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引起一阵轻微而又紧张的笑声。
雨鸟举起一根手指:“如果你们当中有谁走漏了风声,他会在我可以找到的最可怕的南美丛林山谷中死去——并且被剖腹挖心。先生们,相信这一点。在我的表演中你们只是跑龙套的,不要忘了。”
之后,在他们的“舞台”——圣·约翰伯里一个废弃的旅馆里,雨乌把唐·朱尔斯拉到一边。
“你已经读过关于这个男人的材料。”雨鸟说。
朱尔斯正抽着一根骆驼牌香烟:“是的。”
“你懂得什么是意念控制吗?”
“是的。”
“你知道俄亥俄的那两个人出什么事了吗?想带走他女儿的那两个人?”
“我和乔治·沃宁一块工作过。”朱尔斯平静地说,“麦克吉那家伙能把水烧开沏茶。”
“就这男人的能力来说,这再平常不过了。我只希望我们一定要干净利落。你行动必须十分迅速。”
“好的。”
“他整整休息了一个冬天。如果他有机会给你也来了下子的话,今后三年,你大概只能在一个拥挤不堪的医院里度过了。没准还得幻想自己是一只鸟或萝卜或别的什么东西。”
“知道。”
“知道什么?”
“我必须行动迅速。放心吧,约翰。”
“他们很可能一块出来。”雨鸟并不理会他,“你应该埋伏在前厅的拐角处,这样他们出来时就不会发现你。我抓那个姑娘时,她的父亲会过来,你就从他后面制服他。”
“当然”“不要把事情搞砸了,唐。”
朱尔斯笑了笑,继续抽着烟。他简洁地说:“不会的。”
箱子装好了。恰莉穿好了大衣和长裤。安迪套上夹克,把拉链拉好,并提起了箱子。他感觉不好,非常不好。他的胃在抽搐。
“你也感觉到了,是吗?”恰莉说。她的小脸灰白而没有表情。
安迪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我们该怎么办?”
“我希望这预感是提早到来的。”他说。虽然他心里并不这样想,“我们还能怎么办呢?”
“我们还能怎么办呢尸她机械地重复道。
她走过来,张开双臂让他来抱。他记得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做了——差不多两年了。时间多么奇妙,它使你眼前的孩子不知不觉地发生变化;可这变化又有些令人不知所措。
他放下箱子,把她抱起来拥在怀里。她亲了亲他的脸,然后紧紧地抱住他。
“准备好了吗?”他把她放下。
“是的。”恰莉说。她又快哭了,“爸爸,我不会再引火了。
即使我们离开之前他们就到这里来,我也不会再引人了。”
“好的,”他说,“这很好,恰莉,我明白。”
“我爱你,爸爸。”
他点了点头:“我也爱你,孩子。”
安迪走到门口,打开门;屋外强烈的阳光使他几乎什么也看不清。他紧眯双眼,一切才又变得清晰。积雪的融化使一切都显得那么清新。他的右边是泰士摩池塘,残留冰块下的蓝色水波令人眼花镣乱。正前方是松树林。穿过松林他隐隐看到远处一个帐篷的绿色棚顶,上面覆盖一冬的积雪终于融化了。
树林寂静无声,可安迪心里更加不安。冬天过后气温转暖时,鸟儿们总是用歌声来迎接清晨。可今天却什么也听不到,只有树枝上融雪坠落的声音。他发现自己这时异常渴望爷爷能在身边。他极力克制着自己想大喊一声“谁在那儿”的欲望,因为这样做只能使恰莉更加害怕。
“看来情况不错。”他说,“如果他们真的会来的话,我想我们还是在他们前面的。”
“那就好。”她面无表情地答道。
“我们走吧,孩子。”他说。他已经想过无数次我们还能怎么办呢?但别无出路。他再次意识到自己是多么痛恨那些人。
恰莉穿过屋子,经过洗碗机向他走来。洗碗机里装满已经洗干净的盘子。整个小屋都是他们刚来时的样子,整整齐齐。爷爷看见会高兴的。
安迪搂住恰莉的肩膀,再次拥抱了她。然后他拿起箱子,带着她一起走进清晨灿烂的阳光中。
约翰.雨鸟在一百五十码以外一棵高高的云杉的半腰上。他脚上穿着一双电工靴,用一条电工的腰带把自己紧紧地绑在树干上。当小屋的门打开时,他把一支来福枪稳稳地架在了肩上,镇定而又自信。在他的那只好眼前,一切都显得非常清楚。在他刚失去一只眼时,他的深度感觉经常出现失误。但当他像现在这样注意力高度集中时,他的视力又会恢复到过去的清晰;就好像那只坏眼会暂时复生。
距离并不远。如果枪里是一颗子弹的话,他会毫不困难地射穿那女孩的脖子——但他现在要处理的事情要麻烦得多。他的枪里装的是一只浸满药液的飞缥。在这个距离,它很可能落地或偏斜。值得庆幸的是这一天几乎没有什么风。
雨乌默默地祈祷:“如果这是天神和我祖先的意愿,请引导我的手和眼,让我射中。”
女孩走了出来,旁边是她的父亲——那么也有朱尔斯的活儿干了。通过望远镜看去,那姑娘是个非常明显的目标。她的皮大衣映出一道耀眼的蓝光。雨鸟看到了麦克吉手中的箱子。他意识到他们差点又晚了一步。
女孩看上去情绪低落。她的扣子只扣到胸口,所以在咽喉处大衣微微敞开着。天气很暖和,连老天爷也在照顾他。
他扣紧扳机,瞄准她的咽喉。如果这是天神和我祖先的意愿他扣动扳机。没有爆炸声,只有轻轻的“噗”地一声一和一缕轻烟。
他们正要走下台阶时,恰莉突然停下,发出一声窒息的吞咽声。安迪立刻放下箱子。他什么都没有听到,但他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恰莉出事了。
“恰莉,恰莉?”
他惊恐地瞪视着她。她像一尊雕塑,一动不动,在皑皑白雪的映衬下显得难以置信的美丽。难以置信的瘦小。安迪突然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这变化如此巨大,如此可怕,开始他居然没有领悟。
恰莉的喉头下露出一个像针一样的东西。她戴着手套的手摸到了针头,把它拧得可怕地向上翘起。一滴血珠从伤口中流出,缓缓流下咽喉,像一朵精致的小血花,染红了她衬衫的领子,正好碰到了皮大衣拉练旁的毛领。
“恰莉!”他大叫一声。正当她眼睛上翻身子往外扑倒时,他上前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他把她抱到前厅,一遍遍呼喊她的名字。她喉咙处的飞缥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她的身体绵软无骨,好像已经死去。他紧搂着她,悲愤地怒视着面前阳光明媚的树林,那里显得如此空旷一没有一声鸟呜。
“谁干的?”他大喊,“是谁干的?站出来让我看看!”
唐·朱尔斯绕过前厅的拐角。他穿着阿迪达斯网球服,一只手拿着·2──
“谁杀了我的女儿?”安迪尖叫着。这叫声使他的喉头阵阵作痛。他把她搂紧。她小小的身子在蓝大衣里可怕地瘫软着。他的指头摸到飞镖,把它拔了出来,又一滴血涌了出来。
把她抱进去。他想,必须把她抱进去。
朱尔斯悄悄走近,从后面袭击了他。就像演员布什袭击林肯总统一样。安迪的身子猛地向上一挺,把恰莉抱得更紧了。接着他向前栽去,扑倒在她身上。
“再简单不过了。”当雨鸟躺着三月末的融雪,摇摇摆摆走向小屋时,朱尔斯正在自言自语,“不费吹灰之力。真不明白干吗要这么大惊小怪?”
第八章 黑暗中
一场夏季暴风雨和两台发电机的故障引发了这一系列事件的终结,带来的是毁灭和死亡。
暴风雨发生在八月十九号,大概是安迪和恰莉在佛芒特爷爷的小屋被抓五月之后。在这八月的日子,刚过正午,彤云就开始酝酿着闪电。但是在绿草地和精心修剪的花坛围绕下的两所漂亮房子里,人们在忙碌地工作。没有人——不管是修草坪的工人,还是那个在午饭时间骑马的管理计算机房的女人一意识到暴风雨就在眼前。而卡普正在他装有空调的房间里一边吃着三明治,一边做着下一年度的财政预算,根本忘记了外面的酷热和潮湿。
也许那天在隆芒特惟一预感到暴风雨即将来临的就是这个因雨而命名的人,这个印地安人在+点半时来至!基地,正好在一点钟时报到上班。每当大雨来临之时,他的骨头和左眼空空如也的眼窝总是会隐隐作疼。
他现在开的是一辆破旧的雷乌,前面的挡风玻璃上贴着一张口级停车牌。他的衣服外面套着一件勤杂工的白大褂。下车前,他在那只瞎眼上戴上了遮眼布。他只有在工作时为了那个女孩才戴它。这使他心里很不舒服。因为只有遮眼布才会使他想起他少了一只眼睛。
这里一共有四个停车处。本来雨鸟自己的车是一辆崭新的黄色卡迪拉克,贴的是A级停车牌。A是VIP(重要人物)的停车处,位于两所房子最南端的地下。地下隧道和电梯将vIP的停车处和计算机房。状态分析室,伊塔的综合图书馆。报刊室,直接连接起来。当然与之相连的还有“来访者的住处”——这是对几个专业图书馆和它们旁边关押恰莉和她父亲的房间的7个不很确切的称呼。
B处是二级员工的停车处。它离得更远。C处是秘书。技师,电工等入的停车处。D处留给低级工作人员——用雨鸟自己的话来说,就是那些跑龙套的,这里地处僻静的角落,一般离其它地方都有半英里左右。里面通常塞满了底特律的廉价汽车,简直是一堆勉强能跑的废铜烂铁。
连停车都是一副官僚作派,雨乌边想边把头伸出去看着头顶的积云。暴风雨要来了,也许四点就到,他想着。
他朝专供低级——五级或六级——员工上下班的小门走去。
白大褂在风中上下飘飞。这时,一个工人开着一辆草坪修剪机停在了雨鸟的车旁。他的座位上有个华丽的阳伞。花匠并没有注意雨鸟。这也是官僚主义作派的体现。如果你有幸成为了第四级工作人员,那么你就可以对第五级的人如此轻视了。即使雨鸟那毁了半边的脸也没有引起大多的注意,像所有其他的政府机构一样,伊塔雇佣了大量的雇员以维持自己的体面。对于如何化妆,美国政府可用不着马克思主义者来费心教授。毋庸置疑,一个有残疾的雇员(当然要是看得见的残疾一假肢,轮椅,或破相的脸)比三个正常的人要有用得多。雨乌认识许多在思想和精神上像他的脸一样在越南战争中遭受过粗暴摧残的人。这些人如果能像他一样在某个政府部门找到一份工作,也许会乐不可支。雨鸟对他们并不感到同情。实际上,他觉得所有这些都相当滑稽。
现在和他一起工作的工人们都没有认出他原来是伊塔的特工和杀手。对这一点他可以完全肯走。十六个星期之前,他还只是卡迪拉克轿车挡风玻璃后面的一个阴影,一个属于A级的大人物。
“你不认为这样做有些离谱吗?”卡普问道,“那女孩和其他人没有任何联系,只有你和她在一起。”
雨鸟摇了摇头:“只要有一点闪失,只要有一个人不小心提到那个毁了半张脸的好人把他的车停在八级停车处,而且在更衣室才换上他的白大褂,那么一切都会付之东流。我要建立的是一种信任感,而这建立的基础就是我们都是局外人——你要叫畸形人也可以一都被囚禁在这克格勃的美国分部。”
卡普一直不喜欢这样做。他不喜欢手下人蔑视伊塔的规则。
特别是这次,他们又采取了极端的措施。
“当然,你工作做得很出色。”卡普回答说。
这并不是一个令人满意的回答,因为实际上,他做得并不出色。自从来到这里,那女孩连一根火柴都未曾点亮过。她父亲也是一样。到这里来后,他还从未显示出任何轻微的迹象,表明自己确曾拥有过意念控制力。因此,他们对这一点也越来越怀疑。
雨乌对这女孩非常着迷。他在伊塔的头一年里,学过许多任何大学都没有的课程——窃听,偷车,暗中搜查,以及许多的其它技能。其中惟一一项能够令雨鸟全神贯注的课程是如何盗窃保险箱。老师是一个叫G·M·拉蔓丹的盗贼。他被亚特兰大的一所监狱释放就是为了教授伊塔的新成员这门课程。他被认为是这一行中最出色的窃贼。而雨鸟也从不怀疑这一点,虽然现在他几乎和拉蔓丹一样出色。
拉蔓丹三年前死了(雨乌还为他的葬礼送了花——生活有时是多么滑稽)。他教给他们怎样打开各式各佯的保险箱;怎样取得钥匙的印模;怎样从后面一层一层地把箱子打开雨乌对G·M·拉蔓丹的授课抱着一种夹杂着冷静和嘲讽的热情。拉蔓丹说过,保险箱就像女人,只要有工具和时间,任何箱子都会打开。有的会很容易,有的会很麻烦、但决没有打不开的箱子。
这女孩是个很难打开的箱子。
开始时,为了不让她把自己饿死,他们不得不对她进行静脉注射。一段时间后,恰莉意识到不吃东西不会给自己带来任何好处,只会使自己的胳膊布满青肿的针眼。于是她开始进食,没有丝毫热情,只是因为这样能少受些皮肉之苦。
他们给了她一些书,有时她会随意地翻翻。偶尔她会打开屋里的彩电,几分钟后再关上。六月份,她从头到尾看了连续剧《黑美人),另外还看了一两次·《迪斯尼乐园》,如此而已。在每周的报告中,“偶发的失语症”这个词越来越常见。
雨鸟在词典里查了这个词。他马上就明白了——因为他自己是一个印地安人和战士。他甚至比某些医生理解得更加透彻。有时那女孩会突然无法说话。她只是站在那儿,看上去并不紧张,却光张嘴说不出一句话来小后来,她会突然蹦出一个和上下文没有丝毫联系的词,而且显然自己还不知道.“我不喜欢这件衣服我想要那件干草的。”偶尔她会心不在焉地纠正自己一一”我是说那件绿色的。”一一一但通常她根本就不会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词典上说“失语症”是因大脑混乱而引起的健忘症。于是,伊塔的医生们便开始对她的药物治疗指手划脚。奥瑞森换成了瓦连姆,但没有什么效果。两药同时服用却产生了预料不到的反应;她会又喊又叫,直到药效消失。眼用一种镇静剂和轻微迷幻剂的温和新药后,好像一时起了作用。但不久她又开始口吃,还出现了轻微的皮疹.眼下,她又在重新服用奥瑞森,但失语症还是不时出现。
连篇累犊的报告讨论的都是关于恰莉“最基本的内心矛盾”。
她父亲禁止她做的事恰恰却是伊塔要求她做的,而曼德斯农场事件后,她所感到的内疚使这种矛盾心理变得更加复杂。
雨鸟对这些全都不以为然。这不是因为药物,不是因为她初关了起来并处于监视之下,也不是因为不能与父亲见面。
这只是因为她很顽固,原因就在于此。
她已下定决心不管怎么样决不合作。心理学家可以一直研究到月亮从西边升起;医生可以大谈特谈说麻痹一个八岁女孩的思想是如何之难。研究报告会堆成一座小山。卡普会因此而暴跳如雷。
但恰莉·麦克吉将我行我素,仍旧顽固到底。
雨鸟对此确信无疑,就像他认定今天下午会有雨一样。为此,他更加佩服她。是她令他们这一大堆人在原地转着圈子。如果没有人出来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