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木军曹对我说:“炮火什么时候能来呢。”
我想了想说;“应该快了吧,咱们可以利用这段时间稍微的休息一下。”
在战场上已经习以为常的人,对这种随时都有人死亡,自己也随时可能死亡的环境不再紧张和恐惧了。我闭上眼睛,躺在弹坑里晒着太阳。看似静心休息,其实我的脑袋里纷乱无比。我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养成一个,对于战斗在最前线的基层指挥员来说十分不好的习惯。每当要与敌人短兵相接前,我的头脑中总会胡思乱想一些事情来。
我想着:如果我阵亡了,我的家里接到阵亡通知书的时候是个是什么情形呢?我想起母亲是立刻放手大哭的,弟弟妹妹们也会附和着哭起来。父亲呢,我想他是肯定不会哭的。并且会大骂我是不孝之子,不听他的话才会有如此下场,纯属咎由自取。而后又想到了美香,她呢她会为我哭吗?也许会的。会哭的很伤心。那么之后呢,大概用不了多少天她就会把我彻底的忘掉了吧。又或者她根本不会知道我阵亡的消息。本来我和美香之间其实根本就不存在任何一点儿实际的瓜葛,是不会有人把我阵亡的消息通知她的。这样最好不过了,我还可以在她的记忆里存在的更久一些也不必须给她带来一场无谓的哭泣了。
我正想着,忽然有个人不声不响的来到我附近。我一看,这个人原来是龟田一等兵。我对他说:“你这小家伙,怎么不在原地呆着,谁让你乱跑的。”
他乞求般的说:“山上队长,您不要生气,我也不想乱动,但是……我的烟抽光了。青木兄,你那里还有烟没有?”
青木军曹是个老实善良的家伙,这一点整个中队的人都知道。他平日里对待龟田一等兵这样的年轻人,总是像兄长对弟弟般的照顾。因此龟田一等兵也跟他特别亲近,遇到任何事都会想到向他寻求帮助。
青木军曹笑了笑说:“你这个烟鬼,一没烟抽脑子都不灵光了。我又不会抽烟,我身上哪里来的烟呢。我看你今天就忍一忍吧,烟抽多了对身体也没什么好处。”
龟田一等兵恍然大悟般的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说:“对呀,我怎么把这个给忘了呢。”他的脸上显出了一片愁苦的表情。
我看了看他那张愁容满面的脸,从身上摸索出了仅有的半盒烟丢给了他。他接住了烟,立时有些欣喜若狂。但随既他又现出了有点儿难为情。这样的表情出现在他那张还有些稚嫩的脸上,越发让人觉得他还是个孩子。
他说:“山上队长,真是不好意思了,其实……我只要先抽上一根就可以了。”
我说:“我可不像你那样,我吸烟是很轻的,有时候几天都抽不上一根。你都拿去吧,一会儿进攻时,不要因为烟抽的不足而无法瞄准敌人就行了。”
他听了我的话,呆呆的望了我好一会儿才说:“难怪青木兄整天的跟着您,跟您在一起真是让人觉得特别有干劲。”
龟田一等兵取出一根烟来叼在口中,就在自己身上摸索起来。摸索了好一会他又对我说:“山上队长,我的火柴也没有了,您能不能把火柴也……”
我开始在自己身上摸索起来,摸了个遍也没有找到火柴。
我对他说:“没有了,不知道掉到什么地方去了。”
“哦。”他应了一声、扭头又向另一个方向爬去。
我说:“你又要去哪里。”
“去找丸山曹长借个火。”龟田一等兵说着继续爬行。
我们看着如草虫般爬行的龟田一等兵,他似乎是扒的太久腰有点儿不舒服了,爬着爬着就向上直了直腰。但就是这个如此简单的动作,就成了他一生最后的一个动作。就在我们眼前不足十米的地方,一颗子弹不偏不倚的击中了他的脑袋。鲜血同时散出,他的头一歪,扒在了地上。那姿势很像是他自己歪着头吐了一口口水,只不过那口水是鲜红色的。他扒在地上再也不动了,不知情的人很难分辨出他是死了,还是爬累了扒下去休息一下。
第23节
第23节
“龟田君,你怎么样了。”青木军曹呼喊着,想跑过去看他。
我按住青木军曹说:“别急,肯定有敌方的狙击手在这儿附近。龟田他已经光荣的为国捐躯了。妈的,敌方那家伙的枪法还真是了得,这一枪正打在脑袋上。”
我忽然觉得我这话太不合时机了,我看向青木的脸。还好他并没有仔细听我说话,他呆呆的望着龟田一等兵的尸体发愣。
我大叫道:“大家都别乱动,敌方有狙击手在这儿附近。”但是人扒在地上,能喊出的声音很有限。在这样的环境下,我的这点儿声音无法引起我的部下们的注意。我刚想坐起身来,再喊一遍。
青木军曹一把把我按在地上,随即他窜起来大叫道:“大家都别乱动,敌方有狙击手就在这儿附近。龟田刚才被他们打死了,龟田君死了。”
“嗨。”这次我的人有了回应。
我赶忙把他拉下来说:“你干什么呀。”
青木军曹说:“敌方的狙击手肯定是要瞄准指挥官打的,你要是再有什么命令的话,就告诉我,我来喊。”
我知道刚才龟田一等兵的死给青木心里上造成了重大的打击,他现在已经宁愿自己死亡,也不想再一次看我死在他的眼前了。我看着青木君真不知道该对他说些什么才好。
突然,后面传来了速射炮、步兵炮震耳欲聋的射击声。敌人的堑壕一瞬间被炸开了锅,可以清清楚楚地看见里面一片混乱。这炮声是命令冲锋的信号。
我拔出了军刀,大叫着:“冲锋,冲上去。”我的话音未落,青木就像一根发动的弹簧,一跃而起,上好刺刀,第一个冲出了弹坑。他挥舞着刺刀,跑起来一闪一闪的,这情景给其他人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敌人的堑壕宽不到二尺,却有四尺深。我们冲入的战壕,同敌人进行简短的战斗后。身着蓝色棉衣的中国兵,沿着狭窄的水沟撤走了。
我高呼着:“不要急着追了,这个阵地很重要,咱们要防好它。”
青木低下头,一言不发地四下看着,怒火在他的胸中燃起,令他头晕目眩。他扫视四周,寻找中国兵的尸体。
他口中不断的念叨着:”让他逃跑了,真的让他逃走了吗?”
我知道他是在找什么,他想找到那名狙击手。但是所有尸体旁边都没有一把狙击步枪。
我忙说:“中国军队中装备很差,狙击手也是没有狙击步枪用的。你看这个家伙就很像是个狙击手。”我胡乱的指着地上的一具尸体。
“哦,是这样啊。”青木军曹对我的话,还是相信了。他慢慢的走向了龟田一等兵倒下的地方。
我没有马上跟过去,我想先让他先同龟田单独呆一会吧。
在小河沟那里,立着一座土馒头似的圆顶坟。在它后面,横倒着几具尸体。我将一具具尸体翻过来仰面躺着。不停地在尸体的衣兜里摸索,终于在第三具尸体上找到了火柴。
我走向了青木那里,他正抱着龟田一等兵的尸体木呆呆的坐着。我从龟田一等兵紧握在手里的烟盒中取出了一支香烟,点燃后放在了龟田的嘴里。尸体已经没有了吸烟的力气了,衔在嘴里的香烟燃不起火苗,只能冒着细弱的青烟。
我看着那青烟,突然觉得无比的凄凉。战场可真是一个奇怪的所在,在这里活生生的一条人命居然和一个小小的火柴画上了等号。我想我刚才身上要是有一盒火柴的话,龟田这小家伙就不会死了吧。
枪炮声已经渐渐远去,我站起身来,眺望着辽阔无垠的棉花田,田里枯败的棉花杆儿一片暗红,空寂凄凉的景色尽收眼底,战争的尘埃席卷过的这一带,看不见半个人影。
我抱起龟田一等兵,将他沉甸甸的身体扛在自己肩上。拉起了青木军曹,顺着田埂小路走向了我的部下们。
日落之前,中队开始清点人数。这次战斗整个中队有九死,二十二伤。阵亡者之中,就包括年仅十八岁的龟田一等兵。阵亡者的隆重火葬仪式于当天夜里举行。士兵们为他们挖了一个大坑,将尸体头朝北并列放进去,中队长首次拿起剪刀,在每个死者的耳际剪下一撮头发,小队长和中队长也依次剪下一些,分别用白纸包好。
接着在尸体上堆放干柴枝,在中队全体官兵持枪默哀之际,中队长点燃了柴火。从军和尚竹内大师身穿土黄色军服,矗立在火焰旁,用手捻着念珠,嘴里念咏着经文。
这天夜里,为了防备敌人突然袭击,士兵们仍旧全副武装地躺在路旁,在稻草上睡了一夜。
我和另外十几个人一起围着火堆,盘腿坐下,吸着香烟,不时地往火堆里添着木柴。我们要整夜守着火堆,一直要等到尸体全部焚化。阴森漆黑的夜晚,在这没有灯光的小镇上,只有四五处焚尸的火堆燃烧得血红,让人毛骨悚然,倒吸一口凉气。
青木把胳膊肘支在膝盖上,双手托腮,呆呆地望着攒动的火焰,他那敏感的神经又一次错乱了。我看着青木意识到如果这样下去,肯定会坏事,他心里难受得要发狂。一旦神经失去控制,思维就会崩溃,那样一来就会导致神志不清。
“今天的堑壕战,我是我们小队里第一个跳进去的!”
他突然大声地说道,也不知道他在跟谁讲话。与其说他是讲过坐在火堆旁的士兵们听的,倒不如说他在给躺在火堆里正在焚烧的战死者表白。他的精神空洞洞的。自己无法中断这毫严壮语了,自己完全无法自拔了。
“敌人,臭东西,乱扔手榴弹。……我瞅了空个子跳进了那个窄弹坑……迎面跑来了几个臭东西,离我越来越近了,我扣动了扳机……射中了。一个、两个、三个,全部被我射穿了。……跑在最前的那一个,鼻子喷着血,见鬼去了。……龟田被击中了,就在那儿,躺着的第四个男人。他问我要烟,我没有……山上兄给了他……有火柴吗?没有。那怎么办呐……那小子,你猜怎么着?跑去借火了。……他倒是挺爽快。刚跑出去没几步,‘乒……’脑袋上多了一个洞,血从洞里流了出来……我早就对他说过,烟抽多了没好处的。他还不信,这下总该相信我了吧。”说着说着,他突然站了起来;离开正在火葬的柴堆,往路旁的阴暗处走去。
我赶忙追了上去,他走出了好远。也许是心情慢慢的缓和下来了,精神上的分裂也随之停止了。我还是不放心他一个人,便在周围来回地踱步。
数不清的星星在闪烁,几乎铺满了整个天空,天空呈现出一片白色亮光。他叉开双腿,一边小便,一边滴滴答答地抛洒着泪珠。。 最好的txt下载网
第24节
第24节
破晓时分,开了早饭。不值勤的士兵们吃罢了早饭就笑嘻嘻的从宿营地走了出来。因值勤而不能外出的士兵问他们去哪里,他们中有的回落“去征菜”,有的回答“去征肉”。由于军队行进的速度快,再加上深入中国内地作战,军粮一时半会儿供应不上来,况且运军粮的费用庞大,所以前线部队大都以当地征用的办法来解决自身的给养问题。派遣军总司令部考虑到战后的安抚工作,刚刚公布了新命令,不管征用的东西多么微不足道,也都要一个子儿一个子地付钱。
而在实际的战场上,征用东西付不付钱,完全要看士兵们自己的想法,例如:我如果派青木军曹征用一颗青菜,他都会很认真的付钱。而如果我派丸山曹长去征用任何东西他都不会付一分钱的。
于是乎,经常可以见到这样的现象。士兵们或是冲入菜地,装上一车蔬菜扭头就走。或是在街上发现了家禽、家畜,比如一头猪。直接往猪脖子上拴一根绳子,一边用脚踹着猪屁股一边吆喝着返回营地。
不久,“征用”便成为了士兵们外出的借口,紧接着,又变成了他们之间的黑话。尤其是“征肉”这个词语,被他们用作外出收搜罗中国“花姑娘”的代名词。他们如饥似渴的想要找到年轻女人,即使是一张照片、一张图片,对他们而言都是难能可贵的。反正,只要是能勾起对年轻貌美的女人遐想的任何物品都好,就连女性用过的手绢、绣花鞋、甚至内衣、*他们都视如珍宝,带回来向大家显摆一番。
然而,我的部下们却完全不敢有这样的放肆行动。有道是,什么样的将带出什么样的兵。我的部下深知我对这样的行为是深恶痛绝的。他们更清楚我的战刀砍起他们的脑袋来会同砍敌人的一样利落,他们不想成为这把刀下的牺牲品,他们只能默默地恐惧着这把刀。
渐渐地对我这把刀的恐惧超出了我的小队的范围,其他的士兵们也都议论着:“知道第三小队的山上少尉吗?他可是个恐怖的家伙,外出的时候最好是别遇见他。他如果发现了什么他不喜欢的事情,根本不会理会你是不是他的部下,直接就会向你挥刀的了。
于是,我开始成为了他们眼中的异类,他们像躲避妖魔一样的避开我。并且在背后为我起了个绰号:‘冷血管事者。’这真是一个让人啼笑皆非的境遇。欺压弱者的人成了好家伙,而想要保护弱者的人却成了冷血的管事者。
其实,每当部队扫荡了敌军,开进村庄后,总会发现里面几乎看不到年轻人了,剩下的尽是老人和小孩儿。原来,青年男子大都被中国国民政府的军队抓壮丁走了。年轻女子要不跟着部队撤退,要不就自己找个安全的地方躲了起来了。因为这些年轻的女人屡次遭受战乱,已经十分清楚在沦为战场的家园,等待她们的将是怎样被蹂躏的命运。所以,搜寻“花姑娘”的士兵,往往乘兴而去,败兴而归。
这天下午,我带着我的人出去征用粮食。在烧得支离破碎的大街小巷。四处可见闲逛着的色咪咪的士兵。他们见到我,眼睛里显出了异样的色彩,立即扭头去往他处。
我没有把他们异样的眼神放在心上,继续着自己的行程。在一处断壁残垣的农户家里,渡边一等兵一眼便发现了一个年轻女子。
渡边一等兵对我大喊:“山上队长,这里有个中国女人,是个很年轻的女人。”
我带人走了上去那女人从昏暗的屋里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我们。从远处望去就可以断定,那个女人顶多不过二十岁。我们慢吞吞地跨过了一条狭窄的田垄,大胆地站在农户家的屋檐下。
透过带格子的板窗往里瞧,女人依然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屋子里显得极其狭小阴暗,靠墙斜放着犁,镐等农具。简陋的家具堆了满屋,洗脸盆里的白菜和土豆,全都蔫了。
“喂,姑娘!”丸山曹长嬉皮笑脸地向她打招呼。姑娘的脸上顿时露出紧张彷徨的神情,一双眼睛显得乌黑、清澈。她的外貌长得不错,只可惜衣服太脏,头发满是污垢,成了灰色。
“挺好的姑娘,可惜太脏啦!”丸山曹长不无遗憾地说。
“进去看一下。”我命令道。
话音刚落,渡边一等兵就去推木板门。门似乎上了锁。他喊着“一、二、三!”用肩膀去撞,“咣当”一声,门被撞开了,门柱和锁一同折断。
渡边慢腾腾地一步跨进门去。这时,那个女人突然后退一步,右手握着手枪。
把枪口对准了渡边一等兵。渡边大吃了一惊,他语无伦次的说:“队,队长,枪,这,这女人,有枪。”
我惊慌的忙带人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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