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元旭心急如焚之际,正要全力做法发雷,却见之前一直没有回应自己的王宗超蓦地伸出左手一指,无穷剑意在电闪间化成一道锐利锋寒割体迫血的气芒,直朝自己而来!
张元旭面色徒变,侧身一让,一发掌心雷带着耀目电光发出。
一道极淡的红线在张元旭身后诡异闪现,原本细如毫发,隐隐融入虚空,若断若续,让人无从觉察。然而随着王宗超剑气扫过,再被张元旭发雷轰中,那丝血线刹那间凝实膨胀,化作一柄长得看不到尽头,宽足有一尺多的血红巨剑,在空中左盘右绕,仿佛一条择人而噬的诡异血蛟。剑身上粘稠的血浆沸腾翻滚,一声声尖锐的异声随之回荡传开,那声音虽然尖锐,却不显刺耳,仿佛初生婴儿的声声清脆儿啼,声声刺中人们心中最柔软的部位,令人心生无比的爱怜、眷恋,但进而随着啼声渐趋悲凄,又令人感到莫名的凄切悲哀、心如刀割。
“里中有啼儿,声声呼阿母。母死血濡衣,犹衔怀中乳。”
声声犹如婴儿的异啼,仿佛将人之初生最纯真美好的一幕展露出来,但随即又以无比的残酷现实将之毁去,给人无与伦比的心灵冲击,纵使修为高深如张元旭,亦不禁心神动荡,不能自已。
原来王宗超发剑,不是要攻击张元旭,而是要在这一剑之下救他一命,而张元旭毕竟也有元婴境界,神识感应非同小可,得王宗超提醒也很快反应过来,不至于闹出误会。
“血婴神剑,是血婴童子?”
张元旭失声惊呼!这却是一位他从未会过面,却通过教中典籍记载而知之甚详的元婴级邪修!
这位血婴童子乃是元末明初的人物,原本是一名非正非邪的旁门散修,已修成元婴初期境界,一次却被仇家击毁了肉身,只剩元婴逃走。
元婴毕竟脆弱,除了少数寄托异宝的元婴之外,不像鬼仙的神魂失去肉身后依然有强大的战斗力,逃走之后,只能请求可信之人设法保护或者马上投胎夺舍,偏偏他是个孤家寡人,加上气运不佳,仓促间夺舍的婴儿出生才没一个月,神智还未完全恢复的时候,所在村子就因兵乱而被尽数屠杀尽,母亲死时浑身浴血,凄惨无比,但却仍以身体死死掩护着他。
也不知道他究竟是怎么凭着一个婴儿之躯在一个尸横遍野的荒村中活下来,更不知道他是因此受了什么刺激或者得了什么领悟,待转世之身长到三四岁,恢复了部分法力之后,就开始四处猎杀孕妇,取了足足一万名孕妇的紫河车(即胎盘),炼成一柄介于血肉与灵体之间的邪剑,又以自身元婴祭祀邪剑,融合一体,自称为“血婴神剑”。
当时正职乱世,人命犹如草芥一般,即使他杀人甚多,也没引来修道界的太多关注。真正让天下修士为之侧目的是:他开始以“血婴神剑”杀戮修士。
“血婴神剑”威力本不甚大,只是胜在发动隐蔽,变化奇诡,又有惑人心神之能,长于偷袭,而且可以裹了自己肉身飞遁,利于逃生。但最关键是他每伤或者每杀一人,都能夺取他人一部分本命真元魂力为己用,越杀越强,很快就将自身境界提升到元婴中后期程度,颠覆了元婴仓促夺舍后修为往往再难寸进的常理,轰动一时。不过他也因此得罪了无数修士,遭人群起围攻,最终被天师教生擒,镇入镇魔井。
原本所有封入镇魔井的邪修法器全部都会被缴,但“血婴神剑”与其说是法宝,倒不如说是血婴童子与元婴炼化一体的本命神通,除非他自愿废去修为,否则夺了“血婴神剑”也就等同于杀他,故如今他还有神剑在身。
此时王宗超的剑气与“血婴神剑”一朝接上,顿时陷入缠斗状态,一时血光剧烈摇晃滚荡,划出了一道道如蛇如龙的诡秘弧线,剑气纵横,杀气滔天。只因王宗超的剑气一朝出手,就在隐隐间封死虚空,不给对方任何隐匿遁走的机会,而且剑气犹如无孔不入的绵绵春雨,散布天地,无所不在,结丝成网,缀死不放,对方若不敢正面硬拼或者稍为犹豫,立即就要被千万剑气追根溯源而上,一举绞杀,所以即使不想拼也非拼不可了!
血剑本该犹如恶魔郑吒的《血神经》一般凶邪叵测,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它透着的却是一股仿佛天剑一般的无限生机与希望,以及一股充满天真童趣的纯真、活泼意味。在对方全力绽放的剑光照耀下,王宗超竟然微微生起一种全身上下生机洋溢,气血活跃的感觉。紧接着全身不少地方精血有莫名凝聚的迹象,先是凝结成团,紧接着突然破开,从中诞生出一个个体型极为微小的血色婴儿,个个长得活泼可爱,手舞足蹈,憨态百出。
一种仿佛修士凝成金丹,又丹破成婴的无比喜悦感,以及仿佛父母孕育胎儿成长壮大的期盼感同时洋溢心头,让人不但不忍将这些血色婴儿毁去,反而衷心希望这些新生命健康成长壮大。
但这些血婴越是成长壮大,越是纯真尽去,越显狰狞,仿佛一个个形象黏稠混浊修罗恶鬼,贪得无厌地拼命吞噬精血元气,敲骨吸髓,兴波作浪,大肆破坏,让王宗超气血如沸,元气动荡。而血剑剑势也骤然一变,一声声妖异凄厉的嚎叫从巨剑中穿出,剑气腥风火号,如无穷凶恶妖魔呼喊狂叫。
一正一邪各走极端,但转变却丝毫不显突兀,让人仿佛见到一个个原本纯真可爱,人之初性本善的婴儿,却在污浊的尘世中顺理成章地逐渐成长成一个个人性尽泯的屠夫恶鬼一般,而且还反过来去污染新一代,制造更多的恶魔,可恨亦可悲,可恶亦可叹。委实世事无常,人心善变。
虽然力量不如恶魔郑吒,但“血婴神剑”的剑意却渗透了一位元婴级修士对于天理人情的一种深入领悟与演绎,并非单纯的一味狠厉凶邪,加倍的难测难防。
王宗超全身上下的皮肤也开始出现几处诡异的凸起,仿佛有什么事物即将破体而出。
但紧接着,王宗超全身三十六处窍穴突然各自浮现一丝紫色雷光,虽然光华暗弱,但却有一股风雨霪雾、朝露昙华、四季轮转、生死枯荣尽在其中,包罗万象宏大气象,以及一种高高在上,亘古不易的无比威严。紫光浮现之后,随即剧烈闪耀震荡,随着一股雷善霆恶,天刑劫罚的阳刚纯正气息弥漫开来,刚刚在王宗超气血中隐约浮现的无数修罗恶鬼顿时粉身碎骨,死了个干干净净,重新还原成纯粹的气血。
这却是诸天三十六雷神的无上法意,别看王宗超如今全身伤势尽复,元气无碍,但其实他的武道拳意足足有六七成都耗在镇压诸天三十六雷神的残存法意上。这股源自“三五雌雄斩邪剑”,由两名元婴级修士联手激发的法意的确非同小可,后患不小,绝非王宗超一时半刻所能解决。所以他索性用上空城计,假装抵御不了对方邪剑,引对方剑意神念大肆入侵,又将诸天三十六雷神法意稍为释放,配合自身武道拳意,以正攻邪,就如关门打狗,反过来让对方剑意大挫,神念受创。
这一受挫,“血婴神剑”的剑势顿时一泻千里,王宗超乘机猛一发力,剑势由至柔转为至刚,无形无质的天地元气被驱使着由虚化实,在空中直接凝聚成一柄柄银白带青煞色的长剑,以无比刚猛霸道的势头漫天电射穿梭,先是化为千万条贯穿长空的金钢长虹,紧接着又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猛烈旋绕成一团密不透风,苍茫一片的灭绝云气,就如绞肉机般将“血婴神剑”死死封锁裹住,猛烈旋绞。一时只听一阵天崩地裂的剑啸铮鸣,无数耀眼的钢铁火花纷纷炸落,直杀得空中一层层红霞滚滚散开,千万血花轮番绽放,血落如雨,但还未落到地面,就被凌厉剑气撞击产生的爆绽火光炼成了焦糊的黑末。
不过对方毕竟是元婴级邪修,“血婴神剑”也有无数诡秘变化,时而大如蛟龙,时而细如发丝,而且能够凭空衍生出无数虚虚实实的大小剑影,每一条巨型剑影被绞灭粉碎之前,又总能分裂衍生出更小的剑影,紧接着又是迅速成长壮大,继续分裂衍生,仿佛父生子、子生孙,子子孙孙无穷尽,让王宗超无法将之一下彻底杀灭。然而“血婴神剑”也始终无法挪腾遁走,随着元气被不断消磨,彻底毁灭只是一个时间问题。
与此同时,无数飞天艳女也带着妖魅的笑容向王宗超纷纷飘来,但王宗超在左手运转剑气困住“血婴神剑”的同时,右手却仍有余力,随即一拳发出。
拳发无声,但却带动整个天地随之震荡,万事万物,都在震荡中出现肉眼难辨的不明显扭曲,但唯独一个个原本娇媚妖冶尤物忽然剧烈的扭曲起来,变得如同幽魂厉鬼一般可怖。
趁着王宗超分担压力的时机,张元旭运转法力,一记“五雷降魔天音”毫无保留,蓄力而发,万道金芒在空中弥然炸开,天上地面,所有艳女都全无幸免,悉数炸成漫天血肉与枯骨,醉人的香风,也在一瞬间全部化为浓烈的血腥与恶心的尸臭味。
尸骸已然还在,不是幻术,但再仔细一看,那些血肉与骨骸其实全是之前拼死闯关,却被全部击杀的邪修,这些残缺尸骸大都落回镇魔井中,但却被人操纵着重新出现,勉强拼凑整齐,而且被极高明的幻术化为一群惹人疯狂的艳女。
极度的反差形成无与伦比的心理冲击,一群先前被迷惑的修士个个面无人色,呕吐大作。
“唉,天下俊男美女,抛开一副好皮囊之外,也不过脓血白骨,与尸骸无异,你们既得美色悦目娱心,又何苦强行解开这层皮相呢?”
这是一个女子的叹息声,声音温婉如水,清冷之中略带一丝沙哑,让人听在耳中就能感到一种莫大的享受与满足,忍不住要用心倾听。
一位外表约有二十余岁的年轻女子从镇魔井中缓缓升起,只见她容颜秀丽,姿容婉约,眉心一点朱砂痣,一身白衣飘飘,披发赤足,一派不容亵渎的端庄之相,毫无半点娇媚妖冶之气,看上去反而有几分白衣观音的神韵。
“红粉骷髅皆一体,原来是白骨姹女许妙娃!”张元旭的神色已无一开始遭遇“血婴神剑”时的波动,开始变得平静、漠然,随着一个个存在于传说中的旷世邪修接连现身,他已做好了以身殉道的心理准备了。
自古以来,修炼男女采补之术的邪修有不少,精通驱尸御鬼的邪修也是多如牛毛,但是开创性地将两者结合为一的唯有一人,便是白骨姹女许妙娃!
许妙娃生于元朝初年,父亲是汉人,母亲是藏族人,自小在藏地长大,却因姿色秀丽,被当地一名黑教上师看中,还不到十四岁就不得不忍辱成为“明妃”,供那本已年近百岁的黑教上师修炼“欢喜禅功”。
而那黑教上师又与一名来自湘西,精通驱尸御鬼之法的茅山阁皂宗长老有宿怨,双方几次三番斗法都不分胜负,故许妙娃乘机与那茅山长老串通,作为对方内应,最终成功暗算那名黑教上师,让他在一次斗法中形神俱灭,连转世的机会都没有。而她也趁此机会偷偷取得对方的修炼典籍,并拜入那名茅山阁皂宗长老门下。
她天资绝佳,在修炼驱尸御鬼之术之余,还暗中兼修黑教秘法,不久便已青出于蓝,只是黑教秘法之中有不少涉及灵欲双修的“欢喜禅”法门,而她却因遭黑教上师强夺童贞的缘故厌恶天下男子,不愿与任何男子有身体接触,故不惜另辟蹊径,将驱尸御鬼之术与“欢喜禅法”结合为一,搜罗天下年轻貌美却又不幸芳华早逝的女子尸体,以自创秘法炼成体生异香,身躯柔软充满弹性,肌肤细腻更胜活人的艳尸;又广集淫妇荡女之魂附尸操纵;外加从红尘浊世中汇聚无数饮食男女的极乐欲念、爱恋遐思,练成足以侵蚀神念,令心志坚定的修士也为之颠倒迷离的“桃花瘴”,终究自成一格,成就一派邪道宗师。
不少由此受害之人都有类似的经历:当他们或结伴或单人于夜间赶路时,在野外忽然遇上一座只有美貌妇女在家的林间豪宅,受邀入内过夜,随后就是干柴烈火,成就好事。待到一夜醉生梦死,颠倒迷离过后,第二天醒来,眼前却哪有什么豪宅,明明只有一派荒林野地。而自己也不是躺在香喷喷的美人床榻上,而是下半身尽数埋入土中,下体麻木不仁,全身瘫软,不能动弹分毫,即使侥幸被人发现救走,也已精气尽败,尸气入侵骨髓,活不过当天晚上。
正所谓:“红粉骷髅醉断肠,春宵如梦惹神殇,魂消魄灭精元尽,行尸走肉劫漫长!”
就这样,许妙娃从不亲身采补,却能通过控制的艳尸大肆采补,布施天下,纵然偶尔被修道者发现,她也能操纵艳尸自溃自毁,不留下任何痕迹,让对方以为只是尸鬼作祟,不疑有它。
就这样,她将采补来的男子真阳结合艳尸的异香尸气,混合熔炼成一种前所未有的,阴阳浑噩,生死交融的邪异罡炁,借以凝练舍利。
佛家修行与道家不同,并不培养元婴,而是在全身上下窍穴不断凝练舍利,当全身所有窍穴舍利兼备,无漏无缺之后,即可将舍利连贯一体,结成佛家金身,境界与实力等同道家化神期。不同的是佛家禅师在成就金身法相之前若是身陨,就只能保持一丝记忆与灵性转世,不像元婴修士可以将大半法力带走,夺舍转生。不过他们的肉身火化后仍有舍利留下,足以惠及旁人,符合大乘佛教普度众生之理。
在不断的驱尸采补过程中,许妙娃又逐渐领悟了生死无常,欢喜寂灭,色空还虚的某些玄机妙谛,能够汲取来自生灵亡者的极乐欲念,熔炼本性,令佛家舍利随之蜕变,自名为“色香空寂白骨舍利”,修炼进展神速,不出百年就已接近圆满,相当于道家元婴后期。而且肉身也因汲取了大量元阳死气混合的异炁而呈现出类似尸修躯体不朽不易的特征,外貌始终维持在二十余岁,但又全无尸修特有的阴森死气,依旧青春娇美,花样年华,而且气质雍容端庄,毫无半点妖冶邪气。
她行事一贯谨慎狡诈,绝少对修士下手,也不会在一处地方长久逗留,而是经常变更身份在蒙藏地区以及中原各地来往,不像某些狂妄邪修长期肆虐一方,闹得人人闻风色变,所以一直以来,正道修士都没有发现她的作为。不过近百年间,她也积累下了数千艳尸,奴役驱使上万淫魂色鬼,这等行为,终究犯了北邙鬼宗的忌讳,遭穹冥帝君遣出几名鬼将,毁了她经营多年的老巢,散尽群鬼,而她也负伤而仓皇出逃。事情才从此暴露,让她同时也遭到茅山、天师两派的联手追杀。她自知无路可逃,又尤其畏惧穹冥帝君,这才选择束手就擒,被天师教投入镇魔井内。
而她也没有衣钵传人,封入镇魔井后,虽然炼制艳尸、桃花瘴等法门,在茅山阁皂宗以及藏地、湘西等地区都有不少流传,但却全是残缺功法,早已没了当年在原创者手中的威力……
此时随着幻术破碎,许妙娃正式现身,所有散修已经纷纷色变退走,不敢有丝毫逗留。白骨姹女许妙娃的幻术,已经让他们感觉到自己与元婴老魔在实力与境界上犹如天堑一般的巨大差距。如果说金丹级修士还有资格参与到元婴级战斗中,而且自爆金丹对于元婴还有巨大威胁,那么金丹级以下的修士若不能结成厉害阵法共同对敌,在元婴级面前就完全是一群待宰的绵羊。
阿卡朵也带着弥斯力亚悄然退走,她的实力原本也有介入元婴之战的资格,但如今却因某些原因而无法发挥完全实力,还稍逊于金丹级,加上带着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