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明天直接到店面去。
……
第二天十点,金兆枫和爷爷到了南新华街。老谋深算的爷爷真有先见之明,估计到了店内没有纳凉设备,出门前带上了一把硕大的蒲扇。
左思南、虎黑子和装修的人早就到了,众人正在热闹地谈着什么。虎黑子看见兆枫爷儿俩,离着老远就扯开嗓子打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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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子,今天又给你添麻烦了。”金兆枫迎上前去。“买卖是我的,可洗脸擦屁股的事儿都归了你了,我真挺不落忍的。”他取出预先备好的四百块钱,放到虎黑子的手里,“工商的哥们儿跟我说了,起照跑腿儿的事儿都不用我管了。这是你帮我垫的那四百块钱跑腿儿费,拿着。说别的都是废话,兄弟谢谢你了!”
“你姓左的这朋友挺仗义的,我刚才跟他聊了一会儿。以后哥儿俩好好玩儿吧,我看人挺准的。我可告诉你啊,你后你要是再跟我客气,别说我跟爷爷商量好了一块儿揍你。”虎黑子嬉皮笑脸地看着爷爷,“是吧爷爷?搁您说,他跟我客气是不是骂我?爷爷,咱爷儿俩可是一拨儿的,您得向着我。”
爷爷扇着蒲扇,老脸上全是坏笑。“兆枫啊,快开门去吧。这么些人站在这儿,都快成看街的了。”
金兆枫一面开门锁一面在嘴上占着便宜。“黑子,你还真是跟正常人不太一样啊。人家干好事儿都等着别人磕头说谢恩,你干好事儿净等着别人拿狗血泼你,心态失常啊。”
“我乐意,我就这样儿。”虎黑子满不在乎地进了店门,把装修的人介绍给金兆枫。“兄弟,这几个人都是河北的,干活儿不错。岁数最大的那个人是他们的工长,姓迟,有什么要求你就跟他说。老迟,过来。”他叫过来姓迟的工长,对他说。“这是金老板,是我亲弟弟。他让你们怎么干,你们就怎么干。你们先随便看看,待一会儿让金老板给你们布置任务。”姓迟的工长唯唯诺诺地应承着。
第一章风花雪月 (64)开起顺风船
“兆枫啊,你瞧瞧,人家黑子对你真是够意思了。以后别净说那些不招听的话,伤人心哪!你就是有个亲哥哥,也未必就这么替你着想。我原来还老是错看黑子呢,现在啊,我看你们俩还真是有人缘儿。”爷爷数落完孙子,对虎黑子说:“兆枫是给惯的,他是正话反说。其实啊,他心肠儿热着呢,谁对他有点儿好儿,他能记着一辈子。别理他。”
金兆枫不好意思地看着虎黑子说“我错了。别恨我啊,我说着玩儿呢。”
虎黑子听着爷爷的评价和金兆枫的软话,心里高兴坏了。“你骂我我也不生气,我还高兴呢,哈哈。我就信一条儿,金家没出过坏人,这就够了。”他看了看手表。“我得走了,有点儿急事儿。兆枫,你就踏踏实实准备开张的事儿吧,什么都甭操心了。等所有手续办完了,我给你送家去。”匆匆地与众人打完招呼,拔脚而去。
金兆枫与爷爷和左思南商量着店内的布局。爷爷按照自己的设想说出了大概的意思,包括办公桌和电话机、保险柜的位置。他们叫过迟工长,说了初步的构思:店外做中式装修,迎门的玻璃用木窗扇装饰;所有墙面四白落地,为了上下分明,离地面一米的地方打上仿红木的隔线;屋顶做成藻井式样的,为了方便悬挂画轴,沿屋顶四周作木线;最里面的位置隔出一大一小半两间屋子,小间做会计室,大间做办公室兼商品储藏室;其他细节问题在施工过程中再作调整。双方商定,明日开工,施工方包工包料;除有施工问题需要亲临以外,金左人等不必每日都到现场。
高高兴兴地回到家,爷爷对老妈说:“中午我想吃炸酱面,权当今天给我过生日了。吃完了我就得走,找找老朋友,看能不能给兆枫他们帮衬帮衬。”
全民总动员了。
吃饭的时候,老妈对左思南说:“大热天儿的,你也别老是来回跑了,干脆就先搬我们家来,跟兆枫住一块儿吧。回去的时候跟老人说一声儿。”
“行咧,谢谢您了。”左思南痛快地答应了。他很感激老妈的通情达理。
“那就赶紧吃,吃完了回家把衣服什么的拿来。”
一吃完饭,左思南就跑回家,取来了常用的东西,还外带了四十斤粮票给老妈。
“这是谁家的孩子呀?真够乖的。知道我们家不种粮食,还把粮票带来了。你干吗不拉一车馒头来呀?”金兆枫挖苦着说。
老妈不爱听了。她教训着儿子。“你怎么一说话就这么刻薄呀?你那舌头怎么跟刀片儿似的?都快能刮冬瓜用了,就欠让你一辈子都掏大粪去。”
“大妈,您别理他,他就这样儿。谁跟他越好,他就越虐待谁,习惯成自然了。我就给粮票不给钱,买粮食的钱您让兆枫出,让他出双份儿。金兆枫,你还别生气,你越生气我就越你,我让你气得赛蛤蟆。”左思南扇阴风点鬼火的功力还可以。
第一章风花雪月 (65)踌躇品大家
“我说不生气就不生气,我挨骂就学梁实秋。我笑你臊眉搭眼白忙活,我笑你当牛做马还得不着好收成。”金兆枫可来了劲儿了,贫嘴呱舌的。
鲁迅与梁实秋笔战时,梁实秋先生曾经写过一篇叫做《我不生气》的文章回应鲁迅——以酣畅激烈辛辣刻薄的谩骂和抨击见长的鲁迅曾经辱骂梁实秋先生是“丧家的资本家的乏走狗”。梁实秋凭借着憨直书生的使命感和责任感,在“我不生气”的平和心态下,费时近三十年翻译完成了《莎士比亚全集》,其一生取得的巨大学术成就足以令世人诚服。倘若梁实秋先生投身笔战舌战并乐此不疲,则必泯此功无疑了。
老妈乐了。“你们俩都多大了?长奶牙了吗?待会儿我给你们买奶瓶儿去,再买两袋儿代|乳粉。我还得买点儿膏药,等你们吃奶的时候把嘴给粘上。”
三人大笑。
回到屋里。金兆枫和左思南又谈起目前最重要的话题。
“你说,咱们的营业执照下个月28号能下来吗?批执照好像特别麻烦,要是到时候还没批下来可就漏子了。”左思南担心地说。
“是啊,就怕这个,批执照的时间挺长的呢。要是到时候还没批下来,咱们就先把店面布置好了等着呗。虎黑子不是替咱们托人了嘛,应该不能太倒霉吧。没办法,官老爷就这样儿,从来不拿别人的事儿当事儿,你急他不急。有几个跟我那么工作认真负责的呀?唉!”金兆枫叹着气说。
“先甭多想了,省得嗷啕(嗷啕:旧京俚语,意为不顺心。)。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它去吧。只要咱们前期的准备工作打瓷实了,挣钱是早晚的事儿。依你看,咱们现在主要应该干点儿什么?”
“咱们先干力所能及的吧。我明天先上王府井工艺美术服务部去买青田石寿山石,那儿的石头算是物美价廉的了。你明天上琉璃厂买宣纸,那儿的宣纸比王府井便宜,唔……就买两刀特净皮吧,再买点儿笔墨颜料。明天咱们必须把以后用得着的所有原料买齐,省得用的时候抓瞎。以后咱们就闲不住了,得到荣宝斋那样的大店去观摩观摩,虽然咱们在规模上没法儿和人家相提并论,可取取经还是有必要的。得空儿的时候,咱们多创作一点儿自己的作品,亮出自己的真才实学来,以后,就拿它们作一二百块钱价位的主打商品。过几天把放小画片儿和石头的柜台也定了吧,送货时间可以晚一点儿,定在开张以前就行。平时再多联系联系客户,这方面以你为主。总而言之,一切为开张做准备,能做到没事儿找事儿就行了。现在已经是时不我待了,千万别在开张以前有任何的遗憾。我就想到这儿了,你看……”金兆枫能想到的也就这么多了。
“走一步算一步吧,这么短的时间考虑一个半月该干的事情肯定不会太全面。你忘了考虑货源的事儿了。如果只摆我们自己的作品,买主儿选择的余地太小,回头客肯定不会太多,咱们应该收进一些不同流派不同风格的东西,让客人每次进店都能有新感觉,这样儿才能拢得住人气儿。天津和山东有一帮人画得不错,价钱也挺低的,以后肯定看涨;民国时期的东西也应该收几张,大名头儿的东西不一定价钱高;清中晚期的也行,改琦、费丹旭、王小梅的都可以收几张,也不贵;溥字辈儿的书画也都不错,溥儒的山水人物、溥佺溥佐的花鸟动物、溥伒的山水都可以,专门有人喜欢他们的东西。不过,我喜欢溥儒的作品,不欣赏他的行为——张伯驹、徐悲鸿抢救国宝的时候,他却在1936年把唐代韩干的《照夜白图》高价卖给了外国人,很不好。张大千、齐白石、吴昌硕的东西真是好,也真是太重了,人人都喜欢,可不是人人都想买回家,咱们目前先不予考虑。现在咱们一点儿名气都没有,只能是先站稳脚跟,然后再稳中求胜,逐渐做强做大。等以后做大了,可以把主要精力都放在大名头儿上。这是后话,明年此时再听下回分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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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风花雪月 (66)言笑兄弟情
“那咱们到哪儿去收这些东西呀?”金兆枫急着问。
“这也不难。收活人的东西必须亲自去,这样,既能谈价钱又能选精品;死人的东西可以直接在咱北京收,有的是。北京是什么地方儿啊?政治经济文化中心哪,中国所有的好东西差不多都在咱北京聚齐儿呢,要什么就能有什么。你不是行里人,还不摸门儿,以后就知道了。对了,你虽然金石书画都行,可字画儿鉴赏能力还不行。什么叫高手儿哇?看一张大名头儿的东西,一眼就知道作者,一眼就知道真伪,一眼就知道是哪个创作时期的,一眼就知道是精品还是应酬画儿,这就是高手儿。我干字画儿九年了,学得也差不多了,不敢自称高手儿,可给你当老师肯定是没问题。你比我聪明,上道肯定快。”
金兆枫快给说晕了。他站起身来,对着左思南深鞠一躬。“左先生在上,受学生金兆枫一揖。来日隆恩,在此一并先行谢过。手无束脩,诚惶诚恐,然念吾师绝非贪图肥厚之人,虽心怀忐忑,亦自有三分侥幸。学生自当勤恳,以报悉心垂爱,愿恩师日夜提携,共创万事伟业,上报先祖,下昭后人。谈吐失体,望乞恕罪。千万别啐我,学生这就给您拿痰桶去。”说罢,作势要往外跑。
左思南大笑着,开心极了。“罢了,似此精诚孝廉之徒,承当与谋。念你一片坦诚,就跟在我鞍前马后吧。”
“嗻。”金兆枫请了一个跪安。“谢左先生恩典。在下唯先生调遣是听,唯先生之命是从,耳提面命,诚乃所求也。”
左思南又笑起来。“这就对了,你真是个懂事儿听话的。明天你买完石头就上海王村买书去,那里书画鉴赏的书多着呢。你买一本赵汝珍的《古玩指南》看看吧,那本书写得不错,内容绝对丰富。咱们不但要懂字画儿,还要懂一些触类旁通的东西才成。有的客人既懂字画儿又喜欢古玩杂项,如果和他们在交流上没有障碍,会对我们的生意有好处。人应该有丰富的修养和各方面的知识,这样才有资格有能力面对各式各样的客人。我就是因为偏科太严重才没能考上大学的,这教训太惨烈了。”
“是啊是啊。往日的失败,就在于我们太轻敌了。”金兆枫故作深沉地说。
“成功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嘛。好在还没开张,还是先饿补一下往后用得上的知识吧,粗线条儿的就可以,等以后开了帐,咱们还可以互通有无呢。我还是那句话,你绝对聪明,领会此道不成问题。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须努力。”
“要是明天一睁眼,什么都懂了就好了。唉!”金兆枫叹息着。
“做梦吧你,白痴。你知道蛇是怎么死的吗?”左思南眯起眼睛,细细地盯着金兆枫。看到对方没有反应过来,他站起身,用话剧舞台上特有的浑厚洪亮的声音说:“那是因为它吞了大象撑死的。”
第一章风花雪月 (67)相知无遮拦
“坐下坐下,你这被扭曲的可怜的灵魂。”金兆枫心里笑着,脸上倒还平静。“别让别人最美好的愿望成为被你讥笑的把柄。幸亏现在是清平世界朗朗乾坤,要是赶上乱世,你不当秦桧才怪呢。”
“你以为坏人就那么好当吗?幼稚!坏得出格儿的人和好得出格儿的人都不是庸人俗子能当得了的。秦桧害岳飞,蔡京害宋江,可他们都是当时最牛Bi的书法家。蔡京曾经问过米芾,谁是时下第一书家。米芾够在谱儿的吧,书画俱精啊。米芾特别诚实地说,蔡京天下第一,他弟弟蔡卞第二,自己勉强可以排到第三。南唐后主李煜亡国了,可他是当时第一辞人;宋徽宗赵佶误国吧,可他创造了瘦金书,金石书画无人能及;明朝的天启皇帝昏庸吧,可他是特别出色的木工。不说皇帝,百姓也如是,能在芸芸众生之中出人头地的,那都不是酒囊饭袋痴傻呆疲V煸疤曜磐浩岸焙蜕械氖焙颍芟氲剿罄茨艹晌烀魍醭目实郏棵蠖诒贝笸际楣荽蚬さ氖焙颍芟氲秸飧龃由厣匠遄叱隼吹哪昵崛撕罄闯闪嗽谖凰氖甑墓伊煨洌磕苋煤笕思亲⌒彰模械氖瞧狙叮械氖瞧旧械氖瞧镜俊Qд呔俸桶锥《慌笥眩啪俸筒家陆慌笥眩率烤俸团撤蚪慌笥选W约菏裁炊疾皇牵蔷土裱呐笥讯颊也蛔牛感τ泻枞澹次薨锥÷铮思也淮阃娑I咸煸缇透扛鋈硕剂艉昧烁髯缘奈恢茫械娜朔芊⒘耍业搅俗约焊谜嫉奈恢茫挥械娜硕槁淞耍驯居κ粲谧约旱奈恢霉笆秩酶吮鹑恕H绻愕氖乱凳亲钍屎夏愕囊彩悄阕钕不兜模悄愕那俺叹湍鼙鹊蒙咸簦蝗绻愕氖乱挡皇屎夏愣阌址歉刹豢桑悄悴皇腔龊α吮鹑司褪腔龊α俗约骸G罔砗筒叹┒际歉咧巧痰娜耍侨绻坏惫俣耆梢猿晌未钗按蟮目蒲Ъ遥凰位兆谌绻怀錾诨始遥簿兔挥辛送蚴赖穆蠲腋宜担舅奈幕删停磺昙渚儆心艹銎溆艺撸惶炱艋实壑煊尚H绻娴绷四竟ぃ挡欢嘲嗝砝锘褂兴囊幌啬亍8詹潘灯鸷枞澹业瓜肫鹄戳耍阋郧安皇且创笞髌返贝笪娜寺穑肯秩缃裼惺裁唇沽耍俊弊笏寄咸腹怕劢裰啵肫鹆搜矍盎褂幸晃惶凇
听左思南谈及此事,金兆枫显得有些不自在了。“我比笔还懒,到现在还没起步儿呢。倒是真想写书,可写什么好哇?大背景才能出大作品哪。我这辈子当不了精神领袖,也当不了人类灵魂的工程师,我就想写既不能启迪思想又不能影响心智的平淡东西,我不是伟大的学者,不可能对人类的任何进程产生影响。我想写满清的故事,可现在的人都忙着拜金呢,谁感兴趣呀?满汉本来就不亲,汉人能每天都替蛮夷回忆历史吗?;我想写文革,可写多了就快成反革命了,写少了又违背我自己的良心,还是不写也罢,兴许十年以后就没人会对文革感兴趣了。以前我多少还有点儿追求,想走走仕途,现在觉得真够傻的。我只想当一条温顺的老狗,随时都能找到真心相待的朋友,并且从他们那里得到怜爱和欣赏。我现在就盼着把生意干好,日后如果能挖着金矿,我就朝着别人龇牙大笑;如果挖着的全是砖头瓦块儿,我就背着别人大哭一场完事儿,我不会怨天尤人,就自当是老天爷跟我是亲哥儿俩,怹不逗我玩儿逗谁玩儿啊?”
第一章风花雪月 (68)互学兼互敬
金兆枫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