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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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离-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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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穿上你的长袍,”鲁本说,“关于那块伤疤,还是不要给男人讲那个故事才好。”
  那个故事没有任何诱惑力,鲁本实际上在说。他是想说没有哪个男人会娶一个讲述着被母亲蓄意伤害的故事的顽强的小娼妇。那无法唤起他们的欲念。
  “那我该讲什么?”
  “老天,讲什么都好啊。不过你知道女人该给男人讲什么,你知道男人想听什么。”
  “哦,就说这个与小婴儿有关,那个与山羊有关,这个是我在取一条面包时留下的。”
  “没错。男人们喜欢听这些。那就像背景中的些许旋律,像汽笛风琴演奏出的乐音。”
  鲁本拿起莉莲的梳子。“我来帮你。”
  “男人们都喜欢听女人说,哦,你是最最伟大的情人。”
  “当然。”鲁本说。他冲镜子里的她笑了笑,将梳子顺到发尾,又将发丝缠绕在手指上。“但你不用跟我说那些,没必要的。”
  她如果更了解他,便会问,没有必要是因为你很自信么?或者没有必要是因为你洞悉真相而不愿听从谎言么?她可以欣然接受这不算伟大(宏大、雄伟、气派、辉煌)的爱情。这已经很令人愉快了,一点点不期料的温柔的亲吻,没有什么东西夺走她的理智。她更喜欢这样的感觉,鲁本也是一样。她对此十分肯定。
  

我遗失了我的青春(5)
即使当莉莲头向后仰去,感觉到他粗壮的手指在轻柔细致地拆解她发丝里的结时,即使当鲁本用一只手向上拢起她的黑发以便能看到并嗅到她脖子后方白皙的肌肤时,他们也在为自己正做的事寻求遮掩。甚至说他们在遮掩都是不正确的,他们相信正在进行着的只是一桩感官上的交易,就像货物与服务交换一样,并且两人均为此公平而精确地估测了谁拥有什么,需要投入多少,这笔在目前看来大有希望的投资会赢得多少利润。他们并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
  在树丛中穿行时麦尔擦破了右手背,他正匆匆赶往家中,当他爬上床躺到莉莲身旁时指关节仍觉酸痛并泛着红。他从莉莲吃剩下的食物旁经过,看到了一张便条:你可以吃,也可以让它们烂掉,不关我的事。一瓶红酒几乎已经喝光了。这堆残羹冷炙让麦尔对莉莲有了更多的了解;他原先以为她不过是个甜美可爱的大眼睛女孩儿,有点不经世,有点天真,会对一切心怀感激。你给她一块三明治她就会快乐,给她一口蛋糕她就会亲吻你的脚。但真正的莉莲却可能会任由蠕虫爬满餐桌,任由葡萄腐烂红酒变质,却不愿洗一个盘子。
  麦尔给自己倒了一杯白兰地然后洗净了手。他摘下腕带掏出怀表,把它们丢在梳妆台顶部的一个陶制圆盘里。莉莲穿着别扭的睡裙躺在那儿。鲁本说他下次来的时候会带给她一件更好的,可以掖进内裤里去。他说那会比麦尔买的这个好得多——更好的剪裁,更好的蕾丝——莉莲深信不疑。你无法赞美鲁本是正直的(坦率、诚实、纯洁、崇高),而且一个真正的好男人如知道自己的礼物被藏在他儿子花钱租来的房间里也不会感到舒坦,可莉莲觉得鲁本胜过一个正直的男人,胜过一个好男人;他是强劲的。
  麦尔坐在门口咂着他的白兰地,一边凝视熟睡着的莉莲。莉莲让自己尽量保持深呼吸,就像她以前在欧斯普想要她而她却不愿时常用的那种装睡方式,就像她在来到美国后的每个夜晚常用的那种装睡方式,平稳而舒缓,仿佛没有什么可害怕的。
  麦尔躺到床单上,身体在棉缎上滑动。他浑身散发着臭味儿;他能闻到自己跪在上面的那一块土壤的气味,闻到另一个男人身上像铁和麦芽混合后的汗味,闻到自己的须后水和回家路上的两瓶啤酒的余味(好像这就是家,好像啤酒真的起作用),还能闻到他上楼时扣进嘴里的森森糖的甜味。他朝前挺身贴近莉莲光滑的脊背,她没有抗拒。
  “你的鞋。”她说,他于是把鞋踢掉了。
  麦尔仍穿着绿色华达呢外衣,他将沉重的手臂搭在莉莲腰部环抱着她,莉莲没有抗拒。
  正如那些守候在大门口的女人和赞助商们所想象的那样,即使在清晨七点钟,即使脸颊上印着一块枕套的皱痕,麦尔仍是相貌英俊的男人。棕色的卷发衬托着他白亮的前额,睫毛长而浓密就像是两把刷子,他的罗马式鹰钩鼻如依地语剧院的前端一样高耸,在布尔斯坦式下颚(在别处又被称作巴里莫尔式下颚,当莉莲第一次见到八英尺高的约翰·巴里莫尔出现在银幕上时,她注视着他闪亮的牙齿与帽盒一般大的酒窝,不禁满怀惊喜地联想到了鲁本的下颚)的搭配下显得均衡调和。麦尔唇形饱满,唇色红得恰到好处,他发出轻微的鼾声,听上去并不使人不悦。
  她想起鲁本穿着内衣和宽松的吊带裤帮忙打理睡床的样子,他铺好床单,抚平毯子,拍打枕头,拉紧棉缎床单的四角以使饰有条纹的边缘与床垫的边缘吻合,他做着这一切时麻利自如就像个灵巧的主妇。在那个时候她很喜欢他,但她最喜欢的还是将整个身体都贴在他身上的那一刻,他会用英语叨念着她的名字,她会在他上面尽情舒展这样他们就可以从胸部到臀部合二为一,最后他会发出呻吟并用依地语说她让他无法抗拒。
  莉莲叹了口气。麦尔张开眼微笑地看着她。这个男人整晚不归,和衣而睡,醒来时浑身还散发着牲口棚般的臭味,可现在他却正微笑着,就像告诉亚伯拉罕要振作起来的天使一般慷慨而坚定。就像布尔斯坦家的男人一贯的那样,麦尔没做任何道歉,只是答应当晚带她去雪松街118号的欧德餐馆吃晚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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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遗失了我的青春(6)
在欧德餐馆的这顿晚餐几乎与它在过去一百年之中的样子毫无二致:褪色的天鹅绒长椅,为所有面孔都增添了美感的镀金粉色壁灯,烤制的小牛肉兔肉水龟肉,像盘子一样大的咝咝作响的肉排,像皇室餐盘那样大的盘子,在此就餐的多是快乐而饥饿的基督徒以及他们的妻子或同行。这并不是说他们不招待犹太人(“当然,”雅科夫说,“烤的还是煮的?”),但莉莲看得出,任何人也都看得出,这儿是由非犹太人唱主调的,他们满面红光欢欣鼓舞地待在几处,或是在别处神气活现饕餮不已。她定睛看着一个男人喂一位美丽的红发女人吃牡蛎,那女人扑了白粉的胸脯随着她的吞咽动作上下颤动,直到被麦尔踢了一下莉莲的目光才从那里移开。她从没见过牡蛎,没见过男人喂女人,也从没在大自然中见过那种红调子。麦尔点了他们两人要吃的东西:肉排加马铃薯加奶油菠菜,都是莉莲所着迷的食物,如果可能的话她会带上整整一桶回家去;此外还有盛放在银色高脚杯里的带热樱桃酱的香草冰淇淋,在些许商量之后服务生又拿来了两瓶苏打水,实际上是倒在两个可乐瓶里的加拿大产白兰地。麦尔说:“这是要敬给我们的哈丁总统的。”服务生笑了。
  在回程的出租车里,麦尔和莉莲欢笑了一路。莉莲头靠着他的肩膀,麦尔掐了她一下。
  “我不看。”司机快活地说。于是麦尔亲了亲莉莲的鼻尖,然后,又深情地吻了她的嘴。
  回到公寓,莉莲和麦尔开始脱衣服。莉莲注意到,他们两个自顾自地脱着。没有疯狂撕扯衣带和拉链的动作,没有钮扣崩开飞落到房间四处的场面。麦尔最后只穿着内衣和内裤躺到了床上,双手合十置于脑后,仿佛要小睡一下。莉莲用这段时间把衣服挂好,把帽子放在衣架子顶层,又将她的两只鞋规规矩矩地摆进柜子里。然后她站在镜子前,身上只穿着带蕾丝装饰的棉布内裤。她解开头发,麦尔躺在床上望着她。她是个生得精妙的女人,像块小石头一样结实,脊柱两侧延展着发达的肌肉。如果从后面看,那宽阔方正的肩膀,高翘洁白的臀部和健壮的双腿有可能会使麦尔想要和她做点什么。但当她转过身来,展现给他的身体前侧便不是他所要占据的领地了。他知道当他触摸到柔软的乳房和女人双腿间温热的体毛时会是什么样的感觉。
  莉莲满怀心事地走到他面前,在他身旁躺下来,胳膊搭在他的胸前,手指在他内衣边缘的下方游移。他周身的一切看上去都很美好,宽阔的胸膛,平坦的腹部,肋骨又高又宽像在船壳外包裹着光滑的皮肤,手臂健壮但却不像他父亲的那样粗,当然也更漂亮。甚至他修长的脚也很美。他是莉莲所见过的最美最具有诱惑力的男人。躺在他身旁,发现他没有任何冲动(她知道他现在的状态比没有冲动更糟糕,但她不愿去相信,那个在出租车里给了她温暖亲吻的男人事实上竟对她几近全裸的身体怀有厌恶),她觉得对他而言她就如同一只蜡做的水果,远观时美丽诱人,但却不能够履行上帝的意旨。
  麦尔朝她翻过身来,伸出双臂抱住她,似乎这并非是某种效仿;他的心在剧烈地跳动就像她一样,他的皮肤已变得滚烫就像她一样。他把手放在她的乳房上,马上又收了回去。他双手环抱住她的腰,将她像一条鱼那样翻了个身,然后分开她的双腿。他手按住她的臀部,把两条腿分开得更远些。她能听见他心底的声音,仿佛他就在她耳边低语,就是这样么?你是想要这样么?他往手上吐了些唾沫,接着将唾沫揉进她身体,这使她畏缩但不得不这样,她如同夏季的溪流一样干涸,然后,就像她有某种他所在意的轻度残缺,某种麦尔必须克服的细小困难一样,他将一个枕头塞到了她肚子下面,接着又塞了一个,他轻拍了她两下作为警告或是作为抚慰。他伸出强壮的手臂把她朝自己拉近,进入的时候动作十分精确,两人身上彼此触碰着的肌肤不过三四寸,他在她后面用力冲撞着就像暴风雨里沉重的木门,接着风暴过去了,门摆开了,一切又归于岑寂。
  

我遗失了我的青春(7)
莉莲醒来时发现麦尔的手在她身上,在使劲摇晃着她。
  “你刚刚在尖叫。”麦尔说。
  “是噩梦。”莉莲说,然后翻了个身,背朝向他。
  “给我讲讲。”他温柔地说,于是她讲了,但并没有讲那个真正的梦,一旦说出那些字来她就会一整天都为苏菲而痛楚。她给他讲的是鲁本认为一个男人能够接受的那种梦。她告诉他,她正从一座白雪皑皑的山上向下走,来到一个坟墓前,是她丈夫的坟墓。她说他十分英俊,麦尔听了点点头。在梦中她十分悲伤因为她没有带着花来,于是她开始哭泣。每一滴泪都变成一朵花,没过多久坟墓上便开满了美丽的鲜花。
  麦尔喜欢这个梦并深受感动。他在脑海中想象着她英俊丈夫的模样,一定身形苗条,有长长的黑发,透着一种悲壮的美。他想象着他们做爱的情景,莉莲的丈夫将她抱紧,让她贴着自己平坦的腹部,他有力而线条优美的手穿过她的发丝。麦尔温情脉脉地看着莉莲,随后又将她翻过身去俯卧在床上。
  “可怜的孩子,”他对着她的肩说道,“那真可怕。”
  “是啊很可怕。”莉莲表示同意。她撑起身子,好让麦尔再将枕头塞在下面。
  在这之后,他们赤裸着身体在床上喝茶。麦克享用着他最爱的粉色饼干,莉莲则吃着裸麦面包,他们度过了一个美好的清晨。
  “听我说,”麦尔说道,“我一点都不懂浪漫。”
  “你待我很好。”莉莲说。浪漫并不是她所追寻的东西。
  “我还是个不错的人。有些人则不然,我知道——你总能读到那些事情。但我还没……还没为结婚做好准备。”
  莉莲笑了,继续喝着茶。
  “我就是想让你知道。”
  “相信我。”莉莲说,她并不想使他感到羞辱,但这对父子之间的那些不能言说的事情已使她倍感厌倦。“没关系的,我了解。”
  麦尔用不着去问她到底了解些什么,他寻思着要不要对她说出实情,寻思着她是个令人放心的倾听者,他们其实没有太多不同,他们两人都在这艰难时世中苦苦挣扎着,他们事实上可以彼此扶持。但此时莉莲已经起身,例行公事一样地开始洗漱了,没有感到一丝遗憾或渴求,也没有感到一丝爱。尽管这些都不是麦尔想要看到的,尽管麦尔会为自己导致了这其中的任何一种后果而难过,但在此种情境下连一种感触都体味不到的女人还是如炸药般危险的。
  莉莲注视着他,毛巾落在她的腿上。她等待着。
  “这么说,”麦尔开口了,“我们都能理解对方是么?”
  “哦,是的,”莉莲应道,“当然。”
  麦尔觉得莉莲是如此善于适应新环境(莉莲?鲁本会说。才不呢,甚至连她的第二语言都适应不来。但是这两个男人却很少谈论她),而莉莲则认为,在与鲁本之间发生不期料的骚动之后,麦尔的身体倒是一种柔淡的慰藉,由此她与这两个男人开始了频繁而稳定的关系。对于安全套的使用父子两人都无章可循,而莉莲则决意再不要怀上孩子了。当她的乳房开始胀痛,新榨的咖啡闻起来像臭鼬的臭气,红肉的味道让她作呕时,她丝毫不感到惊讶。但她每月的事儿仍旧按时来了又走,这倒让她觉得奇怪了。
  莉莲的身体重又出现了她怀着苏菲时的一切症状。就像四年前那样,她早晨觉得燥热而夜里又觉冰冷,乳房柔软鼓胀,乳头颜色变深并且难以忍受内衣的摩擦。一天中大部分时间,她嘴里总有一股金属味儿,一种几近令人悲哀的食欲促使她用面包,饼干和馅饼把自己塞得满满的。
  莉莲仍记得苏菲出生那天的每一个细节。她正站在院子里,分散在四处的小鸡向她围拢过来,好奇地聚在她裸露肿胀的双脚旁仿佛它们是新来的小动物。她站着,一只手揉搓着腰背,前挺的肚子撑着身上的便服,那件便服曾被改大了三次。她刚刚将一张床单挂在晾衣绳上,一阵剧痛便像蛇一样从她后背爬到腹股沟又蹿到肋骨上,接着在她周身环绕蠕行,啃噬着她的身体。她一定是倒在了院子里,因为当她抓住木头床柱时看到自己的手臂上满是泥土,但她的双腿却洁白湿润而干净,正被她母亲紧紧地把住,为村里所有孩子都接生过的里斯尔阿姨正按摩着莉莲的大腿内侧,同时还在一旁加油打气,莉莲却听不清那些话,因为她的耳朵已经淹没在了自己的嘶喊声里。莉莲使了一阵力气然后昏睡过去,不一会儿又因疼痛而尖叫起来,接着再沉沉睡去。
  

我遗失了我的青春(8)
许久之后,她的父亲将一把椅子从床边拉开几尺远,微笑着抽起了烟斗,欧斯普坐在地上,握着莉莲的手呼唤她的名字。苏菲圆滚滚红彤彤的,以充满怀疑的语气咕哝着,接着她意识到这个世界的寒冷,光线和巨大无边所带给她的不悦并非是稍瞬即逝的,于是她愤而嚎啕起来。她满头乱蓬蓬的黑发就像顶着一把刷子,蓝眼睛如同午夜的天空一样深邃,尽管里斯尔阿姨说这些特征在几个月之内会有变化而他们也一直在注意着这种变化,但最终一切如初。苏菲天生就是红脸蛋儿蓝眼睛,满脑子深刻的理解与主张,而且一直如此。
  苏菲的快乐就是莉莲的快乐。甚至连莉莲那一向不愿给予的母亲也总能找来两块布头给苏菲做个娃娃,或是将月牙形的肉桂面团蘸点儿油送给苏菲。当她母亲这样做的时候,莉莲也就原谅了她;当苏菲沐浴后莉莲给她擦干身子的时候,两个女人会看着她抓自己的脚趾头,接着她们会唱起歌来,仿佛这幢房子里永远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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