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公子很忙,崔先生也很忙,李兮一个人吃了顿丰盛到令人发指的午餐,吩咐小蓝研墨铺纸,用她那枝细细的笔,认认真真的写药方和使用方法、注意事项。
“小姐,明山又来了。”小蓝探头禀报。
“让他进来!”
“姑娘,爷得了些上好的葡萄,吩咐小的送些给姑娘尝尝。”明山提了个精致的竹篓子进来,利落的见了礼笑道。
“多谢你。”李兮脸上的笑容甜的如糖似蜜,根本化不开,“让你的小厮送过来就行了,还劳你跑一趟。”
“小的特意讨了这趟差使,是想过来给姑娘磕个头。”明山说完,‘扑通’跪倒,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李兮吓了一跳,“你这是做什么?行这么大礼?”
“小的是替小的堂兄谢姑娘救命之恩!”明山站起来,又揖了个长揖,满怀感激,“小的堂兄就是肠子流出来的那个,叫顾大丰,是姑娘救了他的命!”
“他当时挡在我前面,替我挡了不知道多少刀,要谢,该我谢他才对。”李兮记得那个高大憨厚的汉子,忙笑道。
明山笑起来,“瞧姑娘说的,那是他的本份。姑娘在写方子?姑娘的医术真是出神入化,跟神仙一样,姑娘要是写了这些方子出来,那简直比普济众生的大好事还要好!姑娘不知道,要是没有姑娘,那二十来个人,能活下来七八个就不错了,姑娘这些方子,真到了战起的时候,就是万金难买,不知道多值钱!姑娘大概不知道,孙神医还有个外号,叫孙财神,家里银子多的跟废铁一样,就因为他家有张祖传的伤科验方,叫生肌散,黄色的药末,倒到伤口上,生肌解毒,管用得很,就这么大一个小瓶,卖一两银子,要上战场的,只要能买得起,都得去买几瓶备着,梁王府每年也采买不少,就这一张方子,孙家就发了大财了,这张方子就是孙家的金山。”
李兮歪头看着明山,明山拎着这篓子葡萄巴巴过来,是专程和她说这些话的?是因为她救了他堂兄,他特意过来和自己说这些话?
“照你这么说,要是梁王得了这些方子,肯定高兴的不得了?谁献上这些方子,就是大功一件?大的不得了的那种大功?嗯,可能还会有许许多多的赏钱?你们爷说过,梁王很大方。”李兮看着明山问道。
明山心里一喜,姑娘果然聪明,唉,这么聪明的人,怎么有时候傻的不通气呢?比如此爷就是彼爷这件事!
“姑娘这方子可比孙神医那张方子管用多了,孙神医那药能卖一两银子,姑娘的药卖十两黄金都是便宜的。”明山没直接答李兮的话,却又答的明明白白。
“那就太好了!”李兮脸上的笑容如朝阳下带露盛开的玫瑰,“你家爷就能在梁王面前立上大大一功了!”
明山差点呛死过去。
“谢谢你!”李兮的目光真诚而感激,“你这番话都是为了我好,真心实意为我好,谢谢你!我从师学艺的时候,师父教导的头一句话就是:医者父母心。我这些方子若能借梁王之力传到军中民间,能救活那些不该死的人,我就很高兴了,至于银子什么的,要那么多干什么?”
明山呆了片刻,‘扑通’又跪下了,“姑娘,这个头是替军中兄弟们给姑娘磕的!”
“唉唉唉!快起来!头要磕破皮了!”明山这个头磕的更响,李兮乱甩着手,这些人真是的,动不动就磕头,她最怕人家给她磕头了!
杨公子和李兮他们在驿站停了二十来天,轻伤的十几个已经行动无碍,继续跟着队伍往汴京城去,重伤的几个伤情已经十分稳定,留在驿站继续养伤。
这一耽误,离皇上圣寿的日子已经很近,再启程后的行程就紧了,好在这会儿已经秋高气爽,一天里也就中午热上一会儿,天气宜人,一路上景色又好,李兮没觉得太辛苦。
杨公子还是时常离开队伍,有时候带上崔先生,有时候他自己一个人,到处查看河流、关隘、民情等等,基本上都是一天两天,最长也不过三四天,比在梁地时连着十几天几十天见不到人的时候好太多了,李兮很满足。
男人,特别是有抱负的男人,总是繁忙的。
八月下旬,李兮一行离汴京城已经很近了。
午后,杨公子一行十来人,马蹄卷扬着尘土,迎面疾奔回来,李兮从车门探出半边身子,痴呆呆的看着斗蓬迎风猎猎飞起,如天神君临一般疾驰而来的杨公子。
俊美若此、气度若此,偏偏又那样智慧,那样努力,那样温柔,让她怎么能不倾心倾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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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郑城赏菊
到了驿站,晚饭桌上,杨公子笑吟吟道:“这里离郑城不远,郑城紧邻云台山,以菊花闻名,听说今年郑城的菊花开的特别好,姑娘若不嫌辛苦,明天一早我们绕去郑城看菊花,怎么样?”
李兮急忙点头,当然不嫌辛苦了!跟他一起出去旅游,她怎么可能有辛苦这种感觉!
“那咱们明天寅正就启程,在郑城住一晚,后天午后启程会合大家。”杨公子看起来心情非常好,语调里都能听出几分飞扬了。
他的飞扬让李兮也跟着心情飞扬雀跃。
第二天天还没亮,李兮和小蓝换了辆轻巧桐木车,杨公子和崔先生骑马,一行十来个人,往郑城赏菊看景。
行进的速度很快,轻巧的桐木车颠的非常厉害,李兮坐在车子里,随着节奏跳上落下、颠来倒去,十分快乐。
这是他第二次带她出来游玩,这一次,她一定要管住自己,一定要镇静,要淡……唉,淡定是淡定不了了,那就要管住自己,无论如何不能再象上次那样,净说些煞风景泼冷水的话了,她要温柔、要体贴、要善解人意,他为了让她高兴,带她出来玩,她也要让他高兴,所谓投桃报李么!
郑城比李兮想象的近得多,不到两个时辰,李兮那辆桐木小车就进了郑城城门。
车后,崔先生勒马靠近杨公子,有些犹豫、有些含糊,又带着几分担忧笑道:“二爷,真要让李姑娘带着个丫头在这城里乱逛?哪有那么巧的事?闵老夫人是年年来郑城,也是这一阵子来,可这两天在不在,谁知道?就算在,郑城这么大,又赶上赏菊花的时候,到处人山人海,哪那么巧上了?就算万一之万一,李姑娘真碰上就闵老夫人了,怎么搭上话?闵老夫人这样的身份,哪是李姑娘能靠近得了的?”
“李姑娘是有大福运的人,这话不是你说的吗?”杨公子斜睨着崔先生,“来,就是撞个运气,赌一赌你说的大福运。”
“那是那是,就是赌一把,我的意思是……我说李姑娘运道好,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李姑娘运道再好,也没好到这份上,万千人中去碰一人,这简直就是海底捞针,再说,今天人这么多,李姑娘一个人,她又时不常犯糊涂,我是怕万一出点什么事,那就得不偿失了,您说是吧?”崔先生懊悔的恨不能往自己嘴巴上打几下,当初怎么想起来说李姑娘福运好?唉,他说李姑娘福运好时,可没想到今天这样的事!
“这是郑城,离汴京城不过一两百里,一路中枢,帅司、漕司、宪司衙门都在这里,还有知府衙门,城内人烟鼎盛,又有人跟在她后头暗中保护,能有什么事?先生一向孤勇,今天这是怎么了?”杨公子看着前面车窗里隐约的人影,“再说,要是真能结识了闵老夫人,是李姑娘的大福缘。”
“那是,那是。”崔先生干笑几声,不敢再多话,二爷的脾气他知道,话到这里,再多说什么都是没用的了,反过来想想吧,二爷说的也对,能结识闵老夫人,确实是份极大的福缘。
一行人先进客栈,洗漱出来,李兮从精挑细选的几套衣服里,又精心挑了件酡颜素绸百褶裙,一件暖白短夹衣,对着小蓝托着的铜镜连转了好几圈。
他的长衫不是雪白就是靛蓝鸦青,看来他不喜欢太鲜亮的颜色,酡颜色调柔和,暖白虽然素,可酡颜配一起,肯定能把她显得温柔些,而且,酡颜暖白和雪白、靛蓝、鸦青都能配得上!
等以后,她一定要和他做好多好多套情侣装!
李兮脚步轻盈若舞步,从楼上下来,杨公子和崔先生已经站在楼下等她了。
“姑娘,”没等李兮说话,杨公子先拱了拱手,一脸歉意的苦笑,“实在不巧,刚接到爷的令,吩咐我立刻去一趟云山关,现在就得出发,不能陪姑娘看景赏菊了。”
“嗯?”李兮呆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他现在就要走了?笑容凝固在李兮脸上,显的很滑稽。
崔先生别过了脸,他不忍心看她这样的表情,杨公子也垂下了眼帘,低头看着紧握成拳头的双手,他几乎要动摇了……
“明天午后,我回来接姑娘,这一天多,姑娘就在这城里随意逛逛,据说郑城今年的菊花是近十年开的最好的一年,在下不能观赏,实在是遗憾得很,就请姑娘替在下和先生好好赏一赏今年的菊花,回头跟我们说一说,也是聊胜于无。”
杨公子垂着眼皮,这一番话说的飞快没有起伏,仿佛在背一段熟极而流的台词,他得赶紧把话说完,他得赶紧走,再晚一两息,他就再也迈不开步子,他就要改变主意了!
“我一定多看几朵花,替你们好好看看。”李兮想要显的大大方方,显的她关注的是花而不是人,可她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声调里都是失落委屈,还有眼泪。
“姑娘能尽兴赏花,这一趟也算咱们没白来,时候不早,我和公子得赶紧走了。”崔先生实在不忍心,心一狠,撂了两句场面话给李兮,推了一把杨公子,赶紧出客栈走人!
李兮抬起一只手,依依不舍的抓了几下,站在楼梯口,看着杨公子出门不见了,肩膀一点点耷拉下来,往后靠在楼梯立柱上,好半天才才有气无力直起来,带着小蓝,拖着脚步晃出客栈。
来都来了,逛总是要逛的,可是,真没意思啊!
顺着热心人的指点,李兮带着小蓝先去郑城最负盛名的菊园。
从客栈到菊园不远,路两边的店铺一家接一家,小摊小贩多到密密麻麻,街上的行人游客更多,整条街仿佛滚开的饺子锅,喧嚣拥挤的让人心烦气燥。
小蓝挤的兴高彩烈,李兮挤的烦躁到几乎不能忍。
这是赏菊还是赏人?菊花不是以孤标傲世著称的吗?噪杂成这样,这菊花还能好了?早知道这样,昨天不该光想菊花的诗啊词啊名句什么的,应该好好想想形容人多的名句……昨天什么都不该想,想再多都是明珠投暗,连投暗都算不上,根本就没地方投!
她这是媚眼抛的眼睛都酸了,却发现对面根本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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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习惯使然
走了两条街,李兮扶着腰靠到路边,皱着眉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和小蓝商量,“人太多了,这园子太远了!再往前,要么挤死,要么累死!小蓝,你饿不饿?要不咱们先去吃饭吧,找家好馆子,咱们先好好吃一顿再说!”
“好!”小蓝眉开眼笑,她对什么花啊草的压根没兴趣,好好吃一顿才是正事!
不用李兮吩咐,小蓝积极主动的连拉了好几个人打听,这附近哪家馆子味道最好。
得了指点,两人直奔旁边街上的沈家老店。
两人坐了临窗的位置,店里人很多,小二忙的脚不连地,点了菜,过了好一会儿,一个大着肚子的年青媳妇托着两人的凉菜、肉汤送过来。
李兮习惯性的伸手摸在年青媳妇高高膨起的肚子上,“快生了吧?怎么还出来干活?”
“快了,这是俺自己家的铺子,今儿人多,实在忙不过来。”年青媳妇长的一团喜气,看起来脾气很好。
“咦!你等等!”李兮按在媳妇肚子上的手被顶了下,忙叫住年青媳妇,“看你这样子,也就半个来月就该生了吧?你这是头胎?”
“是!”年青媳妇惊讶的看着李兮,“姑娘怎么看出来的?”
“我家小姐是大夫,医术可好了!出神入化!”小蓝赶紧夸奖,她刚跟崔先生学了出神出化这个词,但凡说到她家小姐的医术,必用出神入化四个字!
“姑娘看起来小得很!十几了?”媳妇笑起来。
“别说话,也别笑。”李兮神情凝重,两只手在媳妇肚子上按几下敲一敲,媳妇不说话了,一脸笑,爱不释眼的看着李兮,要是能生个这么俊的闺女儿就好了。
媳妇的肚子正中偏上突然鼓起圆圆的一块,李兮轻柔的按着鼓起,声音轻柔温和,“乖宝宝,姨姨跟你说话你听到了?跟姨姨握握手好不好?”
正中的鼓起两边真的有了两个小小的突起。
“啊!”媳妇又惊又喜,倒抽一口凉气,两只手捂着嘴,双眼圆瞪盯着自己的肚子,片刻,扭过头,惊喜交加的叫起来:“娘!阿娘!当家的!”
和沈家老店隔街相望的是一家老字号酒肆,二楼临街的雅间里,一位头发花白、仪度雍容大方,手里盘着串十八子的老太太看出了兴致,招手叫过侍立在旁边的丫头,“你去看看怎么回事。”
“是。”丫头答应一声,提着裙子急步下楼,往对面沈家老店奉命看热闹。
不远处,正收拾桌子上残局的婆子丢了手里的抹布就往这边跑,“咋啦?肚子疼了?”
后厨,一个胖胖的年青小伙拎着把汤勺奔出来,“要生了?”
李兮松开手,重重呼了口气,斜着媳妇,“你叫什么啊!看看,把孩子吓着了吧!别说话了,放松,跟着我,吸气~~呼气~~吸气……好,就这样,别再叫了,你们两个也不能大声,你媳妇这胎位好象不大对,我得仔细看看。”
“乖宝宝在哪里呢?”李兮柔声哼起了小调。
年青媳妇紧盯着自己的肚子,好在还没忘了照李兮吩咐的节奏吸气呼气。婆子和拎着汤勺的小伙不明就里,不过被那年青媳妇的激动紧张感染,两张脸都绷的紧紧的。
没多大会儿,媳妇肚子上鼓起一块,又鼓起一团,拎汤勺的小伙嘴巴张的能塞只鸡蛋,手一松,汤勺‘咣噹’一声掉地上了。
“看看你!又吓着孩子了!”媳妇急了,一脚踢在小伙腿上,没等收回脚就反应过来,讪讪的拧着手,婆婆在旁边看着呢!
婆婆扬手拍了小伙一巴掌,“都快当爹的人了,还这么毛毛糙糙!”
“好了,我看清楚了。”李兮看着塌肩缩脖,一脸逆来顺受的小伙,忍不住想笑。“你刚才看到没有?这孩子头朝上,而且面朝前,手在这里,脚在这里,屁股已经入盆了,得赶紧把胎位调过来。”
年青媳妇神情懵懂,婆子一张脸顿时煞白,她是过来人,知道这种胎位最凶险,九成九母子双亡。
“好在孩子不算太大,也爱动,我教你个法子,最好现在就做,别怕辛苦,这胎位应该能调过来,小蓝,你告诉她。”李兮拉过媳妇的手,摸了摸脉象,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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