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坤日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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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坤日月- 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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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要害,他又怎么会这样耿耿于怀?那一番话,字字千钧,撞击着赵陀的心灵,却压抑不住赵陀狂妄得日渐膨胀的灵魂。赵陀归底结底还是离不开用阴谋诡计杀人之诡道,而他还找到一条无可辩驳的理由安慰自己: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是功是过由后人评说。

  巢诚回到中军帐,不见赵陀踪影,只有黄滔独自一人坐在那里想心事。巢诚环顾四周,空荡荡的无声无息,心里觉得奇怪,问:“怎么不见大统领?”

  黄滔诡谲地笑着说:“他妙算着为时尚早,等一下出来若知道陈昊走了,可是悔之晚矣!真不明白,聪明绝顶的人也有糊涂的时候。”

  巢诚睥睨黄滔一眼,笑起来,说:“因为大统领是拿巢诚为挡箭牌,他绝对信任的是黄滔。他根本料想不到,黄滔改邪归正,跟着巢诚把主子出卖了。”

  “你还敢笑?”黄滔心里不放心,“大统领知道我们放走了陈昊,肯定暴跳如雷,这一关我还没有想出办法对付,大哥,你说应该怎么办?”

  “黄滔,你叫我什么?大哥?你把我当大哥?”巢诚诧异地问。

  “嘘……”黄滔双目注视着巢诚说,“大哥有三百零二位弟弟,少我黄滔一个不少,多我黄滔一个也不多吧?”

  “你这话说得很有道理。”巢诚认真地说,“不过不知道三百零二位兄弟认不认你,你又能不能做一个好兄弟?”

  “我……”黄滔一时语塞回答不上来,只是说:“我做坏事太多了。”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巢诚感慨地叹了一句,又有点好奇地问:“你是怎么知道自己的错误的呢?”

  “唉……”黄滔无限感慨地说,“今天奉命等候俘虏陈昊,一见陈昊的人物风度,性情品格,正气禀然,大仁大义,为国为民,谦谦君子,又是从中原徒步万里下来开疆拓土的汉人兄弟,一时心里非常惭愧。谈话中,又见陈昊文质彬彬、通情达理,自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正气和慑服人的魅力。和赵陀以势压人、以武逼人、以计坑人相比较,陈昊正大光明,赵陀阴险奸诈。一正一邪,天差地别,一目了然,黄滔虽然跟着赵飞做尽坏事,内心总还存在一点良知,今日见了陈昊,深知不能再跟随赵飞奸淫掳掠,及早回头跟随大哥,做一个问心无愧的好人。”

  巢诚很认真地听黄滔表白,然后又很严肃地说:“如果你是真心悔悟,就是大好事。如果你还是欺骗我,那你就是彻底地错了。做人要懂得这个道理,不要骗了人得了利就沾沾自喜,其实那是在继续引导你欺骗下去。从骗人始,以害己终,这是千古以来的道理,信不信由你。”

  “这个道理黄滔懂得。我本来想依靠赵飞作为出人头地的阶梯向上爬才昧着良心做事。”黄滔坦白地说,“两年了,赵陀在幕后躲着,赵飞则背后指使我,我不去行凶作恶还真的不行。现在回头一想,黄滔替他们做尽坏事,得到了什么呢?小统领?呸!黄滔在龙川大营挨的是骂名!黄滔可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替死鬼。有时候我真是恨我自己,上了他的贼船,想下来就难了。我黄滔已经是恶贯满盈,罄竹难书了。恶有恶报,善有善报,不是不报,时间未到,我黄滔等着上苍报应就是了。从今以后我不能再做那些有违良心的事了。”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黄滔,巢诚相信你就是了。”巢诚是面善心软的人,见黄滔说得恳切,也就不再怀疑他,问:“黄滔,你打算怎么对付赵陀呢?”

  “我也不知道。”黄滔想了想,说:“黄滔从来都是为赵陀当坏人,今天要破例当一回好人。我要对赵陀说,陈昊是朝廷命官,不能当俘虏,黄滔不能以下犯上去伤害他,反而要全力以赴去保卫他,赵陀要杀人,就叫他杀我,因为我是坏人,该杀,为陈昊我死而无憾。”

  “黄滔,你这一举动是舍生取义哩。”巢诚好像遇到知音一样兴奋起来,说:“刚才我也这样想,能以自己的小命阻止赵陀伤害陈昊,巢诚无怨无悔,现在又多了黄滔一个维持正义的人,我们就齐心合力阻止赵陀胡作非为,以两条性命换陈昊他们几千条性命,值!”

  黄滔说:“你拿绳子先把我绑起来,我自己到赵陀那里请罪受死。”

  “不!”巢诚坚定地说,“我们两个人互相绑起来,跪在中军帐等待赵陀,他要砍要杀,悉随尊便。”

  巢诚和黄滔二人拿了两根绳子,把自己的上身连同双手捆绑起来,又互相帮忙反手在背后摸索着打起了死结,然后安静地双膝跪地等待赵陀的到来。

  赵陀闻报陈昊的人马已离营去远,勃然大怒。巢诚和黄滔怎么把他们给放了?赵陀叹了一声,大手用力拍了一下大腿,后悔不迭地跺着脚。为了捉住陈昊,几个月来,赵陀可是绞尽脑汁挖空了心思。他既俘虏陈昊又收服巢诚,把伤害朝廷命官的罪名推在黄滔身上,把黄滔这个替罪羔羊推去断头台上斩首示众,自己既控制了陈昊和巢诚又把罪名推卸得一干二净,有什么锦囊妙计比这一箭三雕的方法高明?可惜临场失手,前功尽弃,真叫人悔之莫及。

  这样的结局,怎能不叫赵陀怒火中烧?他恨不得要剥巢诚的皮削黄滔的骨。他怒气冲冲地冲进中军帐,一眼看见五花大绑跪地待罪的巢诚和黄滔,心念忽转,估计事情的始末不是想象中的那么简单,便马上收住怒容换成笑脸,故作惊讶地问:“怎么一回事?怎么让陈昊他们捆绑起来?这个陈昊,身为朝廷命官,却行凶作恶,实在可恶。来人哪,把巢副统领和小统领黄滔给松绑了,让我把赵忠赵义赵威赵武的兵调过来,再让巢副统领和小统领带兵去报仇,把陈昊大大小小的人马俘虏回来。”

  “使不得!”巢诚霍地站起来,朗声说:“不能冤枉好人,陈昊大人光明磊落,没有小人的行为,是我把他们放了,自己捆绑自己伏罪,大统领怎样处罪巢诚绝不反抗。”

  “人是我黄滔放的,不关巢统领的事,”黄滔边说边站起来,一副豪迈的气概冲赵陀说:“黄滔追随大统领两年,领教过你的高明手段,俘虏陈昊回来,伤害朝廷命官的罪名非黄滔莫属,替罪羔羊就是黄滔,不如放了陈昊,让大统领处死,反正都是死,后者既得众人同情,也得到陈昊的感激,大统领你帮我评估一下哪一种死法合算?”

  黄滔此言一出,让赵陀和巢诚都感到惊讶。赵陀这个一箭三雕的大阴谋,真是不露声色毒辣至极。黄滔把这一次行动看得这样深这样透,的确是把赵陀和自己的关系看透彻了。如果让赵陀这一阴谋得逞,巢诚和三百零二位兄弟加上黄滔,很可能就性命不保。巢诚突然大声说:“黄滔,巢诚今天认了你这个兄弟!”

  “大哥,陈昊是我放的。”黄滔骄傲地说,“黄滔两年来受尽士卒的鄙视,今天终于可当一回好汉了。”

  “你看你们,到底说的什么话?我赵陀是如此无情无义的人吗?你们误会啦。”赵陀满脸笑容地为巢诚松绑,赵陀的侍卫也把黄滔绑松了。赵陀让巢诚和黄滔坐下,自己也坐下,才说:“我真不明白你们到底和陈昊说了什么,怎么给赵陀倒打一耙呢,是不是陈昊给了你们什么好处?”

  黄滔挺身站起,朗声说:“反正你不会放过我,我也不怕跟你公开说,陈昊的三叔陈更,答应把女儿嫁给我。”

  “哦——”赵陀醒悟地叫了一声,说:“你们中了美人计了。”

  黄滔一副豁出去的模样,说:“人家一言九鼎,光明磊落,才没有赵陀父子那么卑鄙阴毒。”

  赵陀一时语塞,沉吟一阵又问巢诚:“陈更也答应把女儿嫁给你?”

  “不止我一个。”巢诚觉得没有隐瞒的必要,便说:“陈更许诺为巢诚三百零二位兄弟配婚。”

  赵陀蓦地跳起来,大声叫道:“你们应该赶快出发向他们要媳妇,如果他们今夜跑了,你们不是上当受骗空欢喜一场?快,快去追!”

  赵陀的说法,不是完全没有道理,既然事情闹得不可开交,把赵陀带着一起去见陈昊,让两位朝廷命官当面磋商,自己站在背后保护陈昊,也不失为上上之策,就算赵陀带兵去,自己三百零三人加上黄滔,也不怕赵陀,更何况陈昊本身又有强大的队伍。思及此,巢诚对黄滔说:“大统领说得有道理,为防止夜长梦多,我们还是及早行事,陪大统领一起去见陈昊,把婚事定下来。”

  “好,大哥以后怎么说,黄滔就怎么办。”黄滔说。

  这一下子赵陀又有了希望,又来了精神,他立即命令大营行动,大张旗鼓地追赶陈昊。

  巢诚带着黄滔回到一营,说明情由,全营欢声雀跃,原来对黄滔的恼恨,也随着快乐的气氛化解了。

  一轮弯月,悬空高挂,弯弯的似镰刀,在云遮雾掩之中,幽光惨淡,天地一片混沌灰暗。陈昊和陈更领着陈兴和护卫队,离开赵陀的大本营,总算松了一口气。陈兴强忍着悲痛不敢说明情况,只是暗自垂泪。陈昊和陈更也只顾赶路没有多问。

  陈昊一行人,迎着夜雾马不停蹄地往回赶。当陈昊他们赶回宿营地点,只见营地篝火通明,人影涌动,哀泣嘤嘤,悲声切切。陈昊大惊。他怎么也料想不到,迎接他的竟然是这样的事。陈昊和陈更飞身下马,询问出了什么事。族人们见陈昊一行人安全归来,压在心头的大石放了下来,但还是掩饰不住内心巨大的悲伤。

  原来陈昊他们走后大约五个时辰还未见人回来,族人们都心急起来,陈夫人更是心急如焚。眼见两位躺在自己身边被毒虫毒蛇所伤的孩子,全身都肿涨得发乌发紫,都痛苦得只能呻吟不能动弹,正在绝望的死亡线上喘息。陈更的儿子看着陈夫人,已经说不出话来。那眼神好像是在告诉陈夫人,他希望能见到父亲最后一面。因为母亲在北门罹难离开了他,眼下只有父亲一个最亲的人。陈夫人抱起冰凉的孩子,说:“父亲有急事离开宿营地还没回来。”孩子的面色死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急促地抽搐一阵,突然间就断了气,眼睛还是睁得大大的没有闭合,死在陈夫人的怀中。陈夫人号哭着,想用手捂合孩子的眼睛,可是那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怎么也不肯合拢起来。孩子带着天真和无知,不明不白地死于毒蛇之口,最后一眼都无法看见敬爱和善的父亲。孩子带着满脸的遗憾走了,身体由凉冷变僵硬。陈夫人反而越抱越紧,越舍不得放下来,内心积聚起一股无可言状的怨恨。再回头看自己的孩子,全身红肿,幼嫩的皮肤长出一串串水泡,用手触摸,水泡即破,黄色的毒液流淌到哪里,哪里的皮肤又冒起一串串水泡。陈夫人不敢动孩子,只好眼巴巴地看着孩子躺在地上挨苦受痛。孩子是母亲的心头肉,是母亲的命根子,面对这飞来的横祸,作为母亲,真是心甘情愿代替儿子受苦受痛替代儿子去死,因为儿子来到世界上只有短暂的五年,他还不知道天地人间是怎么一回事……

  夕阳仿佛不忍看人间这悲惨的一幕,匆匆忙忙地沉落西山。乌鸦哀啼,声声凄楚,夜幕拉开,灰蒙蒙一片,把天地人间掩映得昏昏暗暗的。陈兴命族人点燃篝火,一时浓烟滚滚火光冲天。陈夫人心里更是焦虑重重。她心中惦记着丈夫和三叔,问陈兴怎么办。陈兴觉得五个时辰已过,不知大哥叔父处境如何,自己心中也很着急,只好说:“大人临走时吩咐,天黑不见人回来,第一要让族人吃饱饭,安定人心,第二,点燃篝火照明,严防豺狼虎豹伤人。第三,率领所有护卫队冲到赵陀营地要人。现在大家晚饭已经吃饱,篝火已经点燃,我马上就带队去救人,燃烧篝火防范野兽夜袭的重任,就交给你了。两个孩子……”陈兴再也说不下去了。

  陈兴率领护卫队急匆匆地走后,夜幕铺天盖地地笼罩下来。远处苍山如黛,近处荒野灰暗,宿营地上,一堆堆篝火熊熊燃烧,映照着人们的脸庞发红发光。对面的山坡传来狼嚎声,由远及近,再加上夜鸟时断时续低沉古怪的啼叫,更显得凄凉肃杀恐怖惊心。

  人们的心情紧张沉重,都围着火堆,不停地把一根一根的干树枝扔到火堆上,让篝火越燃越旺,借火势助威壮胆。陈夫人望着一堆堆篝火,一排排人影,还不时地细心观察周围的动静。

  突然,陈夫人发现附近的荒地上有一群黑狼偷偷地走过来,一步一步地向人群迫近,作出随时偷袭扑咬的姿势。更远处一群老虎昂头摆尾地步步前来。陈夫人禁不住毛骨悚然。“唉……”她长长地呼出一口气。面对如此紧张严酷的场面,面对可能遭受野兽伤害的族人,面对奄奄一息的儿子,恐惧犹如一个恶毒的魔鬼伸出长长的魔爪,紧紧撕扯住陈夫人的灵魂。丈夫、儿子和族人的安危,一切一切的担心忧虑都沉重地压迫在一个纤弱的女子身上。

  火焚心胸,她整个躯体的神经血液滚滚沸腾,悲愤绝望一下涌上大脑变成无可控制的疯狂。只见陈夫人疯狂地抱住儿子,疯狂地亲吻着儿子,俄而,她又把儿子放在已死去的陈更的儿子身边,儿子痛苦地“哇哇”哭叫,陈夫人没有理会,只是一言不发地毅然地抄起一把长剑,紧握剑柄,凝视着群狼。群狼越爬越快,眼看就要成群扑过来。陈夫人迅速地跨上一匹白马,陈夫人勒紧缰绳,白马立即四蹄扬起,如离弦之箭,快速地向狼群射去。熊熊的篝火照耀着陈夫人狂怒的面容,照耀着巾帼不让须眉的女中豪杰的飒爽英姿,她带着满脸的悲愤怨恨和无所畏惧的壮烈,誓与虎狼决一死战,以报答丈夫的知遇之爱和族人的拥戴之情。这一位出身在代父从军的巾帼英雄花木兰故乡的陈夫人,继承了花木兰奋不顾身舍生取义的精神,不惜以自己的热血和生命,杀尽虎狼保卫族人的安全。

  宿营地所有人都看着女英雄跃马挥剑,都齐声呼唤,齐声号哭。声音响彻夜空,惊天地,泣鬼神,经久不息。一大群黑狼哪里是马上功夫了得的陈夫人的对手?火光中,但见骏马奔跃在狼群之中,剑光剑影重重,狼叫狼嚎,狼伤狼死,狼尸满地,血肉横飞。一大群恶狼被陈夫人左一剑右一剑,杀得狼血四溅,所剩无几。大多数的恶狼都横死剑下,剩下三五只狡猾的老狼,惊惶失措,夹着尾巴狼狈地往山林中逃窜。

  一场恶战,陈夫人杀得兴起,杀得暴怒,一勒马缰,调转马头,挥剑又向虎群冲去。眼看就要冲近虎群,群虎蓦然立起发威,虎啸骤起,白马惧虎受惊,不听指挥,一群老虎前前后后,狂追疾赶。陈夫人料知必葬身于老虎之腹,一身豪气视死如归。为了保护族人的安全,一定要把恶兽引到更远的地方。她挥鞭拍马,直向远方疾驰而去。老虎成群结队紧追不舍,一瞬间便没入茫茫的夜色中。宿营地的篝火,熊熊地燃烧,烧红了半边天。迁徙的队伍,男女老幼,齐齐跪地,号啕痛哭。

  人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陈昊、陈更、陈兴,这三位铁骨铮铮的汉子,不知是深受感动还是极度伤心,个个哑言失色,痛苦得扭曲着脸庞,哭丧着双眉,紧皱着前额,紧闭着两眼,泪流满面。他们不约而同地屈膝跪地,好久好久才哀哀切切呜呜咽咽,继而伤心欲绝号啕大哭。陈兴哀悼贤良的大嫂,陈更哀悼聪慧善良的侄媳妇,陈昊呢?他在哀悼,缅怀心心相印生死与共的妻子!他心如刀割。妻子的举手投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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