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后果,蛮王你一个承担得起吗?你希望你的族人都死得干干净净吗?你不配当蛮王!”
阿山哥却疯了似的狂笑着叫:“二蛮王,你要杀人泄愤,你就杀我吧,陈大人可是不能杀的!他从中原下南蛮,是来求生存的,是来开发南蛮的,我们应该追随他,学习文明、争取进步,如果你一意孤行,一刀斩下,你会被良心谴责的,到时候后悔就来不及了。阿山对蛮王对俚人一片忠心,愿为大人死!”
陈昊面对顽固不化的蛮王和愚昧无知的俚人一族,自觉生无希望,反而格外地安详冷静,死已经死过一次了,没有什么可怕的,人说斩头仿佛风吹帽,一刀砍下,脖子上碗口大的疤,头颅和肢体分家,大不了也是那么一回事!命都没有了,还知道个屁!不过他看蛮王迟迟不来抱走小婴孩,反而对蛮王十分的看不起,不屑地说:“蛮王,我背上还背着你小侄女呀,还不快点抱走,你不会把亲人都杀了吧?”
陈昊把小婴孩从背上解下来,忍不住连连亲吻了几下,小婴孩醒过来,还是咧开小嘴向陈昊笑啦,周围的俚人一见,也哈哈地笑着叫:“婴孩笑啦。”
陈昊伸出双手,把女婴孩往蛮王怀中一送。蛮王赶紧伸手来接,大刀不觉丢落地上“当”的一声响,小女婴不知是受了惊吓还是感觉到离开陈昊的怀抱没有温暖,突然“哇哇哇”地大哭起来。婴孩拼命的哭声,又尖又脆,凄惨而凌厉,紫霞洞内和音阵阵,催人泪下。蛮王抱着大哥的遗孤,不知如何是好。
“小兰香……小兰香……你在哪里?姐姐听到你在哭……小兰香……”连续几声尖厉的呼叫,响彻紫霞洞,听到叫喊,蛮王撕心裂肺般痛苦难堪。他抱着哭叫着的婴孩,连大砍刀也不要,推开众俚人就走。不远处只见一位俚人少女穿着汉人的衣服披头散发惊恐万状火燎火急地奔跑过来,一头撞进蛮王的怀里,神经质地叫着:“快,快去救人,杀人,杀人,杀、杀小兰香……”叫着叫着,又昏了过去。
蛮王左手抱着哭叫的侄女,右手抱着昏迷的女儿,叫众人让开,把两位女孩抱到陈昊面前,满腔悲愤,声泪俱下。“你们汉人怎么凶残地杀害俚人,我女儿在当场看得一清二楚。我和二十几位洞主赶到新塘洞穴,才从阿志的口中得知我的女儿和公主跳崖自尽。好在我女儿命大,跌落山藤上面挂着,公主跌下深渊连尸骨都找不到,我把女儿背回紫霞洞,她就一直这样昏昏迷迷、疯疯癫癫、时醒时睡、时哭时叫,刚才可能是听到小兰香的哭叫声惊醒了,因为她最喜欢伯父蛮王的小女儿兰香。现在,又昏迷过去了,唉——这个活受的罪,不是你们汉人造成的吗?我要杀你报仇,不应该吗?难道只有汉人杀俚人,俚人就不能杀汉人吗?汉人是人,俚人也是人啊!俚人怎么低汉人一等”。
陈昊听见刚才那少女的叫声很尖,而且很熟悉,似曾相识又记不起在哪里相处过,看见蛮王怀中的女孩很像兰玑却又不敢贸然相认,恐怕认错了人得罪了俚人后果更难收拾。忽然记起藏在怀中陪伴自己在死亡线徘徊挣扎了几个月时间的黑头发,便大胆地冲俚人说:“蛮王,请过来,我是一个快要被处死的人啦,麻烦你,帮我把这扎头发还给我的俚人好朋友,并且告诉她,我是被蛮王龙鹏泄愤而杀的,叫她不要记恨蛮王龙鹏。”
蛮王右手抱着女儿,走近陈昊。陈昊伸手进怀中摸索了一下,从衣兜中掏出一扎又黑又长的头发,可能是拨头发的时候太仓促太用力,头发根部还沾着干了的带着血的头皮。蛮王认得那是女儿的头发,而且女儿多次向父母讲述她心上人是汉人,叫陈昊,是一位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女儿还说,她发过誓,非陈昊不嫁!我的天,真是冤家路窄,不是冤家不聚头啊!如果不是陈昊背着小侄女,如果不是小侄女拼命哭叫把女儿惊醒过来,如果刚才那一刀砍下去,我龙鹏真是悔恨终生了。蛮王赶紧把女儿放下地,用那扎女儿的头发来回地轻轻地拍打着女儿的脸,叫着:“兰玑,你的心上人陈昊差点让爹给杀啦,你不快快醒来救他,他就没命啦!兰玑、兰玑,你的头发,我拿着你送给陈昊定情的头发!”
陈昊见蛮王欢喜若狂的样子,明白送头发给他的女孩兰玑就是蛮王的女儿,而且,兰玑已经把少女心中的秘密私订终身头发为凭一事告诉了父母,多么善良、贞洁、单纯、可爱的原始姑娘。想着,想着,禁不住心潮汹涌,热泪盈眶。
昏迷不醒的少女兰玑闻到自己头发的气息,清楚地听到父亲的声音:“不快快醒来救陈昊就没命啦!爹把陈昊杀了!”兰玑大吃一惊,挺身站起,质问蛮王:“爹,你怎么能把陈昊杀了?呜呜呜——”
蛮王反而笑了说:“差一点点,差一点点,还没有——”
兰玑定下神来,睁开眼睛看见父亲手中自己那扎柔软、乌黑的头发,一对黑眸子发光发亮,她走上前一手抢过黑发,捂在胸口,闭上眼睛,仿佛在梦幻中深情地陶醉了。那绺头发带着浓郁的男人味。陈昊的味道扑鼻钻心,令她疯狂,令她幸福。
“兰玑,兰玑,”蛮王轻轻地拍着女儿的肩膀,指着陈昊说:“女儿喜欢的汉人还绑在这里,差一点就把他杀了。”
蛮王这么随随便便一说,反而给神经错乱的兰玑极大的惊吓和刺激,使她一下子呆若木鸡之后,猛然一阵震奋,神志也似乎完全清醒过来。她走到陈昊的面前,凝神细看,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心上人、梦中人怎么一下子就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站在自己眼前。她抬头问陈昊:“我是不是在做梦?”陈昊开开心心地对她笑,认认真真地回答:“不是梦,是真的。你爹真的要杀我。我不怕死,因为我不该死,我冥冥中有一种感觉,你会来救我,你会来到我面前,为我松绑,是不是?”
蛮王和众俚人听见陈昊和兰玑说着又真心又俏皮的心里话,都不约而同地脸现微笑,心头赞羡,仿佛在说:“恭喜,恭喜,恭喜你们有情人终于相会!”兰玑一下子扑进陈昊的怀中“嘤嘤嘤”地呜咽起来,长时间的朝思暮想的挂念,打斗杀人血染荒山的惊恐,宁死不屈,奋不顾身的跳崖,一场场、一幕幕,深刻地烙印在青春年华的记忆中,现在有机会行云流水般倾诉出来,可一时又不知道从何时何处诉起,双方默默地对视着,感情、信念、意志,经历了一场不可置疑的严峻的考验,涌起一种甜甜蜜蜜的苦尽甘来的喜悦。少女纯真的情操升华上更高的情感层次——爱情。回想起残酷的搏斗,坚贞的殉情,圣洁的爱恋,如噩梦,如今噩梦已醒,情人就在眼前,心中长久积聚的委屈变作阵阵呜咽,似孤雁哀鸣,如泣如诉,诉不尽少女情怀和千丝万缕的断肠牵挂,泣不完耳闻目睹、恩怨情仇的惨痛历程。
所有的汉人俚人都被兰玑真挚的爱情感动了,一样的泣不成声,一样的泪流满面,汉族俚族都是人,感情一样的纯朴,人性一样的善良,面对生死与共的挚爱恋情,人人身有同感,刻骨铭心。
刚才还像一头疯狂的吊睛白额虎一样凶恶的二蛮王笑了,而且笑得非常开心。一切的隔膜、仇恨,一下子冰溶瓦解、烟消云散了。随之而来的是庆贺,大口大口地吃着汉人送来的大米所煮熟的香喷喷的白米饭;大口大口地嚼着汉人圈养的猪鸡鹅鸭肉;大口大口地喝着汉人自己酿制的淳香的烧酒。酒足饭饱,又穿上汉人送来的服装,如果不是言语有别,简直分不清谁是汉人谁是俚人了。汉俚要联合,汉俚要联姻,汉俚一家亲。
南蛮的改变,从此刻开始,也从陈昊舍生忘死的坚强意志开始。汉俚联姻,俚人下嫁汉人,掀开了南蛮史书的第一页,土著俚人融入了汉人的社会,原始、愚昧逐步开化,又一步一步走向文明。世外桃源的宏伟蓝图,端倪初现。 。。
十八、金石为开
“唉——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陈更坐卧不安,喃喃自语道:“出去都这么多天了,怎么一点消息也没有?”
“爹,您放心吧。”陈玉云搬来一张坐椅让陈更坐下,安慰地说:“大哥福大命大,连阎王爷都不敢难为他呢。”
“玉云,今时不同往日啊。”陈更忧心忡忡地说,“赵陀父子把蛮王龙锟一族灭了,二蛮王龙鹏一定恨到汉人身上,你大哥进了人家的门,还不是自投罗网。”陈更越说越急,埋怨自己道:“都怪我狠不下心,如果当时坚持不让他走就安心了。”
“爹,大人是何等样人你比我更清楚。”陈诚也劝慰老丈人,“面对赵陀的兵马大人都无所畏惧,二蛮王龙鹏再凶再狠大人肯定也不会怯场。大人背上还背着蛮王龙锟的小女儿,凭这一点龙鹏绝对不会对大人下毒手。”
陈更长叹一声说:“但愿天从人愿。”
“大姐——三叔——”兰玑慌张地冲上前来,撞进春华的怀中。春华见是兰玑,连忙伸手抱住,活像哄小孩子一样抚慰着:“不要怕,不要怕,这是卧龙山,是我们的家。”
陈更见她这么惊恐,便着急地问:“发生了什么事?”
陈玉云原来就和兰玑很熟,也很喜欢这一位善良温柔的蛮女,此时也走上前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要怕,慢慢说。”
“有两个坏人要抓我。”兰玑缓过气来,抬头看见那两个人也跑近前来,便抬起手指着来人说:“是这两个人,在山坡上看见我就一直追过来。”
陈更回头一看,见是陈滔和陈星。
陈诚上前一步拦住二人,问:“你们要干什么?”
陈滔说:“大哥,这个女孩子偷偷摸摸地从后山过来,我们叫她站住,她就跑,跑得比小鹿还要快。我们看她不像卧龙山的人,便跟着追她。”
陈星也诉苦似的说:“她还攻击我们,在地上捡了两块石头朝我们扔,我们两人的眉心都挨了一下,痛得差点晕倒。”
陈玉云和春华仔细一看,两人眉心都肿了一块,春华讥笑着说:“算你们走运,如果石头再偏下一点,你们的眼睛肯定各人瞎一只,看你们以后怎样回家见媳妇。”
陈更见两位女婿紫黑色肿起的眉心,怜悯地说:“都是自己人,误会了。”
陈玉云冲陈滔和陈星说:“你们真是有眼不识泰山,这位就是兰玑夫人,还不快过来行礼道歉?”
陈滔和陈星诧异地望了兰玑一眼,紧张地上前,跪地叩头,陈滔说:“不知道夫人驾到,陈滔该死。”陈星说:“对不起夫人,对不起夫人,陈星愿意受罚。”
兰玑听了两人的话,心中释然:“没人要罚你们,快起来吧,是我对不起你们。”
“他们是活该。”春华笑着说,“兰玑,你打飞石比射箭还准吗?你能飞一石让我们看看吗?”
兰玑也不自觉地笑了起来,抬头往身后的大松树一看,发现一只小松鼠在松树枝上一动不动,便弯腰捡起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顺手往树上打过去,不偏不倚,正好打在松鼠的头上,松鼠从树上摔了下来。陈诚上前捡起松鼠,跷起大拇指:“夫人的飞石好厉害。”
兰玑谦逊地说:“我们俚人一出洞就会遇上野兽,我们又没有刀枪,只好打飞石,打多了也就熟练了。”
“哦——”众人听了兰玑的话,对俚人更敬重了几分。
春华见兰玑还背着一个婴孩,好奇地问:“你背上的小孩是谁的?”
“是伯父蛮王的小女儿。”兰玑笑着回答,“大哥把她背到紫霞洞,我又把她背回来了。”
陈玉云赶忙把兰玑背上的小女儿抱下来,小女儿突然就哭了,兰玑将她抱回怀中,笑着说:“这个小妹妹很奇怪,谁抱着都哭,她就喜欢我和大哥。”
“大哥现在的情况怎样呢?怎么去了之后就没有消息?”陈更和陈诚同时张口发问。
“我急着要见你们就抄了小路先回来。”兰玑回答说,“大哥他带着我爹和十八洞的洞主走大路,听他说是去看白龙河畔的稻田和水坝渠道,他要教俚人垦荒和耕种水稻。”
陈更的脸上马上现出笑容,对陈诚说:“我们也去看看蛮王和十八洞的洞主是长得怎么模样。”一边走一边回头说:“玉云啊!你们好好招待兰玑,都是自家的人。”
陈玉云笑着回答:“你放心吧,我们不会怠慢了你的媳妇,兰玑是我们的好妹妹,好嫂子哩!”说得兰玑的脸一下子红起来,兰玑左看右看忽然发问:“嫂子,我大姐和儿子呢?”
兰玑的话问中了伤心处,春华一时不知道怎样回答,陈玉云接过话茬反问:“大哥还没有跟你说嫂子和儿子的事吗?
“没有啊。”兰玑回答,她抬头看见春华和玉方一下子沉阴下来的脸色,发急地问:“我大姐和儿子怎么啦?说呀。”
春华和玉云再也强忍不住悲怆,哀伤地啜泣起来。兰玑预感到大事不好,可还抱着一线希望追问:“我大姐是不是累病了不能起床?”
春华和玉云终于压制不住心头的痛楚放声痛哭起来,陈玉云哽咽着说:“三叔的儿子陈俊和大哥的儿子文硕都被蛇虫咬死了,大姐为了族人的安全、杀狼驱虎,舍生取义去了。”
“大姐——儿子——”兰玑大叫两声,脸倏地青如死灰,昏过去了。春华慌恐地叫:“玉云妹妹,兰玑妹妹昏死过去了,赶快叫郎中。救命呀。”
陈玉云赶忙把郎中请过来,又是按人中,又是炙艾火,好一会才把兰玑救醒过来,兰玑浑浑噩噩地往前走几步跪在地,放声痛哭:“大姐啊!你和兰玑说好共侍一夫的,你怎么这样狠心丢下我和大哥不管?儿子啊!你答应要叫我娘亲的,你怎么能这样躲开娘亲啊!”
陈更和陈诚出去后,迈着矫健的大步很快便赶到了白龙河边。不远处陈昊、陈兴和阿山哥打着手势在为一班俚人讲解。俚人都在聚精会神地看、专心致意地听,好像一个和谐美好的世外桃源就在眼前。陈更安心了,感慨万分地说:“陈诚,我们还在中原的时候,大人心中只有一个简单的世外桃源的构想,真是做梦也想不到能够实现。”陈更停顿下来举手指着白龙河,赞许地说:“你看,陈志雄带着一帮兄弟砌筑拦河坝;陈南带着一帮兄弟架起跨河桥。明年就是有大旱也不愁缺水灌田,就是发大山洪也不愁过不了白龙河。”陈更越说越高兴,不由得感叹起来:“陈诚啊,我收留了三百零四位女儿,又招了三百零四位女婿,种麻织布,垦荒耕田,驯养牲畜家禽,筑坝建桥兴修水利。哪一样不是靠你们一班兄弟姐妹。大人有你们的帮助,我现在也没什么要担心,可是他在感情上太专一,或许要吃不少苦头啊。”
“爹,您就放心吧。”陈诚劝慰陈更说:“那位蛮女兰玑温柔善良,大人会慢慢把已故的大嫂埋下心底的。”
“如果是那样子就好。”陈更若有所思地继续说,“汉俚联姻,确实是大人高瞻远瞩的一步棋。”
“三叔你们快过来。”陈兴在不远处呼喊,声音既清且亮,充满了欢乐兴奋之情。”
“亲家公。”阿山哥快步迎上前来,搂住陈更的脖子,兴奋地用刚学会的汉语叫:“多日不见,你身体还好吗?”
“托你的福。”陈更笑着回答,“陈更的身体好得很啊!”
阿山哥又用俚话冲蛮王龙鹏说:“蛮王,快快来见过亲家公。”蛮王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