间有些许的宠溺,而后便又是长久的宁静。
直到宫门外,内侍走进来,跪地道::“启禀殿下,风世子求见。”
“让他进来。”
“是。”
内侍退了出去,不一会儿,风以辰便走进来,对墨颜澈施礼,道:“见过大表哥。”
“拿来。”墨颜澈转身,也不让他起身,而是伸出手,一副讨债像。
风以辰吊儿郎当,状似无辜的疑惑着:“拿什么啊?”
“信。”墨颜澈言简意赅。
“信啊……”风以辰眼珠转了转,而后恍然大悟,“对了,就是朔越太女兰解语给你的信对吧?”
墨颜澈没说话,只是定定看着他。
“大表哥,兰解语五年前给你写的信,足足有几百封,你看都不看,何必在意这一封呢。”
☆、695。女皇陛下万万岁【20】
“拿来。”墨颜澈重复,绝世清雅的俊颜没有半点笑意,严肃异常。
风以辰摸摸鼻子,把袖子里的信拿出来,交给墨颜澈,顺便抒发一下自己的感慨:“兰解语取走了天澈三城,如今又兵临城下,是不是想实现当初和你的约定啊,我可是记得,你说只要她能收复天澈,你就自降身份嫁给她。这件事情嘛,除了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就兰解语知了。万一她要是把天澈打下来,你还真去入赘朔越吗?”
“你很希望天澈被打下来?”拆开信件,墨颜澈炫妙的眼波扫向风以辰。
“咳咳——其实,我是很希望看见你入赘……”声音含在嘴里,风以辰回答的小小声。
墨颜澈没有再理会他,而是将信纸从信封中抽出来,抖开后一眼扫过去。
五年之约,如今期满。
依君之言,江山为聘。
剑扫天澈,不降不归。
二十四个字,力透纸背,笔锋张扬跋扈,字字如人。
看完这封信,墨颜澈脸色不变,眸光却褪去温文,锐利而寒漠。
“她写了什么?”风以辰好奇兰解语究竟用什么方式让这个,十二时辰温文面具不离脸的人发火了。
收紧手掌,将信纸紧紧握在手中,墨颜澈黑眸微眯,怒极反笑。
那个小妖精,果然和五年前一样,无畏无惧,胆大包天!
即是如此,与她斗上一斗又有何妨。
秀致的薄唇微勾,墨止岚再次摊开那皱巴巴的信纸,在信纸右下角,写着她的名儿。
兰解语。
轻抚着上面三个字,墨颜澈目色清浅,又恢复了优雅如画的模样。
“以辰。”
“大表哥?”
“通知倾月,由她代替郭子峻守卫芥蓝关。”
“啊——”
风以辰变了脸色,他没有听错吧,大表哥居然要派墨倾月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去芥蓝关?!
慢慢折好信纸,墨颜澈轻言细语,缓缓而笑:“五年了,真期待这一场较量……兰解语……解语……”
【女皇陛下万万岁】
朝凰宫外,大片大片的梨花如雪,兰解语站在花树下,仰头看着漫天扬花。
五年前。
也是这么一个飞花如雪的季节,她遇到了他,五年已过,他们的约定,终于开始了——
缀着浅笑,兰解语眼角一瞟,看见不远处宫人急急忙忙的向她跑来。
“什么事?”通常这个时候,宫人都不会打扰她。
宫婢施礼后,急促道:“公主,大事不好,箫将军受伤回朝了。”
慵懒的眸色倏然一冷,兰解语道:“他现在人在哪里!”
“启明阁。”
兰解语一言不发,转身往皇宫内外交接的启明阁走去。
箫离兮是她身边最贴身的影卫,十年来寸步不离保护着她,早已经不分你我,她对离兮自然是了解,也清楚他的本事,到底是谁竟能伤得了他。
奔出内宫,兰解语提裙跑进启明阁。
“参见公主——”
守在启明阁外的太医们一见兰解语,立时跪成一片。
兰解语头也不回,掀开帘子往启明阁去,冷声问道:“离兮怎么样了?”
☆、696。女皇陛下万万岁【21】
带头的太医长连忙回道:“箫将军手臂被利器所伤,只是皮外伤,并无大碍。可他似乎还中了毒,臣等不敢擅自下结论,所以只能再根据箫将军的脉象细细研讨。”
中毒?
解语目色微冷,以离兮的武功谋略,怎么会轻易受伤中毒。
几步踏入启明阁中,略显幽暗的室内一片宁静,连个宫婢的影子都没有,兰解语拂开垂落在内外室之间的纱帷,一眼便看见了白皙如玉的脊背。
还未来得及质疑的话,变成了抽气声。
乖乖——半、半·果美男!!
咽口水的声音大刺刺暴露某色中猛女的本质,也让上衣半褪的箫离兮抓起外衫,转瞬披在身上,手法漂亮至极在腰间系上长带。
整个过程只不过眨眼间,兰解语颇为遗憾的泪目,呜呜,美男……
“参见公主。”箫离兮半跪在地,如同路人甲一样平凡的面容对着地面,声音低沉清冽。
抹抹泪,兰解语抽着鼻子,美男啊,你总之那么快就消失了——
“起来吧。”
“是。”
箫离兮站起身,精瘦的身姿挺拔如竹,一身玄衣衬得他气势寒若深渊,五官偏又平凡无奇,只是当他凝目看向兰解语时,美如琉璃般的眸色,还是让兰解语无限感慨。
单单这双眼,看久了,那种惊艳的美丽也不可忽视啊。
只不过……
她妙目瞟向他的右臂,“这么多年,你已经鲜少会受伤了。”
箫离兮低声道:“属下无能,未能攻下芥蓝关。”
“原因。”兰解语目光微亮,直截了当的问。
“墨倾月。”箫离兮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嗓音又低了几分。
兰解语秀眉一蹙,“墨、倾、月……”
天澈皇帝墨止岚与皇后风汐紫唯一的女儿,也是这一代皇族中唯一一位公主。
换而言之,墨倾月是墨颜澈的亲妹妹。
只是,这位公主自出生起就深居宫闱,从来没有人见过她,也没有人知道关于她的任何消息。
若不是当初墨倾月出生,墨止岚曾有诏书,公告天下的话,这位公主甚至不会出现在任何人记忆中。
可,这么一个深居简出的公主,竟伤羢ǐ胭狻?br/>
着实不可思议。
兰解语慢慢走到软榻旁,坐下后,侧目问道:“墨倾月,到底是什么人?”
箫离兮回忆着芥蓝关前,那杀…人如麻,嗜血狂傲的女子,后背一紧。
半晌后,才微微启唇,“她,是墨颜澈的最后一张王牌。”
秀致的眉心,徒然一皱,兰解语淡淡一笑:“墨颜澈的妹妹,居然能让你受伤中毒,还逼退了朔越大军,本宫当真不能小瞧了他。”
想起当初与他的约定。
墨颜澈焉能坐视她挥军芥蓝关,这辈子,她兰解语能有墨颜澈第一个敌人已是足够。
是敌是友,是情是爱,此刻都已经不重要了。
墨颜澈指使墨倾月伤羢ǐ胭猓獗收剩冀庥锟梢退切置煤煤盟阋凰悖?br/>
拖着臂纱,兰解语走到箫离兮身边,伸手就要去触碰他受伤的右臂。
☆、697。女皇陛下万万岁【22】
箫离兮下意识往旁边一闪,低头道:“公主,请自重。”
兰解语手还在半空,看着诚惶诚恐的箫离兮,勾唇一笑,“我说离兮,你是不是觉得,本宫会吃了你?”
“属下不敢。”箫离兮谨守着规矩,半点不含糊。
兰解语笑得媚惑而嫣然,轻声道:“你放心,本宫就算吃遍天下美男,也不会向你伸手。”
她的笑颜如花,清丽绝美。
这么多年,他对她绝对服从,以忠诚保护她的江山与性命。
这是誓言,也是承诺。
但对于兰解语,他不能有任何非分之想……多少年了,守着这个少女,看她一步一步,铲除异己,看她一寸一寸,蚕食江山。
如今,她终于大权在握,挥军南下。
为的,是那个他都不曾见过的男子,也只有墨颜澈的绝代清华,才能配上兰解语的倾世骄傲。
而他,永远是她的影子,永远……
低下头,避开她耀目的笑靥,箫离兮沉声道:“属下的伤无碍,技不如人而已。”
“离兮,你的武功是母皇父君亲自调教,本宫又输了内力给你,天下间能赢你的人寥寥可数,这个墨倾月不过是一介女流,她是用什么办法伤了你这个大将军的?”
兰解语眨眨眼,不怀好意的接着问道:“难道说,她美得目眩神迷,连施美人计,你就这么……中招了?”
“公主——”
箫离兮脸色一黑,咬牙切齿道:“属下不是公主,不会沉迷在美色中!”
哎呀呀——她好受伤啊,她兰解语是那种会被美色所迷的人吗!
(柳柳:解语,别挣扎了,这答案,显而易见=_=)
在箫离兮略微鄙视的眼神中,兰解语摸摸鼻子,尴尬咳嗽:“说说墨倾月,这个人,本宫也不了解。”
就知道你心虚了!
箫离兮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冷声道:“墨倾月的武功,在我之上,诡诈百出,通晓奇门遁甲,而且,她是我见过的,最冷血无情的人。”
“她的父皇墨止岚武功绝高,父君在世的时候曾经说过,倘若墨止岚不是皇帝,单凭他那身武功也足以横扫天下,所以墨倾月武功高,本宫可以理解。但是奇门遁甲,排兵布阵,她身为公主,竟然也懂,就有些出乎本宫的意料之外了。”
“公主也是女子,既然公主通晓排兵布阵,墨倾月自然也有可能会。”箫离兮说完,抿着薄唇,淡淡吐出一句话:“如果墨倾月已经是这么高深莫测,那么墨颜澈,一定比她还难缠。”
兰解语缓而又缓的勾唇,微微一笑:“那样,才更有意思呢。”
【女皇陛下万万岁】
大楚帝都,一片春光明媚。
清晨的日光熹微,江南明月楼锦绣阁中,风以辰一手端着冰瓷茶杯,一手枕在脖颈后,舒舒服服的躺在临窗软榻上。
这么好的天气,这么好的时光。
要是不好好享受,真心辜负了韶华岁月啊。
勾起的薄唇漾着笑意,他摇了摇手中冰瓷茶杯,一旁服侍的朝旭立刻在茶杯中斟满香茗。
☆、698。女皇陛下万万岁【23】
在风以辰喝了一口后,朝旭疑惑问道:“世子爷,今天不需要进宫去见储君殿下吗?”
“不去不去,倾月击退箫离兮,大表哥肯定忙着调兵遣将,与兰解语继续纠缠,这会儿谁去谁倒霉,天知道大表哥又会算计到谁的头上。”
他那个狐狸相的大表哥,非但容貌传自姑父,连性格手段都如出一辙。
更让人无语的是,姑父当年再怎么妖孽,也不曾使出“卑劣”的手段,全靠光明正大算计人心才有了如今的天下太平。
可大表哥与姑父不同,只要能赢,大表哥可是没有底线,没有原则的——这一点,他爹告诉他,和当初的姑姑风汐紫一模一样!
他才不傻呢,现在进宫,绝对会像倾月一样,被大表哥丢去边关。
看着自家主子的懒散模样,朝旭想了想,还是小声道:“可是,世子爷,属下听说倾月公主回朝了……”
“啊——”
手里的冰瓷茶杯一顿,风以辰“唰”的一声从软榻上坐起来,两只眼睛瞪得溜圆:“倾月回来了?!”
不意外风以辰听见这个消息后的反映,朝旭点点头,“是啊,属下今早陪世子爷出门前,夫人说的,那时候好像是说倾月公主已经要进帝都了,这会儿,应该已经到宫里了吧。”
“你怎么不早说啊!”
风以辰脸色一变,顾不得什么风度,把瓷杯丢在朝旭怀里,抓起身边的玉尺就要跳窗开溜。
“告诉我爹娘,我先去江南避一避,等过几个月再——啊——”
说到一半的话,戛然而止,临窗的廊柱已经被强横剑气砍断,蓝汪汪的剑锋直奔风以辰而来。
“救命啊!”
惊叫一声,风以辰一看逃跑无望,当下翻转身子,堪堪避开那软剑,狼狈的跌在软榻下。
晃珰——
整个二楼临窗的廊柱全数裂开,切口平整,被锋利的剑气一扫而断。
紧接着,一道蓝影窜进锦绣阁,人还未落地,剑先刺过去。
“别——救命啊——”
风以辰彻底慌了,他就地一滚,手中玉尺一挥,锦绣阁正中间螺石圆桌立时挡在他身前,好无辜的为他承受致命一剑。
强大的剑气将螺石圆桌砍成两段,若不是风以辰跑得快,此刻已经和圆桌一样的命运了。
风以辰抱头鼠窜,以绝高的轻功躲避无处不在的杀招,这还得感谢五年前他被兰解语一掌打伤的糗事,若不是那一次,他也不会下定决心苦练武功——结果,再怎么苦练也没用,若不是轻功够高,他甚至连对方一招都挡不住。
无所不在的霸道剑气,将锦绣阁彻底摧毁。
原本美轮美奂的锦绣阁,丝纱乱飞,廊柱半裂,大门都少了一半。
一退再退,一躲再躲,直到无处可退,无处可躲,那要人命的软剑就要砍在他身上时,风以辰终于惨叫:“倾月住手——”
夹杂着残忍杀气的软剑瞬然停驻,在他脖颈前不足半指的距离。
锋利的剑气,甚至削断了他耳下发丝,让他肌肤一痕血色。
☆、699。女皇陛下万万岁【24】
“世、世子爷!”
抱着头躲在门后的朝旭看清楚风以辰还没被砍死后,惊呼道:“别杀世——”
一道冰冷彻骨的视线扫过朝旭,成功让朝旭咽回未说出口的话,他好不容易爬起来,十分、特别、非常没有道义的看着脸色煞白的风以辰。
“世子爷,你和公主慢慢聊,属下告退了!”
说完,整个人以风的速度,消失在锦绣阁。
“你——”风以辰眼睁睁看着朝旭逃走,恨铁不成钢,“混蛋,没有人性!”
唰。
软剑一偏,扫断了风以辰肩胛上垂落的黑发。
随着头发被砍断,风以辰终于挪回视线,慢慢地、慢慢地、慢慢地对上面前这双寒彻入骨、毫无人性、没有半点温度的明眸。
咕嘟——
咽了一口口水,风以辰颤着手指,慢慢搭上软剑一侧,想把剑锋稍稍移开。
结果,才动了一点,那蓝汪汪的剑尖已经不客气的再进半分,距离他的脖颈,毫厘之差。
“倾,倾月……”他僵硬着唇角,笑得无比勉强,“你刚回来,怎么就这么大的火气。”
冰天雪地的眸色中,一闪而过的恼怒,手里面软剑几乎就要斩断他的脖子。
素白的手指紧握剑柄,薄纱覆面的容颜上,只有一双寒眸,满布残忍冷漠,若不是身上那袭湖蓝色的纱裙,只怕看见她的人,会以为自己身在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