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光逐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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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光逐笑来- 第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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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的不必感激。

流川之上,仙魔共存,本来就是一句妄语——没有人希望在自己看不见触不着的地方,隐匿着一个巨大的威胁,即便是号称修仙之人,也没有办法彻底掩饰自己内心的不安。安心的方法只有一个,那便是将所谓的威胁,彻底剿灭。

这些年仙魔之间之所以相安无事,是因为没有人愿意去打一场输与赢都要付出极大代价的战争。

流川之上永远没有好与坏,楚四歌很早就知道一个词:伪善。

他是魔王。是与光对立的存在。他曾不止一次地想,如果这世上再无魔物,或许他就可以名正言顺融入彼岸的浮光之中,不用再计较世人的目光和怀疑。

“那也不需……”白逸之眉头更紧。

“你是在劝我反悔当初的承诺吗?”楚四歌知道那绝密的布阵图有多么重要,重要到可以关系多少生灵的生死,他握住布卷,恨不得挤进血肉之中,“十年前在下已与妖族首领凝冰谷谷主弗惑立下誓约,仙魔一战战妖族绝不出手。但我若未履行承诺,用不着沉渊出手,流川之上众妖也会将我撕碎。这一次,我没有给自己留任何退路,所以,请相信我。”

请相信我。字字落在白逸之的心头。

“楚四歌,你果然……”双瞳微微一缩,白衣男子立在原地,垂了眉眼轻声道,“……很喜欢她。”

“是。”他点头,目光灼灼,“比任何人都喜欢。”

“……想和她在一起?”

“是。”楚四歌忽然笑起来,“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那么,保重。”

楚四歌没有说话,深邃的眼瞳中腾起苛烈魔息。

淡而简洁的道别过后,白逸之转过身来,将目光投向黑煞宫宫门之外,他侧耳听了片刻后,缓缓拔出织羽剑,冷笑一声,“虽然现在说有些晚了,不过依照眼下的状况,魔尊大人是不准备放我离开了罢?”

此刻黑煞宫外,众魔聚集,静静等候魔尊的命令。

德高望重的沉渊修仙之人孤身闯入黑煞宫,虽不知其中蹊跷,但魔物们相信,楚四歌会给出一个解释。

“啊啊,所以说你们这些修仙之人,尽给人添麻烦。”楚四歌长长一叹,慢慢走向白逸之,垂在身侧的双手已然幻化做利爪的模样,锋利无比,他周身笼罩在浓厚的魔息之中,好似在以这种方式来向对手进行宣战,“云府一战,该分个胜负了。”

是的。他必须给族人做出一个交代。

“正合我意。”白逸之笑着扬起手,洁白宽袖飞舞,长剑流光,宛若天人。

*

黑煞宫外,众魔渐渐开始躁动不安起来。

“各位莫要着急,人……总会出来的,捉了那修仙之人,魔尊必有重赏。”妖冶且神秘的红衣女子,坐于巨大的鬼傀儡之上,逗弄着缠绕在手臂上的赤色毒蛇,笑意吟吟望着黑煞宫的唯一入口。

那张脸,那副皮囊,都是借用另一个女子的。十年前,金蝉生命燃烧耗尽时,毁去了二人合用的一具肉身,她借助乾坤镜的力量才得以侥幸逃脱,而后占据修仙女惜槐的身体,苟延残喘至今。

百鬼魅王菩提剩下的,唯有像火一般耀眼的红衣。

来者不是百里逐笑,那么是谁并不重要。菩提只是想知道,楚四歌对于敌方的入侵者,会如何反应——十年前他向沉渊下战帖,这举动已经令她心有顾忌,眼见大战在即,那家伙仍与修仙之人有所瓜葛,私下去尘世剿灭金蝉的残魂,不详的预感越来越令她坐立不安。

又等了片刻,黑煞宫仍旧没有动静,唯有两股强而剧烈的气场在急剧碰擦着。菩提终于有些耐不住,招呼传令的小魔,“荣轩那里怎么说?不过来看看热闹吗?”

“回、回禀百鬼魅王,宗主大人对此事并无兴趣,说是不过来了,一切全凭百鬼魅王做主就好……”

听得这般回话,她不由皱起秀眉,心生不满:当年的黑煞獒王如今早已是万魔拱服的魔尊,当年的幽冥王也已经被楚四歌立为魔域宗主,而自己却还是当年的百鬼魅王,迟迟没有人改口称她为“魔尊夫人”。

惜槐样貌虽算不得倾国倾城,倒也颇为清秀,十年来菩提占着她的身子,却存了一肚子苦水——楚四歌坐上魔尊之位后虽没有再与她为敌,可也没有再与她亲近,更不用说履行承诺娶她为妻。

理由很简单,她的那张脸,他不愿见到。

他说,你为我效力,赢了这场仙魔之战,我便接受你这张脸。

作为一个女人,菩提心里到底是恨的。命运往往叫人无法捉摸,她以为自己拼尽全力,就能够得到想要的东西,兜兜转转十年,却还是一无所有。她不知道楚四歌是否真的喜欢她曾今的那副妖艳皮囊,只是如今的自己,面对他这样一个苍白无力的借口,居然说不出任何反驳的理由。

怎么办呢?摆脱毒蛊“相思疏”之后的楚四歌,她根本没有办法牵制住。

所以菩提只能选择相信,楚四歌是个喜欢美丽光鲜女人的肤浅之徒。

至少比对她从来没有丝毫感情要强上许多。

☆、流颜之殇

殷红的血液肆意泼洒在黑煞宫大殿地面上,像一幅巨大的画,只等绘者添上墨色虬枝,便是极好的红梅图。

黑衣男子低着头,面色凝重地拾起地上掉落的织羽剑。

黑煞宫正殿之中眼下只有他一人驻足,愈发显得冷清,孤单。

“抱歉了啊。”

他的声音低到不能再低,横起织羽剑来慢慢擦拭。曾几何时他羡慕过这柄剑的主人,他白衣白冠,站立在云端,世间最珍贵玉石一般耀得人眼睛痛。当那个男人面容平静消失在他眼前时,他只觉得愧疚与自责。

作为魔族,想要在流川之上生存,是有规则的。而楚四歌要做的,他拼命所要做的,就是不惜代价打破这个规则。

深深吸了口气,他挥了挥手中长剑,朝出口的方向走去。

然而不属于自己的细微呼吸声冲破这里死水一般的凝重。

楚四歌警觉抬头,眼中弥漫的杀气未退,死死盯住大殿一角:顺从谦卑的侍从正手足无措地立在那里,漂亮眸子望着地上的血迹,已是面如死灰。

像是忽然间失去言语能力一般,柔卿过了很久才慌乱开口,“对、对不起……柔卿不是有意看见的,请……请魔尊大人……对不起、对不起……”

他停下脚步,周身魔息瞬间升腾,双眸仍是猩红颜色。

深知魔域尊主此刻的恐怖,柔卿连连退后了几步,脊背抵靠着黑煞宫冰冷石壁,羸弱的身子止不住颤抖,“我、我……觉察不到他的气息,以为……以为……离开了……”

楚四歌冷冷瞥望了一眼身后血痕,话中有话道,“是,他已经离开了。”

柔卿微微一怔,随即地下头:他记忆中的楚四歌不是这个样子的。他以为,那个宛若地狱修罗一般的魔尊,至始至终,都会像在尘世翟家村养伤时一样的温柔可亲,用低沉的声音与他道,不需要总是说对不起。

——啊啊,都说了不要总是对我说‘对不起’了,真是让人很困扰。

——黑煞獒王不会就这么消失的。绝对不会,绝对……

——我……只是不想消失啊……

耳边仿佛还能听见那时的他说的话语,想到那时他无比坚定温柔的眼神,可是现在……柔卿又望一眼地上尚有余温的鲜血,这算什么?!魔物终归是魔物,魔尊……是更加嗜血凶残的魔物?!

不是的。不是的。他所认识的楚四歌,绝对不是这样子的。因为害怕,他连步子都没有办法挪动,恍惚之中,又听得楚四歌在他耳边厉声问,“你一直都没有离开?那么,我与白逸之说的话……你都听到了?”

柔卿垂着头,长而直的乌发遮去好看的眉眼:是的,他都听到了,但是,他不能理解。

鼓起所有的勇气对上那双骇人的瞳子,他咬牙,“柔卿不明白……魔尊大人究竟用意为何!为什么沉渊派会将布阵图送到他们的敌人手中?为什么您要杀了那位白公子?为什么您想要毁掉……毁掉整个魔域……”

“我只能回答你一个问题:即便我不杀白逸之,以他的身份也绝对走不出魔域——由我了结,总好过落在菩提手中。”楚四歌并未有想多做解释的意思,只是径直往宫门去。他并不是有心隐瞒什么,只是,一切还并不在他的掌控之中。

谁料从不懂得反抗的奴隶竟上前一步拦下他的去路,加重口气,“请您告诉柔卿事情的真相。”

楚四歌一怔,脱口道,“……要我动手杀了你吗?”

柔卿动也不动。

楚四歌抿着唇,将手中织羽剑擦着他的耳边狠狠戳进石壁之中,强大而苛烈的魔息瞬间充斥了整个黑煞宫正殿。柔卿决然闭上双眼,本以为那男人要发怒,然片刻沉默后睁开眼睛,他却发现楚四歌几近是无力地伏在石壁之上,额前碎发遮住了半张脸,微微下垂的眼角也再寻不得往昔的不羁神色。

“你走罢,不要再问了。”末了他说,“……算我求你。”

被主人请求……这是何等无法拒绝的事。弹指一挥间的十年,那个不老不死的男人却着实沧桑了许多,柔卿看着他,忽而婉转了声音,“……离开魔域,柔卿又能去哪里呢?一直以来,柔卿都是无处可去啊!无论魔尊大人做出什么决定,柔卿都会陪在您的身边,侍候您……所以,请不要赶我走……”

他是如此弱小,失去了唯一的保护伞,这世间险恶,不知还能走多远,多久。

他攥紧了脖颈间的黑纱,如果此刻百里逐笑在这里,她一定不允许楚四歌做出如此任性的决定,一定不允许。

“柔卿……想侍候在魔尊大人的身边……对、对不起……”眼中竟有了薄薄的水雾,但他心中明了,楚四歌决定的一切,绝不会因为自己而改变,他能够做的,只是听从——这世间的万般美好,唯有活着,才能感受。

“柔卿,离开魔域——这不仅仅是请求,这是命令。”

楚四歌说罢,一步一步走出黑煞宫。

*

从清晨开始,百里逐笑就觉得心神不宁:三三两两的乌鸦停留在云府后院的柿树上,她一开门,就惊飞了许多,略显凄惨的鸣叫声叫人不得不去在意。

她还与小狐狸青仔打趣道,要喊白逸之过来认个亲——一切都好像是刚刚发生过的事情,可是现在,却有人告诉她,她的白师兄,再也回不来了。

“你是说,你是说……白师兄他,他……”无极阁中,百里逐笑有些晕眩,扶住了椅背才稍稍稳住了身子,“爹,你莫要戏弄我,我不相信,我绝不相信……”

云欺风也不再维持一贯气定神闲的悠然神色,天气并非炎热,甚至还有些凉意,可他手中的折扇啪啪扇个不停——魔物们像是故意炫耀一般将斩杀沉渊第一医师的消息传播开来,流川修仙之人无不为白逸之扼腕叹息。

她已经不能用悲愤来形容自己的心情了,只是反反复复低声呢喃着,“白师兄他那么厉害……怎么会,这不可能……谁能将他……”

“楚四歌。”流川侯终于忍不住开口,一句话之后,又陷入了更深的沉默。

这个答案在百里逐笑的意料之中,但是从云欺风的口中说出,还是着实令她的心狠狠揪紧了一下——能杀死白逸之的魔物,流川之上,也唯有那个混账了。

“可是……白师兄他为什么要孤身一人去魔域?他有什么理由一个人去那里!楚四歌……楚四歌那个混账……”银牙紧咬,她握紧手中的草芥剑,猛然间又想起什么,她冷冷看向云欺风,沉了声音,“是不是爹的命令?你们……在计划着什么?”

“哦呀,霜绯真是会说笑,我怎么会让小白去招惹那些魔物呢?霜绯这么说的话,爹很伤心喔,爹真的……会很伤心的啦……呜呜呜呜……”佯装难过一般抬袖子抹了抹眼泪,英明神武的流川侯大人似乎觉〖墨斋小说:。。〗得玩的有点过,清了清嗓子安慰宝贝女儿道,“霜绯你也莫要伤心了,发生这样的事情,你我都不想的……看样子他是真的要和沉渊作对了,真是……”

云欺风没有继续说下去,百里逐笑知道他想说什么。

“回答我,白师兄为什么会孤身闯入魔域,是爹的命令吗?”

“当然不是,腿是长在小白的身上的,我想他……应该是有什么话要与楚四歌那小子说清楚吧……哦呀,气氛上好像是这样的……”

无可奈何地叹气,明明想表现的坚强一些,然而眼中氤氲而出的泪光却出卖了她。百里逐笑背过身去擦了擦眼睛,低声道,“无论如何,我会为白师兄报仇,一定。”

“即便对方是楚四歌?”不合时宜地反问一句,云欺风露出一副质疑的表情。

百里逐笑看了他一眼,“怎么?”

流川侯撇开目光继续摇扇子,“没什么。”

“爹。”她又唤一声,踌躇片刻又问,“白师兄的魂魄也消散了吗?”

“小黑他,似乎没有放对手一条生路的习惯呢。”他望天。

“如果你骗我,我就诅咒你天天被娘罚跪鹅卵石小径,睡屋顶,练习字,还有……”身材清瘦的少女一挑眉,“……床底下的小黄书都被娘发现。”

“……爹错了。”

云欺风好面子,又极护短,生平唯一义子死于魔族之手却还能如此淡定从容——百里逐笑嘴上不说,心中略有思量,难得恭敬地向他行了一礼,一言不发转身走人。

自己的女儿到底不笨,真不知道是应该高兴还是难过——被留在无极阁中云欺风摇了摇头,表示无趣,他悠悠抬手,一只浑身漆黑的乌鸦便扑着翅膀停在他伸出的食指上,低低唤了几声,小脑袋蹭上狐颜男子的脸颊。

“委屈你了小白,小黑这么做,也是希望你安然从魔域脱身。六十年很快的,我会助你修行,六十年后,你便可以重新幻化人形……现在的话,就稍稍忍耐一下好了。”云欺风微微勾起薄唇,笑意吟吟用手指逗弄着它,“不过,倒是能让我稍稍定下心来了呢,小黑到底是个听话的乖孩子,对不对?”

☆、知己知彼

她以为日子会过得很慢。

但事实上,比她所想要快那么一点点。

传言可畏,沉渊上下尽知流颜师叔遭难一事,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七门皆沉浸在悲愤之中,更有跟随白逸之修行的弟子扬言应该联合其他门派即刻攻打魔域,势必要将楚四歌碎尸万段。

唯有她,面无表情地走到众人面前,冷冷道一句:你们根本不是他的对手,报个屁仇。

被泼了冷水的众人心中自然不会好受,但介于他们的逐笑师叔与魔尊之间欲说还休的关系,也只好忍气吞声祭出兵刃各自练功,心中咒骂几句这女人冷漠绝情——咒骂归咒骂,然而战场上绝不能有侥幸的心理,如果连自保都做不到的话,就更不要说报仇了。从这点上来看,她说的确实没有错。

佯装的淡然不敌心中闷疼,百里逐笑一身短衣立在屋檐一角,居高临下望着青锋坪上练剑的沉渊弟子,熏风拂过,眼眶竟莫名有些湿润。

有时候她甚至在想,自己就像个局外人,很多事云欺风宁可交代给白逸之也不会走漏半点风声给她。自己不论怎样保持理智,那两个保护欲过强的男人都铁了心要将她隔离出去,因为这次的对手不是别人,偏偏是她喜欢的某个混账家伙。

白逸之出事后,形势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

原本按兵不动的几个修仙大派一一都送来了可供调遣的门徒和法器名单,并按照之前百里逐笑所绘制的布阵图在各个伏击点加派了弟子驻守,只等沉渊一声令下,随时要为流川大陆赴汤蹈火。

云府书房中,百里逐笑看着那个由各门派掌门人亲笔书写的“情真意切”“信誓旦旦”的信帖,不自觉就笑出声来,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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