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光逐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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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光逐笑来- 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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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受伤了吗?还是因为魔息被黄泉之眼吸收?容不得她多做思量,稍稳住的身子又不由自主随着脚底地面的变动而摇晃,她心想是万万不能再留于此,还是决定应了幽冥王的“好心”。

即便多一个须得日夜小心的对手,也比从此看不见那个混账要好的多……

于是她将纤细的手臂高高抬起。

“抓紧!”荣轩并未有察觉到少女脸色掠过的复杂神色,猛地握紧她伸出的手,借助身体的力量将她拖出深坑,这一拉一退似乎是用尽了他全部气力,待百里逐笑脱险之后他便重重地倒在一边,额角磕在石块的棱角之上,擦出一条血痕。

“嘶……”尽管很轻微,百里逐笑还是听见了幽冥王的轻声呻吟。

她故作镇定,拍拍身上泥土,猫着腰移到荣轩身边。

幽冥王这才勉强睁开眼睛,顾不上拭去额角伤口流下的鲜血,缓缓举起方才去拉百里逐笑的那只手,掌心之中分明插着一根银针,他长长叹了口气,眯着眼朝她摇手,不确定地唤道,“……小笑笑?”

百里逐笑并未有解释的意思,只四下打量一番:黄泉之眼经过方才的一番扭转,甬道坍塌,两人前行的道路被毁,后退一步是深坑,面前则是拦下了去路的巨石,眼下二人被困处她支起身子都很困难,更不用说个头比她高上许多的荣轩。

余光瞥望一眼仍在等着答案的男人,她不禁思索:甬道被毁若是幽冥王针对她的伎俩,犯不着连他自己也牵扯上,更不用假意惺惺来搭救……低头看了看被他握过的手,并未有什么“火纹”烙印的,当然,那个家伙也没有念引发“计都火”的口诀。

握紧拳头,百里逐笑这才回他的话,“白师兄方才递给我的银针,淬了毒液,你带我寻到楚四歌,我自然会给你解药……你若在黄泉之眼中使诈,莫怪我……”

荣轩叹了口气,拔掉了掌中的银针,端详了片刻无可奈何地丢到一边,“哎呀呀,小笑笑居然这样对人家!真过分!这么不信任人家的话,干嘛还要跟来?”

“好笑,我为什么要信你?要是我没有记错的话,魔尊一日未退,魔域宗主一位就如同空悬,三王之争也不会结束。眼下楚四歌与我有婚约,便是有流川侯为后盾,自然处于上风……这与你和百鬼魅王来说,是最大的威胁,不是么?可是我若死在黄泉之眼中,云家自然不会放过他,得利的又是谁呢?”她挑眉,寻了个位置坐在他身边,望着荣轩越来越苍白的脸,一字一顿,“我从来都不认为你会帮楚四歌。”

借刀杀人,确实是一妙招。

此刻的她,不仅仅是楚四歌的后盾,也会成为仙魔之间的引火线。

“哈哈哈哈,分析得好。”荣轩忽而笑出声,一改往昔的阴阳怪调,“总之我做什么都不对就是了……对小笑笑来说是这样,对楚小歌来说也是这样……好像幽冥王就该与黑煞獒王为死敌,枉我之前劝他一次又一次,想来是多费唇舌……你也好,他也罢,都认准了我荣轩是个十足的野心家,都认准了我觊觎魔域宗主的位置,是不是?!不管我做什么,都是为了自己,是不是?!楚小歌他黑白不分也就罢了,他的固执……我见识了,可是我不明白,怎的连小笑笑也这般想我呢?我当真是……当真是一点都学不会温柔待人啊……”

被他驳到无言,百里逐笑开始正视起这个一直以来都难以捉摸的男人。

甬道中的震颤早已停止,着暗蓝色锦袍的魔王轻轻咳嗽了几声,抬手抹去额角的血迹,沾血的手指被他送入口中舔舐干净,这才又缓缓望向百里逐笑,“不用担心,你的手上没有‘火纹’印记,我的‘计都火’伤不了你分毫……哎呀呀,小笑笑可是流川侯大人的千金,我区区幽冥王,就是有几条命也不敢和那位大人作对,嗯?”

“所以说,这里发生的一切都不是你所为?”重新打量了四周,百里逐笑迟疑着问出声来,“包括楚小……呸,楚四歌那混账被困‘黄泉之眼’中的事?”

“是不是在帮他我说了不算,但至少我是不会害他的,我很清楚自己的实力,即便杀了楚小歌也不会是菩提的对手,何必与他们二人相争呢?三王各自牵制,互不干涉,与我来说便是最好的情况。”他摇摇头,似乎是怕她仍旧不信,又接口,“其实,能困住他的机会只有在黄泉之眼中这么一次,菩提是断然不会放弃的。”

稍稍有了自己的推断,她问,“百鬼魅王就这般想知他于死地吗?”

“不,不是,那个女人只是想留住他而已……啊,或许……可能是这样吧?”意识到自己的长舌不经意间又彰显了本质,荣轩歉意地笑笑,将血红色的双眸微微眯起,调侃道,“哎呀呀,女人家的心思谁知道呢?就像小笑笑,待我凶得很,处处提防,说不定心里也并没有将我归为‘敌人’,是不是?”

她随了他笑,一句话说得狠,“老实说,荣轩,从第一次见你,我就不怎么喜欢你——至于你是不是我的敌人,这得取决于你是不是楚四歌的敌人,是不是流川的敌人。”

气息紊乱的幽冥王先是一怔,随即勾起嘴角,“小笑笑这么相信楚小歌,却不相信我,人家真是伤心,哎呀呀,哎呀呀……”

“他和你不一样。”

她忽地想起那时的萤火虫和自己说过的话:只要去接纳,一定会有浮光为你停留。

然而现在的她才真正认识到,并不是对每一个人都可以敞开心扉去接纳,楚四歌是特别的,让她混乱到……说出那样不经思考的话来。

眼见来去的路都被封锁,一时间无法决定如何应对,她也就索性释然起来,坐在荣轩的身边,又一句没一句的与他说着话。

好不容易得来关于那个混账的线索,就这么被百鬼魅王毁掉:若那女人想要一箭双雕,借此机会要连幽冥王也一并除去,那便是自己押错了筹码,怎么偏偏跟了他来。

“我本当糊涂的人是他,眼下才知,原来你也一样。”荣轩仰起脸来,半开玩笑地说着叫人不得不在意的话,“那云小姐有没有想过,真正的敌人……是楚小歌呢?”

心底最隐秘的一块地方忽然间曝晒在阳光之下,那种灼人的感觉甚至令她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即便做着貌似随心随性的事,与生俱来的冷静和多疑还是占据着她的血液——她是沉渊派的下任掌门,她是流川侯视若明珠的长女,无论哪个身份,都叫她不得不背负着他人所不能理解的责任。

比如,小心翼翼观察着,揣度着,提防着……深深喜欢着的那个人。

很压抑,恨不得见到他时问个清楚,问个明白,可是如此一来,又怕维系着两人间的一根丝线崩裂,并且再也无法修复——与其这般,倒不如相互牵制着,羁绊着往下走去,至少无间地狱中,还有些值得期待的事情。

这场游戏她是当真了,不管另一参与者的真假善恶,她都得好好地完成。

于是对于幽冥王的质疑,她只能佯装不以为然,“怎么可能,他可是我男人。”

荣轩接连发出“哎呀呀”的奇怪笑声,末了才点点头,“说的也是。”

说出简短的四字之后,有着淡金色长发的男子终于体力不支斜斜倚在了身后的石头上,闭合的双眼不知是习惯还是因为疲乏;他的脸上有不少血污,整个人也从先前的光鲜夺目变的暗淡无光,不仅仅是因为泥土弄脏了锦袍的缘故。

一直暗自观察着他的少女察觉到异样,轻唤几声没有得到回应后,终于开始焦急,“喂,荣轩!幽冥王!你怎么回事?为什么……喂,醒醒啊,别睡过去……告诉我甬道内有什么机关术法,要怎么出去!别这样,振作一点……喂,喂……”

被摇晃到心肝脾肺都要打几个滚儿,荣轩咬咬牙睁开只眼示意自己还活着,用极缓极轻的声音说道,“……是时间,甬道中的时间是紊乱的……每个人时间流逝的方式不同,仙与魔都有着无穷尽的阳寿,所以……很难察觉到这里的异样……若是个凡人,走不出这个甬道,便会变成一具干尸……”

百里逐笑惊愕,下意识地将手按在草芥剑上。

“黄泉之眼的可怕,我从来没有与楚小歌说起过……”男子本来殷红的眼珠像是融化的胭脂一般,慢慢将眼白占据,整个眼睛充斥着鲜血,红的叫人寒心,“恐怕他到现在也不知道你在外面等了他三个月,只以为自己进来了几个时辰,所以才……咳咳,咳……”

“那么,你……”

“你我进来不过一刻钟,可是与我来说,已经过去了四五日。”荣轩有气无力地解释着,“我是血魔的后裔,需得每日一碗生血维持生命……是我大意,未料到甬道之中时间流逝竟变得如此急剧,菩提啊菩提,果然是连我也不想放过呢,哎呀呀……这副样子,怕是撑不了许久了……诶?小笑笑,你这是……”

呆呆望着眼前少女伸出来的手,掌心的一道红痕灼人眼睛。

将草芥剑收进剑鞘,百里逐笑并不在意自己的伤口,反倒是露出轻松的模样,“不就是血嘛?喝了我的血就能带我去找他了吧?我娘是九尾天狐,我虽没有继承她的灵力,可身上到底流着一半她的血,按理也是上上乘的,绝不比黑煞獒王的血差,幽冥王请自便……”

荣轩血色的眸子一缩,啧啧道,“小笑笑……你真是,你真是……”

你真是太客气了。

☆、同盟之约【下】

是吧?对待魔物当真是越来越体贴了。

本想就着荣轩的面骂上一句“混账”,只可惜不知何时这二字已然成了楚四歌一人的专属,用在谁的身上都觉着不对。

见金毛男人无力起身,她想了想,居然更加“客气”地将流着血的手掌送到他嘴边。

幽冥王倒也不推辞,伸出舌头猫儿似的舔着她的掌心;好些时辰未进食生血,他身子虚,无端就赖在一处动也不动,眯着的一对凤目不经意间流露出狡黠的光泽。

温温润润,酥酥麻麻,没来由地竟是叫她想起三月前的某个晚上。

心中难安,百里逐笑只得悻悻收了手,佯怒道,“够了罢?够你……撑到走出黄泉之眼了罢?”她越是遮掩,便越显得唐突急躁,往昔的面无波澜心静如水早已抛掷到了九霄云外,转念想来,自打遇上这些魔物,她早就不再是从前沉渊派“百毒不侵”的逐笑师叔。

“我若是一直处在这般虚弱的状态,对你便不再有任何威胁;你喂我生血,就不怕我起了歹心要加害你吗?”荣轩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舔了舔嘴角残留血迹,促狭道,“果然,小笑笑是个老好人。”

“混……混账!就算你这么夸我我也不会高兴的!你方才都说得声泪俱下,我又不是冷血无情之人,信你一次又何妨?正面对峙,幽冥王也未必就是我的对手,沉渊白襟弟子,才不是省油的灯!”说了许久才发觉情绪激动乃至于双颊涨到通红的少女终于低了声音,“再说了,你中了我的毒,若没有解药,哪里还能逞威风?”

每每心虚时才会咋咋呼呼说上那么多理由……

从小到大受到的夸奖虽不少,可被及其善变的魔物说成是个“老好人”——这样的经历,她还不能适应。

“哎呀呀?那银针上真的有毒吗?”

“当当当当然有!是……是足以毙命的毒!”

“哎呀呀,那还真是可怕~但是……真的有吗?”

“是是是是真的啦!”

被荣轩盯得有些难堪,百里逐笑低着头扯下裙角的布条包扎起手掌上的伤口,继而愈发觉得自己不善于撒谎——怎的有那般捉摸难定舌灿莲花的爹爹,觉偏偏没有继承那家伙说谎话时的气定神闲呢?

“真的……是真的……有毒吗?”黄鼠狼已然开始了无止境地探求真理。

扑通,扑通。

“好吧,没有。是我糊弄你才这么说的。”她低头认输,“……那银针上根本没有淬毒,白师兄为人耿直,从来不屑施这些旁门左道……”

幽冥王这才满意地点点头,“所以我就说小笑笑是个老好人了啊。”

“才不是对你好。”百里逐笑纠正,“是同盟。只是暂时的同盟关系而已。”

“喔,暂时啊……”他望天,然而头顶是黑乎乎的石头。

“那……能出去吗现在?我是说,你撑得住吗?”

“出去自然是可以出去的,小笑笑莫急。即便百鬼魅王想要凭借黄泉之眼甬道中变幻莫测的地形来牵制我们,但依靠你我二人眼下之力,将其彻底毁去倒也不是不可能。”

若是不难,何苦要多加我一人——已经无力在多做争辩,百里逐笑抱肩等着“盟友”的计策。

然令她失望的是,荣轩并未有解释什么的意思,反倒是靠着石壁摆了个舒服的姿势,撂了撂沾上泥土的淡金色长发,神秘道:在去寻楚小歌之前,小笑笑有没有兴致听我说个故事呢?

*

没有办法。

果然还是没有办法——无论试多少次,即便是那么近的距离,都没有办法若无其事地将锋利如剑刃般的黑色利爪送进那个人的心口。

躲过一支又一支淬毒的飞刀,楚四歌小心站定,四下张望,一瞬间的分神竟是错失了好些个一击必杀的机会,“真是的……尽给人添麻烦……”

是什么时候开始犹疑了呢?黑煞獒王无不纠结地想,明明是个不相干的人,明明杀掉他就可以安然回到魔域救柔卿,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杀人时会变得这般顾忌呢?

好像,自从遇到那个女人之后,就有些东西在一点点变化着。

可他无法参透,百里逐笑说到底也是个冷漠的家伙,对于威胁流川安宁的家伙,从来不会吝惜拔剑的机会——那么究竟,被她影响到了什么?

锁链一般的珠串缠着紫黑色的气息,像是一株古藤,见到久违的阳光后,仍旧垂死想要汲取到赖以生存的养料。

紫黑色的法器在空中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楚四歌连连后跳几步,才勉强躲开;然而脚底刚刚碰触到硬实的便面,又敏捷地跃起,低头瞥望,方才栖身的地方早已布满淬着毒液的荆棘。

心中充斥着的全然不是恐惧,反倒是无法言明的愤怒。

浮身于半空中,楚四歌微微眯着眼睛,强压下怒火,“……已经堕落到这个地步了吗?”

索性对手的处境似乎也不太好,甚至可以说,比他更糟糕——约莫是百鬼魅王菩提从中作梗的原因,作为凡人的那家伙功力虽被没有削弱,动作却缓慢且不自然,方才那一眼不过是片刻之前的事情,再抬头时,那个剪影当真成了一个“影子”。

不断释放出骇人气息的身影在他眼前掠过。

或许,已经不能算作一个正常人的模样,该称呼那个东西为干尸才更加合适:几乎只是会活动的白骨上罩了一层没有任何光泽的皮,眼睛空洞无光,唯有一丝丝晶亮勉强算作生命的征兆,本来遮盖严实的衣物经不住时间的摧残,变作破碎的布片,至于原先的颜色,早已经分不清楚。

不像是菩提惯用法器乾坤镜中的厉鬼,倒像是……血肉之躯急速衰老后的一副躯壳。

没有人知道它为何还能活动,为何还有知觉,为何还能战斗,它到底还是活着的。

楚四歌猛然间明了了黄泉之眼中的奥秘,他不是个笨人,看着对手在交手的过程中慢慢衰老得可怕,而自己却像初入甬道之时没有任何异样,他最终明白过来:这里的时间流逝,与外面世界不同,不同于魔域,也不同于尘世。

因为从未被困在此地过,所以,他算是第一次体会到黄泉之眼的真正可怕。

只可惜百鬼魅王的这份绝对优势,在他的面前却不奏效:不需要睡眠,不需要进食,不老不死像怪物一样的自己,在这里从一开始就是赢家——至少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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