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虔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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虔诚-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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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楞娘从门缝瞅着这一幕用皱巴的手抹眼泪。每年都会站在同样的地方,从同样的高度的门缝抹去越来越少的眼泪。

  锅沿上的木板被从锅里冒出的热气笼罩着,一勺勺滚烫的开水从长柄铜勺洒向那头耷拉在锅沿木板的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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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楞弓着腰在猪身上麻利的就像暴雨来临前在地里拨野草一样。一会儿工夫黑一块,白一块。

  二狗和三柱已在那棵老槐树上挂起两个上锈的大铁钩。

  建华爹把锅下面的碳火拨拉着,碳在火中咔嚓咔嚓窜出更多的火苗舔着锅底。水在沸腾,阳光搅着蒸汽也在沸腾,人的血液也开始沸腾。

  “一、二,起”。一声吆喝一头二百多斤重的猪头朝下冒着缕缕热气,“一丝不挂”的掉在两个大铁钩上,供围上的一圈人展览。一群小孩瞪着眼不亚于看一场精彩的大剧团演出。

  建华爹有用同样的预备式,把冰冷的刀咬在嘴里挽起一袖,刀握在手里的时候,结果二楞端的半瓢凉水含到嘴里。

  “扑哧……”一声筛邦子像泄了气的皮球,又把泄气的地方在生茬羊皮袄袖上抹了一下,熟练的开胸膛,熟练的破肚皮,又熟练的从不同的部位取出心、肝,肠子。二楞几个像刚入伙的小徒弟从一双血手接过,在一件件清洗,还时不时把点燃的纸卷烟塞进建华爹嘴缝。建华爹被烟熏的眯成一道缝,说话口气和下刀动作决不亚于一个部级干部的派头。这个月,在别人眼里可算一年中最年轻的一段时间。

  建华爹是不时回头看看上手就从猪屁股上剜下的猪尾巴,“肥,养的肥,他婶子手勤人啊”。也会哼出一两句:“十月的猪儿膘油肥,膘油多亏婆姨勤手喂……”。

  “叔,你到现在共吃过多少猪尾巴”。三柱嬉皮笑脸的问道。

  “不多,不多”建华爹嘴上这么说,但心了想:可不少,自己曾用玉米粒摆在炕上计算过,最后摆的头晕脑帐,玉米粒摆了几碗也没算出来。曾经也有些担心的想:我这一辈子杀这多猪,到了阎王殿肯定受罪。但一想起那肥美的猪尾巴就自言道:“管他呢,这辈子吃饱了,下辈子投胎成猪都值”。

  二楞娘把一盆刚出锅捞捞饭放在炕桌上,一碗一碗的肥猪肉烩菜从锅里盛到碗里,在从嘴里发出的吧唧吧唧声,瞬间在屋里响成一片。二狗,三柱头头也顾不得抬,已经吃第三碗。二楞时不时开门给等在门口摇着尾巴的大黄狗放一两块肥肉。

  “看那个娃娃糟践那东西”。二楞娘喝着一碗米汤说。

  街道上的一群小孩把吹的鼓圆鼓圆的猪水泡(膀胱)在雪地里踢抢。过一段时间,人们就会看到一群小孩脖子上挂着一个用猪水泡皮绷出的小鼓在街道敲打响成一片。

  窗外的雪在月光下面望不到边际的洁白,屋里二楞一家商量着这一头猪的“善后”处理。

  “一共二百一十八斤,卖上六十五斤好肉,一斤头等肉是八毛一,共能卖五十二元六毛五。”精明的二楞娘透着光亮的眼神说。

  “让二楞给秀珍家送去三十斤和两个蹄子”。二楞爹吐了一口旱烟。

  “二楞接婚二十三桌,最少也得用五十斤肉”。二楞娘光亮的眼神开始模糊。

  “年近了,这春节有新媳妇了,不像和以前一样可以……,这开春锅里还得有点荤腥啊”。二楞娘的小脚从门挤出去时说。

  接着,听到西面的窑门,吱呀……吱呀,咯噔咯噔小脚踩着碎步带着寒气有挤进来道:“建华他爹剜的那个窟窿也有三斤了,那个老汉下手也太……”。

  “娘……”。二楞生硬的喊了一声。

  “要不少卖上十斤吧”。二楞这时语气有些缓和。

  “你娃娃不当家,不知道当家的难啊,你看你腾云驾雾一开个会纸卷烟就两盒,能买一斤三等肉呢”。二楞娘眼神有些暗淡。

  “看看秀珍回来能和你过下去不……,就你现在那……”。娘说到秀珍眼神似乎又透出些许光亮的眼神。

  “不能过,不能过就……”。二楞没有把话说完的底气,也显然是误解了娘对他的那种不放心的关怀。

  二楞爹一直搓着脚片抽闷烟。

  “爹,你说怎么办啊”。二楞也似乎意识到刚才的生硬口气对娘有些冒失,有些缓和的问。

  “那就挤一挤凑成二十桌,乡里乡亲的也没那多计较。中午的烩菜多放点油煎山药,饿肚子有点荤腥就是肉”。二楞爹把旱烟锅敲向炕棱时说道。二楞想:经见的多了,还是主意多,不然怎么说人老成精啊。二楞娘也不在叹气,眼神也又开始恢复眼前的光亮了。
十一
(十一)

  “二楞结婚了!

  在这个不大的村庄,人们的忙碌和灿开的笑容处处洋溢着喜庆。



  二楞一家更是忙的屁股蛋上都印着一脸花。

  “阴阳先生给配的八字说:‘让早点回来,’怎么,怎么还……”。二楞爹守着两捆用红头绳两头扎紧的干谷杆着急道。

  二楞娘皱着眉,从门口挤出来的时候,围裙挂住门上的钉字“哧拉”一声就是个大口子。“这个老头子给安顿过多少回了,这个钉子还有……”,撩着围裙角跑出来,不安的跑到外面把手遮在眉眼上望着村口的方向。

  “怎么还没回来,不会碰到什么麻烦事了吧?”背着老头着急的口气。

  “婶子,婶子……找不到………”。

  “在那瞎看什么呢?,赶紧的看又要什么呢?”。二楞爹责怪道。

  二楞娘的小脚跑回去的时候,又拌在石棱上差点摔倒。

  “哎呀,哎呀呀,这个老婆子你就给俺省点事吧……”。老头瞪着眼把刚欠起的身子又从新沉了下去。

  “嘟哇,咚,嘟哇,咚咚”。

  “回来了,回来了,快……”有人喊。

  屋里屋外的人瞬间进入了倒计时一样,手忙脚乱像是炸了锅。二楞爹又向那捆扎紧的干草仔细的靠了靠。二狗,三柱子蹲在放满一筐的“二踢脚”旁点纸卷烟。靠东镶砖门脸的两孔窑洞,白生生的窗户纸上不远不近点缀着火红的窗花剪纸。屋里火炕上墨绿底的油漆布上画着一丛丛鲜艳的牡丹花翘首昂头。一床绿底缎面的褥子上游着的一对鸳鸯有一只的身子被整齐的卷压里面,桃红的碎小花被子结实的又压在上面。被褥各两床,这也是女方家提出的要求,也正所谓“两铺两盖”。门缝从上到下摆着一排羡慕的眼神,瞅着这两铺两盖“啧,啧”的感叹。朱砂红的木方桌上的盘子里放着一些瓜子,炒蚕豆,酒醉红枣。盘底像是标签一样的不规则白胶布上写着“二狗,党胜,福和等字样,也都是借来时各家自己做的“标识”。

  院子外面的草席平铺在砖面门脸窑洞的窗户下面的薄石板铺成的地面上。正前方整齐的摆放着学校借来的两张长条课桌,上面铺着粉红色的毯子,一盘稀疏的水果糖和一盘黄金叶纸卷烟中间夹着一本镶红边的粗纸礼薄。

  村口的老槐树聚集着男男女女,似乎也比平常穿的体面一些。学校也因为老师记帐和暂用的的桌椅只能放假两天,这也是孩子们很渴望的意外假期。王福和额头滚着汗珠在冒着黑烟的拖拉机前面叫喊着,被拖拉机的噪声和吹鼓手的乐声淹没,只能看到嘴一张一合。一群小孩冒着汗卷着尘土跟在拖拉机后面“嘻嘻哈哈”跑进村庄。

  “二狗已把爆了一响的炮甩到空中,一会儿工夫爆裂的碎纸片飘飘洒洒在空中散落,二楞爹有些紧张的向干草又靠了靠。

  新娘子来了……快。

  秀珍对门扣的红棉袄和前呼后拥的灰蓝人群在雪白的村庄,就像黑白的世界凭空冒出一簇红,格外鲜艳。

  吹鼓手翻着白眼珠把所有音量调到最高时,一个穿一身蓝的男人扛着秀珍又前呼后拥的的进了院门。进去的时候,二楞爹发抖的手划过五根火材才让两捆扎红绳的干草卷着黑烟烧起来。也没来得及自责跟跑了进去。

  吹鼓手围着一个用碳垒起的大火塔吹打着,很久没有听到这样响动的人们蜂拥般有把他们围了一圈。

  二楞和秀珍又被从新扛放在那张草席上的时候,所有的声音都消失在王福和嘹亮的嗓音后面。

  “好女子,你看和二楞一般高”。一个身材不高的女人说。

  “怎不是,风水先生说二楞家的祖坟毛清烟呢”。建花娘接上话头。

  “他家出过和尚,不是说家里进庙的能给子孙修来福”。

  “对了俺听家里那个说:他家坟地那棵老榆树前天一只乌鸦叫唤了大半夜”。住在村口的德厚老婆有些酸溜溜的说。

  “说什么呢,大喜的日子”。站在旁边的德厚涨红着铁青的黑脸左右扫了一圈怒声道。

  “第二项,啊!请爹娘讲话”。

  “二婶子你先说两句……”。

  “不说了,不说了,俺,俺……,好好过,生个大胖小子”。二楞娘揪着挂破的围裙角用那张像揉皱了的笑脸望了一眼秀珍,缩到老伴身后。

  “二楞爹捋了一把花白胡子,嘴动了一下,道:“不说了,不说了……,下一项,下一项”。手开始在大腿根部的腿面上下不听的摩擦,皱脸笑的像一朵年画里的塑料花。

  “三……四,第五项,秀珍和二楞谈谈你们的恋爱经过”。福和脸上的笑也像受到传染了一样像一朵塑料花。二狗、三柱的口哨已响成一片。

  “说啊,谈恋爱经过,你们是怎么谈上乱爱的”。跃明的凉腔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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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面的人群在笑声中骚动。秀珍的脸红的像是一根麻绳从脖子扎出来的。

  “说啊,怎么谈上乱爱的,不谈下一项不能进行”。

  “二楞,你是张嘴吃秤砣铁了心不说了,不怕把你的秀珍妹子冻着了,你不心疼俺可要疼了”。欢云探出脑袋。

  “那秀珍说,秀珍你是怎么和你二楞哥好上的”。

  秀珍底着头揪着棉袄底角,眼睛斜瞟着身旁的二楞,好象盼望从二楞这里找到脱困的办法。

  “不说也行,那你把门上对联给大伙讲讲”。二狗跑过去推开挡在门口的人群。

  不知道什么时候,把民办老师有财工整的正楷宽对联个换成歪歪扭扭的窄对联。上联:孙悟空金箍棒能长能短,下联:白骨精无底洞有深有浅,横批:冬暖夏凉。

  人群又是一阵骚动,前俯后仰,一窜窜笑声好象掉地上能砸脚。一些小孩揪着旁边的父母问什么意思的时候,大人便顿时收起笑脸一把掌扇开扒过响炮后粘满火药灰的手厉声道:“娃娃知道那清楚做傻”小孩们便满脸迷惑的噘着嘴等二楞哥。

  秀珍垂着头从笑容里显出几分害羞,不知所措,还有些生气。

  旁边有些年长的便会叹着气:“咱可没见如今这些年轻人”。

  二楞“哼,哼在一旁傻笑。

  “二楞你不是有两支钢笔吗?,识字人说说对联”。欢云乐的差了气。

  “二楞娘对着二楞爹说:“如今年轻人做傻没个样子”。

  有人在旁边对二楞说时间不早了,这冷不要把秀珍娃娃冻着了。总领也对二狗他们说差不多就行了。

  “二楞,讲也不讲,你想怎办么,把你平时那爷们劲拿出来,要不你对着秀珍念一遍……”。二狗有些不耐烦。

  二楞红着脸有些无辜的看着秀珍。“秀珍,把头抬起来看着二楞”。欢云跑过去扳秀珍的头,秀珍把身子左右抽扭了一下还是羞答答的望向二楞:这就是要和俺过一辈子的男人,这个标志健壮的男人马上就是俺的那口子,俺为这个男人生儿育女,俺会为这个男人拾材打碳生火做饭,俺会为这个男人……,将属于自己的男人打猪喂狗塌实过日子,俺会为着个男人……。

  二楞望着秀珍:这个女人就是俺的老婆,俺还能有老婆,她就活生生的站在眼前,难道这不是在做梦,俺也能有这么水灵的老婆。从平日里二狗,三柱得耍笑中能感到他们为俺能娶到秀珍这样的老婆酸酸的羡慕。俺要好好过日子,俺要让秀珍成为村里最好活的女人……。想到这就好象身体里有使不完的力气,想马上拿起工具去干活。

  “哎呀,俺的先人呀,别看了,在看要出事了。这么两人等不上晚上啊,黑了钻被窝里好好看,想看哪就看哪,手也不闲着”。欢云又喊了一句。

  “这个欢云没一点正经,哈哈哈”。

  接着念礼帐,最多的三块,也有几毛的,二狗手里托着放盘子里的十几张崭新的一元让秀珍抢…抓富贵钱。抓的瞬间二狗顺势一口气把藏在下面的面粉吹到秀珍脸上,像唱戏的小丑又惹来一阵笑声。盘里糖果和纸卷烟被洒向空中,人们轰抢一阵,有的小孩已经扭打到一起被大人拉开。有在进洞房的门口你推我搡了耍闹一翻后各自入席。

  中午的阳光像窗花,对联一样火红的洒落下来。辈分不高手脚麻利的年轻小伙们手里托着红油漆四方木制托盘,从院子外面临时搭起的大灶台把菜按辈分先后端上朱红色木方桌。

  “来了,来了,六碗四盘”。

  在当地六碗四盘的席面算是很体面的人家了。六碗:宽粉零星洒一些碎羊肉,豆腐烩菜、焖肉和过油肉被肉被面粉裹的严严实实各一晚、土豆粉条一碗、豆腐,粉条、白菜和零星的肥猪肉一碗。四盘也就是一些豆芽之类凑起来的体面。一般人就的席面也只有“光棍五碗”也无非就是一些土豆,粉条,豆腐和少许肥肉之类。

  “哥两好,二进喜、全来到、八匹马呀”。一群人扯着嗓子的划拳声和外面的吹鼓乐响成一片,有的甚至站在火塔旁搓着手跟着唱起来。

  “大门一迈迎新人啊

  青砖瓦房竖一旁

  红盖头下妹妹把脸藏

  妹妹进门哥哥迎

  青砖瓦房真齐整

  一瞅哥哥就是个勤手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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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房炕上铺盖新

  妹妹的大眼真水灵

  亲蛋蛋的妹妹哪里寻

  哥哥出门地里忙

  怎舍得丢下妹妹守空房……”

  “在来一段……”。吹鼓手把从铁壶里的砖茶水碗放在火塔旁冒着热气。酒足饭饱后一些和二楞娘关系亲近的和同家的打着嗝帮着清洗碗盘。端菜的开始叫喊着喝酒,几个洗碗帮手守在方桌前有些不耐烦的催促闹腾厉害的二狗,三柱,欢云等。

  晚上饭罢,闹腾的人都走光了。二楞用一块床单把白天在窗户上捅出的黑窟窿挡起来。秀珍把灶台上的长命灯埝挑了一下,屋里一下亮堂起来。

  炉火轰轰穿过炕洞,也同样穿过两个靠在一起的新枕头。秀珍红着脸钻入绣着鸳鸯的被褥里,把头蒙起来……。

  不一会儿,两个既陌生又熟悉的影子挂在墙角,油灯的火焰左右摆动着,墙上的影子也随着灯光焰摆动……。

  “秀……”喘着粗气的秀珍用一只手捂住同样喘着粗气的二楞的嘴,用手指了一下窗户外面。

  二楞故意咳嗽两声,又让咬着嘴唇的秀珍捂了起来。二楞聂手从地上探起一只鞋“嗖”一声朝门角甩过去。接着,听到哄一下散去的脚步声。秀珍这回是捂起自己的嘴生怕笑出声来,接着道:“羞死人了”。把头缩被窝里。

  “二狗,你狗日的,三柱你也是狗……”。二楞对着窗户外没喊完又被秀珍捂起来。

  “不刚有我,还有建……华,党……胜,哈哈”。所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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