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脖子上的护身坠。月亮上来了,并不是很亮,但足以照清地面上的一切。虽然我的视线模糊不清,但我还是隐隐约约地看见,围着我的那群东西,一个个,都是红色的,模模糊糊的影子,轻飘飘的,好似被血液浸透了的纸人。
我明白,这就是那血灵围攻,它们因我的血液而来,因我特殊的血液而团团包围我。我和血灵们对峙着,血灵越来越多,似乎还有不少正在赶来。不知道护身坠能不能阻挡住这么多血灵,我心想,我从悬崖上掉下来没摔死,被酒太白李东给救了,难不成,这下要被这血灵给吞噬了?
忽然,一道液体斜斜地射过来,我赶紧躲开,模模糊糊地,看见那是红色的液体,我心中一震,自言自语,说:“血?”
更多的液体射了过来,果然是血,那血灵们不敢近前,但却不断地射来血液。我隐隐约约看见,它们一个个长大了嘴巴,血液从它们的嘴里喷射了过来。我大骇,不知道这血液会不会伤人,不敢掉以轻心,我左支右绌,甚为狼狈。但我的左手手背上,还是沾上了血灵射来的血液,手背立刻像是被淋上了沸水一样,疼痛难忍。
我忍着痛,想要打开道观的大门,却怎么也打不开。血灵们射出的血液越来越多,我马上就要抵挡不住了,心中焦急万分。正在这时候,有人挥着一把奇异的长剑,从血灵群中冲击而来。我听见了那人的吼声,他像是引吭高歌一样,说:“我手持轩辕夏禹剑,身背斩情酒葫芦,我杀妖除魔度苍生,看尽天下可笑事!”
原来是酒太白李东,他醉醺醺的,但挥剑如舞,血灵们躲避不及,很多都在他的剑下化为了一阵阵红烟。李东背着酒葫芦,挥舞着长剑,杀得兴起,我也拿着我的龙狮斩妖剑,加入了他的行列,和他并肩砍杀血灵。龙狮斩妖剑虽然没有变大,但血灵在我的剑下,也一个个化为了红色烟雾,飘散在了空中。
血灵少了很多,剩下的,也离我们远远的,李东停下来,取下背上的酒葫芦,喝了一大口,递给我,我也跟着喝了一口,那酒非常辣,但后味却很醇厚,是好酒。我将酒葫芦还给李东,盯着李东的长剑看,李东得意地举起剑,说:“没见过吧?这剑,就是传说中的神兵,又名轩辕夏禹剑,是一把圣道之剑。这把剑,来头可不小,由上古时期的众神采首山之铜为黄帝所铸,后传与夏禹。你看看,这剑身一面刻着日月星辰,一面刻着山川草木,剑柄上,一面书农耕畜养之术,一面书四海一统之策。此剑后为商汤所得,大败上古三大邪刀,其内蕴藏无穷啊!”
那把剑,又长又宽,比我的龙狮斩妖剑变大时还大,那剑刃通体透亮,泛着纯白的光芒,的确是一把好剑。我突然明白,这酒太白李东,住在这深山之中,又拿着这么一把名剑,看来,绝对是高人之上的高人。李东又喝了一口酒,大笑三声,说:
高歌天地惊,草木泣轩辕。
俯瞰众生冷,寒胸生悲怜。
我悟大道远,何苦问苍天。
心若如流水,长生何所羡。
真是一个洒脱不羁的高人,我心里闪过一个念头,如果我拜他为师,他会不会收我?我们正想推门进道观,血灵们又涌了上来,这次,数量更多,而且,似乎有一些领头的,看起来,领头的都很高大。李东将酒葫芦背到背上,手握长剑,大叫:“不好!领头的来了,看来血灵们不肯善罢甘休呀!这是为何?小伙子,你是不是有着特殊血液?”
我握着龙狮斩妖剑,准备再次投入战斗。我说:“没错!我名叫范棱,我是马语者!马语者的血液,非常特殊!”
李东大叫一声:“范棱,马语者!你小子,不早说,这下麻烦大了!血灵围攻马语者,就像水蛭吸血,它们不见你的血液,是绝不会退却的,我们自求多福吧!”
血灵围了上来,不敢靠近我,却围攻李东,李东看见我脖子上的护身坠,明白了,然后脱下道袍,扔过来,说:“小子,血灵不敢靠近你,却会用血液攻击你,你用这道袍挡一挡,且看我酒太白大战血灵!”
李东挥舞着轩辕夏禹剑,和血灵战斗在了一起。比之刚才,后面来的那些高大的血灵,似乎更为厉害,它们不逃窜,竟然和李东打斗在了一起。而那些瘦小的血灵,在轩辕夏禹剑过处,一个个化为了红烟。很多血灵,包括一些高大的,围着我,不断地张嘴射来血液,我用道袍抵挡着,挥舞着银剑,一步步靠近血灵,但血灵们见我上前,都一个个后退。
我觉得,我的视力恢复了很多,视线比之前清楚多了,身上的伤口也没那么痛了。但我不敢咬破手指,将血液滴在银剑上让银剑变大,我怕血灵们闻到我的血,会变得更加疯狂。我在这边对付着一些血灵,李东在另一边对付着另一些血灵,我们渐渐分散成了两拨,一拨血灵围攻李东,更多的血灵围攻我。
慢慢地,我发现我看不太清楚李东了,我移动到了一处荒草滩,荒草滩不远处,是壁立千仞的悬崖,可能就是我掉下来的地方。我大喊李东,但声音被团团的血灵吞噬了,李东根本听不见。而血灵们像黄蜂一样,层层包围了我,一个个张嘴喷射着血液,眼看着李东的道袍挡不住了。
我心中开始惧怕,我觉得我逃不掉了。血灵们不抓住我,誓不甘休,我难逃它们的罗网。正在焦急间,我听见了嘶鸣声,那是马的声音,同时,我听见了马蹄奔腾的声音。我一边躲避血灵的围攻,一边朝远处看去,朦朦胧胧的月光下,我看见了一匹通体发黄的马,我心中一动,这匹马,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千斤?
我觉得这匹马,就是之前在铁师娘家门外看见的那匹马,只不过,比起那时候,这匹马的颜色,不再是全身金黄,而是变成了浓浓的选黄色。血灵围攻越来越烈,我想起了关于马语者召唤千斤的说法。我一边对付血灵,一边在内心说:“千斤,救我!千斤,救我!”
重复了大约七八次之后,那匹马奔腾而来。它冲开血灵,奔到了我面前,我听见它说:“快上来,快点!”
我将李东的道袍扔向了最大的一个血灵,迅速地将银剑别在我的腰里,一跃身,跳上了马背。我听见那匹马说:“坐稳,抓紧我,我要飞奔了!”
然后,那匹马箭一般窜了出去,将血灵们冲得四散。我俯下身,抱着马脖子,感觉马的速度,比越野车还快。血灵们也飞奔着,追了上来。马儿奔过草滩,奔过道观门前,我看见围攻李东的血灵都朝千斤追来。李东站在道观门前大喊:“马儿,快跑,将这小子带得远远的,好马!好千斤!”
李东不愧是隐士高人,他也认出了千斤。他在道观门前高喊着,我顾不上和他说什么,只是紧紧地抱着马脖子。李东的声音渐渐听不见了,我回头看去,血灵也逐渐跟不上了,只能看见一些模糊的影子。千斤已经奔出太远了,我回过头,突然发现,前面是一处悬崖,我正想说“悬崖”,千斤已经飞奔了过去。
我闭上眼睛,心想,这下糟了。没想到,千斤和我,都毫发未损,千斤依然在奔跑。我睁开眼睛一看,发现千斤好好地奔跑着,它脚下烟雾缭绕,我根本看不清是什么,可以确定的是,我们并没有掉下悬崖。我说:“千斤,我们在什么地方?”
千斤嘶鸣了两声,奔跑的速度慢了下来,说:“我们已经离开了人间。”
我“啊”了一声,身子移动了一下。千斤说:“你千万不能下去,否则,你就回不到人间了!无论你看见什么,听见什么,感觉到什么,都不要惊慌,不要从我的背上下去。”
我坐稳了一些,说:“我会的,谢谢你千斤!”
千斤嘶鸣了两声,我知道,那是它对我感谢的回应。我说:“千斤,你要把我带到哪里去?我们何时能回到人间?”
到处都是烟雾缭绕,我看见了怪石,看见了突然闪过的影子,听见了笑声,听见了哭声,甚至有一阵子,我听见有人喊我的名字。千斤说:“我们一时半会回不去,从人间到幽冥之界,又从幽冥之界返回人间,中间要隔三十六小时!”
我说:“那就是说,三十六小时之后,我们才能再次回到人间?”
千斤又嘶鸣了两声,算是回答了我的问题。我想,既然还有三十六小时,那我还得在这马背上再骑三十六小时。我在心里感叹,我的娘啊!
刚感叹完,我突然感觉到我的背上有什么东西在动,我正要转身,我听见千斤说:“千万不要回头!”
与此同时,我看见了前方的景象,惊得差点从马背上摔下去!
62。千斤过处,洞门大开
前方不远处,有一座古式木楼,木楼前,挂着一排铁钩子,铁钩子上,挂着一些人,那些人在挣扎,求饶,但一个刽子手模样的人,拿着一把刀,正在对一个人开膛破肚。
被开膛破肚的那个人还活着,不停地嚎叫,求饶,谩骂,哭泣,声音凄厉,看起来非常悲惨。我正要说什么,千斤说:“不要说话,什么都不要说,就当你没看见!”
千斤已经不再飞奔,而是缓步从那木楼前经过。经过木楼前面时,因为距离近,我看清楚了那些被挂在钩子上的人和那刽子手。那些被挂在钩子上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一个个都瘦骨嶙峋,看起来,像是饿了很多天一样。他们穿得破破烂烂,打着赤脚,眼睛里满是恐惧。而那刽子手身体健硕,满身肥肉,但脸上却青筋暴露,好像脸上的肉干枯了一样,看起来非常狰狞。
那刽子手开了一个人的膛,接着要开第二个,千斤已经走过木楼,身后传来更为凄厉的叫声,我骑在马背上,浑身不自在。木楼的另一侧,却是更大的场面,而且木楼走势向低,不知道通到了哪里。而木楼上的处刑场面蔚为壮观,下油锅,刀锯、拔舌、剪手指、蒸笼蒸……不一而足,我一下子想到了十八层地狱。那些被处刑的,哭叫着,声音越来越凄厉,而刽子手们却一个个大笑不止。各种声音混合在一起,让人头昏脑涨。
好在,那些声音慢慢地听不见了,千斤已经向另一个方向奔去了。然而,我感觉我的背上很重,像是背了什么东西一样。我想起来,那会儿,就觉得背上有东西在动,千斤让我不要回头看。这东西,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会在我的背上?
此刻,背上不仅重,而且那东西又在动。感觉上,是一对尖爪,我不敢回头,心里甚是紧张。我说:“千斤,背上究竟是什么东西?”
千斤说:“是啄魂鸟,如果你回头,它就会啄烂你的魂魄,你就回不了人间了!”
我吓得一激灵,双腿夹紧马背,目视前方,再不敢掉以轻心。千斤说:“我们马上就要摆脱那啄魂鸟了,啄魂鸟最怕地火了!”
我还没明白什么是地火,千斤就飞奔了起来,我赶紧俯下身,抱住了千斤的脖子。与此同时,前方不知何时出现了熊熊烈火,看起来,那烈火绵延四方,我们根本过不去,但千斤还在飞奔,我大喊“烈火”,千斤毫不理睬,飞奔的速度更快了。在进入那烈火的一瞬间,我背后的那啄魂鸟尖叫一声,飞走了。我趁机回头看了一下,发现那啄魂鸟,竟然像是石头雕刻的一样,满身灰扑扑的粗粝,飞在空中,像是一块石头在飞,怪不得那么重。
千斤进入了烈火之中,而熊熊烈火烤得我皮肉疼痛,神智昏沉,但我死死地抱着千斤的脖子,以防掉下去。我心想,我这情况应该就叫“烈火灼心”,因为这地火不仅烤着我的皮肉,更烤着我的心,我的心比皮肉更疼痛。我觉得我快要昏过去的时候,看见前方出现了一个洞窟,而烈火并未延伸到那洞窟里。
千斤奔进了洞窟,我终于从烈火中解脱了出来。洞窟里先是一片漆黑,接着出现了微微的亮光,而雾气笼罩的亮光中,有人在跳舞。千斤奔过去时,我看清楚了,跳舞的是一些妙龄女子,那些女子的衣衫薄如轻纱,衣衫里面的*若隐若现。她们看见我,不断地眉目传情,召唤我过去,我的心里一阵荡漾,差点把持不住。千斤说:“别被蒙蔽,她们是吃人的妖精!”
我掐了自己一把,神智清醒了一些,心想,好险,好险,千难万险都过来了,可千万别被妖精迷惑了。千斤加速飞奔,奔出洞窟,进入了一片原野。我看见原野上,有无数穿着盔甲的士兵,正在列队行军。队伍的最前方,有个将军模样的人,骑在一匹马上,手执一副长戟,身形高大,威风凛凛。
在千斤飞奔而过的一瞬间,我看清楚了那个手执长戟的人,那不是别人,正是之前帮过我的姬红杀。姬红杀似乎看见了我,吼了一声什么,但千斤很快奔过去了,我并没有听清他说什么。前方的原野上,奔跑着许多野狼模样的生物,千斤似乎有些惧怕,想要绕开,那些生物看见千斤,眼里闪着绿光追了过来。千斤说:“坐好,我要拼命跑了!那些是幽冥野狼,会吞噬一切有灵魂的生物的灵魂,因为那些野狼没有自己的灵魂,只有凶恶的表皮!”
野狼奔涌而来,千斤疯了一般奔跑,我的心悬在了嗓子眼。狼群紧追不舍,千斤跑得全身都是汗水,我用衣袖帮它擦了擦脖子上的汗,它嘶鸣了两声,算是感谢。跑了许久,跑到了一面波光粼粼的湖边,群狼也紧紧地追了过来。千斤四蹄一蹬,直接从湖面上跃了过去,那湖并不小,千斤一下子就跃到了对岸,我不禁暗暗吃惊,这千斤,果然是一匹神奇的马。
在对岸,千斤停了下来,粗重地呼吸者,而狼群在湖的对岸逡巡,似乎想要想办法过来。忽然,湖水中央,水哗哗地分开了,随后,从湖中央跃出了一头怪兽。那头怪兽,长得和马很像,头却比马大了许多,头上有三个角,而且有三条尾巴,眼睛里闪着光,而且后两条腿,可以直立起来,更为特别的是,它有着一双巨大的翅膀。千斤说:“不要怕!那是我的好朋友,梦魇兽,它来帮我了。这个湖,是梦之湖。”
那群狼站在岸边,怒视着梦魇兽,梦魇兽展开翅膀,飞到了狼群面前,狼群开始围攻梦魇兽,而梦魇兽也在左突右击地回击。过了一会儿,狼群中开始出现了怪异的状况。野狼们一匹匹后退,或者原地打转,或者撕咬自己的身体,似乎每匹狼都很恐惧。我忽然想起了鬼脸穿梦人鱼俱象说的话。他说,谁都不敢攻击梦魇兽,只要一攻击,那攻击者的内心,就会产生出非常恐惧的感觉,就会进入一种非常恐怖的梦境之中,恐惧就会攫住他,他会因恐惧而死。看来,这梦魇兽,不仅人不敢攻击,连动物也都不敢攻击它,它也能让动物因自己的梦而死。
片刻之后,野狼们相继倒了下去。唯有几匹看起来非常老的狼,狼狈地逃跑了。梦魇兽转过身,朝千斤飞了过来,我顿时有些紧张。千斤说:“梦魇兽不会攻击无辜的人!”
等梦魇兽到了千斤跟前,它们两个亲昵地互相蹭着脑袋,我才看清,那梦魇兽通体棕乌,就像是非洲人肤色的那种颜色,而且是最深的那一种。亲昵完毕,梦魇兽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