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坤日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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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坤日月-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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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巢诚指挥着士卒,在陈芥的催促下,匆匆忙忙地撤离营地,下船顺江而下,回头望见陈芥还站在岸边发愣,不由得叹道:“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啊。小小的一个家奴,不显山不露水,竟有一副忠肝义胆好心肠!兄弟们,我们遇到好人哪!”

  众兄弟齐声说:“大哥,那是你好人有好报。”

  “大哥,陈芥真有学问,我服啦!”李志雄说。

  “大哥,你也要像赵陀那样,学用孙武的诡道。”林星感叹地说,“为人太忠太直,会吃亏的。”

  “大哥,”正在发烧的陈南捂着肚子说,“肚子痛得厉害,又要拉肚子啦,我们靠岸停船吧。陈芥说竹林有人。”

  “好吧,靠岸停船。”巢诚指挥舵手。船终于靠岸,岸边的竹林里一下子跑出几个百越人,指手画脚地说着话。巢诚打着手势,让百越人赶快上船。百越人上了木船,都跪下向巢诚叩头。巢诚把百越人一一扶起,说:“给我们带路,尽快找到陈药师。”

  几艘木船箭一般顺流而下。午后的斜阳倒映在东江河面,波光粼粼、灿然炫目。

  船到古竹附近,陈南、李志雄和林星都叫喊着肚子痛要停船上岸,巢诚只好吩附舵手尽快停船,让几个兄弟上岸。他目睹瘟疫暴发的迅速和凶险,心情也紧张起来,回头问那几个百越人:“兄弟,古竹到了没有?医圣陈药师在哪里?”

  百越人说:“前面就是古竹,医圣就住在山下。”百越人话刚说完,便又大叫起来:“前面跑来的几个人中有一个就是陈药师,后面有秦军追杀他们。你们快上岸去救他!”

  巢诚抬头一看,看见一群秦军在急急追赶几个百越人,便果断地说:“兄弟们快上船,顺便把百越人接上船,把自己的衣服脱下给百越人换上。大家也学一点孙武的‘诡道’,瞒过那群士卒,保住那几个百越人不被俘虏,免得他们当奴隶受苦受罪,挨打杀头。”

  兄弟们听从指挥,迅速上船。船上的几个百越人赶连忙向陈药师呼喊。陈医师会意,立马招呼那些逃跑的百越人,一齐钻进船舱里。秦兵追到岸边,不见百越人,便大声问:    

  “你们有没有看见逃跑的百越人?”

  “没有。”“没有。”“没有。”众兄弟七嘴八舌地轮流回答。那伙秦兵抬头到处张望,不由得喃喃自语:“天光白日的,明明是往这边逃跑的,怎么一下子就不见了呢?奇怪!”

  跑在最后的小统领问清了情况,左看右看,嵌在马脸上的一对小眼睛骨碌碌地一转,那尖嘴猴腮样儿狞笑一下,说:“大家下船去找找吧。”

  众兄弟挡住下船的跳板,强横地说:“你们追赶百越人到岸上去追,凭什么查我们的船?笑话!”

  那马脸猴腮的小统领说:“你们不让查,要是我回大营跟大统领一说,你们怕不好交代吧?”

  “大统领又怎么样,”其中一位兄弟说,“要不是我大哥救他,他早就到阎王爷那里报到啦。”另一位兄弟甚至发火骂起来:“黄滔,不要狐假虎威!巢诚的兄弟没有一个软骨头,怎会怕你!”

  巢诚在船舱里安置好那群百越人之后,便走出船舱问:“吵吵闹闹的,发生什么事?”林星、陈南和李志雄忍着肚子的疼痛,生气地说:“黄滔把百越人追丢了,反而要查我们的船,狗仗主人威,无理取闹。”

  巢诚反而镇定地笑起来,热情地说:“黄滔,你不要跟我的兄弟计较,要查船就下来查吧。”

  黄滔瞥了一眼高大威猛的巢诚,像害怕巢诚会一甩手把他扔下河里一样似的,不敢上船,只对身边的士卒说:“你们上船去查一查,好向大统领交代。”

  巢诚不屑地一笑,说:“黄滔,你也下船查嘛。”

  几位士卒下船看了一下,没有发现百越人,就回到岸上来却又禁不住满腹狐疑,嘴里嚷着:“那群百越人逃得真快。”

  黄滔假惺惺地向巢诚抱拳行礼,说:“黄滔无礼啦。”说完,便带着队伍扬长而去。兄弟们都忍不住冲黄滔的背影骂“马脸猴腮”。

  兄弟们回到船中,船继续顺流前行。陈药师和几个百越人谢过了巢诚救命之恩。陈药师听其他百越人说起瘟疫横行,急需施救,沉吟了一下,便拿出背篓,挑出几根树根一样的药材递给患病的兄弟,然后对巢诚说:“你的兄弟们是好人,陈药师不能见死不救。叫他们把药材嚼烂吞进肚子,马上就能止痛。不过拉空了肠肚很容易脱水,要尽快送病人到我家里喝药,晚了就要出人命了。”

  船上的兄弟们听了,都惊惶失措起来,巢诚更是忧心忡忡,心想:这么凶险的瘟疫,龙川大营里的将士们没有药岂不是都在等死?赵陀呀赵陀,大难临头,还顾着俘虏奴隶。这时候在巢诚的心目中,堂堂大统领赵陀还不如小小的奴隶——陈芥。

  百越人感激巢诚的救命之恩,热情地接待他的几百位兄弟。陈药师安排陈南、李志雄和林星几位病重的人住宿服药,疫情很快就得到了控制。看兄弟们肚子不疼也不呕吐拉稀,很快都沉沉地睡了,巢诚的心情稍为轻松起来,不过还是双眉紧锁,唉声叹气。

  陈药师看在眼里,不解地问:“兄弟呀,病人都好了,你还忧愁什么呀?”

  “唉——”巢诚叹着气,忧心如焚地说:“龙川大营的将士都身处瘟疫之中,缺医少药,如何是好?”

  “兄弟实在是大好人啊!”陈药师说,“我看在兄弟的分上,明天就叫我的同胞和你的兄弟们一起上山挖草药,装满两船让你连夜驶回龙川救人,也算是尽我陈药师的职责。但希望死里逃生的人不要恩将仇报,追杀我们,强迫我们当奴隶。”

  巢诚心里千恩万谢,但听到最后一句话,却如有一把利剑往他的心捅了一下,使他感到痛苦不堪。

  百越人和巢诚麾下的士兵齐心协力,仅一天工夫,便挖了满满一船草药。陈药师把霍香、佩兰、大腹皮、荷叶、黄芩、苍木、青蒿、凤尾草分门别类地堆好,清楚地说明了各种草药的分量之后,巢诚便迫不及待地指挥舵手开船。因为大营里病人太多,巢诚担心一船草药不够用,所以把兄弟们都留下继续挖药,同时也顾虑到赵陀也许会为难自己,恐激怒了兄弟们聚众闹事,难于收拾,只好只身回营救人;如此一来,事非罪过均由自己一人承担,也免得和赵陀发生冲突。

  逆水行舟慢。第二天破晓,一船草药才运回龙川。船刚停下,已见陈芥等在河边。巢诚看见陈芥两眼通红、布满血丝,关切地问:“你昨天在河边守了一夜?”“唉……一言难尽。”陈芥一脸悲愁,眼泪如珠子般掉下来,说:“昨天开始死人了。我告诉大统领营里暴发瘟疫,大统领就下令把死人和发病的活人抬到别处隔离开来。那些死尸病人,摆满荒郊,惨不忍睹!昨天夜里,大统领的夫人也染病身亡了;儿子赵飞也在发烧,小儿子拉稀拉了一天一夜,我看快保不住了。天哪,是不是苍天在报应赵陀?”陈芥说着竟痛哭起来。巢诚叹着气,不安地摇着头。

  营房里一片乌烟瘴气,愁云惨雾,臭味熏天。巢诚心急火燎地跑进各个营房,拉着各营的副统领就往河边跑,一边跑一边说:“我挖回来一船治瘟病的草药,赶快调拨士卒,垒大灶架大锅熬药,发病的治病,没发病的防病;抬到野外但活着的还有生命的病人赶快给抬回来灌药。都是活生生的兄弟啊,能救多少救多少!”

  巢诚的人缘好,军营里上至副统领、下至士卒都很敬重他,所以无须动员便一传十、十传百地传开了。整个大营一下子变得热火朝天:搬草药的搬草药,挑水的挑水,一下子就垒起几十个大灶,架起几十口大锅,并且还按照巢诚的嘱咐,把各种草药按恰当的分量搭配煎熬。还没有死去的病人都被抬回来了,一个个地轮流灌药;还没有发病的士卒每人都牛饮了一大瓢,然后抹抹嘴,冲巢诚直笑。陈芥挑着一担空桶来了,打了满满两桶汤药,蹒跚着脚步走进了大堂的中军帐。巢诚听说,赵陀的小儿子在天亮前就死了,大儿子赵飞还在病中。

  一船生草药熬完,汤药饮尽,瘟情控制住了。生草药味弥天,一切臭气随风荡尽,龙川的秦军大营又开始呈现出生气。巢诚打发舵工调转船头,继续下古竹载运生草药。他觉得奇怪:仅用了一天时间,军营便死里回生,大统领却不闻不问,岂非咄咄怪事?莫非大统领也染上瘟疫?不可能!陈芥取汤药的时候并没有透露只言片语。巢诚沉思默想:赵陀毕竟精通“诡道”,行动奥秘,言辞高深,居心叵测,无法捉摸……管他呢!自己行得正坐得端,无愧于心,怕他作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任他赵陀只手遮天,大不了违令者斩,而武人不怕死,以命相抵,一了了之!巢诚心平气静下来,一时胸襟坦然,便迈开矫健大步,走进中军大帐。

  赵陀正襟危坐在案桌后的大椅上,肥大的身躯显得疲惫,肥厚的脸膛显得憔悴,眉宇眼睑间强打着精神,看得出赵陀的处景实在不好过,只是自小久经沙场和险恶所磨砺出来的顽强意志仍然支持着他。士卒中瘟殒命,妻儿染疫身亡,他岂能无动于衷?不过他认为,如果苍天要亡赵陀,让全军病殁,此乃天意弄人,又奈之何?既然无能为力,不如退避三舍,保存自己等待奇迹。这不,意料不到的奇迹出现了——在最紧急危难的关键时刻,巢诚漏夜载运辟瘟药归来救人——天意不亡赵陀,秦军命不该绝。然而,巢诚此时是鸿运当头,厚德载福,士卒们对他感恩不浅,现在已是功高震主,日后岂不更加无法无天?必须想方设法又不失光明磊落地整治巢诚,以振权威、严军纪……有了!黄滔不是说亲眼看见巢诚往船舱藏匿百越人吗?巢诚手下的士卒不是和百越人住在一起一同上山采药吗?这算是违反军令了!军令如山,罪责难逃。虽然他辟瘟救人有功,可是功归功,罪归罪,功罪两清才能服众。主意甫定,赵陀命赵威、赵武、赵忠、赵义站立帐中,自己端坐案前,等待巢诚参见。

  巢诚步入中军帐,见大统领威严凌厉,赶忙止步立正,口中恭谦地道声:“参见大统领。”

  赵陀先发制人,一拍案桌,厉声问:“巢诚,你知罪吗?你一意孤行,违反军纪,对抗军令,罪大恶极,不杀不以严军纪!来人哪,把巢诚拉出去斩了!”

  中军帐中的副将一齐围将上来,拿出身上早已准备好的绳索,就要把巢诚五花大绑。

  巢诚怒目圆睁,昂然道:“不用捆绑,巢诚束手便是。如有皱一皱眉头,我就不算齐鲁好汉、巢氏子孙!不过,在斩首之前,巢诚有话要说。如果大统领不让我说,日后恐怕难以服众!”

  赵陀本以为这样做,巢诚便没有辩驳的机会,想不到巢诚义正词严咄咄逼人,心中不由得一紧。虽以大欺小,终究底气不足,然而,赵陀岂肯服软?即使是骑虎难下,也要硬撑到底。

  赵陀依然傲岸地说:“拒不认罪,算什么英雄好汉?有屁快放,有话快说,我没有时间跟你磨牙!“巢诚哈哈大笑起来,说:“大统领是主,巢诚是奴。主人杀奴,何须说有罪无罪?”

  “你说什么?”赵陀突然站起来,急着澄清:“我是秦军的大统领,你是秦军的副统领,你把我当奴隶主?”

  巢诚也发起大火来,高声发问:“你不承认自己是奴隶主,你命令将士俘虏百越人回龙川做什么?为谁筑城,为谁垦荒?百越人有自己的家有自己的土地,天地给他们生存的权利啊。大统领让他们好好地在家乡垦荒耕种,好好地当秦朝的子民不行吗?何必劳师动众去杀人掳掠无恶不作?”

  “你给我住口!”赵陀也不甘示弱,大声嚷道:“你别以为信奉孔子的儒教就能世道和谐,只有用孙子的诡道才能征服天下!武力征服,你懂吗?”

  “以武力征服,人民口服心不服,你知道吗?”巢诚也大声说道,“强霸占有,屠杀欺凌,把人命当草芥。你高高在上,称雄称霸,逼迫百姓当奴隶!”

  “反了!反了!把巢诚推出去斩首!”赵陀狠狠地下了命令,又高声辩驳:“胜者王侯败者寇,商周、七国、秦始皇,谁不是强抢豪夺,以武力征服的?这是自古至今的世道!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心慈手软,是妇人之仁!”

  “大统领下令斩巢副统领,快去求情救恩人哪!”那一厢,陈芥在军营中东窜西跑,边哭边叫,全军将士无不动容。刚刚从瘟疫的死亡线上回来的士卒,很是感激巢诚救命之恩,岂能让巢诚斩首冤死!将士们潮水般涌向中军大帐,把站立在帐外空地上等待行刑的巢诚围得水泄不通。众将士言辞激切,喊声震耳欲聋:“巢副统领不能斩!”“巢副统领有功无罪!”

  “巢副统领辟瘟除疫,劳苦功高,功德无量!”

  “巢副统领拯救病人死里回生,是大恩人!”

  场面群情激愤,呼声响彻天空,回声在山间回响。

  赵陀听此声音,见此情景,心里不禁打了个寒战。他做梦也想不到会出现这种态势——堂堂一军主将,为了处罚一位副统领以振声威,却造成了反效果,果真是军心不可违啊!但是身为大统领,如果在这样紧要的关头退却,权威何在?如何以军令服人?于是,赵陀右手提着弓箭,左肩挎着装满羽箭的箭囊,凶神恶煞地从中军帐冲出来,冲众将士大声喝问:“军令如山,若违抗军令不处罚,如何治军?如何行军打仗?如何服众?”这话竟像旱天雷似的,把大群的士卒镇住了,大家一时鸦雀无声,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顶撞赵陀。这时,只见陈芥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走了出来,他两手分开众人,一直走到巢诚面前,双膝屈曲向巢诚下跪磕头,说道:“为难巢副统领了。”说完站起来,高声大呼:“大统领,巢诚没有违抗军令,是奴才自作主张,劝巢诚带兵士们坐船到古竹寻找陈药师采药的。为了尽快找到陈药师,奴才还偷偷放走了几位百越的俘虏,约定在竹林的河边上船为巢诚带路。大统领,追根究底,罪在奴才,与巢诚等人无关。为振军威、严军纪,陈芥愿意受刑领死!陈芥是奴隶,命如草芥,死不足惜,但巢诚绝不能死,因为他是大统领的救命恩人,也是死里逃生的全军将士的恩人!若杀恩人,天地不容,会有报应的。大统领,三思啊!”说完,回身用力把巢诚推开,自己抬头挺胸,昂然直立大声道:“大统领,张弓搭箭吧,往陈芥胸膛里射,箭箭命中陈芥心窝,将士们会敬佩你,陈芥也不会小看你。”

  小小奴隶竟有如此的胆色,如此的侠义行为,如此的豪言壮语,不得不令全军将士折服。导医采药,驱瘟辟疫,陈芥可是大功臣啊!众将士和巢诚一齐向赵陀下跪并叫喊着:“大统领,不能杀陈芥。陈芥是大统领家里的奴才,他的所作所为,都是为大统领着想啊!你杀了他,不但大统领损失了一位忠实的奴才,而且军队也少了一位忠肝义士。不能杀啊!”

  赵陀铁青着脸,一言不发。有的将士竟然哭了起来。忽听赵陀大声叫道:“赵威、赵武,拿三个大碗过来!”

  赵威、赵武急忙走进中军帐,少顷便捧着三只大碗出来了。众将士不解其意,都跪在地上抬头注视着赵陀。忽听赵陀又吩咐道:“赵忠、赵义,把三只大碗拿给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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