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看见她，总是窝在藏书阁最顶层的水晶花园里，也总是一身很随便的衣服，直接就坐在地上，面前摊开数百张画着莫名其妙图案、符文的大纸，周围还有数十个木灵傀儡在听着她的命令随时去取来各种图书或者是试验材料。
陈观水明白，这个林青霞确实是“疯”的。不过此疯非彼疯，她不是疯子，只是钻研某些东西已经到了超然旁骛、走火入魔的地步了。说白了，她真的疯起来，赤身**都只是小节。当日陈观水第一次遭遇林青霞的时候，有幸就见识了一回。
当时陈观水在书院里面已经小有名气，不仅“毒舌”的名头日渐响亮，而且面对前来刁难的学长学姐总是能反攻回去，从无一败。因为李玉冰的缘故，也因为陈观水只是一年级生，所以刁难也就不能是比武，只能比文。而比文的结果，就是无论道、法、术、剑、阵、符、丹、器八门中的哪一门功课，只要是陈观水学过的，就全部是平局或者是陈观水赢。有的时候陈观水比的兴起，甚至会旁征博引，把考题中的精微细妙之处一一阐发出来。到了最后，比试反而成了陈观水开讲的地方。
也正是因为如此，一日凌晨，林青霞派了二十个傀儡，把陈观水从床上硬拖到了藏书阁顶层的水晶花园，要和他也比试一场。
林青霞出了十道题，逼着陈观水在一天之内做完。如果做不完，或者是做错了，就会从水晶花园直接扔下去。如果是一道题都做不出来，林青霞说的也很直白，那就只能把陈观水从书院云城上面扔下去了。
陈观水当时大怒，随口反击了一句：“我要是做对了一道题，你脱一件衣服怎么样？”
没想到，林青霞脸上一点感觉都没有，张口就应了下来。
下面的事情，旁观者就不知道了。反正陈观水做对了第一道题，林青霞把袜子脱掉，这是全书院都公认的。
最后陈观水也没赢。
因为做到第六题的时候，林青霞的身上就只剩了一件浴袍。所以林青霞扣着头发想了很久，突然就说了一句：“要不从第七题开始，你做一道题，我陪你一夜，怎么样？”
陈观水无语。
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李玉冰破窗而入，抓起陈观水就跳了出去。
所以此事虽然轰动书院，却也让众人直呼不过瘾！“虎头蛇尾，半路稀泥”，这就是林安然常常挂在嘴上、讽刺陈观水的一句话。
但是陈观水自己却知道，那后面的四道题，自己还是做出来了，而且是做对了。所以，那四个晚上，自己也是享受到了。
却是没想到，那么狂野的林青霞，真到了床上，反而文静起来。不过她虽然是处子之身，但是床技什么的，却一点都不生疏。虽然不如陈观水那般阅尽红粉中事的变态，但是对于一个十八岁的女孩来说还是越过界限已经十万八千里了。
而真正的那一套十八幅组图的《林青霞》，也是林青霞本人照着无耻色狼的画风，自己画出来的。
画中佳人，肆意汪洋流淌着一种风情，一种不把世间所有男儿放在眼底的风情。其中的第七幅，画的正是她自己的处子之夜。却是挪到了百尺高台之上，合着台下万面鼓点，长枪大戟，自是驰骋在那个男子的身上。快意呐喊，上合朝阳烈火，下应军威赫赫，正是道尽“阴阳化生”之宏观、破尽床第缠绵之阴郁。
今日再见，陈观水注目林青霞，林青霞也是心意一动就抬起头，巧巧撞了旁边那个青衣道姑的手一下。
道姑手一松，六枚明黄黄的铜钱就斜着飞了出去，散成了一个四五不像的卦来。
道姑抬手轻轻敲了一下林青霞的脑袋，却是没有把铜钱收回来重新卜卦，直接就扳起手指算了起来。算到一半，就诧异一声，睁眼盯着陈观水猛瞧了一气。然后就见她从袖中很是郑重的取出一块星盘来，小心翼翼的放到卦象的中心。再是牵连红线，以指划地，仅仅三个弹指，殿中众人都是猛然心头一动，感觉似乎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却是怎么也探查不出来。
也只有高台上的楚凤歌眉头轻轻一皱，看是那青衣道姑在卜卦就放了过去。
其余众人，也就只有和那个青衣道姑熟悉的几个女子，眼中流露出了一丝惊讶。却是瞧向她身侧懵懂不知的林青霞，都是心底暗暗后悔！
那青衣道姑的身侧，坐的是一个高大魁梧的狼人大汉。大汉就是坐着，也比那个道姑足足高出三个头来。况且他的头上银丝滚滚，两只毛绒绒的粗大狼耳迎风招展，身后也有一条粗大的银色狼尾在四处摆动，更是添了一番威风。
再挨着的，就是李玉冰了。李玉冰的下方，还有一个紫色衣裙的女孩，百无聊赖的软软坐在那里，同样百无聊赖的用一根玉簪狠狠戳着前面坐着的那个落拓道长大叔。
道长大叔脸上满是沧桑、都是无奈，只能化满腔悲愤为食欲，山吃海喝眼前桌案的食物，硬是不理睬身后的那个傲娇女孩。
陈观水却是认得这个落拓道长大叔。正是海州东门守护道观那个从来不露面的秦观主；也正是刚刚在海州血洗全城，诛杀近十万乱党，杀绝海州城中窦家人的秦观主。
倒是秦观主身后的那个女孩，陈观水就不认得了。
但如此的场面，不用脑子都能猜出来她肯定是秦观主一天到晚挂在嘴上的那个天才宝贝女儿：“琴心三叠道初成”的秦心儿。
也只有她，才能在现在这个场合没心没肺、只是专心致志戳着前面的那个无良道长大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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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领路的林素冰竟然也认得那个青衣道姑。到了地方，一眼都没瞧旁边那个几乎都要站起来的狼人大汉，径自就插入林青霞的身边，挤着坐下了。
倒是艾露恩乖乖的坐到狼人大汉的身后，低眉顺眼的喊了声“师傅”，然后就挪到秦香玉那边去看小奶狐狸了。
白小凤在后面的一排靠着一个白色儒袍的老者坐了下来，同样也是低眉顺眼的喊了声“师傅”。
林安然就只能乖乖溜回自己林家那一群人里面，乖乖低头做孙子给一大群各种“爷爷”、各种“叔叔”请安。
至于牛雄山，只能跟着陈观水，找了一个靠着秦湘云的位置坐了下来。
陈观水一坐下来，就从前面老妈的手里接过了那个小家伙。
说是小奶狐狸，实际上除了多了一条指长的毛绒绒小尾巴，其他的地方和普通的女婴也没什么差别。如果真要仔细说，也就是三个小家伙才几个月大，就已经长出来了四颗小犬牙。而且这三个小家伙，竟然都拥有灵根，也都拥有着一份特别的血脉传承。
陈观水怀里抱着的这个，就是天生一双红瞳。身后的狐尾，也尽是赤红一片，没有一根杂色的毛发。而且现在还在襁褓之中，她就可以莫名施展出一些术法，引得注视她赤红瞳孔的凡人女子，专心致志的哄着她高兴。而这些术法，甚至没有任何痕迹。起于自然而然当中，也消失在自然而然当中。就是她的老妈，天生精于幻法神通的金丹真人胡二娘，才从这种自然中看出不自然的地方，也才推敲出这个小家伙拥有的是什么样的血脉。
红翡，是胡二娘给这个小家伙起的名字。对应的，也正是早在两万年前就消失踪迹的一脉狐妖“阴幻红狐”。
正文 第四十五章
第四十五章
等到殿门关闭，大殿内顿时为之一暗，那些细细索索的交谈声也立刻停了下来。
楚凤歌双目如电，一扫殿中众人，更是压迫得殿内寂静无声。下面，楚凤歌轻轻一抬左手，就掀起了高台左侧那里覆盖着的黑布，露出了那下面一排排架子上摆放的东西。
黑布如云般腾空而起，瞬忽间就没入楚凤歌的袖子。但是这番奇景却没有人留意，所有人的心神都在刚刚那一瞬间被黑布遮掩下的东西钩住了。
一排排的头颅。
整整十六排木架上，全部是一颗颗的头颅。
整整三百二十颗头颅。
全部被细心的从脖子那里斩断，然后又被细心的清洗、修整过。现在发髻整齐，颜面整洁，甚至连双眼都是炯炯有神的睁开着。
黑布飞起，露出的就是这三百二十双注视着殿内众人的眼睛！
一片片衣袖紧紧捂住主人的口，生怕从那张口中发出声响，惊动高台上的那个魔鬼，更是害怕那个魔鬼愤怒之下，也把主人的头颅斩下来，摆到那些架子上去。袖子里的手，更是暴起了所有的青筋，死死的扣住主人的嘴巴，即使已经扣破脸颊、鲜血流下，也是不敢松开。
楚凤歌很无所谓，随手招了一颗头颅飞入手中，端起来就放在眼前赏玩起来。
这一颗头颅的主人很是年轻，看上去只有二十六七的样子。两撇淡淡的胡须，如同蝉翼，覆盖在紧闭的嘴唇上，更添主人的风采。就是眼睛里面满是血丝，全是愤怒，但也是于事无补，现在还是变成了一颗头颅。
楚凤歌看的很细，也很玩味。
但是大殿内顿时却有无数人再也压制不住，痛哭出来。更有数人，悲伤失色，冲到玉阶前连连叩头，只求速死。就是那些依然还能站立的，也是心中悲凉，哽咽无语。
只因为那颗如同玩物一般的头颅，原来的主人正是那个秦太子！
秦太子，为先皇嫡长子，为皇后所出王子中最长，也是最得吴国人望的一个王子。十三年前，秦太子以普通学生的身份进入白石书院，一级一级硬是磨了上去，最后堂堂正正的成为那一百个人中的一个。下面在小竹山五年，更是屡屡传来被师范嘉奖的喜报。最后被小竹山宗法堂定为吴国太子，消息传到吴国，各大家族都是弹冠相庆、喜悦沸腾。
但是等到秦太子回到吴国皇宫，刚刚落脚就在接风宴上被人下毒酒暗害。此事更引得监察真人公孙元闯入皇宫，诛杀当时最最得宠的窦贵妃。
秦太子经历此事，人望却是更重。诸多修真大族都是自发站到秦太子身后，与秦皇作对，与窦家另一个被册封为贵妃的女人作对，与海州窦家那个传闻即将晋阶金丹的窦红轩作对。就是前日的吴国乱战，也是秦太子作为阵营总指挥，指挥着数十个修真家族齐聚扬州，共讨海州窦逆，誓要维护秦家皇室血统。
当时秦太子意气风发，只说围剿窦逆轻而易举，小竹山上早有人对林志高不满，更会有人拥护秦家血脉。各个族长，也是齐声呼应，混不当小竹山是什么东西。
但是今日，秦太子却只剩下一颗头颅，变成玩物在人掌上被人玩弄。那些追随的修真大族的族长、长老，现在也被斩下头颅，密密麻麻的摆放在木架上，供自己“欣赏”！
真是好一个“欣赏”！
楚凤歌这时却是停下手里动作，顺手把秦太子的头颅摆在身前右侧第一个位置上，俯身看着高台下那些依然还在嚎啕的人，冷冰冰的说道：“秦维镛，毒杀亲父，刺杀秦皇，不忠不孝，天理难容。我斩杀此人，你们谁有不服？”
楚凤歌一语出，而殿中顿时堕入冰窟。刚才还在玉阶前求死的数人，更是震撼莫名，再也嚎哭不能。刚才还有恻隐之心的人，现在也像是被一盆冰水迎头浇下，心里只是透骨寒意。
如果秦皇真的是秦太子所杀，那自己站在秦太子的身后，是不是说自己也被算是“同谋”？！
秦皇之死，从前日就是一个谜。当时在永华殿里面的，只有秦皇、窦贵妃、太后三人。当时三人同时驾崩，随侍的太监、宫女、护卫也全部被赶到的秦太子格杀当场，所以一直都是采信秦太子的说法。而那窦家，在三年前就有下毒刺杀秦太子的丑事。现在又是恰逢监察真人公孙元莫名离去，林志高三两日就可以前来吴国接任，到那时，黑的也会变成白的，白的也会说成黑的。现在秦太子如此说，自然是立刻就被认可了。
也正是秦皇被刺，才让各个修真家族感到窦家“谋夺皇位”的决心，也才有了讨伐海州窦氏的大战。
但现在事情从开头就已经错了，那自己下面做的那些事情又有什么理由可以算是对的？自己清洗的那些仇家，又怎么能算是“窦氏逆党”？自己刚刚夺下的那些财产土地，又怎么能算是“窦氏逆产”？自己刚刚临幸的那些女人，又怎么能算是“窦氏余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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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凤歌却是轻轻就把眼前的死寂揭了过去，手指一动又是一颗头颅入手。
这一颗，却是一个妇人，一个年龄大概有二十一二的少妇。少妇满头乌发盘成了宫廷样式，更插了若干盘龙雕凤的钗饰。但是少妇如同玉脂一般的额头上，却被人用小刀刻了一个深深的“窦”字。
殿中众人又是哗然。
因为这个妇人，就是前日死在玉华殿的窦贵妃！
楚凤歌这一次却很是庄严，双手齐出正正的端着窦贵妃的头颅，抬高在自己的眼前细细的看了良久。良久之后才仔细的把她放在身侧的一个玉匣里，收了起来。
收起玉匣，楚凤歌才肃然说道：“这一颗头颅是我从太子东宫里面搜出来的。没想到秦太子竟然也有这样的爱好。一个地下室，藏了十二颗窦家女人的头颅！不说那十一个女人如何，但这一个女人却不应该出现在那里。”
“方才我查看皇宫云城核心法阵的留影记录，这个窦丽香虽然是窦家的人，但窦家的罪却与她无关。秦皇中毒而死，是这个女人仗剑杀了行刺的那个太监，又领了一帮护卫拱卫太后。最后秦太子折了数百木灵傀儡，才把太后和这个女人杀死。这个女人虽死，却还是护着秦皇的尸首，没有让它在乱战中被波及到。若是真论起来，今日你们当中，能和她一样让我佩服一下的，有几个？”
“没有一个。”楚凤歌一翻手，就打翻了左边的木架。
数百颗头颅滚落地上，如球一般就滚入人群中。刚才还是鸦雀无声的人群，立刻就像是被无数只老虎扑入一般，乱成一团。有的人被人头滚到脚下，立刻就是软倒在地；有的人踩到人头，却是愤愤继续狠踏了一脚，然后被身边的某个人一拳砸翻在地；有的人，不住的嚎哭，惶恐直如末日；有的人，拼命向四周挤去，一直挤到大殿的墙角依然不觉，还是继续向外挤去；有的人，跪伏在地却是偷偷瞧着殿中四周那些法灵傀儡的举动，一看就是心底在盘算着什么；也有的人，还能强忍着恐惧，捡起那些滚落的头颅，抱着再放到那木架上。
楚凤歌支着手，很有一番趣味的看着高台下面的混乱，欣赏着。而他身前站着的那个白衣道姑，也是侧身不停询问林白石下面某人是谁，评价如何。
等到大殿里面的混乱渐渐停下来，那些散落的头颅也被一个一个捡起送回木架上，殿内更是一片死寂。
如果刚才进门的时候还是在祈求今日能有九成活命的机会，那么现在亲眼看到那么多熟人、那么多以前高高在上的贵人变成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