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求意见:“去赌场,行吗?”
此话一出全场皆静,她看不懂嬴政凝重的表情,只看懂燕丹嘴角挂着的尴尬笑容,仿佛连额头也划上了几条黑线。难道又说错话了?
赵高识趣的解释:“夫人有所不知,昔魏国李悝著《法经杂法》嬉禁中有云‘博戏罚金三币’,秦更是严禁于赌。”
严禁于赌,她还让嬴政知法犯法,显然是要在太岁头上动土,岂不找死嘛!
“没想到赵高对律法也熟知一二。”嬴政越发赏识此人,鞭法、臂力、技击、律法皆通,真是文武双修。
“臣役如今入学室为史学童两载有余,家父又极喜律法,所以有所研习。”赵高认真的回应嬴政的每一句话,这可是自己难得的机会。
因为自知说错话,梅儿一路上只好规矩的尾随,安静的听他们交谈,总算是挨到了回宫。
咸阳宫(今陕西省咸阳市东)位处关中平原中部,南依渭河,北靠九嵕山,由于山南水北俱为阳,故而得名。且其拥有的万乘阶地魏阙宫殿,宣示了一国的教令和王权,也彰显了强秦不可取代的地位!
此刻太阳西落,魏阙处却一直堆满行人,梅儿好不容易挤进人群,整理下乱发见地上铺的大片蒲席上整齐的放置着竹简书籍,红漆威仪的木质布告栏上张贴着锦布,虽看不懂内容但那恢弘的气势简直叹为观止!
嬴政也被吸引过来,百姓们见如此高大贵气的男子不自觉的乖乖让开道来。他随口问道:“此处何以如此喧嚣?”
赵高抢在燕丹之前解释:“公子,此乃文信侯广招的门客汇编而著《吕氏春秋》,并声称其囊括天地、万物、古今,为当世无人能及之奇书。短短时日魏阙处便已成为咸阳特色,文人墨客闲暇时分必经之所,只为改一字而换千金。”
“这吕不韦是越发的张狂。”燕丹拿起一卷看了看便不屑的将它甩回。
吕不韦明目张胆的行为是有意要骑到嬴政的头上!梅儿抬头偷瞄嬴政的表情,见他皱眉愁思,少顷方启口:“公示多久?”
“已是第二日。”赵高有些胆怯的回答,不知会否触怒天颜。
此事他是略有耳闻的,没曾想几日光景已发展到如此事态。两日时间不算长但也绝不算短,早晚会传入六国耳中,怕又要开战!
“回宫!”嬴政拖带着梅儿退出人群,告别燕丹和赵高急急的入辇回宫。
“愿随时恭迎公子以作仆圉!”梅儿听到赵高的声音随安车渐行渐远……
作者有话要说: 公元前239年,秦王政8年前后,《吕氏春秋》编成。
隐官:据《张家山汉简》户律,隐官一词,不仅用来指称收容刑余者的官府手工作坊,更用来指称被收容于隐官的刑余之人,在爵制等级身份的秦汉社会中,隐官是一种法律定义明确的身份,其身份与(减刑有期)刑徒的司寇同等,在没有爵位的什伍、公卒和庶人之下一等,其田宅名有量的限制为半顷半宅,相当于庶人等级的一半,允许单独立户。也就是说,隐官是介于庶人和奴隶之间的一种身份,相当于今天的刑满释放人员。 《张家山汉简》二年律令傅律:“公士、公卒及士五(伍)、司寇、隐官子,皆为士五(伍)。”据此,隐官产子,其身份当是无爵的士五。
☆、第13章 出征前夕
自从回宫之后嬴政便开始忙碌起来,没什么空搭理梅儿,她反倒落得自在。
这日梅儿正蜷在暖和的被窝里赖床,却听到门外一阵吵杂:“长安君您不能进去,夫人在休息。”
“让开!”成蟜不理会宫奴的阻拦,踢门而入。奴婢们刚要上前制止却被成蟜吼声吓住:“出去!”门重重的关上,成蟜快步走到床前。
梅儿有些睡眼惺忪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事让他如此动怒,“怎么了?”
他紧抓着梅儿的双肩激动的摇晃,“为什么不见我!为什么不见我……”声音开始低沉且隐约带着哭腔,“我就要离开了知道吗!”抓紧双肩的手变作拥抱,声音缓和些许,“跟我走好吗?”
梅儿被摇晃得脑袋一团浆糊,“你在说什么呢?”向来儒雅的他怎么会这么冲动的?
“今日朝上百官夸赞《吕氏春秋》公告天下而验出六国无意攻秦之心。”成蟜平静下来,深情的看向梅儿的双眼。
梅儿不懂这话什么意思,“那不是好事吗?说明我们是强秦,没人敢惹。”
“正因无人敢惹,吕不韦提议趁势攻赵。知道让谁去吗?”成蟜停顿下来,思绪又回到了朝堂之上。
如今蒙骜大将战亡,王翦将军接替重任,继续东进攻打魏国汲邑(今河南省北部新乡市汲县)。攻下之后却让王翦改道,北渡黄河,退守太原(今山西省太原市)为根据地。另一路军队由成蟜率领,东行经由韩、魏两国北上,成两面夹击之势同攻强赵。
细究地势环境可知,虽然黄河险要,度之麻烦,但夺取赵国偏僻边陲之所对于骁勇善战的王翦来说轻而易举。而成蟜的行军路线最是接近赵都邯郸,夺取核心要地对于毫无作战经验的他简直是以卵击石。
吕不韦置成蟜于死地的行军提议昭然若揭,嬴政却全然应允,莫非真的是要除掉他这个王弟了!
成蟜仿佛有些后怕,低低的叹气:“唯有我去。”
“那不是送死吗!”梅儿脱口而出,她多少知道秦、赵向来是宿敌,论实力不相上下,在她记忆中赵国可没有这么快就灭亡,甚至历史中也没有一位叫成蟜的将领攻取过赵邑。
“自从祖母去世后全靠王兄帮护没让我出外参战,而如今因为你……”成蟜顿时住口,自己怎一时冲动险些道出实情!
“因为我什么?”梅儿的声调随即提高,心里有些紧张激动。
纸包不住火,成蟜犹豫些许还是道出了实情:“王兄让我不要靠近你,可是我没有同意。现在他毫不犹豫的在朝堂上接受了吕不韦的提议,将我推上攻赵的道路。没有返还的余地……”
有些事情终究还是会发生!
成蟜从怀里拿出一件东西交到梅儿手上,赫然是那块落于嬴政手中的龙玉。梅儿思绪纷飞却仍无法领悟其中深意,只听他继续道出:“露儿,这是最后的机会,跟我走好吗?”
还没等梅儿回应,寝室的门便被打开。嬴政满脸担忧,推开成蟜紧抱住梅儿,仿佛真是最亲密的情人,“爱姬没事吧!”说着又怒向成蟜,“长安君,寡人命令你回府整肃行装!”
成蟜没有听从,他哀怨的看着梅儿似最后的企求……
梅儿不忍再看可怜的成蟜,回头又见君王深邃的眼眸,她犹豫的耷拉了脑袋,眼帘低垂,手一点一点的摩挲到他的胸前,身子稍倾亲密而陌然的倚向他,“不……”
声音低得仿佛只是耳边细语,但成蟜听得通透,遂决绝的摔门而去,“臣,告退!”
嬴政重又温柔的为她盖上锦衾,“再好好睡一会儿。”
梅儿的心里百转千回,还是没能忍住问出:“他多久离开?”
“明日。”嬴政平静的回答,吻了吻梅儿的额头正要离去却被梅儿拦住,她拿出手里的龙玉,“烦请物归原主。”
“还是留着做个念想吧。”声音在耳畔回荡。
冬日里的龙玉入手冰凉,看着帝王离开的背影为何尽显落寞……
作者有话要说:
☆、第14章 乌巢戏游
成蟜出征之后梅儿获得充分的自由,可以随意出入咸阳宫,因此她也无味于去考究成蟜之事的深意。
“公……子是在等谁呀?”站在魏阙外约莫半柱香的时间,箐肴实在耐不住性子终于开口问女扮男装的梅儿。
“来了。”还好没有猜错,梅儿等了很久总算是等来赵高。
赵高谦和的将主仆三人迎上了车,“公子要到哪里玩?”
“随便吧。”梅儿可郁闷着呢,之前的那家珍品小店不知是何因倒闭,加之太王太后的潜言暗语提点,做长线买卖的线就此断了。
乌巢巷。
一下得马车赵高便热情的介绍起来:“公子,乌巢巷为秦国最有特色的闾巷。朝时可见坐贾行商游艺巫觋兴盛纷繁,夕时可见贩夫走卒游博倡优喧嚣叫嚷。”
梅儿听不太明白赵高晦涩难懂的词句,但仅仅看到这街巷的热闹景象也觉得喜欢。可谓是异域感不亚于重庆的洋人街,饕餮宴不亚于西安的回民街,工艺品不亚于上海的田子坊,声色味不亚于北京的三里屯,恬静处不亚于苏州的平江路。
争奇斗艳迷花了梅儿的眼,正奇怪两次出宫怎么都没机会到如此特色的地方游玩,赵高又说道:
“为免降低身份王孙贵胄极少来这乌巢巷,但在下知公子乃性情中人,定然是喜欢此等风情的。”
梅儿东张西望的闲游,前方锣鼓喧天围满人群,由赵高开路总算是挤了进去,原来是在上演老土的卖身葬父戏码,稍稍有些不同的是大哥买妹而葬父。那跪坐在地的女孩生得也是白净,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颔首暗自神伤,她的哥哥激昂的敲打锣鼓:“各位爷,吾妹歌舞皆精,堪比绵驹。”
“口出狂言,這等乡间妇者怎比得过绵驹之讴舞。”一位看客轻蔑的反驳,就一小小的女子名不见经传怎么可能堪比春秋时期齐国的歌舞名家,若是音神都可轻易超越的话还何须在此卖身葬父。
卖妹的哥哥成功将声势造大,继续口若悬河:“我兄妹二人已饿得体力不支哪敢此处献丑,先生若是不信大可将吾妹买去做私奴家婢,调、教一番便可品出其中喜恶。”
“小的实在无奈,为葬吾父只求善心人买下妹妹好生待之。”他淫笑着强掐妹妹的下巴,生生将她的头扬高露出泪眼娇容,凭这般相貌便是不善歌舞也是有很多风流情种愿意惜其入怀。
看客们顿时争先恐后的叫嚣着想要出钱买下女子,梅儿逮着旁边的赵高愤愤然:“那男的分明身强力壮,自己不知道赚钱还下贱的卖掉妹妹,居然敢美其名曰葬父,分明就是骗局。我呸!”
赵高武功高强,此刻又有那么多看客的声音掩盖,梅儿大胆的将自己心中的不满吐出,声音不大却全然传入那位哥哥的耳中。
“公子,您这话就不对了。这天寒地冻我兄妹二人又好几日没有进食,哪来的力气赚钱!”他言词狡辩,说得还真像那么回事。
“哼,贱男!”梅儿直接无视他,牵起卖身女的手便要离开,“老娘一分钱都不会给,直接把你妹妹带走,怎么着!”
梅儿一副有本事你打我的欠揍表情彻底激怒男子,他急步上前正欲扬拳而出,只觉一阵风过,梅儿就见那贱男趴在地上摔了个狗吃、屎,定睛一看不由捂嘴轻呼:“燕大哥!”
梅儿觉得这画面真是帅呆了,就跟爱情剧般浪漫。幸好英雄救美的是燕丹而不是赵高,再怎么说燕丹在历史上还算不错的正面人物,赵高嘛即便长得也算不错,但作为历史上的一大佞臣即使干出点好事也会让人深思是否带有目的性。
“燕大哥,看你的了!”梅儿做出一副看戏的姿势,赵高、汐秋、箐肴三人也识趣的挡在她和卖身女身前不予插手,准备让燕太子显显豪侠气概。
梅儿平时看电视挺喜欢找武侠剧看的,什么飞檐走壁、锄强扶弱、笑傲江湖让人艳羡,今天终于有机会见识真实的武打场面,可下一秒梅儿就傻眼了。
燕丹砸下十几铢圜钱,手压着剑柄斥责道:“拿着钱离开,莫要在此处骗人!”
这算是给敌人台阶下,还把自己抬到正气浩然的高度?
贱男懂得识时务,知道是不好惹的主,拍拍屁股没尊严的捡起钱币灰溜溜遁走。
燕丹果真办事利落,接着就安排了四位壮丁陪同卖身女厚葬父亲,此事就此了结。
乌巢巷内还有一处小有名气的酒水敞屋——足榭。
“燕公子总算来了,榭内雅座已为您备好。”大家刚入足榭女掌柜就热情的迎接。
此处早已是高朋满座,梅儿好奇的问:“燕大哥,这里好热闹呀,是有什么活动吗?”
“今日有一场蹋鞠,这榭内雅座正好是赏戏最佳之地。”球赛早已开始,女掌柜麻利的送上瓜果酒水。
梅儿最不喜好体育运动,要知道就早点和燕丹分道扬镳各玩各的。她无趣的东张西望,却见女掌柜正同一位男子在暗处争执着什么,最后居然还拉扯着要扭打起来。
正义感泛滥的梅儿打算再次多管闲事,离座制止:“喂,你干什么打女人呀!”
“你管得着吗!甄娘,把东西拿来!”那男人还不服气了,直接大嗓门命令着叫甄娘的女掌柜,看球赛的客人们都被吸引了来。
“这是我们唯一的家当了,不能再拿去卖掉!快把孩子放下来!”被男子拿来要挟的女婴哇哇的哭着,显然吓得不轻。
梅儿听了半天总算是明白过来这男人是要把房契卖掉,不管孤女寡母的死活。梅儿灵机一动:“老板,这足榭我买了。箐肴、汐秋,给钱!”
穿越到古代这么久都不知道芈露的钱收在哪里,也只好趁今天出宫把这两个管钱奴婢带上,找些商机赚点小钱为自己离宫铺路。
箐肴赶紧掏出钱币,那男掌柜高兴得合不拢嘴,这价钱给得比市面上高很多。
“这妇女和小孩就留在足榭打工,以后不准再来骚扰她们!”梅儿义正词严的下逐客令。
“凭何?她是吾妻!”男掌柜有些不情愿,他的妻子善于打理酒水营生,只有把她留在身边才能过饭来张口的日子,这样自己的赌本也会源源不断。
梅儿没有理会他的话,买下足榭自是难得的高兴事:“各位客官今天的酒水全面,以后请多多关照小弟啊。”
“好!”看客们得了好处,哪管足榭是否易主,要是天天都有此等免费水酒岂不更美。
男掌柜见她不理,连客人都不把他放在眼里,心中越发憋气,恐吓道:“公子如此有违秦律,我可要报官!”
梅儿斜睨了眼男掌柜,敢拿秦律压制她是吧,赵高这种聪明人自然知道怎么解决此事。于是,拿着鸡毛当令箭,借由嬴政的权势指示道:“赵高,以后你就是这里的专职保镖,要是看见他再来足榭,你就见一次打一次。”
“诺。”赵高听明白了一半,但“保镖”这词实在有些不懂,不过仅仅两次见面已经让他感觉到她的与众不同,绝非池中之物,能帮忙的地方他是肯定会殷勤讨好的,何况解决这种嗜赌贪财之人再容易不过。
“公子手下留情。” 甄娘有些心软,想为自己的男人求情,抱着孩子跪在了地上。
“这种男人不值得帮。”梅儿好心的扶起甄娘,恶狠狠的瞪向男掌柜:“这里已经不是你的地盘,赶紧离开!”
“对,走吧!”看客们吃人嘴软也识趣的起哄。
几十双眼睛的威逼,男掌柜只得拂袖而去。
球赛踢了一个时辰总算结束,众人刚出足榭就见适才的卖身女孤零零跪在榭外。
“感谢公子大恩,求公子收下小女。”她向燕丹磕头,复又恭敬向梅儿叩拜。
“本公子不缺奴婢伺候,你还是好好回去生活吧。”燕丹说着又给了她一镒黄金。
梅儿觉得不爽,好歹自己先出手救美的,不就是赏点钱厚葬老父吗,干嘛苦巴巴的求着燕丹要做个低贱的奴仆?“你既然歌舞皆精,先唱一嗓子,让我们燕大哥看看你有没有这个资本为奴为婢。”
汐秋机灵的倒了杯水给卖身女润喉咙,女子略唱两段,又引来好事者围观,嗓音确实不错。
大家因此在足榭里再闲坐片刻,梅儿递过肉脯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