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坤日月- 第7部分

　　“大哥明白了。”陈昊带着歉意说，“为了陈昊，难为你嫂子啦。”

　　陈更的精神振作起来了，问：“你心中有具体的行动计划没有？迁徙队伍不能在这里滞留啊。”

　　陈昊点了点头，却又有些为难，最后还是硬着头皮说：“侄儿想请叔父亲自出马，和兰贞一起把那位南蛮少女送回山，再以长辈的身份跟蛮王订下婚姻，邀请蛮王下山聚会，要求蛮王送我们翻越南岭。”

　　“好想法，好计划，大智谋。”陈更高兴得笑起来，称赞：“昊儿小事看似愚钝，可大事不糊涂啊！所谓大智若愚啊。”

　　“陈昊还有一事拜托弟弟。”陈昊两眼盯着陈兴，没有把话说明说透。

　　陈兴不假思索地把陈昊要说的话挑明：“弟我已经和三叔商量好了。三叔把南蛮人请下山，陈兴就准备好丰盛的晚餐招待蛮王，再送给南蛮人厚礼，南蛮人酒足饭饱，高高兴兴送我们过山，大哥开疆拓土第一步计划，成功了。”

　　“弟弟想到大哥的心里去了。”陈昊非常高兴，说：“安排人马，上山猎兽，下河捕鱼，这一顿饭，是汉俚沟通的宴会，是开疆拓土的盛典，马虎不得，成功失败，在此一举。”

　　三叔侄笑逐颜开，踌躇满志，各自分头行事去了。

　　陈更、陈兴和媳妇春华，一同过来和蛮女见面。兰贞向蛮女比划着说明众人的身份。蛮女不怯生，立即跪地向陈更叩头行见面礼，乐得陈更哈哈大笑，连声夸奖：“好媳妇，乖媳妇，哈哈……”

　　春华笑着把蛮女拉起来，紧紧搂住，抚弄着蛮女的头发，羡慕地说：“好漂亮的女孩子。怎么长得跟大嫂一个样？大哥真是有福啊。”

　　儿子陈文硕精乖伶俐，向众人介绍：“她们都是我的娘。”

　　蛮女好像听懂儿子说的话，羞得满脸红潮，上前抱起陈文硕，在脸上亲了又亲。

　　陈更向兰贞和蛮女说明来意，蛮女比划着咿咿呀呀地说：“姐姐已经和我说过了，我还巴不得带领大家翻过南岭呢。我现在就带你们去找伯父蛮王，叫蛮王领着俚人帮助搬运行李。”

　　“你伯父是蛮王？”兰贞一下瞪大眼睛，心里想，这一位蛮女，来头可真不小哩。“你父亲呢？”

　　蛮女很认真地听着兰贞的说话，又揣摸了很久才回答：“伯父是清塘洞的蛮王，我父亲是紫霞洞的蛮王。我是奉蛮王父亲的命令带口讯给伯父蛮王的，想不到差点死在清风洞。不过死这一回还好，不死，大哥就不会救我，我也不可能来到这地方，和大家在一起。”

　　蛮女的话说得率真，语气诙谐，逗得大家都笑起来，蛮女也跟着直笑。

　　“这么说，你可是蛮王的公主是不是？”春华是个很爽快的女性，直率地问。

　　蛮女的脸倏地红得像一个熟透的苹果，腼腆地回答：“大家都是这样叫我，可我觉得和姐妹们没有两样。伯父的女儿就喜欢摆公主的架子，我不喜欢，很讨厌，有时还和她顶嘴。”

　　陈更和陈兴听蛮女比划着说完，先是大吃一惊，继而喜出望外，开疆拓土，汉俚和合，指日可待哩。

　　这一下兰贞对蛮女可另眼相看了，她笑着问：“不叫公主，应该怎么称呼你呢？”

　　“我有名字，叫兰玑，”蛮女冲着兰贞笑，说：“姐姐和大家就叫我兰玑好了。我不喜欢当公主。”

　　“你不喜欢当公主，大哥可要当蛮王的驸马哩。”春华喜欢说笑，逗得大家笑得前仰后合。

　　蛮女兰玑很快就收敛了笑容，说：“我不要大哥到蛮王那里当驸马，我要大哥娶我回家，跟姐姐和儿子在一起，我们一家人过日子。”说着就掉下眼泪。

　　“好好好，我们一家人过日子。”兰贞被兰玑的真情感动了。陈更赞许着点头微笑。陈兴禁不住对媳妇说：“看看人家，和大嫂站在一起，十足两朵出水芙蓉。”

　　春华睥睨丈夫一眼。陈兴连忙改口：“我们陈家好福气，媳妇都如出水芙蓉，大嫂，你说呢？”

　　兰贞面对这个惧内的小叔，故意逗着乐：“大嫂就是大嫂，怎么会变成芙蓉？春华你说呢？”

　　春华笑着说：“他的眼睛长毛病。”

　　陈兴最难招架媳妇的指桑骂槐，正想着说什么话挽救危局，就听见陈昊响亮的声音：“大家都准备好了没有，人马我都集齐了，带上礼物，就可以出发了，早去早回啊。”

　　兰贞走上前，说：“都准备好了，就等着你呢。”

　　陈昊回头冲陈更说：“三叔，出发吧。”

　　“不要急，”陈更两眼瞄了一下蛮女，说：“兰玑公主可能有话要跟你说。”

　　“兰玑公主？”陈昊惊愕地叫了一声，抬头望见蛮女活像一只机灵的小鹿向他奔来，看看临近，忽然张开双臂，仿佛一只腾飞的春燕，一下子就扑进了陈昊的怀里，两手抱住陈昊，脑袋偎傍着肩膀，小鸟依人。所有人都不眨眼地注视着公主兰玑，谁也没有说话，场地上悄悄静静的鸦雀无声，谁也不想惊扰这只初恋的小鸟，谁也不愿打破这份温馨的宁静。人们都默默地感受着原始的善良、率真，爱得大方、坦诚，没有丝毫的害羞、腼腆、忸怩作态，充分显示出人性的真、善、美。

　　陈昊完完全全地被动被爱，在大庭广众之下，始终保持着一份老夫子般的冷静。站在对面的夫人兰贞看在眼里，看到丈夫痴呆笨拙滑稽可笑，更看到女性特有的纯真得圣洁的爱。情之所至，陈昊轻声说：“公主，时候不早了，该动身起行了。”

　　兰玑听懂了陈昊叫她公主，惊讶地瞪着一双大眼睛，含情脉脉地注视着陈昊，一脸满足和欣慰。忽然，兰玑脱兔般从陈昊的怀中滑溜落地，双膝屈曲跪着，双手扯住长发，用力一拔，一绺青丝带血落下，陈昊双手接过一绺秀发，仿如接过公主的一颗少女的心，他赶紧把青丝收藏怀中，正要伸手把兰玑扶起，兰贞已经冲到跟前，抢先把兰玑扶起搂住，头挨着头：“我的傻妹妹哟——”激动得声音哽咽说不下去，热泪夺眶而出，流淌在兰玑的额头上，浸湿了眉眼脸庞。兰玑伸手为兰贞揩拭眼泪，一脸傻笑。

　　在场的人无不动容地看着这既神圣又愚良的一幕，众人眼睛流盼着钦佩敬羡目光。人人不无称赞蛮女的真挚用情。

　　当陈兴叫来郎中要为蛮女施药止血，蛮女却弯腰在地上抓起一撮干土，一把捂在头顶的伤口，冲陈昊笑笑，咿咿呀呀地对兰贞说：“姐姐，我们起程吧。”

　　陈更指挥众人，重复着蛮女的话：“起程啰。”

　　陈昊目送着这支送礼的队伍，目送着朝气蓬勃的蛮女，心潮起伏，久久不能平静，看见蛮女回头向他招手，他也举手挥动回应，高声大喊：“一路顺风——”

四、蛮王公主
四、蛮王公主

　　午后的太阳渐渐向西边倾斜，从南岭的峰巅峦嶂背后沉落。斜阳倒照，给蓝湛湛的苍穹增添一层金色，越显得高远空阔，横隔湘赣连绵起伏的南岭金光映射，更是莽莽苍苍，原始古老，广袤荒僻。

　　陈昊觉得今天非比寻常。为了宴请蛮王和俚人，南下的汉人要学土著俚人上山猎杀飞禽走兽，下河捕捞鱼虾。入乡随俗，好在远古相传，山上跑的地上爬的水里游的，背脊朝天的动物都可以为食。要不南蛮的土著人，不会耕种，没有五谷杂粮，岂不活活饿死？土著人依靠大自然，上山觅食，禽兽鱼虾四季果子，顺手拈来为食，原始愚昧，难以改变进取。人类已经进化了几千年，南蛮竟然还在吃生食没衣穿，住洞穴，不会耕田种谷，真是可叹可怜！自己请缨南下开疆拓土，算不算先知先觉敢为天下先？如果能翻越南岭开拓新天地，让土著人和汉人一样生活，不求功劳，但求心足。

　　金鸡岭挡住了西斜的太阳，给宿营地阴出了偌大的剪影，清爽凉快了许多。陈昊见陈兴指挥一班人，杀兽割肉，炆鱼煮饭，饭香鱼香肉香，香味四溢，香遍周围营地，令人馋涎欲滴，食欲大振。

　　陈昊心事重重，他没有理会陈兴的筵席。他时不时地抬头瞭望对面的山岭，希望公主尽快出现，可是每次都令他失望。失望让人焦虑急躁，心情就越加糟糕。陈昊禁不住沉思，上山老半天了，怎么还不见人回来呢？三叔和兰贞现在怎么了？蛮女公主现在怎么啦？是不是蛮王难以打交道或者还有其他的阻碍呢？唉——人为世事，真叫人担心烦恼！陈昊叹了口气。人活着不用担心、烦恼，想必也是平庸无所作为，人生没有起伏没有风险岂不是蹉跎岁月？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好男儿志在四方，不轰轰轰烈烈为百姓做一番事业，倒不如……陈昊差点念出不吉利的字句。他不愿再想下去，干脆回转身，去看陈兴焖肉。

　　今天上山狩猎好运气。护卫队全部出动上山，不到半天就枪挑十头山猪，射杀八头豹子，捕获九头黄猄。一起杀掉焖熟，就算蛮王带来成百上千的俚人，也够他们饱吃一顿。

　　陈昊刚刚蹲下来和众人海阔天空地聊天，就瞥见陈兴跟自己背后的人扮鬼脸，他也不留心在意。突然，他的眼睛被一双手紧紧地捂住了。陈昊从来是一位正儿八经的读书人，哪里有人敢跟他开这种恶作剧的玩笑？他觉得奇怪，眼睛是看不见，耳朵却听见陈兴和众人嘻哈大笑。他没有出声，用双手摸了一下捂眼睛的双手，觉得小小的又滑又嫩，心里就猜到了几分，“公主回来啦？”他高兴得大笑起来。兰玑松开双手，顺势趴在他的背上，口里咿咿呀呀地问：“你怎么知道是我回来啦？”

　　陈昊顺便背着兰玑站起来，问：“你是从哪里回来的？我都等了半天了，连人影都看不到。可你一下子就到了我的背后。”

　　“我们是抄近道从小路回来的。”兰玑咿咿呀呀地说着，从陈昊的背上滑下来，指着左边说，“你看，蛮王伯父带领大队俚人下山来了。”

　　陈昊、陈兴和所有迁徙的人员一齐站起来观望。但见土著俚人男男女女、老老幼幼都穿上汉人的新服装，一路说说笑笑，在陈更和兰贞的引领下，浩浩荡荡来到宿营地。陈昊一颗悬挂的心终于落地。他扭头瞟了兰玑一眼。猛然回转身，偷偷地在兰玑的脸上亲了一大口，兰玑被吓了一跳，徐徐低下头，笑了。

　　陈昊一把抱过兰玑，动情地说：“多谢兰玑公主把蛮王伯父请下山来，公主是陈昊此生的大恩人，大救星呀……”

　　兰玑用手捂住陈昊的嘴巴，咿咿呀呀地叫：“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兰玑命是大哥的，愿意为大哥做任何事。”

　　“大哥，我们上前去迎接吧。”细心的陈兴，害怕两人迷情，误了大事，没话找话说：“三叔和蛮王正在找你呢。”

　　兰玑赶忙拉着陈昊的手，头也不回地向前跑。陈兴带领着大队人马快步朝前赶。

　　兰贞和陈更陪同蛮王，来到宿营地。兰玑松开陈昊的手，格外亲热地奔向兰贞，边跑边叫：“姐姐……”跟在陈兴后面的媳妇春华，不由得感叹起来：“好一个蛮女公主，心宽意广，真是大哥的福气啊。”

　　陈昊回头瞥陈兴夫妇一眼，深有所感地说：“是陈家有福，上天怜我陈昊，天无绝人之路。”

　　兰玑和兰贞亲热地笑闹了一番，又跑到陈更和蛮王的身边，指着迎上前来的陈昊介绍：“伯父，他就是救我命的大哥，兰玑已经爱上他了。他背过我，抱过我……我是他的人了。以后，我们是一家人了。”

　　蛮王豪爽大笑，握住陈更的手，对兰玑说：“伯父知道啦，这位是你的长辈，是我的亲家哩。”

　　陈昊大步上前向蛮王深深作揖，蛮王细细打量一番，称赞着：“好英俊的男子汉，难怪兰玑爱上你，有作为啊！兰珠，上前参见大英雄。”

　　一位体态娉婷的蛮女走上前来向陈昊行礼，凝视着陈昊，少顷，大步上前，搂住陈昊，热烈而疯狂地亲吻着陈昊的嘴脸，陈昊不知所措，既不敢抗拒又不敢躲避，嘴脸耳鼻让蛮女亲了个够，看得兰玑直跺脚，赌气奔到兰贞身边，抱着兰贞又气又恼直掉眼泪。

　　春华看着这般热烈的蛮女，冲兰贞说：“这是怎么一回事？蛮女都这样，大哥将来怎样才是了结？”

　　兰贞沉默了一下，抚着兰玑的肩膀，劝慰说：“兰玑，听姐姐话，我们做女人的，要有一颗忠于丈夫的心，还要有一颗包容的心。男人三妻四妾，秦始皇还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呢。我们女人只能忍让……我的好妹妹。”

　　兰玑含着泪点头，却不服气地说：“大哥要哪个女人都可以，就不能要兰珠。”

　　“为什么？”兰贞问，“她不是你堂姐姐吗？”

　　“嗯，她是我蛮王伯父的女儿。”兰玑擦干了泪水，不屑地说：“兰珠公主骄傲，贪心，看不起人。阿山哥是伯父的得力手下，很爱她，伯父也劝她接受阿山哥当驸马，可她就是死活不肯。她看不起阿山哥，看不起所有土著男人，她嫌俚人住山洞，吃生食，没衣穿。她说她是高贵的公主。”

　　“哦——”兰玑的一番对兰珠的评价，使兰贞和陈兴夫妇同时感叹起来，羡慕中原文明，这也不能怪兰珠公主。看来南蛮、土著俚人再不能墨守陈规，原始愚昧非改不可了。兰珠公主，陈家是非接受不可的了。可能是三叔和蛮王商定的策略婚姻吧，连当事人陈昊也蒙在鼓里哩，兰贞要支持啊。

　　兰贞望着陈兴，问：“陈家还有没有传家之宝？兰珠公主不能没有定婚之物呀？”

　　“都变卖了。”陈兴说，“想不到半途会出现这样的事。”

　　春华看着还在抱着陈昊不放的兰珠公主，突然把戴在耳朵上的耳环和手腕上的玉镯脱了下来，双手捧着送到兰贞面前，“为了陈家，为了翻越南岭，有什么舍不得呢？大嫂拿去送给公主吧。”回头又对陈兴说，“你媳妇不是小气鬼吧？”

　　陈兴非常高兴，弯腰向媳妇一揖，口中唱道：“陈兴代大哥谢过娘子。”

　　兰贞手捧着翡翠玉镯和耳环，快步走到兰珠公主面前，公主只得放开陈昊，高傲地让兰贞为她戴上耳环玉镯，还张扬地转了一圈给众人欣赏，冲站立在蛮王身边的阿山问：“阿山哥，很好看吧？我漂亮还是兰玑漂亮？”

　　阿山一脸的无奈，回答：“很好看，兰珠公主很漂亮，兰玑公主也很美丽。”阿山忽然转了话题问蛮王：“大王，你闻到没有，味道很香呢，馋得我流口水哩。”

　　陈昊微笑着说：“这是专门为你们准备的盛宴，饭香、鱼香、肉香，三叔，陪蛮王入席喝酒。”

　　阿兴大声地欢叫：“开席啰，大家各就各位，放开肚皮吃肉，张大喉咙喝酒，不醉不休！”

　　陈更以长辈的身份陪着亲家蛮王坐在上席。身边有陈昊和公主兰珠相陪助兴。蛮王招呼兰玑公主陪伴陈昊，兰玑赌气说：“我要陪伴我姐姐和孩子，大哥由兰珠公主独陪就可以了。”

　　兰珠公主高高在上，好像感觉不出来兰玑公主的醋味，陈昊听来，心里十分的不自在，只好起身离席，来到为女眷特设的筵席，向在座的兰贞、兰玑、春华和众人弯腰躹躬，行礼致歉：“陈昊不能违抗长辈的主意，只得违心顺从了。请兰贞、兰玑体谅。”

　　兰贞瞟着丈夫，压低声说：“为了大局，大家作出牺牲，不必真心计较，好吗？”

　　兰玑走近陈昊，抱着陈昊亲了又亲，举止愈加热烈，好像特地报复兰珠公主似的，兰珠公主也不甘示弱，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