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孙利民看了秦汉阳一眼，眼神变得有些神秘，声音也低了许多：“你今天来，方市长之前没什么特别交待吧？”
“特别交待？”秦汉阳一愣，道：“昨天倒给我交代了不少，不过都是些细节问题，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吧？就像刚才，他甚至连递烟的动作都交给我了，可我还是没学好，弄得怪不好意思的！”说完，秦汉阳红着脸低下头去。
听秦汉阳如此一说，孙利民松了口气，道：“那有什么？你毕竟才走上社会，啥经验没有，出点岔子是在所难免的！我要跟你计较，那我成什么觉悟了？哈哈！”
秦汉阳忙点点头，道：“谢谢孙局长！”
看到孙利民还没有“切入正题”的意思，秦汉阳决定主动一些。
“孙局长，”虽然已经不怎么紧张了，秦汉阳还是决定保持一种相对拘禁的状态，口气尽量也软软的。
“孙局长，我今天来报道，对于我工作的事，不知道您有何安排？”
“早就安排好了！”孙利民一副成竹在胸的神态，爽快地道，“就去研究室！而且，我已经跟方市长通过气了，他也赞成！”
“奥！”秦汉阳点点头，表情尴尬的道：“研究室，是干什么的呀？”
“整材料！其实，”孙利民凑过头，压低声音道：“说白了，就是做我的秘书！”
“秘书？”秦汉阳先是一惊，接着蹙起眉头，道：“恐怕，我做不了吧？我可是一点工作经验都没有……”
“所以才做我的秘书呀？”孙利民微笑着道：“你可能还不知道，在政府机关工作，秘书的工作是最锻炼人的，做几年秘书工作，比在其它岗位上干一辈子都强！你忘了，方市长就是秘书出身！当然，其实这样安排主要是方市长授意的！”
“我姐夫的意思？”秦汉阳皱起眉头。
“嗯！”孙利民点点头。
秦汉阳无语了！他知道自己没必要怀疑孙利民的话，就像没必要怀疑姐夫的“良苦用心”一样！
“你没意见吧？”孙利民盯着秦汉阳。
“嗯！”秦汉阳点了点头。
“这就对嘛！”孙利民微笑着仰坐在沙发椅上，道：“汉阳，你要明白，社会不同于学校，官场更不同于其他行业，复杂得很呐！多听听我们这些过来人的意见是有好处的！”
“是是！”
这时候，孙利民伸手摸桌上的眼，秦汉阳忙眼疾手快的掏出口袋里的另一盒“金将军”，正要拆，孙利民摆摆手，道：“不用了，你留着吧！”
秦汉阳抬起头来时，孙利民已经将桌上的烟掏出来塞进嘴里了，秦汉阳只好作罢。但手里的烟一时不知如何处理，只好先攥着。
“唉！”孙利民长叹了口气，道：“汉阳，你现在的情况的确很让人羡慕呀！家里，父亲是庭级退休，外面，姐夫是市长助理，在哪里都不受委屈，我那时候可不行，全得靠自己奋斗，难哪！”
秦汉阳越来越感觉如坐针毡了，他真恨不得找个地缝钻出去，或者干脆“落荒而逃”得了！他这样想不仅是因为孙利民的话越来越不受用，而且还让他联想到外面——出了这个门，不知有多少人在用同样的观点议论着自己，如果以后的生活只有这一条轨迹的话，他宁肯选择放弃！
不过他很快意识到，这是不可能的！不论怎么说，拥挤的人才招聘会、寒风萧瑟的天桥上永远不适合自己，自己更不可能是柳晴川、丁小末，别人的生活轨迹永远不适合或者不属于自己，这似乎是冥冥之中天注定的！
秦汉阳的思绪突然被孙利民拨电话的声音打断了。
“你进来下！”孙利民只对着电话讲了四个字，秦汉阳立刻听到身后的开门声。
来者是个三十多岁的男子，表情里带着谦恭。
“周主任，负责局里的日常事务！”孙利民冲秦汉阳作简单的介绍。
“秦汉阳！想必早听说过吧？”孙利民笑着冲周主任道。
周主任立刻眼前一亮的神态，笑道：“何止是听说？简直是如雷贯耳呀！”
秦汉阳尴尬的点点头，朝周主任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道：“周主任好！”
周主任忙扶住他，笑道：“我可不敢当！要不，以后叫我周哥吧！”
“那哪行？”孙利民接过话道，“这样太随意了，工作关系吗，应该严肃一些！你可不能把汉阳教坏了，哈哈！”
“对对！”周主任边点头边同孙利民一起笑起来。
秦汉阳明显的听出两人的笑声里带着某种特别的含义，但又实在无法理解这种含义是什么，只好跟着傻呵呵的笑。
“好了，汉阳，让周主任带着你去各个科室里转转，相互认识一下，以后你就成了我们建设局大家庭里的一员了！”
虽然刚才秦汉阳的思绪触及到“门外的世界”的时候有些懊丧，但此刻听了孙利民的一番话还是难以抑制的兴奋起来，兴奋之中还带着踏实。从离开校园到今天走进建设局，毕业这半年来“被抛弃”的感觉在突然间被冲刷得一干二净。
“好呀！”秦汉阳站起身，脸上绽放出幸福的笑容。
“走！”周主任说着走出了门。
姐弟之间的交易
“姐——”陆长生斜倚在姐姐的门上，瓮声瓮气地叫了声。
“长生？”
看到弟弟后，陆云怔了一下，因为她立刻意识到弟弟来的目的是什么了，尽管如此，她还是尽量做到一脸笑容，谁叫他是自己兄弟呢？
一声暗叹后，陆云笑道：“这段时间倒成姐这里的常客了？来，快屋里坐！”
“姐，你可别这么说，我心里也不好受呀！”陆长生一遍咕哝着一边走进屋里坐下来。
陆云看了看弟弟灰着的脸，笑道：“你可别这么想！姐姐又没怪你的意思，姐弟间还不兴说句玩笑话了？”
“唔！”陆长生应了声，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塞进嘴里，陆云忙摸起桌上的打火机给他点上。
“是为房租来的吧？”尽管心里堵得慌，陆云还是决定直说出来。
“唔！”
“奥，他舅妈是个什么标准？”
“还不是那样？”陆长生故意把这话说成反问句，以极力掩饰心里的不安。
“奥！”陆吞吐了口气，道：“行，没问题！”
陆长生吃惊得抬起头，但并没有在姐姐脸上看到因为回答爽快而变得轻松的表情。
“上星期天晴川回来了，我跟他说了……”
“他……没说什么吧？”陆长生心虚的吞了下口水。
说实话，这个外甥曾经是他的骄傲，他也曾经把自己的关爱一点不少得给过他。那是姐姐带着他来投奔自己的前几年，这种爱可以说再有了自己的儿子之后的几年里都没发生过变化，可后来，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份关爱最终还是被自己的亲骨肉夺走了，当然这其中有老婆不停得在耳边聒噪的原因，也有自己为人父的不自觉情感。
再后来，外甥越来越出色，不知怎的，心里的自豪感却越来越少，甚至逐渐被一种不平衡甚至嫉妒感代替，尤其是在柳晴川以高考状元的身份进入山东大学那一年，情感的天平被彻底打翻了——一边是出色的外甥，一边是不争气的儿子，这些年下来，似乎连对外甥仅存的好感也消耗干净了！
而现在，当听到姐姐的话时，他竟产生了些后怕的感觉，他不知道这些年来柳晴川会对这个对自己不管不问的舅舅是什么想法？反感？排斥？或者……
他不敢想了，用忐忑不安的眼神望着姐姐。
“他没说什么？”
“啊？真的？”陆长生瞪大了眼睛。
陆云没有抬头，继续道：“他也明白，现在房价一个劲得涨，到哪里都一样！”
陆长生松了口气，喃喃得道：“知道就好，知道就好！”
陆云瞥了弟弟一眼，道：“是一个月两千八吧？”
“嗯，是！我让她收两千五，她死活不愿意，又要跟我吵……”
“唉！”陆云长叹了口气，道：“两千八，两千五，也差不了多少，我说了，你们可不要因为我吵架，我担待不起的！”
陆长生尴尬的点点头：“是，我会注意的！”
“今天就拿走吗？”
陆长生低着头点了点，道：“他妈想让我给你要半年的，我不同意，说晴川才上班，后来，她同意了，先拿俩月的吧！”
陆云原本准备起身去拿钱的，可听陆长生这么一说，又站住了，道：“五千六？我现在就能拿出三千块钱来，这次晴川回来，就买了点补品，没给我留钱，要不，你先拿着，我回头让他给你送去？”
陆长生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几分钟后，陆云从屋里拿着钱出来，递给弟弟，道：“数数吧！”
“不用！”陆长生接过钱塞进怀里，立刻朝门口走去，迈出门后，他又扭过头道：“要不，过日子我来那吧，不用晴川跑了！”
“唉！”陆云一边点头一边长长得叹了口气。
第一天
当周主任推开一间办公室的门的时候，秦汉阳这才发现，他跟着周主任基本是转了一个圈又回来了，因为这间办公室就在孙利民的局长办公室旁边。
一进门，周主任先去窗户边打开了百叶窗，室内的光线立刻亮堂起来。
“看看，这个位置应该还喜欢吧？”
周主任站在窗前未动，秦汉阳忙走过去。
窗户向北临街，下面是宽阔的街道。此时正值上班时间，街上车水马龙，带着城市典型的繁华和喧闹气息。
秦汉阳深有感触地叹了口气，道：“视野挺开阔的！”
“不仅是开阔呀！”周主任叹深吸了口气，道：“要知道，这个城市里的每一座建筑都是从这里批复的呀，在这里时间久了，你可不仅仅是视野开阔的感觉了！”
“那会是什么感觉？”
周主任回过头来，脸上带着神秘的笑容，道：“暂时保密！以后我们再交流，好吧？”
听周主任如此说，秦汉阳忙笑着点点头，道：“好的！不过对我来说可不是交流，而是学习！”
“真会说话！”周主任开心的拍拍秦汉阳的肩。
秦汉阳忙岔开话题，道：“对了，这就是我的办公室吗？”
“嗯！”
“这里……就我自己吗？”秦汉阳环视了一下四周。
“当然了，这里可不是外人随便进入的！”
“奥，那太浪费了吧？”秦汉阳不自觉地道。
“浪费？呵呵！”周主任笑起来，道：“你竟然有这样的想法，真是难得！不过，整个城市的地皮都属于我们管辖，给自己多批点也是正常的呀！”
“奥！”秦汉阳默默的点点头。
其实刚才一圈转完之后秦汉阳就才发现，建设局里的所有科室加起来也就是个最小的两位数，人员也不过几十口，这样说来，高耸入云的办公大楼里的大部分房间都是闲置的，想到这里，秦汉阳的心头掠过一丝淡淡的忧虑：现在可是寸土寸金啊，这部明摆着资源浪费嘛！
“感觉新同事们怎样？”周主任打断秦汉阳的思绪。
“挺好的！”
“真这么想？”周主任微笑着看着秦汉阳。
“啊？”秦汉阳愣住了。
他不知道周主任的话以及他脸上复杂的表情是什么意思，但说实话，他的回答却是发自内心的！
在进入每个科室的时候，他都受到了热情地接待，新同事们不论男女、不论老少都对自己绽放出了热情的笑容，他能感觉出这些笑容是发自内心的；预想中的，大家对他不自觉的流露出一种熟悉的感觉，但却都在尽力的表达着欢迎之意，看来大家都已经意识到，排斥和不友好都是错误的，何况秦汉阳本身并没有犯错误。总的来说，结果好的甚至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奥，我的意思是说，大家的确很高兴你的加入，但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这么想！”
“为什么？”秦汉阳的心一惊。
“因为，你的到来已经危害到了某些人的利益！”
“此话怎讲？”秦汉阳脸色大变。
“还记得信息科那个叫楚天文的年轻人吗？”
“楚天文？”秦汉阳皱了下眉头，努力的搜索着这个陌生的名字。
“看来你是新来乍到没注意呀！他对你的态度可是傲慢，或者说是冷漠着呢！我特别注意了一下，他跟你握手的动作都是很不情愿的！”
周主任说这些的时候，秦汉阳关于这个人的记忆已经恢复了一些，他记得是有这么个年轻人，与自己打招呼的时候带着种不愿搭理自己的样子，不过当时秦汉阳没当回事，是因为他从一个年轻人的角度考虑，觉得傲慢在年轻人身上总是不同程度的存在着，不过现在被周主任这么一说，他还真有点心虚的感觉。
“他……为什么要这样？”
“说实话，在你来之前，这个位置是他的，因为你要来，孙局长就给他做了调动，让他去了信息科……”
秦汉阳的脑袋里“嗡”的一声响，后面周主任的话他几乎没听进去，眼前浮现的是楚天文那种明显的带有挑衅的眼神。
“小秦，你怎么了？”
“啊？”秦汉阳一个激灵。
“脸色这么难看？”周主人用关心的眼神盯着秦汉阳的脸，然后恍然大悟得道：“你不必往心里去的！这事虽然因你而起，但毕竟与你没关系的，再说了，孙局长作为一局之长，调动个人还是很简单的，也是在情理之中的，就是那小子不识抬举……”
“不识抬举？”秦汉阳又一阵心惊肉跳，道：“怎么？他很喜欢这个岗位吗？如果这样的话，我让给他，让孙局长再给我安排就是了？”
“哎，那怎么行？”周主任微笑着看了秦汉阳一眼，低声道：“这个岗位虽然不起眼，可不是随便一个人就能捞着的，这肯定是看在方市长的面子上的……”
“我姐夫？”秦汉阳又一个激灵，道：“怎么？我来局里干什么工作他也得过问？不会吧？”
“啊？”周主任愣了愣，表情有些尴尬，他摆摆手道：“哎，不说了，说实话，这些事也不是我们这些小卒子过问得了的，总之一句话，你能理解孙局长的苦心就行！”
秦汉阳正要开口，却看到周主任的脸色恢复了严肃，便忙缄口。
“好了！”周主任拍了拍秦汉阳的肩膀，微笑着道：“好了，以后还长着呢，先不多说了！我得去工作了，你先熟悉一下这里吧，环境，还有你桌上的一些业务材料，那都是楚天文留下的，说实话，那小子业务还是很不错的，就是脾气不好，唉！”
在发出那一声叹息的时候，周主任已经走出了办公室，秦汉阳看了看他的背影，意识到他那番话的后半部分是自言自语的。
青未了
“嘘！”
柳晴川长长地舒了口气，同时合上笔记本。
他看了看时间，１２点多了！他忍不住感叹道：忙活了四个多小时了，可是浑然不觉呢！
奇怪的是，一有了时间观念，身体里处于休眠状态的器官似乎突然间苏醒了，脖子开始隐隐作痛，肚子也“咕咕”叫起来。
不过他没有急着起身，而是将笔记本电脑推到一边，将双肘支在桌子上，做起了眼睛保健操。
他一边用手指轻轻的安揉着火热的太阳穴，一边梳理着杂乱的思绪——
今天是第四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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