么?是五谷的哪一类?若说出来了,我就服你。”
李安面上泛起些许红意。凑近几步,细细看那玉米粒,还上手摸了摸,到最后,却沉吟了很久才道:“这到底是什么粮食。我实在看不出来。只是,我想这应该是稷,也就是粟的一种,俗语有云,粟有五彩,有‘白、红、黄、黑、橙、紫’,此物色呈金黄,应该就是粟的一种。”
听得有些晕,林贞娘不知道李安说得到底对不对。其实。后世说到玉米都说是杂粮、粗粮,还真没有人说是五谷。但现在李安这样说,好像也有些道理。
眨了下眼,林贞娘也不说李安对错,只是看着李安低头,向她施礼。
“李安见识浅薄。可能说得并不对,还请小娘子赐教。”
不管他说得对错,就看他这态度,怎么也得教教他。
林贞娘笑盈盈地把头一仰,端了几分架子,“让我教你个乘,这个东西,叫玉米,也叫苞米,是武家的人从海外带回来的粮食。现在就武家的庄园里有人种这个送给达官贵人赏玩,你没见过也是正常。”
“是让人赏玩的?”李安皱了下眉,虽然没有说别的,但显然对玉米不太感兴趣了。
林贞娘却没有察觉,仍是兴致勃勃地同李安商量:“既然你读过《齐民要术》,那一定知道该怎么种庄稼了!正好,等开春时我种这玉米,你来帮我忙啊!嗯,不让你白帮忙,种出来送你几穗吃。”
“这个能吃?”李安扬眉,似乎有了些兴趣。
“自然能吃,这个东西还好吃呢!比什么豆之之类的还好吃,我和你说,这个玉米不只是好吃,产量也高……”
“产量高?”李安眼睛亮了,“有多高?一亩能产多少?”
这个——
林贞娘只能眨眼睛了。这个问题可真是问倒她了,这玉米产量高是世界公认的,可让她具体说出产量有多高,她一从小生活在城里的姑娘哪知道啊。
干咳两句,她伸了一根手指,“怎么着,也会亩产千斤吧?”她说的少不少?
还没等她改变主意,李安已经双眼放光地凑近,“真的会亩产千斤?怎么可能?这么高的产量——这可真是、真是……”
看到李安激动得直转圈子,林贞娘有些心虚。
“那个,我……”
她还没说话,陈氏已经截断她的话,“贞娘,话可不能乱说。这玉米怎么能有那么高的产量?”说着话,她瞪了林贞娘两眼,“当年你父亲也曾看过《齐民要术》,就没说过五谷中哪一样有那么高的产量。你现在随口胡说,被人听去,岂非要闹出事来。”
“我也是随便估计的……”林贞娘嘟了嘟嘴,却又嘀咕:“本来玉米产量就高嘛!”
虽然陈氏呵斥了林贞娘,可是李安却明显仍有些信了林贞娘,“贞——小娘子,你真的要种这玉米?若你要种,一定让我帮忙。我也不求你做给我吃,只要你到时候让我算一下这玉米的产量,就好了。”
这是小事,白得一个劳力,这点小事自然不算什么。爽爽快快地答应了下来,林贞娘只差和李安拍手立约了。
送走了李安,林贞娘美滋滋地把玉米粒放起来,哪管陈氏瞪她,仍怪她乱说话呢!
第二天,就是大年三十。
一大早,人还没醒,就先听到爆竹声。不知是哪家的顽童。一大早起来,就先放起爆竹,倒让原本还想多睡一会儿的林贞娘怎么也睡不着了。
匆匆洗漱过,林贞娘一开门。就瞧见林静站在院子里,眼睛一起盯着院墙,似乎是在聆听外面的爆竹声。
“静哥儿。”叫了一声,看到林静回头盯她一眼,就跑回屋里,林贞娘也没有再喊他。
因在热丧期,今年林家没有买爆竹。虽然对她们几个女人来说,没太大影响,可是对林静而言。却是少了许多乐趣。
进了正房,陈氏已经起了身,正在用干净的软布擦拭厅堂上林父的牌位。
虽然听到林贞娘进来,却没有回头,只是淡淡道:“今个儿祭祖。就由静哥儿来做吧!”
想到如玉会有的得意神情,林贞娘皱了皱眉。她还没说话,陈氏已经平声道:“静哥儿是你弟弟,是你爹的儿子,林家唯一的男丁,除了他再没别人能主持祭祖。”
回过头,望着林贞娘,陈氏温言道:“娘知道你不高兴看到如玉得意的那个张扬样儿,可是。贞娘,有些事不能那么计较的。”
“我也不是计较……”林贞娘嘀咕一声,“女儿就不能祭祖了?难道我就不姓林?”
陈氏一笑,却只是温然望她,没有再说别的。
林贞娘呶呶嘴,也不好再说别的。虽然宋朝对女子远没有后面的明、清两代苛责。可到底仍是男尊妇卑。后世男女平等的思想,放在这里就是异说。想要以女儿身祭祖,别说是林贞娘,就是再有身份、地位,再能干的女子,也是夺不来这个资格的。
内外打扫一新,就开始准备祭祖的事儿。因着林家是上两代才迁到定陶,所以定陶并没有林氏的祠堂。这祭祖就只能在自家进行,虽然也是郑重其事,但规模自然就不能与大家大户相比。
想来早就有了心理准备,这会儿如玉倒没有露出太过张扬的笑,或许该说是一直压着那股子得意的,站在后面,看着林静站在香案前祭祖,如玉抿着嘴角,眼中似有泪光。
林贞娘默默站在一旁,从头看到尾,看着年幼却也做出肃穆表情的林静,她说不出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滋味。
这还是第一次,她这样强烈地感受到在这个时代,男女之间的不平等。明明同样是姓林的,可是林静年幼却能祭祖,而她这个长女,却只能在旁边看着,甚至连去端那些用来祭祖的菜肴都不可以。
她很想说,那些菜都是她和陈氏做的,现在不让她端又能改变什么呢?
摇了摇头,林贞娘虽然感到有些郁闷,可这样的日子,那一点郁闷很快就被她甩在脑后。
这还是她在大宋的第一个新年,也是她第一次有娘陪着的新年,应该开开心心地过。
大年三十,都是在自家过的。这时候,可没有像后世一样去饭店吃年夜饭的习惯。不管是穷是富,只要是在家乡,这年夜饭都是要在家吃的。甚至,一般人都不会在大年三十外出逛街窜门。
从下午开始,一家人就已经开始准备年夜饭了。就算是平时不大下厨的如玉也跟着忙乎,连带着林静也小大人似地坐在小马扎上帮忙摘菜。
年夜饭,按说是要有荤的,更是必不能少鱼,只是现在林家守孝,这些东西根本粘不得。哪怕再馋,也只能吃素。
还好林贞娘买了许多豆腐,大豆腐、干豆腐,硬是用豆皮、豆干做出了鸡鸭鱼肉的模样,虽然味道上再仿真总还是差了些,可到底一桌子菜看起来真的像是年夜饭了。
吃饭时,没有再让林东一个人在前院吃。林贞娘特意和陈氏说了,请了林东过来厅堂一起吃饭。
从前林父在的时候,林东再拒绝,也会被拉到一起吃饭。待林父去了,林东总说不方便,才转到前院自己一人吃。可是今天,却是除夕夜,怎样,都不能让东伯一个人吃饭。
五个人吃饭,却摆了六张小案,上首空着的那张小案,也摆了碗筷,酒杯。陈氏目光转处,虽然没有说话,可是神情间却难掩那一抹凄伤。
对林家来说,这是第一个没有男主人的新年,哪怕是明白失去的就再也回不来,可是心中的哀伤却仍是难以排解。
眼见陈氏那般神情,林贞娘忙转移她的注意力,“娘,一会儿包饺子你想吃什么馅的?是萝卜还是芹菜?就用豆皮代替肉,一样好吃——嗯,一会儿都不许偷懒,都得伸手帮忙。就在厅堂里包,等包完了,也正好到时候了。咱们啊,今年是边包饺子边守岁……”
“包饺子守岁?”陈氏收起哀容,笑着嗔道:“还都帮忙?静哥儿和东伯哪儿会啊?从前守岁,你爹都是的……”
笑容一敛,陈氏垂下眼帘,嘴角的笑容多了几分苦涩。
林贞娘却只作没有看到,“静哥儿不会包没关系,就让他在一边给咱们背诗好了——静哥儿,你能背几首,就给你几个饺子吃怎么样?”
林静嘟起嘴,强辩道:“要是我背了唐诗三百首,你还给我三百个饺子吃不成?”
“好啊!只要你能背出三百首来!”林贞娘大笑,扭头笑问:“东伯会擀皮吗?要是不会我教你,一会儿可得擀三百个饺子皮呢!”
忍不住嘴角牵起,陈氏看看林贞娘,再看扁着小嘴的林静,目光微闪,到底还是笑了出来。
是新年呢!她要看的,也该是新的一年了……
ps:感谢熱戀的打赏(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d
第九十一章 头柱香
大年三十除夕夜,吃饺子、守岁,一过子夜,就是换桃符,贴春联。
虽然已经是深夜,可是这个夜晚却不似以往的每一夜那样安静。小城里接连不断的爆竹声让这座小城充满了温馨感。
提着早就熬好的浆糊,开了大门。探出头,正好和旁边门前扭头看来的李安目光相对。
目光一对,两人看着对方手里的东西,都不禁笑了出来。
从陶家的大门里,小花急冲冲地赶出来,提高了手里的浆糊,叫着:“小郎,浆糊——呀!贞娘,你也出来贴对联?”
贴春联这活计,没那么多讲究,不像祭祖、祭灶一样,非得男主人才做得。所以这过了除夕赶在大年初一贴春联的活儿,林贞娘就揽了下来。只不过,除了她自己,她还拖了一个帮手。
没回答小花的话,林贞娘回过头,看着走得慢悠悠的林静,嗔道:“又不是搬箱子,怎么走得那么慢呢?”
捧着春联,慢悠悠地晃出来,林静撇了撇嘴角,“好几幅呢!也不轻啊!”探出头,他看到李安,还是礼貌地打了声招呼。
李安虽然才名不显,可是熟识的人却知道他很了得,所以同样进学的林静对李安很是客气。不过对小花,就只是拿眼扫了一下,甚至在小花客气地唤着“林小郎”时,也只是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林贞娘看得皱眉,抬起手,下意识地就想拍林静的后脑勺。不过手一抬。她就醒过神来,没有打林静,只是笑着推了他一下,“去。看看该怎么个贴法,看好了我也好刷浆糊。”
她拉着林静一起来贴春联,倒不是因为一个人干活累。而是想借着一些做点活计,拉近姐弟之间的关系。
看到安家兄妹感情那么好,她也想和林静把关系处得更好些。不管怎么样,都是姐弟,就算有如玉横在中间,可骨肉亲情摆在那儿,一辈子的姐弟关系是改变不了的。与其一直不冷不热地僵着。倒不如把关系处得更好些,也让陈氏觉得开怀。
既然是为着把关系处好,那她就不能由着性子在这个时候打击小家伙的感情。就算是她觉得林静做得不好,回头背着人说就是。要是不管不顾地在这里教训林静,小家伙不立刻反弹才怪。
招呼一声。林贞娘看着小花一面刷浆糊,一面搓手臂,知道她一定是冷了。再看李安,虽然看起来平常,可面色却也有些发白。两人身上虽然都穿着棉袄,可早就又旧又破,好多地方都没了棉花,只剩两层布。
“快着点吧!也好回去暖和暖和——你们不是还没吃饺子吧?”
听到林贞娘的话,小花怯怯地笑了下。没有说话。
林贞娘掀眉,把手里的浆糊桶往林静怀里一塞,也不说话,直接就进了门。也没去正房,她直接转进厨房,把刚撤下来还没有凉透的饺子装了一大碗。
“贞娘。”站在正房门口,虽然看到林贞娘手里拿的碗,陈氏却没有问半句,只道:“快点贴好了春联,也好出城。”
林贞娘应了一声,快步跑出门去。把饺子碗塞到李安手里,“你们快着点吃,吃完了再贴,要干活没力气哪儿行!”
李安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到最后却只是笑了笑,拈了个饺子放进嘴里,又把碗放进小花手里,自己拿了桶刷浆糊。
也不理会李安他们,林贞娘手脚利落地拉了林静,刷浆糊,贴春联,又特特地把福字贴倒了。退后一步,上下打量,“九陌晴光行处好,春色望中新。”她笑着一拍手,“好了,大吉大利!福满乾坤,静哥儿,回去了。”
扭头看了眼李安,她招招手,随意道:“吃完了碗就放门口好了,回头我自然会收。还赶着出城,就不和你多说了。”
拉了林静进门,林贞娘还不忘刚才想着的要教训林静的事儿,“静哥儿,刚小花招呼你,你怎么都不好好答她呢?这样子,多没礼貌。”
林静挑眉,扭头看着林贞娘,似乎是觉得林贞娘的话好生奇怪,“一个丫头!”
“丫头怎么了?”被林静话里透出的那股子轻蔑劲激怒。林贞娘皱眉睨他,“你当自己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公子哥不成?还说什么丫头!丫头就不是人了?”
就算是知道大宋奴婢一流俱是贱籍,可是对林贞娘而言,不管是丫头还是小厮,都与她没什么区别。骨子里后世的平等思想,怕是一辈子都没办法扭转过来了。
林静嘟起嘴,张了张嘴,似乎还想反驳,只是看到林贞娘似乎真是怒了,就把没说出来的话又咽了回去。
林贞娘瞥他一眼,虽然还想拉着他训话,可是马厩那头东伯已经套好了驴车,后院里陈氏也已经穿戴好迎了出来。不及再说别的,林贞娘撤开林静的手,转进屋里匆匆换了衣裳,也转了出来。
别的人家,守过岁大半都会休息了。可是信佛的人家,守过岁,却是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抢头柱香。
传说中,大年初一,谁能在佛前上头柱香,佛祖就会保佑他这一年平安顺遂。而且,这大年初一头柱香时许的愿,佛祖也会更放在心上。
这传说,林贞娘自然是不信的。可是,陈氏却是深信不疑。往年,陈氏大年初一,也是要去上香,只是却不会赶这么早。今年,陈氏一过子夜就要出城,却是存心想要抢一抢这头柱香。
大宋,是没有宵禁的。可是这夜里想出城,却也是不可能的。一年中唯一的例外,大概只有这大年初一抢头柱香的时候。每年除夕夜一过子夜,这定陶的城门就会开上一线,为要出城赶往戚姬寺上香的香客开方便之门。只是,这方便之门,只能出不能入,而且出城的人多少都要给守门的军卒意思意思。
这过门钱,林贞娘一早准备好了。十文钱一串,串了十串。驴车赶到城门前,前头正好有一辆修饰华丽的马车慢慢驶出城门。他们的驴车跟在那马车之后,显得极是不显眼。
探出头,林贞娘目光扫过门口,算好了人头,就拿了四串钱,递给过来察看的守门卒,“大哥,请你们喝碗水酒。”
那守门卒眉毛皱了皱,显然是嫌钱少的。虽然也没多说什么就让了行,却是嘀咕着:“又没什么钱,跟人家大户凑什么热闹——就你们这么穷嗖嗖的,还能抢到头柱香?!”
林贞娘一愣,心道这头柱香和有没有钱有什么关系?难道戚姬寺的和尚还能特意把那头柱香留给有钱人上不成?
心里虽是这样想着,可是当着这守门卒的面却只是微微笑了下。
驴车驶出城门,林贞娘隐约听到身后传来那守门卒略带惊讶的声音:“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