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没想到老爷会如此盛怒，如意可是他给他的呀。嗫嚅着说：“怎么办？孩子怎么办？”
罗老爷来回走着，脑袋“嗡嗡”作响，孩子是罗家骨肉，当然要留下。但是，到底该怎么留，既能保住孩子又能保住罗家的脸面？
突然，他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对少爷说：“你先回去，这事我自有安排。”
他找来了罗家最忠厚最老实的长工永福，对他说：“永福，你这么勤快，这么忠心耿耿，老爷也不会亏待你，把如意这个丫鬟赏你做老婆。”
永福不敢相信，呆呆地望着老爷。如意可是他心目中的圣女。
“怎么，嫌如意配不上你。”
“谢谢老爷！谢谢老爷！”
永福跪下连连磕头。
如意得知老爷的这个决定，不啻晴天霹雳。对着少爷又哭又闹：“不，我才不给那个傻瓜呢！少爷，你要救救我！”她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少爷人身上。
少爷才多大孩子，心中纵有万般不愿，也不敢违抗父名。哄她道：“谁让你真的嫁给他了。嫁给他不过是个幌子，主要是为了保住你肚皮里的孩子。等过些年，我娶了正妻后，再把你接过来做我的妾。你放心好了，我不会负你的。”
少爷的话，如意是深信不疑的。“我听你的，嫁给他，我不会让他碰我一根汗毛的。你可经常要来找我。”
“我当然要来找你，我怎么舍得你。”
罗老爷着着精妙，但还是没有算到家。就在如意“嫁”给永福的第二天，解放大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来了。
乡村曲（5）
现在，如意非常讨厌黑夜的来临。自从那次一时迷糊和永福有了肌肤之亲，这家伙像吃了疯狗药似的，一到晚上，就冲到她的房间，眼睛直愣愣地望着她，要冒出火来。如意当然明白他的意图，一个二十好几的朝气蓬勃的年轻人面对着一个天仙般的美女再怎么老实再怎忠厚也抑制不住原始的冲动。但是，如意一点也不给他好脸色，每次都是怒骂着厮打着把他赶出去。永福的确是个少有的好男人，每次都是强忍着巨大的痛苦和欲火的煎熬，从不对她用强。然而，如意明显地感到他的这种忍耐是有限度的，一旦爆发出来，她这个柔弱女子是无论如何也对付不了的。她提心吊胆，害怕着这一天的到来。
月光丝丝，油灯如豆。
永福望着如意，喉结滚动了几下，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
如意感到了一股重重的无形的压力，心慌气堵。不能再这么对峙下去了！她想，得打破这种沉闷。
“你有什么话要说吗？”
“如意，我对你怎样？”永福很轻柔地问了一句。
如意怔了一下。她没想到他会问她这话。凭良心讲，永福对她够好了，打土豪、分田地，他们分得了几亩田，但她从来没有下过一次地，甚至，连自家的田在哪里都不知道；她每天饭来张口衣来伸手，享受着永福的精心呵护。而她犹不满足，稍有不顺心，就对他横眉竖眼，破口大骂。想到这些，她的内心有些歉疚。
“你对我很好。”
“你知道就好。”永福点着头，“我们还是不是夫妻？”
终于说到正点上了！如意心头的火一下子窜了上来，把刚才的歉疚赶得无影无踪，是狼永远改不了吃人的本性，这个畜生终于露出了他的本性。
“是夫妻怎样？不是夫妻又这样？”
她的话里充满了火药味。
永福的心里一阵疼痛，叹了口气：“我是男人，你应该知道，作为妻子应该满足丈夫什么？”
如意想，来硬的肯定不行，先哄哄他稳住他再说。遂笑道：“你是我的丈夫，我当然要伏侍好你，让你开心。但是，我近来身体不太好，你要怜惜我，不要逼我。我们以后日子还长着呢。”
永福苦笑着摇着头：“你别骗我了。你的心里只有少爷。”
如意默然，她和少爷的事，罗家大院谁个不知哪个不晓。
永福接着说：“但是，现在，少爷已经被枪毙了，你总不能守着一个死人过一辈子吧。”
如意有些诧异，永福这么一个木讷的人竟然能说出这么一番明理的话来。殊不知，这些天，永福天天在想这件事，如何劝解如意和她摊牌，这些话，他想了不知有几百遍乃至上千遍了。
他伸手扶住如意的肩膀，动情地说：“如意，忘掉过去，我们做真正的夫妻吧。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
如意的脑子里转过无数个念头，想了很多。最后，幽幽地说：“现在，少爷已经死了，除了你，我还能依靠谁。”
“真的！”
永福大喜过望，一把把她拖到了怀里。
“不行，今天不行。”
她推开他。
“为什么？”
“我来月经了。”
永福放开她。“你若真心嫁给我，和我过日子，我们明天去镇上领结婚证。”
“什么结婚证？”
这些新名词，如意听也 没听过。
“现在是新社会了，凡是结婚的人都要领结婚证。”
永福说。其实，他也不知道什么是结婚证。今天下午，他在地里干活的时候，区里的妇女主任经过，把他招过去，对他说，永福，你是个诚实人，我才好心提醒你，如意这么漂亮，她会心甘情愿守着你吗？你应该和她去领结婚证，有了结婚证，你们的婚姻就有了法律保障，她也不能说走就走了。她的这番话说中了永福的心病，永福牢牢记在心里。
“我们明天早上去领结婚证！”
永福坚定的说。
如意什么都不懂，糊里湖涂地答应了。
第二天一大早，两人向镇上出发。
永福换了件新衬衫，从不梳理的头发梳得油光闪亮，显得特别精神。如意懵懵懂懂地跟在后面。
刚出村口，碰见了嫣倩。这个女人是如意最不想见的人。低着头想匆匆而过。但是，嫣倩却不想放过她，娇声道：“小两口打扮得这么精神，去哪里呀？”
“去镇上。”
永福笑着说。
现在，嫣倩已今非昔比，摇身一变，成了村长夫人，村里人见了她都要让三分敬三分。
村长钱立解放前是个无依无靠的孤儿，流荡在社会上，偷鸡摸狗、敲诈勒索，无恶不作，根本没有什么出息。然而，六十年风水轮流转，好运降临到了他的头上。解放大军来的时候，是他领他们进了村，包围了罗家大院，第一个冲进去，把罗老爷夫妇押了出来。鉴于他的这种积极表现，共产党认为他是可造之材，给了他村长的头衔。
嫣倩本来和罗老爷夫妇关押在一起。她是罗老爷的小老婆，当然是镇压对象。也合该她有救星。那天，钱立去查看，目光无意间停留在嫣倩身上。嫣倩如同汪洋大海中捞到了一根救命稻草，立刻使出女人的绝招，目光柔媚无限，情意绵绵，频频放电。钱立压根没有经历过女人，心慌意乱，窘态毕露，想走又不忍走。嫣倩看准机会，泪水涟涟，哀求道：“长官，我冤枉呀！我也是穷苦人家的女儿，我是被逼无奈呀！”
嫣倩孱弱无助哀怜痛苦的样子永远留在了钱立的脑海中。以后的几天，他都会借故去看她几次。她的身上仿佛有了磁性，把他的心吸了过去。他为她着急，暗下决心要想尽一切办法保她周全。他开始在领导面前说她的好话，说她如何出身贫寒，在罗家吃尽如何的苦头，最后，如何迫于罗云锦的淫威才做了他的小老婆。总之，把她说成天底下最可怜最痛苦最凄惨的女子。说这些的时候，他泪流满面，泣不成声，任谁见了也要动情。
上面派人调查了嫣倩的情况，基本上和他说的相符。于是，酌情处理，把嫣倩放了出来。
嫣倩出来的那天，钱立亲自去接她。嫣倩感激涕零，跪在他面前。钱立扶起她。
“为了你，我可吃尽苦头说尽了好话。”
“你对我的好处，我会铭记于心的。”嫣倩说，“我会报答你的。”
“你想这么报答我？”钱立笑得很暧昧。
嫣倩明白他的意思，故作忸怩地说：“如果你不嫌弃我残花败柳的话，我愿意侍候你一辈子。”心中暗道：能攀上村长这枝高枝，后半生肯定差不了。
钱立大喜，一把抱起了她。
此刻，嫣倩见永福人物委琐、相貌平平，比钱立差了不知多少，心中油然而生一股自豪感。笑着对如意说：“如意，你可真好福气，嫁了这么好的丈夫，真让人羡慕。”
如意明知她说的是反话，也不反驳，只是淡淡地说：“他对我很好。”
看着如意满足的样子，嫣倩恨得牙齿痒痒的，暗骂道：骚蹄子，别看你兴着，苦日子在后头呢！你这辈子休想翻身！
永福和如意到了镇上，打听到政府的所在地，一路走了进去。一位中年妇女干部接待了他们。听说他俩是主动来领取《结婚证》的，非常高兴，虽然，宣传《婚姻法》的力度很大，但是，前来领《结婚证》的人寥寥无几。几千年的封建传统在老百姓的心中根深蒂固，谁也不把那张纸当回事。然而，当她听说如意只有十六岁时，立刻犹疑起来，吞吞吐吐地说：“你还没到结婚年龄，这《结婚证》暂时不能开给你们。”
永福可急了。他全都指望着这张结婚证书能拴住如意的心。他苦苦哀求道：“你能不能宽限一点，发给我们吧。”
她爱莫能助，坚决地摇着头。
一位魁梧的军人摸样的年轻干部走了进来。妇女干部站了起来：“李镇长。”
“他们有事？”李镇长问。
“他们来领《结婚证》的，但是，这女的还没到法定结婚年龄。”
“你们能来领《结婚证》，这意识很好，我们表示欢迎。”他望着他们，“但是，不到法定结婚年龄，是决不能领《结婚证》的。这是对妇女权益的保护。”
当他的目光停留在如意的脸上时，突然愣住了，惊喜地叫道：“是你！”
如意惊鄂地望着他，一头雾水。
他激动地拉着她的手：“你不记得我了。你救过我呀。”
如意望着他，终于想起了一件并不在意的往事。
去年隆冬的一个夜晚，少爷在县城读书还没有回来，如意一个人守着偌大的空荡荡的院子，不胜寂寞，翻来覆去无法入睡。半夜的时候，外面传来了急促的狗吠声，紧接着，两声枪声划破寂静的夜空。如意吓了一跳，披好衣服，起床开门，想到外面看个究竟。蒙胧的夜色中，一个黑影从花园那边的围墙上翻了过来。她吓了一跳，心怦怦的，想喊人，却又止住了，这么夜深人静的，惊动了老太太可不是什么好事。她大着胆子，走过去。围墙脚下，一个人捂着伤口蜷曲在那里。看到如意过去，艰难地动了一下。
乡村曲（6）
如意站在离他一米远的地方，警惕地望着他：“你受伤了？你是什么人？”
“小妹妹，救救我。”他痛苦地呻吟着。
“他们在抓你？你是坏人？”
他没想到她会问这么天真的问题，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我不是坏人，我是好人。我家里很穷，手尽了地主老财的气、、、、、、”一阵剧烈的疼痛使他说不成话。
如意天性善良，听他是穷人出身，又受了如此重的伤，动了恻隐之心，决定帮他。她把他带到少爷的房间，让他藏在一口衣柜后面，对他说：“你躲在这儿，不要出来。他们不会找到这里来的。”
刚把人藏好，外面传来了嘈杂的吵闹。罗老爷夫妇也起来了。一位军官走到他面前，躬身道：“罗老爷，刚才，我们追捕一名要犯，追到这里就不见了。此人身上有伤，我们怀疑逃到了你府上。”
罗老爷“哼”了一声：“你想带人搜府？”
那军官深知罗老爷在地方上的声望，不敢造次，陪着笑脸说：“不敢，我想带着两位兄弟，请罗老爷带路，进去看一看。”
罗老爷脸色缓和许多，毕竟国难当头，军情为上，也不敢过于放肆。“好吧，你们跟我来。”
罗老爷带着他们在府上粗略看了一下。到了少爷的住处。罗老爷说：“这是小儿的住处。小儿在县城读书，只有一个丫鬟住着，不会有事的。”
军官说：“我们进去看一看，回去也好有个交待。”
罗老爷叫来了如意。如意装出蒙胧醒来的样子。罗老爷问：“你有没有看到神人闯进来。”
如意说：“没有呀，我一直睡得好好的。”
罗老爷回头对军官说：“小孩嘴里吐真言。这小丫头不会骗人的。”
军官什么也没说，一下子闯了进去，四下看了看，见没什么异样，挥了挥手：“我们走了。”
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如意拍了拍胸口，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回到房间，那人依旧躲在衣柜后面。
如意说：“他们走了。你放心在这里休息吧。”
“谢谢你。”他非常虚脱。
第二天一大早，那人不见了踪影。如意想，他定是悄悄走掉了。倒是很担心他负了伤能不能逃脱。然而，毕竟萍水相逢，也不怎么放在心上。
如意望着他：“真的是你。你现在可是大官了。”
他笑着说：“什么官不官的，人民的勤务员嘛。”
他叫李杰，原是解放军的一名连长。那次，他奉命过江侦察，被敌人发现，遭到追捕，幸而被如意所救。人民解放军渡江后，他们连奉命攻占这座江边小镇。攻下小镇后，他因做过侦察员，对此地较为熟悉，便留下来做了副镇长，负责本地的治安和日常工作。
在旁一直没开口的永福突然说：“李镇长，看在如意救你的份上，你就通融通融领《结婚证》给我们吧。”
李杰看了他一眼，又看看如意，心里莫名地涌起一股酸溜溜的味道，有了一种很肮脏很促狭的念头。大义凛然地说：“不行，不到法定年龄领结婚证就是违法。谁也没有这个权力。”
永福耷拉着脑袋，一脸的沮丧。对如意说：“我们回去吧。”
李杰却拉住了如意，殷切地说：“你留下，我要请你吃饭，报答你的救命之恩。”
如意不置可否，望着永福。永福心里一百个不情愿，刚要开口。妇女干部已笑着说道：“你们就留下吧，李镇长难得这么盛情请人的。”
“要不，我们就留下吧。”如意说。
永福不好反对了。
午饭很丰盛。李杰邀了几个镇领导一起陪他们。他们频频碰杯，谈笑风生。永福从没有见过这种场面，心情又不好，一个劲地喝闷酒。他酒量不好，不一会儿就醉了。如意恼得直瞪眼。
永福大着舌头说：“你不用这样看我。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不愿、、、、、、嫁给我。现在，你、、、、、、又认识了什么镇长、、、、、、肯定要攀高、、、、、、枝了。”
如意怒道：“你胡说什么，叫你别喝你偏喝。”
李杰说：“没事，没事。男人都有和醉了的时候。喝醉了酒乱说话也是很正常的。”
叫来服务员把吐得一塌糊涂的永福扶出去休息。
如意陪着笑脸说：“真对不起，他就是这么个混人，让你们见笑了。”
大家都说：“没事，没事。”继续喝酒。
吃完饭。李杰和如意到了外面。李杰说：“如意，有一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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