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不禁好笑,这个李氏真是的,也不知怎么找了这么个借口,这可不是上赶着找不自在么?
果然听见胤禛冷冷的声音响起:“既是不舒服,怎么不在屋子里头歇着?”
李氏一惊,暗暗恨自己说错了话,忙道:“王爷息怒,弘时原是歇着的。听说王爷回来了,才跟着妾身出来了。”
说着,眼圈儿却是红了,只用帕子拭着眼角。
胤禛看弘时一副蔫蔫的样子,压下了不耐,说道:“你带了弘时回去,叫太医来好生给他看看。小小的年纪别落下病根儿。”
李氏还待说些什么,又低下了头,委屈地应了声:“是!”
见胤禛黛玉两个都不说话了,只得告退了出去。
胤禛这里闭着眼睛养了养神,对黛玉嘱咐道:“过些日子我可能会出去办差。你一个在家里头照看好了自己,别叫我担心。府里头的那些个人你也不用担心。先忍耐些日子,等着慢慢儿的我把她们都送了到庄子上去。”
黛玉吓了一跳,忙坐好了正色道:“王爷,不可!若真是如此了,不说别人如何说我,便是你又能落下什么好名儿?皇阿玛太后那里也断断不能依你的。”说着轻轻靠在胤禛身上,“你待我之心我都知道了,何苦再往人嘴里送话?无论是为了我,还是为了王爷,都不可如此呢。左不过在这府里头有的是院子,拘着她们就是了。”
胤禛捏了捏她的脸蛋,笑道:“不吃醋?”
黛玉“扑哧”笑了:“王爷就等着我这句话呢罢?真是狡猾。”
第六十七章
日子过得挺快,转眼就到了中秋。
照着惯例,宫里头是要举行家宴的。黛玉头一次参加这一类的宴会,未免有些紧张。
胤禛歪在榻上,瞧着她挑了半晌,才换上了了一件墨绿色暗彩流金喜鹊登梅花样儿的旗装,又罩了琵琶襟儿滚浅紫色边儿坎肩儿,因着有孕,也不穿花盆底儿了,倒是蹬了一双同色的平底绣鞋,越发显得人娇小了些。
一时秋雁来为她梳好了头发,雪雁便端过来一托盘的簪环首饰叫黛玉自选。
黛玉看了看盘子里头的东西,随手挑了一对儿翡翠坠子戴到了耳上,又在腕子上笼了两只赤金拧丝嵌着碎金刚石的镯子。
胤禛见她将旗装的袖子稍稍向上捋了一捋,露出了一段酥白的小臂,衬着墨绿色绣着缠枝花样儿滚了银边儿的袖子,纤纤细细的,偏生又戴了那两只大镯子,更显得莹润动人。
忍不住站起身来走到黛玉身后,装着不甚在意的样子看了看托盘里头的首饰,伸手拿了一支镂空穿枝儿菊花样的发钗,轻轻地插在了黛玉的鬓间,又找了一根点翠蝴蝶簪插好了,左右端详了一下,笑道:“今日乃是家宴,不必盛装了,如此甚好,也免得你累。”
黛玉对着铜镜照了照,秋雁又拿起一面镜子比在她的脑后,黛玉笑看着胤禛道:“若是人家知道了王爷亲手为妾身选了首饰,不知道会说些什么来编排你呢。”
胤禛走到屏风前头脱下了身上藏蓝色的袍子,也换上了一件儿墨绿色团花缎子长褂,又罩了件儿玄色滚边儿马褂,笑道:“古有张敞画眉,闺房之乐而已。如今为福晋戴两件子首饰算什么?”
说着走到黛玉身后,扶着她的肩俯身笑道:“你这眉毛也生的淡了些,明日我也给你画画。”
黛玉从镜中看雪雁秋雁都在后头抿着嘴笑,微微红了脸,啐道:“当着人面也说这些个,羞不羞?”
又怕胤禛再说出些什么,忙又道:“时辰也差不多了,咱们该走了罢?”
胤禛颔首,叫人伺候着,夫妻两个出了门。弘时已经在院外头等着了,见他们出来,忙行礼问安。
三个人坐了两辆车,一径往紫禁城去了。
清朝讲究“春祭日,秋祭月”,康熙每年中秋都要在乾清宫设宴,摆月供祭月。
酉时,黛玉跟在一众女眷之中随着康熙拜过了月神,眼看着那个供桌上的十斤大月饼被人精心地包了收起来,据说这是要留到除夕夜全家子分吃的。
好几个月的功夫呢,那月饼还能吃么?黛玉心里头腹诽着。又见另外桌子上的三斤重的月饼都被端了下来,康熙拿了把银质小刀象征性地比划了一下,接着就有宫女过来将硕大的月饼分成了小块儿,连同供桌上的鲜藕、西瓜等物一并呈到了众人面前。
黛玉也分得了一小块儿,跟着众人谢恩了,便拿起筷子咬了一口——味道还好。
紧接着撤下了这些个东西,就有酒席摆上。太后年纪大了,素来喜欢看子孙们夫妻和气,既然今日乃是家宴,自然就不讲了太多的俗礼。因此,酒席上边儿便是混坐了。太后康熙带着一众后妃坐了一桌子,太子太子妃坐了一桌子,成家的皇子福晋们坐了一桌子,另有两桌是给那些个弘字辈的孩子所坐。
太后瞧着下头团团围坐的众人,笑对康熙道:“皇上你瞧,这转眼间孩子们都这么大了,哀家可是服了老了。”
康熙也颇有些感慨:“可不是吗,如今算来,在这乾清宫里头摆宴祭月,有多少回了?先时是他们兄弟小时候,吵吵闹闹的乱的人头疼。如今再看,都带了各自的孩子来了。”说笑着拿起了筷子。
见康熙动了筷子,众人纷纷也动了起来,酒席上气氛渐渐热络起来。
胤禛和旁边的几个兄弟对饮了一盅,想着黛玉中午吃得少,便夹起了一块儿金丝酥饼放到了她的小碟子里头。
桌子上几个福晋都看到了,十六福晋正巧坐在了黛玉的对面,对着她挤眉弄眼地笑了两声,黛玉瞪了她一眼,低头夹起了饼咬了一口。
说是家宴,但是有太后康熙这两尊大神坐着,谁又能吃下多少?不过是意思了一下罢了。
酒宴过后,黛玉胤禛出宫时,却被太后身边的嬷嬷叫住了,只说太后有请。
二人进了慈宁宫时,太后正笑眯眯地跟着德妃说话。黛玉看了看胤禛,见他面不改色,稍稍安了心,跟着他进去请安。
太后忙叫人扶了黛玉起来,又招手叫她过去,拉着她的手笑道:“你有了身子,可得当心着些。如今胤禛府上子嗣不盛,你这一胎又是嫡出,可不能大意了。”
黛玉忙笑道:“太后娘娘说的是,臣妾也不敢不精心的。”
太后心性直爽,一直喜欢黛玉娇而不媚,落落大方。今日更是高兴,便对着德妃笑道:“你瞧瞧,多好的孩子呐!你这当婆婆的有这样的儿媳妇,也是有福了!”
德妃也笑道:“太后说的是,这孩子模样好,又知书识礼,难得的是瞧着瘦弱,倒是容易有了身子。您也知道,胤禛身下就弘时一个,我也着急的。如今可是放心了。”
黛玉低头静静地听着,心里头已经有了底了。
果然随即太后又赞了几句,便笑眯眯地指着身后两个身着粉色旗装的宫女道:“这两个丫头在慈宁宫里头几年了,还算是知趣。包衣出身的,叫她们去伺候你可好?”
黛玉尚未说话,德妃已经开口了:“太后这是哪里的话,您是爱惜小辈,她们岂有说不好的道理?”
黛玉偷眼看胤禛脸色已经冷了,忙笑道:“额娘说的是,太后爱惜,王爷和臣妾自然是感激不尽的。太后这么问,可是说臣妾小气了?”
太后一怔,随即大笑:“我就知道你这个孩子是个好的。”
说着,拍了拍黛玉的手,慈爱道:“不过是两个服侍你的,你也别多心。”
黛玉歪头一笑,转身站到了胤禛身边,拉着他的袖子,跪下谢了太后的赏赐。
太后便叫他们早些回去,言明明日派人将两个宫女送去。待到二人走了,太后便沉下了脸,对着德妃道:“你也看见了,那孩子可是个不能容人的?胤禛也是你的儿子,别听风便是雨的!”
德妃忙站了起来,拧着手里头的帕子,强笑道:“是臣妾错了,原就是听了人说如今胤禛还歇在福晋房里头呢,一时着急才向娘娘说了。”
太后哼了一声,抬了抬手,后头的宫女忙过来给她轻轻揉着太阳穴。
德妃站在那里,也不敢打搅。良久方听太后叫她跪安,忙行礼出了慈宁宫。
这里太后便向身边的心腹桂嬷嬷道:“你瞧瞧,可惜了的她在宫里头这么多年!什么事情都看的透,唯有遇到胤禛的事情便糊涂!”
桂嬷嬷见周围都是太后的心腹之人,便拿起了美人锤,轻轻地给太后捶着腿,笑道:“还不是为着当年雍王爷被抱到了先皇后身边儿养着,母子间不亲热罢了。”
太后冷笑道:“那一点儿事儿都过了多久了?她也不想想,一个包衣出身的,那时候不过是个贵人,还没到嫔位呢,能自己养了孩子?老四抱到佟家那孩子跟前儿,也算是半个中宫嫡子了,身份贵重了多少?她不说心里头感念着,反倒成了芥蒂了!她疼老十四,原是小儿子,这也说的过去。可这明里暗里的到我这来说四福晋不能容人的话,有什么意思呢?我瞧着那个林家的孩子好,生得好,又有规矩,不像是个狐媚子惑人的。老四大了人家那么多,这一进门又有了身子,多疼些怎么了?”
越说越气,想了想,对桂嬷嬷道:“你明儿敲打冬梅冬雪,进了雍王府好生服侍着,别想着什么幺蛾子出来!”
黛玉和胤禛坐在马车里头,胤禛怕她冷了,伸手将她搂在了怀里头,低声问道:“可是不开心了?”
“嗯?”黛玉有些疲惫,迷迷糊糊地要睡着了,不明所以地抬头看着胤禛。
胤禛见她星眸晦涩,怕她睡着了冻着,打趣道:“今日小醋坛子不打翻了?”
黛玉推开他凑过来的脸,笑道:“反正府里头有的是院子,再多几个也是住的开的。”
胤禛将头埋在她的脖颈之中,嗅着她身上的清香,调笑道:“还要多几个?成,明儿再有送人的爷可就不推了。”
黛玉叹道:“王爷啊,你没看出来么,虽然是你一番好意待我,可惜别人眼中总是我的错啊。与其这样,倒不如我做个大方的姿态罢了。再说了,”伸手掐着胤禛的胳膊,“您不也是叫我放心的么?”
“好啊,你在爷面前竟是装睡的时候多?”
夫妻两个低声笑闹了一番,胤禛见黛玉睡意已过了,方才放了心。
回到了府中之时,已经是月挂中天了,王府中张灯结彩,恍若白昼。又有府中侧福晋李氏带着一干子侍妾过来给两人请安,又在花园里头摆下了两桌子月饼果品,应景赏月。
黛玉见今日胤禛的侍妾们都是精心打扮了一番,人虽然不多,也是各有各的风姿——媚眼如丝的李氏,娇羞可人的耿氏,浓眉大眼的钮祜禄氏,还有几个至今没记住的侍妾。
冷眼看着众人一边儿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自己,一边儿使尽了浑身解数地讨好胤禛,黛玉心里头有些好笑。坐了一会子,便说自己身子乏了,要去歇着了。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太后那里头赏赐的两个人,王爷看住了哪个院子好?先给个什么名分呢?”
果然,李氏几个听了这话都是一愣,耿氏手里头绞着帕子,钮祜禄氏低了头不语。
胤禛眯着眼看着黛玉笑道:“先做个格格罢,到底是太后赏的。至于院子,叫苏培盛看着办罢。”
苏培盛在胤禛后头忙答应了,黛玉看了他一眼,带着雪雁等人回了自己的院子。
第六十八章
夜深了,屋子里头烧着地龙,拢得暖暖的。跳动闪烁的烛光透过大红洒金百子刻丝幔帐,映在榻上,红红的一片朦胧暧昧。
胤禛将头埋在怀中可人儿的发丝之中,用力嗅着似兰非兰的一缕幽香,右臂收了收,调整了一下姿势,叫怀中的人躺在自己的胳膊上,左手却是一下一下地抚着光洁细嫩的肌肤,时不时地停留在两只雪白莹润的酥峰之上,轻捻慢揉着。
“嗯……”一声娇吟不由自主地溢出红唇,黛玉忙伸手捂住了嘴,白皙的脸上泛着情事过后粉红的光晕,有气无力地瞪了胤禛一眼。
胤禛低低地笑着,凑到她的耳边轻声念道:“今浓香分外宜,天将妍暖护双栖。桦烛影微红玉软,燕钗垂。几为愁多翻自笑,那逢欢极却含啼。央及莲花清漏滴,莫相催。”
黛玉大窘,试着要起身,无奈腰身却是被他紧紧地揽住了,只得将脸埋在他胸前,低不可闻地嗔道:“纳兰容若多少好的诗词不见你学,偏偏记得这首香艳的来打趣人!”
“咦?此时难道要叫我念什么‘人生若只如初见’之类的?应景而已……啊呦!”
胤禛一声低呼,却是胸前被黛玉狠狠地咬了一口,已经泛出了一圈红红的牙印。
伸手揉了揉,胤禛苦笑道:“好玉儿,别再咬了啊。我明日就去江南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回来呢。咱们说说话。”
黛玉抬起头来,水雾迷蒙的眼睛笑的弯弯的看着胤禛,说道:“明日还要早起,不如你早些睡罢,我也乏了。”
胤禛往上拉了拉杏红色绵绫锦被,嘱咐道:“我这次得走些日子,你身子越发重了,虽有雪雁宋嬷嬷她们照料着,自己也要精心些。凡是该吃的要多吃些。若是闷了,叫了十三弟妹十六弟妹来陪你也使得,或是你回岳父家里住两天也使得。”
粗糙的大手抚上了已经隆起的小腹,忽然感到“突”地一下,掌心似背什么东西撞了一下。
胤禛惊喜地低叫:“玉儿,他,他动了!”
黛玉伸手轻轻地从上到下,从左到右地抚摸了一番,又拉着胤禛的手也如此做了一番,轻笑:“这样,方向不要错了。月份再大一点儿,这样摸着他就会和你交流了。踢踢你,或是伸出小拳头捶捶你,听说是很有意思的呢。”
胤禛哪里会知道这些,当下觉得有趣,边小心翼翼地抚着,边笑问:“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自然是嬷嬷告诉我的啊,王爷,你竟不知道?”
胤禛摇头,笑道:“谁会跟我说这些?”伸出手指微微压了压黛玉隆起的肚子,“怎么还不动?”
黛玉一把拍下了他的手,嗔道:“哪里会那么立竿见影啊?嬷嬷说,开始时候孩子动的都很少,不过若是阿玛额娘这样抚摸着他,他会越来越喜欢动的。”
胤禛心里头一阵发热,恨不得这几个月便留在了黛玉身边,时刻跟肚子中的小家伙交流一番才好。
只是,想着今日皇阿玛交代的差事,叹了口气,躺好了盖严被子。
中秋节过后,便是今年乡试之期。发榜之日定在了九月九日重阳节,也是取个登高望远的意思。只是,九月底康熙便接到了两江总督噶礼的奏折,言说金陵江南贡院几个考生因未考中而心怀不满;诬陷考官。
康熙本没有在意,谁知翌日便又接到了时任江苏巡抚的张伯行的折子,报称江南本届乡试出现了舞弊大案,副主考官赵晋受贿,出卖举人功名。阅卷官王曰俞、方名合伙作弊,正考官左必蕃知情不报。为此江南学子大哗,民愤难平,请求从速严办贿官,以定江南学子之心。
康熙看到张伯行的奏折后;大吃一惊;极为震怒;他感到这事非同小可。若是别人所奏,康熙必是不信。只是张伯行乃是康熙亲口赞许为“江南第一清官”之人,不由得他不信。
恰好此时康熙心腹苏州织造李煦的密折专奏,奏折中说,举子们出于义愤,把考场匾额上的“贡院”两个字涂写成了“卖完”,还有一群考生竟将财神庙里的财神泥像抬到了夫子庙里,江宁城内万人空巷,观看考生们抬着财神爷游街。
李煦还抄录了一副揭帖对联:“左丘明双目无珠,赵子龙一身是胆。”
康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