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应付自如的步法,因分心而全乱了套,被水心沙一眼看穿他的移动轨迹,算准了他的落点。
御医师长公主足一点地,身形如离弦之箭,瞬间跃至冥夜跟前。
避无可避,正面交锋──
“你完蛋了!”女孩如是说,从衣袖里飞出的青藤,化作满布著尖刺的软鞭,在冥夜眼前横扫而过。
天魂传 第七十九章
疾速打来的长鞭,在空中划出利落的风声,可水心沙甚至连挥鞭的动作还没完成,自己就像跳进了熔岩里一样,眼前火红一片,浑身也像烧了起来。她深知不妙,急忙聚合灵力护身,然而剧烈的灼痛感,让她乱了阵脚,惨叫著从高空坠落,“咚”的一下重重摔到地面,精致的衣裙上沾满了泥土。疼痛事小,面子事大。她立刻从地上挣扎著爬起,却见不远处,一团明亮如金乌的滚滚火球,横亘在自己与对手之间。
令人惊恐的力量!她不得不承认,这人的法术修为,远远在她之上。
然而,奇怪的是,明明稳占上风的对手,反倒比她更气急败坏?
“烈殒,回来!”冥夜低沈一喝,焦急地呼唤那把被自己不小心释放出来的神器。
经过千万年来交锋杀戮的磨砺,上古的神兵利器已经有了自己独立的意志。曾跟随过无数位主人征战沙场的烈殒,至今为止,最不服却又不得不服的主人,就是眼下这一个。这忸怩的臭屁小孩,一直死活不肯施用刹纭锣的法术,现在好不容易用一次,让他有机会出来露个面让观众认识一下,臭小孩居然马上又要封印他?没门!
“不要!我不回去!你有本事自己收我回去!”
冥夜气极,这把蠢剑是吃定了自己还没有能力驾驭他,於是使小性子。他眼角扫了扫水心沙,只见她完全被凭空出现的巨大火球吸引了所有注意力。而这时候,冥夜也找到了结界上的虚点,趁著水心沙还在发呆,他锁定虚点的方位,稳而慢地悄悄将灵力汇聚。再看向那柄赌气不肯听话的传世神剑,眼神像在看一块粘在裤子上的口香糖,充满嫌弃:“你不回来最好,我还求之不得呢。滚吧!”
扔下这句气死烈殒的话,小魔王把力量集中攻击结界的一点上。水心沙猛地惊醒,可惜太迟了。结界就像一面被打破的镜子,七零八落地碎了开来。
认定一个方向,冥夜疾奔离去。能够同时甩掉两个大麻烦,他溜得火烧屁股一般。
“喂喂……啧,死小孩,这麽不给我面子!喂,你等等我!”烈殒化作一道金光,紧追其上。
水心沙追了几步就放弃了,眼睁睁看著入侵者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
此时,天边已经大亮,辰光满布天际,是美好一天的开始──
水心沙“呼”一声颓然坐到地上,一边用独门指法按摩手脚摔得青瘀的地方,一面冷静思考:这人到底是谁?她把刚才的情景仔细想了一遍,隐约中像似听见那人喊了一声“烈殒”?是指那团火光吗?
在天界,众所周知,刹纭锣皇族的传世神器,就是一柄举世无双的神剑──烈殒。谁能继承烈殒神剑,谁就是刹纭锣一族的王。水心沙曾经听族里的老人说过,烈殒神剑本来选定的主人是四亲王,可後来因为四亲王执意要迎娶异神族的岚沁大人为妻,激怒了天帝──异神族之间的通婚是被绝对禁止的。天帝唯有罢免了四亲王的王位,让他的兄长取而代之,以儆效尤。虽然与王位失之交臂,但其实真正掌控刹纭锣族政权,以及天界兵权的,仍是那位独行独断,高傲自我的战神。
“沙沙,你坐在地上干什麽?”
思绪被打断,有个少妇的声音从身後传来,“不是让你在黎明前取泉水回去炼药吗?怎麽过了这麽久也不见你回来?”
水心沙垂头丧气:“三姨。”
“哎呀,你怎麽搞的?身上脏兮兮的,还有这一头的泥草!是什麽回事?”
水心沙扒扒头发,本来想把刚才的遭遇告诉长辈,却冷不防有了意外发现。面前的草丛里,有东西在闪闪发光。是什麽呢?水心沙小心拔开草叶,捡起了一根银色的线,在日光下端详了一阵,这是……头发?她惊讶於自己的发现──居然是,一根属於魔族的银色头发?!
“三姨……”水心沙小心翼翼地把银发藏入袖口,回头开口,竟撒了一个弥天大谎:“我刚才鞋底打滑,摔了一跤。”
“你摔跤?”她三姨显然不信。
长公主气定神闲,指著脚下泥土:“痛死我了。这里的土质太松软,并不适合药材生长,你回去让人把土全换了。”她抬抬下巴,端出长公主的架子,虽然在辈分上,三姨比她高,但论身份,她是皇族继承人,就算是长辈,也要听命於她。
“慢著!沙沙……“她三姨也发现问题了,颤巍巍地抬起手指著泉边的灌木。“快看!你的圣心果不见了!”
水心沙只好苦著脸,摊开手掌:“在这里……”她把圣心果的残骸递到长辈面前。
她三姨一看,吓得语无伦次:“这……这是?你……怎麽?它……”
圣心果对於御医师的贵族女孩意义重大。
“谁干的?到底是谁?!不行,沙沙,我要禀报你父王,天哪,出大事情了!”她惊惶失措地到处乱转。
“三姨你静一点好不好?我已经知道元凶是谁了。”圣心果在水心沙手里,被撵成一团果酱。
“什麽?!你捉到凶手了?那人是谁?”
长公主完全不顾仪态,捶心顿足:“那根本不是人!简直就一畜生!”
千万别让本公主逮到你!
────圣心果,本身是一种极为稀有的圣药,能治病抗毒,在天界千金难求。也只有御医师一族才知道栽种的方法。就在女孩出生当天,由父母种下,再精心护理十五年,才结得一枚果实,果实结成之日,便是女孩儿成年之时。等女孩儿大婚的时候,再把这枚悉心栽培的,象征著自己成长岁月的圣药,交付给心上人,可保得对方数十年无病无痛的健康生活。换句话说,谁得到了圣心果,谁就是御医师女孩儿的真命天子。
就这样,水心沙长公主开始了漫长曲折的寻夫之旅──靠著一根头发去找人,不知会不会比童话中的玻璃鞋容易一点?
天魂传 第八十章
“蜜月之旅”在有惊无险下结束,小魔王当了一晚上的大男人,过足了瘾,最终法术失效,被迫打回原形。
就算御医师一族刻意封锁消息,长公主的圣心果被盗一事,还是不胫而走,传遍了天界。
当冥夜知道那只因千帆嘴馋而摸回来的野果居然有惊人药效时,竟比水心沙还要捶心顿足,早知如此,他无论如何都要千帆把整只果子吞下去啊啊啊啊!
魔族的大婚进入了倒数阶段,冥夜每天忙得焦头烂额,几乎连睡眠的时间都没有。可千帆的病情又反复无常,冥夜把事情尽量下放让臣子去跟进,自己则腾出更多时间回寝宫看望千帆。每当见到那张日渐苍白的病容,小魔王便自责不已。虽然他行事谨慎,但毕竟年纪尚轻,对依泉的诊断竟没有一丝怀疑。他只怨自己太鲁莽,一时贪玩带了千帆出宫,哪知波折横生,连累他担惊受怕,又被魔族的法术折损了身体,才导致病情加重。
小魔王彻夜守在床头,眼泪汪汪地看著千帆疼痛呻吟,辗转不得入眠,他纵是心如刀绞,却又帮不上忙。
平日无事还好好的,病情一旦发作,千帆便痛不欲生,倒在床上,冷汗如豆,已不知自己究竟是醒著还是睡著,也分不清外头到底是白天还是晚上。但他知道,那孩子总会伴在自己身旁。在他痛得神智不清的时候,看到的小殿下,一会儿是个十四五岁的小孩子模样,一会儿又突然长大了,变成气宇轩昂,君临天下的王者。千帆露出欣慰的笑容:让我再……再看他一眼吧……当黑暗快要将他吞没的时候,他总是这样恳求上苍。只因世上还有一个让他牵肠挂肚的小家夥,他才不肯放弃,一次又一次挺了过来。
“小殿下……”千帆低唤一声,伸手想抚摸床边孩子的小脸。
冥夜一阵惊喜,忙上前握住千帆柔弱无力的手:“我在这,”他把前额贴在千帆发鬓上,怜惜地问:“还痛麽?”
一个月的限期将至,体内的噬心蛊俨然是道催命符。日益频繁的发作,千帆知道自己已命不久矣,虽然这样,他还是希望跟这孩子在一起,度过剩下的每一分每一秒。离开了自己心爱的人,活得再长也没有意义。
“如果……小殿下,有一天我不在了……”
冥夜一手捂住他的嘴,怒道:“你说什麽话呢?”敏感的孩子心里涌出一股不祥,让他更焦急地否决:“为何不在?你要去哪里?你是我的人,千帆!从第一天起我就说了,你是我的,为我而生。你哪里也不能去,只能待在我身边!”
只怕是,有心无力啊……千帆苦笑。
“我只不过……是个男宠,小殿下,像我这样的人……你……想要多少有多少。我不该……是唯一的……”
“你!”小魔王把一双银眼睛瞪得又圆又大,明明生气了又不敢迁怒於病弱的千帆:“你说的是哪国语言,我怎没听懂。我告诉你,每个人都是唯一的!千帆就是千帆,对我来说,你是不可取代的!我不要别人,我只要你!”
千帆听後,心里又是甜蜜又是苦涩,伸手宠溺地捧起冥夜气得红扑扑的小脸蛋,有些自嘲:“呵呵,这番话,我能听到什麽时候呢?”
冥夜气极:“可恶!你就这麽不相信我?那你等著!”
撂下一句表决心的狠话,小魔王便一连消失了好几天。
千帆知道他定是恼了自己,心中很难过,恨自己嘴巴太笨,本是想劝小殿下就算自己死了也不要伤心,谁知词不达意,不但没把自己的心意传达给他,反而让他误以为自己对他不信任。想到两人相处的时间所剩无几,禁不起蹉跎,还要几天都见不上一面。千帆越想越懊恼,泪落不止,任小一小二两只小式神,围著床边出尽百宝地哄他,都换不来他一丝笑容。
心情郁结更不利於千帆的心疾,小小动作都扯得胸口一阵疼痛,喉咙微痒,他捂上嘴就一顿没命的咳嗽,咳出来的,是满手腥热的血。後来,他连下床的力气都没有了,只随便进点粥水,整天倚在床头,呆呆地看著门口的方向。
天魂传 第八十一章
秋日的那个午後,雨刚刚停下,阳光在白云间悄悄探出了个头。屋檐还滴著水,大部分叶子已被染上了霜红,剩下那些顽固的,尤自放肆地翠绿著。窗户开得大大的,秋风卷起泥草的清香吹入了房间。雪白的纱帐扬起,跳著无声的舞蹈。四周静得一点声音都没有,时间仿佛也沈寂了下来。
羽睫微动,梦境太美好,嘴角尤含著一缕浅笑,千帆依依不舍地打开眼睛。
刚要动一下酸软的胳膊,却意外地发现倚在床头的孩子,他身上端庄的宫装还未脱下,就这样靠著床沿盹著了,自己的手则被他左手牢牢地握住──
他来了!他终於来看他了!
凝视著头顶那张熟睡的容颜,千帆强压下激动的心情,一动都不敢动,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生怕吵醒了孩子。他应该很久没有好好睡觉了,眼下有淡淡的青黛颜色。
温柔的目光徘徊在孩子俊美精致的小脸上,比初雪还要盈白水润的皮肤,一点瑕疵也没有。直而挺的小鼻子,长而密的睫毛。粉紫色的嘴唇抿得紧紧的。他眉头浅锁,显得心事重重不得开怀,千帆有股冲动,想替孩子抚平眉尖。才抬起手,一阵轻风吹入,“呼啦”一声,孩子膝上数百页厚的文件散落了一地,几张还被风卷得老远。千帆这才发现,小家夥右手还紧握著一支笔,可知在他盹著之前,定是忙碌著批阅政务,又放不下自己,於是干脆把文件拿到床头看。
冥夜睡得不牢,听得一丝响声,眼睫便颤动了一下。
千帆慌忙把眼睛闭上。
醒来的冥夜,首先低头看看床上的人儿,见千帆依然双目紧闭,担忧地探了探他的额头,幸好温度还正常。冥夜在千帆手背上印下一吻,再轻轻地塞回被子里。搬开膝盖上厚重的文件,他俯身给千帆拽好薄被。这个动作已经由当初的生硬变得如今的纯熟,千帆却不知道,每天夜里,小魔王都来看他,静静地守在他身边,直到他熟睡,才又离去。
地上的文件已被吹乱,冥夜走过去,弯下腰耐心地逐张捡起,他脚步放得极轻,心里却是又沈又累。繁杂的政务让他不胜负荷,整日应付一班只顾维护自身利益的老臣,还得时刻戒备天界那些不安好心的神族,让少年身心疲累。唯一能给自己温暖和安慰的人,又病得奄奄一息。
在捡起最後一页文件之後,冥夜蹲在地上,把头埋进膝盖,那种累得连哭都没有力气的挫败感,铺天盖地地将他淹没。
看著他单薄而孤寂的背影,千帆的泪悄悄滑过脸颊,他多麽希望永远陪著这孩子,可惜,却不能……
压抑的呜咽惊动了冥夜,一回头,只见床上的人儿满脸泪痕,心里一下抽痛,他连忙爬起来,奔到床边:“你怎麽哭了?哪里痛?为何醒来也不叫我一声?”
千帆用袖子擦擦脸,“没事,刚刚做了恶梦,吓到了。”
“你这傻瓜……”冥夜宽慰地笑,“饿不饿?要吃点东西吗?”他把千帆扶起来,放上一个松软的背垫,让他靠在上面。
千帆脸红了一下,愧疚地小声道:“对不起,本该是我服侍你的……我真没用……”
冥夜又忍不住骂他:“傻瓜,人人都有生病的时候,你何必自责。不过,照顾你确实挺麻烦的,你最好赶快给我好起来。不然……哼!”他威胁地瞪千帆一眼。
“不然?又怎样?”千帆眼角一睨,抿嘴浅笑,无限风情,勾得小魔王头脑一热。
一个狼扑,狠狠吻上那诱人的红唇,冥夜的手,在千帆身上乱摸一通,狂吃豆腐。把连日来的担忧和颓丧情绪尽情发泄,小魔王喘著粗气,分开两具紧贴的身子。“你还病著呢,给我安分一点,别胡乱招惹我!”
千帆有些焦急:“你好久都……没碰我了……是不是因为我上次说的话,惹你生气?”他松开腰带,把上身的直衣褪下,露出雪白动人的身子,结结巴巴地开口:“我……小殿下,上次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不是不信任你……只是我……唔!”嘴巴再度被封。
看他笨拙的表白,冥夜不由自主地亲吻他。
千帆双臂圈住他瘦瘦的肩膀,把他护进自己怀里。腹部贴紧冥夜胯下的小禾苗,蹭了蹭。禾苗马上精神抖擞地硬朗起来。
“千帆……”冥夜推他,“你别点火!现在的你承受不住的。乖乖养好了身体,我一定喂饱你。”
没有时间了!小殿下,我等不到……
千帆苦笑著,任冥夜帮他拢好衣服。
“我没有生气,”冥夜说,“是我不好,让你感到不安。我最近没空来,是忙著准备这个……”他把手伸进自己衣领里,掏出一条银色项链,坠子是两枚金属圆环。他把链子解开,取下圆环递到千帆面前。
“这是……指环?”千帆拿起一枚,细看起来。
冥夜笑得有些腼腆:“是我自己做的……呵呵”搔搔脑袋,又担心千帆嫌它们简陋,上面连一根花纹也无,急著解释:“这种金属,你瞧瞧!在太阳底下,呈现金红色,在月光里,就会变成银色。很罕见的!因为金属本身非常坚硬,熔点也极高,根本不能用来锻造饰物,我费了好大功夫,才把这双指环弄出来。”他静一静,银眼睛担忧地瞅著千帆,小声问:“你……喜不喜欢?”
“这是要送给我的?”千帆错愕。
小魔王点点头,很认真地看著他:“你当我老婆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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