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这里看着黛玉将惜春的头发一缕一缕地编成小辫子,又在头顶上汇总,再依次往下,又编成一个总辫儿。只觉得十分有趣,便道:“好妹妹,你也给我编一个罢!”
黛玉等人听了啼笑皆非,宝钗只在一旁含笑不语。屋子里伺候着的李嬷嬷便道:“二爷别胡说了,哪有叫大姑娘给个爷们儿梳头的道理?”
宝钗迎春等人都说是。宝玉便笑道:“这有什么?云妹妹也给我梳过的。”说着一指后边伺候的袭人,“每日里袭人晴雯也给我梳头,怎么林妹妹便不能了?”
黛玉大怒,心里只闪过无数个后世堪称国骂的词汇,冷笑道:“敢情我在二哥哥眼里,就是那专门给你梳头的奴才了!”说着,只气得眼泪汪汪的,站起来便摔了帘子出去。
今日恰巧是雪雁和瑞清两个丫头跟着黛玉。瑞清还罢了,平日只管打理黛玉的四季衣物,轻易也不爱出来,雪雁却是个调皮的,性子也冲,见姑娘气得哭了,也不顾得什么了,朝着宝玉便道:“宝二爷真是好的,平日里只说姐姐妹妹好,原来竟把姑娘和我们这些个奴才秧子一般看待!”
瑞清忙拉了她道:“你作死了!”说着,朝着宝钗宝玉等人一福身,便拉了雪雁出去。
惜春也带了入画彩屏赶紧追黛玉去了。这里迎春便叹道:“宝兄弟,你今儿可是太过了。”
宝玉尤未醒悟,只看着探春宝钗,疑惑道:“怎么好好地,林妹妹便生气了?”——在他眼里,只要是女孩儿,尤其是容貌清秀妩媚的女孩儿,便都是一样的“水做的”。
探春便气道:“我若是把你和赖大林之孝比,你高兴吗?”
迎春便道:“素日里你说话也该当心着些,这是咱们兄弟姐妹间说话,不过是一时生气,过会子也就罢了。若是和外人说话呢?岂不是平白的惹恼了?”
宝玉讪讪地,不再说了。
宝钗见宝玉尴尬,便笑道:“林妹妹最是大度的,宝兄弟一会‘负荆请罪’,保管她就好了。”
迎探二人互相看了一眼,也站起身来,迎春道:“倒是有些乏了,三妹妹和我回去歇歇。”二人一径去了。
宝钗便笑着拉宝玉:“什么大不了的事儿,不过是你一时说话不妨头,咱们且先去瞧瞧老太太,过一会儿妹妹必要过来和老太太一起吃饭,到时自然就好了。”
宝玉只得和宝钗去了贾母那里不提。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我很想改改前边的内容啊,元春给老康好不?
掰谎记放下一章了,不出意外晚上更哈
第 12 章
腊月里,黛玉接到了林如海的信,言明自己已接到皇帝旨意,二月初便从扬州出发,入京述职。他已经提前打发了人去收拾林家在京城的老宅,待他到了,便去接黛玉姐弟,一家三口团聚之日不远矣。
原本黛玉便为了不能回扬州过年而心内郁结,恐林如海儿女不再身边难免孤单,现在看来林如海已渐渐从丧妻之痛中走了出来。二月初即动身,那么,算来再有两个多月便能与父亲团聚了。
黛玉心里高兴,便一天天地盼着过得快些,连带着瑾儿也掰着手指头数日子。瑞凝等人看了,不免又笑了一番。
眼见着离年近了,王夫人凤姐儿等人治办年事,一日忙似一日,便是连在贾母面前凑趣的功夫都少了。贾母也道:“如今你们忙得很,且不必每日都到我这里来。我这里有这几个孩子,也颇热闹呢。倒是你们今年在拟请年酒的单子,先和东府的商量了,错开了日子。”
王夫人和凤姐儿答应了,自去料理不提。
且不说贾府中如何开宗祠,祭祖宗,拜长辈,吃酒席,只在笙歌聒耳,锦绣盈眸中,便到了正月十五。
正月十五,又名上元节。这是春节后的第一个重要节日,自东汉的时候便已有了。瑾儿还罢了,倒是黛玉,两世都是南方人,此乃在北方过的第一个元宵节,不免有些好奇。
晚间,贾母命人在花厅里摆了几桌酒席,又在每席旁设一小几,几上摆着珐琅点翠缠枝牡丹的小鼎,焚着百合香。每桌只间摆着长一尺来许宽有五六寸的点着山石布满青苔的小盆景。比起前几日各家请吃年酒的时候进来,倒是多了几分清雅。
凤姐儿亲自带了人,到贾母的私库里边抬出了大红纱透绣花卉草字诗词的璎珞屏风来,将男女隔开,却笑声相闻,倒也是团圆之意了。
黛玉见这般,不免有些感慨,想前世男女之间哪里有这些规矩?
一时开席,外边男席上便是贾赦贾政贾珍贾琏等人带着族中一众男客,女席这边便是贾母带着合府的女眷以及客居在此的黛玉薛姨妈母女了。唯有一桌例外,乃是瑾儿贾环贾兰等几个小孩子,宝玉是跟着黛玉等人一席的。
众人坐定,贾珍便带着贾琏来到里边席上敬酒。贾母等一辈老妯娌并邢夫人王夫人等都意思了一下也就罢了,贾珍又笑道:“还有妹妹们。”贾母也笑道:“如今你妹妹们小,也就罢了。你们快出去自在喝酒,你妹妹们也随意些。”二人笑着出去不提。
酒过三巡,戏开几折,贾赦等外边的男客便陆续辞去。贾母知道他们还有节目,也便不留,只叫他们自取取乐。倒是黛玉十分羡慕,心里想着日后有了机会,定要在上元节出去一次,看看街上的花灯焰火并各类杂耍。
这里贾母便笑向众人道:“他们走了,倒是便宜了咱们。这里有些冷了,咱们人少,且挪到了暖阁里去接着吃酒。”
众人都笑道:“正是这样了。”
伺候着的媳妇子们忙过来,撤去残席。又在暖阁里摆了两张桌子,再添了果品菜蔬重新摆好。贾母只和两三位老妯娌坐在了炕上,另摆了一张小炕桌,不过捡了几样稀奇的摆了。又恐黛玉和瑾儿冷了,便也叫了他们上去,黛玉十分不肯,只瑾儿仗着年纪小,爬了上去。又偷偷地和贾环贾兰招手,贾母见了不免好笑,只得又让那两个也上来,瑾儿才老老实实地做好了。邢夫人王夫人便带着尤氏等一干媳妇坐了一桌,宝玉黛玉宝钗等坐了另一桌。
凤姐儿一拍额头,道:“今日儿原传了一班小戏子来,原是预备着给老祖宗们取乐的,这会子可传了上来?”
贾母便笑道:“既是这样,快传了来,咱们也乐一乐。”
小戏子们过来,贾母便说若要装扮了起来未免费事,倒是清清静静地唱一两段各人拿手的倒好了。
众人也不过陪着贾母,贾母既这样说了,大家自然也只说好。薛姨妈便笑道:“到底是老太太,听的也雅。别人家里都是怎么热闹怎么来的,想来过了个年,也没什么新鲜的了。倒是这个清唱好。”
贾母也笑说:“不过是些小家子气的玩意儿,上不得台面的。咱们都不是外人,我才敢这样。若要是正经请外客,必得叫人家笑我的。”
宝钗也笑说:“我来了快一年了,只听上上下下的都说凤姐姐是最巧的,却哪里巧的过老太太呢。”
贾母见宝钗因着过年,这些日子打扮的也一改往日,颇为华丽。今日穿着大红双色金掐牙对襟长袄,底下系着鹅黄色的撒花曳地裙。一头乌压压的黑发高高地盘了个如意髻,插着一枝红宝攒珠累丝金凤点头的步摇,又用一枝梅花琉璃钗别在发髻左边,耳上戴的红宝石的坠子,胸前挂着一个明晃晃的金项圈,项圈下边是一只灿烂晶莹的金锁。
贾母笑道:“若说我们家里这么多女孩儿,今个儿坐在这和宝丫头一比,竟都不如宝丫头了。”说着端起酒杯来,掩去了嘴角不着痕迹的冷笑。
薛姨妈忙道:“老太太谬赞了,我看府里这几个姑娘就极好,林姑娘也是好的。”
惜春撇了撇嘴,迎春只在桌下踢了她一下,二人便也装着听戏了。
唱过了几段后,贾母见瑾儿几个小的听得有些不耐了,便问凤姐儿:“今儿预备的都是戏?”
凤姐儿忙回道:“还叫了两个女先儿,预备着说书呢。”
贾母便让叫进来。两个女先儿进来先给众人行了里,便问听什么书。贾母问道:“可有那没讲过的新书?若有了说来听听,不然来回的那几段听得腻了。”
两个女先儿想了想,便回道:“倒是有一出新书,名字叫做《凤求鸾》。”
贾母听了,眼睛只看了眼凤姐儿,便笑道:“这个名儿好听,你且说说是个什么故事,若要好,再细细地说了。”
女先儿便说道:“这一出故事却是五代残唐时候,有一个姓王的乡绅,本籍金陵。曾做过两朝宰辅,因着年纪大了,便告老还乡。这位王老爷有一位公子,名唤王熙凤。”
惜春“哎呦”一声,忍不住先笑了,众人也都哄堂大笑,薛姨妈只笑着指着凤姐儿说不出话来。
凤姐儿自己也想乐,却还故意板着脸,使劲咳了一声。底下有婆子忙拉了女先儿:“这是二奶奶的名讳,你别胡沁了。”
女先儿大惊,忙向凤姐儿赔罪:“我们糊涂了,冒犯了奶奶,奶奶原谅。”
凤姐儿撑不住也笑了,道:“重名重姓的多了,你们只管说去。只一样,这书要是不好,我可是要‘两罪并罚’的。”
女先儿想了想,继续说道:“这位王公子进京赶考,路遇大雨,进着一处庄院暂避。谁知这庄上的乡绅姓李,原与王老爷是世交。李老爷只有一个独生女儿,名唤雏鸾。这位雏鸾小姐真是琴棋书画,无所不通的。”
贾母听到这里,摆摆手道:“行了,不必再说了。我知道这书因何叫做《凤求鸾》了——必是那王熙凤要求娶这位雏鸾小姐为妻了。”
女先儿笑道:“倒是老太太知道的多。”
贾母哧道:“你们不知道,这些书左不过都是一个套子,不过是些才子佳人的,最是糟践人呢。”
一个老妯娌便笑道:“你不听便罢了,怎么倒编排起这书来了?”
贾母也笑道:“这些书,不过就是书香门第官宦世家,有个女儿必是个聪明绝顶,知文识礼无所不晓的绝代佳人。只是一见了清俊的男人,便将父母规矩脸面丢在了一边,只想着终身大事了。”说着,笑向鸳鸯道:“口渴了,且倒杯热茶来。”
凤姐儿赶忙上去,亲手倒了热茶奉与贾母,口内只道:“我自来服侍老祖宗,且听老祖宗继续说呢。”
贾母笑着饮了,又对众人道:“今日她们小姐妹们在这里,原本这些话不该说,只是倒也没有太过的,我这里就来掰一掰这谎。你们只看咱们这样的人家,哪个姑娘不是行动就有三四个丫头跟着?还有那嬷嬷们也不是吃干饭的。怎么一到了这样的故事里,便是大家子的小姐也只一个跟着的丫头?那些个丫头嬷嬷们可都到了哪里?再者,这姑娘可是轻易能见着外男的?纵是见着,也不过赶紧回避了,哪里倒有上赶着去想终身的?再有那二人见面便指着一件贴身的东西——或帕子荷包,或簪环玉佩的私定了终身,一个不知羞,那一个也没了廉耻不成?若这样的人可称得上才子佳人,那路边的乞丐山上的盗贼岂不是可以说是好人了?”说罢,又要喝茶。
凤姐儿忙笑道:“罢了罢了,老祖宗这谎掰的再清楚不过了,且歇一歇再说不迟。”
贾母摇头,朝薛姨妈等人说道:“你们不知道,这原是有那一干人,看人家过得好了,心内未免不忿,便编出这样的话来腌臜人家,又或者是他自己想着才子佳人了,便以为这大户人家的人也和他一样。只是,休说别的,便是咱们这样的中等人家,可有这样的事情?”
那两三个老妯娌也笑道:“我们这几十年了,也没见到过这样的事。”
贾母又指着迎春姐妹等继续说道:“这几年她们姐妹们也大了,一般的也开始识文认字,我便注意了起来。便是听戏听书,也只见那忠孝节烈的听。别的人家自然也是如此,所以咱们家的姑娘们再不知道那些个混账话的。”
薛姨妈也笑说:“正是老太太这话了,便是我们家,也没有这些话说给小孩子听的。”只是左手放在桌子下边,捏着帕子紧紧的,连骨节处都泛起了白色。恰好她的左边做的是邢夫人,微一低头便看到了,心里觉得好笑,忙拿了帕子掩在嘴角。
李纨只全神贯注地听着贾母的话,不妨眼角一扫,见王夫人脸上虽露着笑,只是侧面看来竟是僵硬的很,便低了头只顾着拈了前边小碟里的一个榛子。
宝钗初时还笑着和众人一起听着,只是慢慢地变了脸色,那笑也带了几分勉强。她拿起酒杯试着遮掩一下,谁知手竟是抖的。身后的莺儿见机,忙过来借着给她掩袖子拉了拉她,她才放下酒杯。
黛玉和迎春姐妹只装着听不懂,随着众人笑而已。不过看到宝钗脸色苍白了那一下子,随即又慢慢地恢复了,只没事儿人一般和众人一起笑着,黛玉心里倒有些佩服她了。
凤姐儿偷眼看了看王夫人薛姨妈并宝钗,心里只叹她这几位亲戚,宝钗倒还罢了,原是年纪小点,一时头脑发热。这两位姑妈真是昏了头,弄出来个金锁。如今这满府里谁不知道宝钗的金锁得配个玉的?只是这算盘打的也太糊涂了,老太太说得也真狠——整日价带着一个丫头,见了个清俊的便想终身,还指着个玩物做信物,便是你自己这样不知羞,那男的也未必没廉耻!
再看看浑然不觉的宝玉,凤姐儿心里倒有些高兴。这样也好,若是老太太也看上了宝钗,把她娶进来,哪里还有大房站着的地方?
不自觉的,凤姐儿瞟向了正和迎春低声说话的黛玉,见她穿着紫色缎子银丝掐牙绵袄,外边套着嫩黄色缎面白狐狸毛的褂子,底下系着烟霞色暗丝绣云纹的百褶裙。虽只按着规矩坐在那里,然浅笑盈盈,顾盼生姿。想着老太太的心事儿,凤姐儿暗地里摇摇头——不说黛玉的旗人身份,单只看着性子,也是难成。
贾母掰了一回谎,觉得心里高兴,又带着众人说笑了一会儿,便又婆子来回:“要放的烟花已经预备好了。”
贾母便笑道:“咱们且去看看今年的如何。”
众人来到外边,婆子们点起烟花,宝玉便躲在了贾母怀里,倒是瑾儿贾环和贾兰先前便说了大话,不准嬷嬷捂着耳朵。此时见了漫天如流星璀璨,华美非常,不由得拍手叫好。
烟花闪动间,黛玉回头看瑾儿精致的小脸儿,眉眼弯弯,笑的开心的样子,心里只觉得万分满足,只愿弟弟此生平安康乐,一如此时。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把前边的文修了一下,元春姐姐,修到宫里去了,女官一个,还没啥盼头呢。
结果,替四四一高兴把晚上更的话给忘了,
呜呜呜,别拍我。。。。。。
第 13 章
元宵夜宴,看过了焰火后,贾母便让众人散了,只道今日大家都累了,明日便不必早早过来请安了。自己自去暖阁里睡了,心中高兴,只觉得这一晚上睡得分外的香甜。
凤姐儿带了平儿丰儿和一干子婆子回到了自己荣禧堂后的小院子里。眯了眼睛看着粉油大影壁后边的那处小小院落,凤姐儿心中冷笑,好歹大房承了爵位,这家业原该是大房的。只可惜如今大老爷不得老太太的眼,大太太又是小家子出身,这象征着荣府继承人身份的荣禧堂竟给了二房住。贾琏和自己长房嫡孙倒住了这后边窄窄的一处!
可笑自己那姑妈,当家十几年,竟把个荣府当成了筛子。如今见势不好,便卖了个好儿,只说身子不好,让自己先管着家,可是这账房却死死地把在了手里,只一分不肯往外拿的。也没见的几个月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