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卡”的转过来……
女子的脸色苍白,瞳孔放大,甚至连嘴也越张越大,仿佛血盆大口,忽的一声嚎嚷:“啊……”
“芈……芈夫人?”前面的宫女好巧不巧在寒梅宫当过差,有些难以置信的看呆了,那身上穿的水兰长衫和精致的五官分明就是芈夫人无疑!
宫女惊得撒腿就跑:“鬼啊!”
梅儿没想到遇到旧相识,这事可就闹大了,胆怯一些的宫女由于刚才小解尚未完成,听到那句“鬼啊”,即便不认识芈夫人是何人也已是把尿都吓了出来。
胆大些的宫女跑开数米才发现自己的姐妹还呆在原地,忙又壮胆跑回来。梅儿说时迟那时快,木棒顺势一挥,一棍将她打晕在地。正欲举棒打晕另一位,却见她随着姐妹的扑倒垫了底,原来早就吓得丢去魂。
梅儿担忧的探向二人鼻息,幸好都还活着,“善哉,你们就当做了场梦,都是我的过错,不该选在这种地方捣衣!”她在心中祷告着,赶紧抱上衣物隐遁!
奴化之七——尔等清贫,恩赐物质,换来的就是甘之如饴的奴隶人生。
沿着小溪走着走着就到了寒梅宫,想起久违的温泉,梅儿还是忍不住通过后门溜进去洗个热水澡。
饱暖思淫欲,这是人类生活中必然的进阶。
暖,她得到了满足,而饱……摸了摸肚子,干的活多吃的却少,饿呀!
梅儿无力的把整个身体浸在温泉中,不知道是不是泡得太久,已经渐渐产生幻觉:红烧肉、回锅肉、猪蹄……香呀!
“何人?出来!”
是录音机慢放的声音吗?
梅儿以为自己耳朵失聪,呼吸也越来越困难,自己似进入了灵界空间……她正享用着鲜美的牛肉汤!
仿佛整个身体都有了能量,视线开始重叠。不对,这是……
腾正在喂她牛肉羹!
梅儿吓得一个激灵坐起来,“内侍大人!”
腾没有搭话,不发一言的退出浴室。
什么情况?梅儿不明其理,算了,先不管这么多。她又捧着牛肉羹喝了口,真是舒服呀!
“醒了?”
地狱里传出的声音,梅儿险些把肉汤喷出来。循声看去,该死,嬴政在温泉里泡着呢!
梅儿下意识的双臂护胸,其实自己本穿着件薄衫,腾也早帮她披了件外袍御寒……
片刻后才思绪回转,翻身跪地犹如虔诚的信徒顶礼膜拜,“奴婢王梅儿,拜见大王!”
“过来。”声音不大却透着威严。
他是要兴师问罪?梅儿从来看不懂嬴政,心揪紧着悬在半空,她的头埋得更低:“奴婢知错,不该到这里来,大王您就看在颜夫人的面子上放过奴婢吧!”
深潭似的眸看过来,不带一丝表情:“寡人予你衣食,该知道为寡人做些什么吧。”
“奴婢……”说话说一半,哪个大爷知道你嬴政的心思!梅儿再次扑地哀嚎:“奴婢愚钝!”
嬴政倚着池沿,仰枕着头调了个舒适的角度,微阖上双眸,慵懒的说:“过来,替寡人按蹻。”
按蹻?是什么?梅儿怯懦的缓缓跪滑到嬴政身边,盲目无错间双手双脚都不知放在何处!
只傻傻的盯着他的后脑发呆,此刻的嬴政头发披散着,一个、二个、三个……总共三个发旋,以前听老人家说过:一顶好,两顶坏,三顶是个老妖怪。
感情她嬴政就是老妖怪!看吧,连泡温泉这么休闲的事都能蹙眉!
梅儿在心里碎碎念,可小手已不自觉的触上他的额头,抚平他的烦恼。手稍稍下移,熟练的按压他的太阳穴。
“嗯……”嬴政轻哼一声,“很好。”
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按蹻就是按摩。梅儿算是误打误撞,这么听话给他按摩?
不,应该说自己无意间对这位千古一帝心生怜惜,想为他排解忧虑……
不,应该说是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才会这么听嬴政的话!
是的,一定是这样!梅儿默默的提点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第40章 马与伯乐
自此,梅儿除了当弼马温又多了份新工作——马杀鸡!
由于工作强度过大,梅儿养成了一个嗜好,夜访膳食房。人生就仿佛一个恶性循环:养马,“杀鸡”,偷食!
这日梅儿又和苏汀牵上六匹马到练武场,居然允许她进去了,想来应该是给赢政按摩服侍得好,在宫里有了些地位。要是再混个几年,说不定就能当上姑姑级别的老宫奴,到时候是吃穿不愁呀。
梅儿想着想着就走入了练武场,不远处的狼狗吠叫着像是见到她的到来很兴奋,而入口处竟然站着数排女子列队迎接,可谓声色犬马,这是要开运动会吗?
梅儿左右再看,已有马匹列阵以待,而嬴政坐于观武台上,其间还坐着熊启、李斯、蒙武和几位华服女子。
场下的姬妾个个胡服打扮,多少看到几位眼熟的,梅儿这才意识到她们乃是嬴政的姬妾,没想到已将近百人!他嬴政忙得过来吗?
梅儿没敢多想,还是不要锋芒太露的好,低敛着头默默牵马跟随前面的苏汀。
一匹、两匹、三匹……
直到嬴政的宝驹一一牵上场,梅儿方乖乖的随孙柏退到旁边,宫奴们和中车府令等管理练武场的小官都快排成一个大圈。众人都不敢乱动,候着大王的指令。
直到腾入了练武场:“大王,太王太后身体不适,不便前来。而太后那边……”大王和太后的关系不好,这种场合哪里能请得动她。
既然长辈们都不想来,也就没必要再等。嬴政示意腾退下,隧道:“今日论马之宴,众爱姬可各言己思,寡人概不论罪。”
女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仿佛都不敢当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未免冷场,嬴政再道:“芈姬,你来说说。”
“呵呵,妾不懂相马。妾以为,只要不把小溪摔下来的马就是良驹。” 坐于嬴政身旁的芈溪听后,天真的站起来回话。
她的长相跟芈露倒是有几分相似,这是谁呀?梅儿欲垫脚再看,她却已经坐了下来。
嬴政略微点头,重新将目光投向场下的胡服女子们:“众姬以为如何?”
“芈夫人所言甚好。”有依势者顺着芈溪的话说:“故妾以为纤离马为良,对于尔等娇弱不善骑术的女子定是稳健的。”
“非也。”一串清新甜美的声音传来,“兰曦以为乃是大王的白兔堪称良驹!”
清新甜美的女子,脸上是淡淡的笑容,露出六颗洁净的贝齿,微微福身看着淡雅而静谧,柔巧的身形和文艺的气质一配合俨然从书中走出的颜如玉。
有身份些的姬妾都是坐在观武台上的,而台下的姬妾们没什么地位居然还敢在嬴政面前自称其名。腰板这么硬,难不成是有什么后台?梅儿不由好奇的问苏汀:“那个说话的是谁呀?”
苏汀撅着嘴摇头,自己整天只知道养马,哪懂后宫里的家长里短呀。
“司马兰曦,司马靳之孙,司马昌之妹。”站在一旁的赵高解说道。
姓司马的?她就知道写《史记》的司马迁和砸缸的司马光,这些个司马是一家子吗?
管它的呢,司马这般复姓在古代本就不多,兴许六百年前都是一家的。梅儿天马行空的想着,只听赵高继续说:“司马昌不过是少府名下的小官,无甚权势。倒是司马靳,当年追随白起将军征战,二人同被赐死于杜邮(今陕西咸阳市东),至今朝中仍有不少忠义之士力保他司马家族荣辱不衰。”
梅儿竖起大拇指,随口的巴结一句却更是在讽刺:“不愧是赵高赵大人,司马家的祖坟都被你刨出来了,厉害呀!”
“见马之一征也,而知节之高卑,足之滑易,材之坚脆,能之长短。”还没说上几句,场上的司马兰曦再次开口:“兰曦不擅相马,只是略懂些医理,能见其一征。乃是《素问欬论》中提到的‘皮毛者,肺之合也。’众马之中最是光亮顺滑无异色者,当属大王的白兔。”
梅儿暗呼一声:“说得好!”她的文江学海有板有眼,虽然没怎么听懂,不过好像是这么个理。真是越发欣赏司马迁的祖宗,敢说敢做不矜不伐!
“大王准赐白兔。”腾突然发话。
“妾,谢恩。”司马兰曦说罢退回人群中。
“什么情况?”梅儿向左右的熟人求助,“赐白兔干嘛?”
“待会儿各夫人选好马后,有一场赛马比赛,好生伺候着,可有我们忙的!”孙柏严肃的说。
“诺。”大家乖乖的应承,大型马赛可不敢出什么岔子!
好耶,原来是要赛马!
不过奇怪,腾站在嬴政身后,怎么就知道准不准赐白兔呢?他还真是嬴政肚子里的蛔虫!
难道……内定的,有人贿赂主办方——嬴政!黑呀,这么前卫的事在秦朝就已经见怪不怪了?
自从大王赐白兔给司马兰曦以后,众姬妾便开始跃跃欲试,人多马寡,要是夺不到马就没有赛马的机会,更没有在大王面前出头的机会!
片刻后,马匹已赐得所剩无几,宫奴们也随即忙起来,争做“三好”宫奴:铺排好马道,伺候好牲口,陪伴好夫人。
梅儿正要挽起袖子干活,旁边有个小女娃突然摔倒。
“哇……”小女娃哭得声嘶力竭。两颗虎牙若隐若现的,即便哭泣也甚是可爱。
“好了,别哭。”梅儿忍不住同情心泛滥,抱着粉嫩的小女娃佯作生气的一边拍地一边安慰她:“都是你这块烂地不好,把我们的乖宝宝绊倒。打你!打你!”
“呵……呵……呵呵!”小女娃终于笑了。
才四、五岁的孩子,是挺好骗的!
梅儿帮她拂去身上的尘土:“好了,自己去玩吧。”
“姐姐。”正要走,又被小女娃叫住,她嗲声嗲气的说:“姐姐,陪濮居去找母妃。”
“濮居?”
“我叫嬴元曼,母妃爱唤我濮居。” 小女娃点了点头,又拉着梅儿的裤腿撒娇,“姐姐……”
唉,谁叫孩子这么俏皮呢?更何况她叫自己姐姐耶,嘴巴这么甜,梅儿一听心就软了:“走吧,曼曼。”
梅儿被她一蹦一跳的活跃动作感染,忘记了她刚才是说的“母妃”,在这种场合这种称呼的小女娃应该是嬴政的孩子……
“母妃。”看到自己的母亲就在不远处,死拽着梅儿直往观武台上跑。
神哟,怎么是姜耆!
她区区一个奴婢身被以前的姬妾们认出来总是不好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可这女娃吃奶的力气好大,甩都甩不掉。
“你快撒手,撒手呀!”心中呐喊着,却脚上一绊,跌上观武台!
梅儿感觉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她的身上……
“你看不见我,看不见我!”梅儿默念咒语,头埋得极低,匍匐后退。
“母妃!”赢丘忘记了刚才的疼痛,开心的扑到母亲怀中。
“濮居,又到哪去疯玩,还不坐好。” 姜耆放下呵护在怀里三岁大的儿子禹公子,皱眉猛拍女儿身上的尘土。
孩子跑出去玩这么久,她做母亲的也不担心,回来还冷言冷语的。不愧是姜耆的个性,几年过去了,一点都没变!
“母妃,是这位姐姐送濮居过来的。”听到母亲如此说话也没有不悦,又过来拉梅儿站起。
“漂亮姐姐?”
哪家孩子的声音?
偷偷窥去:哎呀,好巧不巧的,怎么蒙毅也在!
这两小娃娃也太搞不清楚状况了吧!越不想被人认出来的时候,还非逼着她露脸,梅儿真想撒丫子逃跑。
再瞅一眼,该死的,他还盯着自己傻笑!梅儿挑眉示意他不要跟自己套近乎。
这时,手肘被蒙恬轻碰了一下,顺势看过去,父亲表情严肃的端坐,他马上收敛笑容:“哥哥,这位姐姐真漂亮。”
算你小子机灵,懂得随机应变,放过你了!梅儿怒瞪回去,却尽收蒙武眼中。
她这面容躲是躲不过了,干脆认栽。梅儿跪下行礼:“奴婢莽撞!奴婢该死!”
大家都没有说话,仿佛在看一场猴戏。自己除了跪着,还能怎么样呢?
一双秀气的小脚慢慢移到自己的视线中,“起来吧。”声音柔美而熟悉……
颜雪把她牵了起来,在众目睽睽下带到嬴政的身后一同站着。
她根本就没资格站在嬴政身后!梅儿觉得狼狈万分,却不见任何人反对,是王者的默许吗?
无伤大雅的失态后,台上又恢复原本的对话。
“最不错的就是那匹小骅马,本君很好奇,是何人之马?”沉稳的熊启安静了许久,终于开口。
小骅马比其他的马都矮小,一看就是匹幼马,全身的毛赤红如烈焰,透着股无所畏惧的飒爽英姿。物似主人形,从骨子里透出的气质很像是场中的……
蒙恬!
没错,正是蒙恬的马。
“回相邦大人,乃是蒙恬冠礼时父亲送予的礼物。”蒙恬不敢自夸。
自吕不韦免职后,他熊启从御史大夫升为相邦,一场中小型论马宴他作为嬴政的王叔自然有资格参加,可蒙武和李斯等人怎可与他平起平坐!
熊启的眼睛一直没有移开小骅马,“本君很喜欢。”还没等蒙武反应过来,他已经温和的话锋一转:“可惜呀,君子不夺人所爱,更何况是冠礼的重礼。”
蒙武浅笑以答,自己不过一介武夫,只好征战立功,朝堂上的权利斗争他能避则避。
李斯倒是打了圆场:“相邦无须忧虑,赶明儿让蒙将军挑匹好马送到您的府上。” 他阴险一笑,看向蒙武,“你说是吧,蒙将军。”
没有等到蒙武的回话,反而是蒙恬站了起来,作揖:“羞愧,恬的赤骅不过是小马驹,不值相邦大人高看。还是李大人的良驹尚佳,老而未衰,仍是如此健壮。”
好个蒙恬,小小年纪,仅仅远观就能看出他马的年纪。李斯心中冷哼,正欲再打击一下这黄口小儿的气焰。
却在此时……
“你们的马都不好,父亲的斯蹄才是良驹。” 话语如微风拂过……
“李蘖!”李由低声阻止妹妹的无礼。
大王在场,怎可如此不加掩饰的夸自家的良驹,难保让大王猜疑反感父亲的能力盖过秦主!
李斯自《谏逐客书》后,深得大王重用,多年来政治生涯上的历练使得他处变不惊,遂不急不缓的道:“小女尚幼,戏言,望大王莫怪。”
“多虑了,寡人正想听听李卿爱女的高论。”李斯为秦国兴盛尽心尽力,可谓之忠?非也,不过一鼠辈,忠的不是他嬴政,而是秦国的时事环境,欲借秦权倾朝野。
李孽轻倚着食案再次说道:“臣女体弱,自幼不擅骑术,对马也就无甚研究。臣女只喜欢斯蹄,因为日久而有情,它是民女的朋友。”
朋友?老祖宗还有这么现代的思想,人与动物,人与人——朋友!平等!
梅儿仔细打量李孽,脸色苍白弱柳扶风的美丽女子眼帘微垂,仍保持着清澈与纯真,最多才15岁的孩子,是惜花人想要捧在手心里怜香惜玉的明珠!
她表面柔弱却不失胆量,敢在权主面前说出这些也不怕嬴政治罪,李斯责骂。
“朋友”一词道出,若无人再往下论述,恐会在嬴政心中埋下祸根?
蒙恬起身对嬴政道:“草民知道,我大秦养马兴国,战马强国,马与秦息息相关,就算不是朋友也该称作战友!大秦的每个男儿从幼年开始就该有匹马,养之千日,用兵之时便是骠骑战队!”
蒙武平时总教导儿子低调,偏偏今天锋芒毕露!他担忧的抬袖擦了擦额头的细汗。
“蒙卿。”却听大王一声威严的低呼,“你养的好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