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坤日月- 第16部分

　　赵飞和黄滔站在赵陀身边，都苦着脸不敢作声。面对眼前傲然而立的四员大将，赵陀注视着群情激奋的士卒，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好恶狠狠地冲儿子赵飞和黄滔说：“快把猎物还给人家，物归原主！”

　　赵飞一时愣住了。黄滔见状连忙招呼众人：“都跟我来，我带你们去取。”

　　陈南、李志雄和林星一伙兄弟抬着山猪、黄猄和山羊，脸上一副凯旋而归的表情，笑着闹着走出了赵飞的大营，好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似的。

　　巢诚再次谢过大统领和四员大将，便跟着自己的士卒走了。四员大将也辞别了赵陀。赵陀站在原处，心里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么好的机会，怎么就剪除不掉巢诚的手足呢？如果巢诚明天才回来，情况会怎样呢？巢诚会不会很快被降服呢？四员大将说得不错，巢诚是一员不可多得的将才，可是他满肚子礼义廉耻，满脑子正诚忠信，要驯服他不容易啊。但是，走着瞧吧，总有一天，他会跪着求我赵陀！

　　巢诚一营的营房驻扎在中军大营附近的山坡上，山坡下是绕大营而过的东江，水速湍急，深不见底。河边的沙滩上遍布粗沙和卵石，滩下流水潺潺，清澈见底，游鱼成群；河边的草地上绿草茵茵，在阳光的照耀下与碧水交映成趣，令人满目生辉。成群的水鸭在河面上追逐戏水。山水清纯而宁静，两岸风光美不胜收。河边就是巢诚一众开垦的菜园，本来长得煞是喜人，可惜已被山猪毁坏得满地狼藉了。

　　李志雄和白光白亮兄弟指挥众人把山猪、黄猄和山羊抬到河边，林星带着一伙兄弟操刀把猎物剥皮开膛、剖肚翻肠、割肉削骨，很快就有了十几箩筐殷红的肉食。他们把肉抬到营房里炖，足足有十几大锅，厨房里肉味四溢，处处飘香。士卒们迫不及待地大口吃起肉来，饮酒行令，非常热闹。

　　巢诚在陈南、李志雄等一伙兄弟的簇拥下在首席坐下。肉香扑鼻，酒味弥漫，巢诚虽然喉干口渴、饥肠辘辘，然而面对一桌酒肉，却怎么也放不开胃口，心里如同血脉被堵住了一样，憋得难受。他看着兄弟们兴高采烈地大吃大喝，东南西北地胡侃海聊，心想：要不是在粤东遇到护送大元帅的统领告知情况，他听后马上调头火速回营，白光白亮兄弟肯定早已带着士卒冲去救人了，现在的局面便是尸横遍地、血染营房，哪还有命喝酒吃肉？赵陀呀赵陀，你为了驯服巢诚竟不惜剪除我的羽翼，杀害我的兄弟，你这样卑鄙无耻，岂不是让巢诚更看不起吗？我的兄弟没有跟你作对，更没有得罪、伤害你，你怎能巧立名目，加罪于人？赵陀你精通孙武的“诡道”，应该用它来对付敌人，怎能耍弄阴谋诡计和自己的部下自相残杀呢？如果巢诚不是以死相拼，陈南、李志雄和林星一伙兄弟恐怕已变成无头之鬼了，简直不敢想象哪！　

　　巢诚思考着前因后果，心情渐渐轻松了许多。他想起小时候经常听父亲说过的话：勇者无惧，智者无惑，仁者无忧。现在，他慢慢地体会到了何谓“勇者无惧”：所谓勇，就是勇敢，一个人应当勇气十足，敢作敢为。当自己被赵陀逼得走投无路，兄弟们命悬一线的时候，已是生死度外，还有什么好畏惧的？心无他想，只有一个念头：救众兄弟于水火之中。而这样的人，就是无惧的勇者。

　　同桌的几位兄弟见巢诚双眉紧锁、心事重重的样子，一个个都搁下酒杯，停止吃喝，却又不敢贸然打断。坐在巢诚东面的林星实在忍不住了，便说：“大哥，若心中有事，不妨先放一边，待酒足饭饱，睡上一个囫囵觉，醒来便海阔天空，什么事都过去了。大哥——干杯。”林星见巢诚和众兄弟不动手，便自顾自地把酒一饮而尽。

　　李志雄也感慨道：“大哥，志雄知道你为众兄弟操碎了心，被赵陀压得心里很苦，可是今天你单刀匹马勇斗四员大将，一身正气战胜了赵陀父子，你的大智大勇救了兄弟们的性命，应该高兴才对呀，为什么没精打采、心不在焉呢？”

　　陈南更是激动地说：“大哥，陈南今天死里逃生，命是大哥你救的。记得当年，你带着陈南当兵，长驱漠北，击败匈奴，凯旋而归，我心里多么兴奋、多么骄傲啊。却万万想不到在秦军的大营中，为了几头野兽触怒了赵飞，发生打斗，虽然没有死人，却落下一个聚众逆反、犯上作乱的罪名，差点被斩首示众。大哥啊，你知道陈南那一刻想什么吗？陈南命贱，死不足惜，可是我心里挂念着大哥哪！赵陀父子强加罪名杀我们兄弟，意在除掉大哥的左右手再去对付大哥呀！我心里在喊：‘苍天哪，赶紧告诉大哥回来救人吧，陈南和一伙兄弟不能冤死，否则会玷污了大哥的一世英名啊！’临死的那一刻，陈南只想见到大哥，向大哥说一声‘陈南没用！’”说着说着，竟然“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大哥！”林星见陈南说到动情处，心里一阵阵地发酸。在那生死关头，林星何曾不是同样盼望大哥赶快回来救命？在边远的南蛮，只有大哥巢诚才是自己的依靠，危难中的救星。老天有眼，兄弟们冥冥中的盼望突然变成现实，大哥单刀匹马冲进来的那一刻，自己兴奋得热血喷涌，快要爆炸了。眼看着四将认输、赵陀服软，众兄弟最终无罪释放而且物归原主，现在还能大吃大喝尽情庆祝，哭个什么呢？应该笑，哈哈大笑才对！想到这儿，林星举起酒杯又说了声：“大哥，我们痛痛快快地喝酒，开开心心地大笑，为今天的胜利庆祝，为大哥勇武无敌威震全军庆祝！”

　　“好！为今天的胜利，为兄弟们脱险庆祝！”巢诚直到这时候才打起精神，他把满满的一大杯酒高高举起，大声说道：“兄弟们，为大家的平安，干杯！”

　　巢诚这一声令全营将士群情激奋。正在呜咽中的陈南来不及抹干眼泪，也跟着高喊：“为大哥的勇武，干杯！”

　　“勇者无惧，干杯！”

　　“大哥对我们关心爱护，我们感恩不尽，干杯！”

　　“副统领待我们亲如手足，副统领是我们的亲大哥，干杯！”

　　“为一营亲如一家，为大哥亲如兄长，干杯！”

　　巢诚也大喊起来：“为兄弟们的团结、互相爱护，干杯！”

　　几杯烈酒下肚，巢诚的精神顿时振奋起来。他离开首席，举着酒杯，向全营士卒巡回敬酒，同时高声问道：“兄弟们，今晚我们能高高兴兴地坐在营房里喝酒吃肉、开怀畅饮，知道靠的是什么吗？

　　“知道！”众士卒异口同声，几乎是在呐喊：“靠的是大哥的武功和威力，才打败了任嚣的四员大将，压制住赵陀的嚣张气焰。”

　　“不全对！”巢诚说，“我个人的武功和能力是有限的。今天我们全营安然无恙坐在这里喝酒，非常难得。我认为靠的是将士们团结一致齐心合力、不怕险恶不怕牺牲的精神！我们连死都不怕，还怕困难么？兄弟齐心，其利断金，有什么困难能难倒我们？大家都明白，我们从中原杀到塞北，又从塞北来到南蛮，远离家乡热土，远离亲人朋友，现在的营房就是我们的家，兵士就是兄弟亲人。所以，将士之间最重要的是互相关心、互相爱护、互相帮助。如果不是这样，而是离心离德，谋求私利，全营就会如同一盘散沙一样，终会分崩离析，要是这样，今天我巢诚、陈南和众多兄弟还有命吗？我们连小命都保不住，还会有好日子过么？因此，我悟出了一个道理：团结就是力量，大家齐心合力拧成一股绳，什么大事都可以办成。我们都没有家，营房就是家；我们没有亲人，大家都是亲人。只要还有生命，还有信心，我们就有希望。天无绝人之路，我们往前闯就是活路。大家想一想，议一议，有没有道理？”

　　“副统领说的是，营房就是我们的家！”

　　“全营士卒都是亲人，都是手足兄弟！”

　　“副统领往日对我们亲如手足，关心照顾，统领就是我们的大哥，长兄为父，副统领就是所有士卒的兄长！兄长就要带着兄弟们闯天下，我们要活命！”

　　喝得醉醺醺的陈南脸一直红到脖子根，他一手扯住李志雄，一手拉住林星，走到巢诚的跟前激动地说：“我陈南、李志难、林星和兄弟们的命是大哥救的。今天当着全营将士的面，一是向大哥敬酒，谢大哥救命之恩，二是求大哥和我们跪拜天地，成为结义的生死兄弟。以后大哥叫弟弟们赴汤蹈火，定当在所不辞，就是要弟弟去死，也绝不皱一下眉头！”

　　李志雄也诚恳地请求：“求大哥不要嫌弃弟弟愚蠢，认了我当亲弟弟吧，好让我将来有机会报答救命之恩，也让我在南蛮这个鬼地方有亲人可以依靠。”

　　林星竟然流下了眼泪，动情地说：“我林星从小顽劣，总是受人欺侮，如果没有大哥的关心，林星可能活不到今日。跟随大哥当兵以后，大哥处处关怀爱护我。林星的心里，早认你是大哥了。”

　　三人说完，一起下跪向巢诚磕头，口中不住地叫着“大哥”。

　　双胞兄弟白光白亮看见了，哪里肯放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也激动万分地冲过来，不约而同地双双跪地磕头，异口同声地苦苦恳求：“求副统领也收我们俩为弟弟，好让我们孝敬大哥，报答大哥知遇之恩！”

　　正在吃肉饮酒的兵士们看见陈南几个人跪地请求与副统领结义，心里都希望成为巢诚的结义兄弟——有了这样一位大哥，不但脸上有光，何况心中有情，更是浑身都有力量。不知是谁高声说了一句：“巢统领，你认了陈南他们为兄弟，我们全营士卒也要认你这个大哥。要是你今天不答应，我们就长跪不起。”也有人大声呼叫：“兄弟们，大家一起跪地叫‘大哥’！”

　　霎时间，整个营房三百零二位将士同时向巢诚下跪磕头发誓，嘴里不停地叫着“大哥”，气氛热烈，场面隆重。

　　至于巢诚，他天生仁慈温厚，心里早就把全营将士当作亲弟弟来对待了。他也早就知道全营将士都把他当作亲哥哥了，只不过没有机会正式结拜罢了。如今面对一伙群情激奋的兄弟，他的内心异常激动，心想：他们从中原热士远赴南蛮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寻找一条人生美好之路！现在兄弟们众人一心，义结兄弟，今后就能互相照应，成为一个坚强的集体，谋求共同的生存之路。众志成城，集思广益，只要大家齐心协力，当你们的大哥又何妨？于是，巢诚开口说话了：“兄弟们，你们快快起身吧。巢诚实在盛情难却，答应当你们的大哥就是了。说实话，在我当上统领那一天起，你们在我的心目中已经是我的好兄弟了，但不知道你们心里怎么想，不便言明罢了。现在好了，大家都表*迹了，我们以义气为第一，结拜后，我们就是义结兄弟了。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们的大哥，不要再叫什么巢统领了。”

　　“好啊——！”“大哥——！”“我们的好大哥——！”

　　在一片欢呼声中，巢诚命陈南、李志雄摆好香案祭桌，点燃冥香红烛，便开始拜祭天地。

　　兄弟们面对苍天大地，每个人都诚心实意地对天盟誓：“齐心合力，共同进退，为正义而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为仁德而活；勇往直前，百折不挠，为文明而战。背叛铿锵诺言、伤害兄弟间感情者，天诛地灭！”

　　三百零三位义结兄弟，亲如手足，成为佳话。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九、智者无惑
大元帅任嚣从粤东驻地到龙川大营视察，目的是认识龙川的地方环境和了解赵陀这个老部下的治军情况。他带着四员大将游遍龙川山山水水。登临山巅，他见到龙川盘地依山傍水，郁郁葱葱。好一块平川沃土！但见偌大的盘地，行人如鲫，筑城的筑城，垦荒的垦荒，耕种的耕种，井然有序，心中突然涌起君临天下，军民皆庶民的感觉。一生征战，灭六国，败凶奴，从北往南，兵驻蛮夷异域。原大元帅西江战死，为国捐躯，他有幸生存，更上一层楼，坐上大元帅的宝座，踌躇满志，运筹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将来平定南蛮土著俚人、百越诸族，岭南这一边陲之地，舍我其谁？观赵陀筑城龙川，大量俘虏奴隶垦荒耕种之举，虽然有破原始部落愚昧落后，集奴隶统一管治的进步，却有开拓龙川据守一方充汉奴隶主之嫌。堂堂的全军主帅，岂容部下独大之理。不过，他也不能一时说破，时机尚未成熟，让赵陀尽力而为，到紧要关头再另行处置也为时未晚。不过耳闻目睹赵陀和部下巢诚的关系，两种意向，影响全军将士的思想，绝不能等闲视之。刚到龙川三天，便听到一些关于巢诚的传言。

　　“巢诚笼络人心，自称大哥哩！”

　　“巢诚恃强自傲，想独占山头，自立为王哩！”

　　“巢诚聚众结义，密谋作反，逆上叛乱哩！”

　　嚣耳朵听着，心里想着，却缄默无言，只是听之任之。

　　巢诚一营三百零二名将士，听到外面的传言，个个勃然大怒，非要查找到造谣生事者出来说清楚论明白不可，不把肇事者痛快淋漓狠揍一顿不解心头之气。兄弟们带着愤怒，回到营房告知大哥。巢诚听了，只是莞尔一笑，泰然置之，巢诚想向兄弟们说，经常偷东西的人，最喜欢骂人是贼，贼喊捉贼；没想过逆反的人，怎么会知道有人想聚众谋反？心念一动，担心扩大事端，祸从口出，便改口说：“河中水清石头现，身正不怕影子斜，我们问心无愧怕什么？流言中伤不了我们。大丈夫光明磊落，顶天立地，何惧造谣中伤？不过，兄弟们要切记，事实胜于雄辩。找人辩驳，有时会越辩越糊涂，反而被人误解为做贼心虚，恶人先告状。如果现在去找人查问，人家会说我们挑衅寻仇，倒打一耙，正好中了人家的诡计。”

　　兄弟们想想有道理，便压下了心头怒火沉住了气。

　　巢诚若无其事，依然我行我素，流言蜚语风传了几天，人人都估计是赵飞在作祟，也没有多大理会，慢慢地也就自然平息下来了。半个月后，大统领特别单独传见巢诚，查问这段时间军队中的情况及大营中对巢诚和一营将士的舆论，尖锐地质问：“全军对你们一营的传言很多，你都听到了没有？你有没有笼络人心？有没有恃强自傲？有没有聚众结义？有没有想过另立山头叛乱谋反？”

　　巢诚端端正正地站在赵陀面前，理直气壮地回答：“大统领明鉴。巢诚为人处事，历来光明正大，从不遮遮掩掩，以公心对公心，以己心对人心，遇事先想他人，后想自己。大统领能把巢诚从士卒升到副统领的职位，单独带领一个营的将士，不就是看中巢诚忠诚老实公正无私为人不谋己利的行为品格吗？”

　　赵陀沉吟片刻，一双大眼睛一下子又眯成一条缝，继续发问：“你身为副统领，一营的主将，手下都是你的将士，你已经是他们的首领了，为什么还要义结兄弟，让士卒们都叫你大哥呢？你不觉得有违反军纪的嫌疑吗？”

　　“大统领恕罪，巢诚没有自称大哥。”巢诚依然端正站立，大声回答：“圣人说，五湖四海皆兄弟。巢诚一营上下将士，都是来自中原热土，他们随我来到南蛮，远离故乡、远离父母兄弟亲人，虽然身在营房，上有长官，下有士卒，那不过是军队的编制，没有亲人兄弟手足亲情的那种感觉。他们都很想家，都盼望有一个家。盼望家里那种亲密无间的温暖。所以，他们很想把营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