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堂,也是一种满足。
再看皇庄外边大路上时时都有的流亡难民,看着那些和自己差不多年纪的老妇人,穿着破烂不堪的衣服,头发板结成一块块的黄土,十指如钩如同老鼠一般在大道边上扣着泥土里的虫子。而自己这边,在穹顶之下,是浩浩荡荡整齐的农田,是金黄的谷穗,是丰收的果树,是满仓的粮食,是满圈的牛羊。这样的对比,还要如何不满足。
那位女帝,在城外圈下了数千顷的农田,用一个倒扣如碗一般的穹顶隔离出了一个浩大的皇庄。而同样的穹顶,还有很多很多。据说那个女帝,一共有三百个皇庄。而那些修真家族,也是有样学样,同样在城外的平原上建起了数百上千个大小不一的穹顶,隔离出了一个个庄园。
可是这些,都与她无关。
直到这一天,云城倾颓,城市彻底毁灭。
却是不知为什么,穹顶四周往常可以通行的几个门,也彻底关闭了。
不过还好,站在高处,看着远方一些修真家族的穹顶莫名消失,然后四周那些如同蝗虫一般的难民蜂拥而上,吃光了土地上的所有一切,甚至包括那些庄园里面的人。浓烟滚滚,人聚如海,吞噬了穹顶周围缝隙里的一切,又吞噬了那些逐渐支撑不住的穹顶。一浪一浪,无穷无尽的人从无数条道路上蜂拥而来,围挤在穹顶周围,静静的看着透明墙壁里面的丰收原野,静静的等着穹顶消失的那一刻,静静的和穹顶里的人对视着。
看到远处第一条烟柱腾起,她就莫名心里一紧。等到千千万万的人围满了皇庄周围的所有空隙,静静的一边饥饿死去、一边等待着穹顶消失的那一刻,她真的是慌了。
外边的那些人,已经不能算是人!
因为她亲眼看到,有很多人的身上带着白骨,而那骨头明显就是人骨。而那些疯狂的男人,更是把那些刚切下的人头砸到穹顶上,看着它被穹顶的法阵炸成一片桃红血雾。
这一刻,她真的要感谢,那位女帝把穹顶建的如此的坚硬。虽然以前她总是感觉自己是被养在鸡圈里的一只母鸡,总是不自在;虽然她以前听老人讲有的时候真的会有天上的仙人下来,拿自己这些农夫练习箭术,一rì间就能死掉千人,现在却是再也不这么想了。
确实,有穹顶的保护,又有农田里已经成熟的粮食,庄园上还有那么多的储备,自己还要怕什么。
可能,外边的那些人都饿死掉了,自己还是活的好好的。
确实,她没有想错。皇庄里的人一开始也确实是和她想的一样在做。
但是,仅仅是过了十天。不知道从皇庄的哪个角落开始,就爆发了一次又一次的杀戮。不时,有皇庄的官吏在yīn暗的角落被勒死;然后,有大群大群的嫌疑人被赶到谷场,被绞死示众。再然后,突然皇庄的卫队就把那些文官小吏们统统杀了,更是把他们的家族彻底清洗掉了。
一夜之间,皇庄里竟然少了数千人。
但是夜晚再临,却是那些卫队的军官武将们,又被那些兵头们带着人杀掉了,又把他们的家族也彻底清洗掉了。
果然,他们都不是好人。从那些豪宅里面拉出了一箱箱的黄金,铺满了整个谷场;从那些官吏宅邸里,更是能看到无数数不清的好东西。
不过,那些兵头们夺了权,却是真的消停下来。所有人,也都是聚到了一起,开始修建防御的堡垒,制造各sè的兵器战具,准备在穹顶消失之前把一切都准备好。等到那穹顶消失,就突围出去,投奔南方儒门管辖下土地。
但是,所有人的梦,在一夜之间就碎了。
某一天某一个时刻,穹顶法阵判断农田里的稻谷已经彻底成熟,就派出了数万的木灵傀儡开始收割,然后送入被严密看管的粮仓。
也是直到这个时候,所有人才明白,原来那些看上去属于自己的东西,其实并不属于自己,还是在那个已经死掉的老女人的手心里。
所以所有人都开始抢在木灵傀儡之前收割着稻谷,或者就开始砸烂这些傀儡,更有人把目光盯向了皇庄最中心的那个壁垒森严的库房。然后,所有敢乱作的人,都死了。
只是一排五十个红sè的傀儡,就杀死了所有敢乱作的人。在穹顶之下,所有的人都无处可逃。
面对着这些红sè傀儡,那些jīng心准备的工事,只比白纸稍微厚一点;那些打造jīng良的战具,也只比筷子粗一些。所有的一切,都被粉碎;所有的反抗者,都被斩首。更是根据那个女帝三千年前确定的法则,杀死了所有和反抗者有牵连的人。
也就是把整个穹顶里面所有的活人,统统杀死!
她的一个儿子,就是兵头中的一人,带着五百个兄弟杀死了作威作福的将主,处死了那些贪婪无耻的官吏,血洗了那些盘剥放债的老财,终于是自己做了主人。却是在那一天,就在她的眼前,被一个红sè傀儡轻松切开盾阵防线,轻松就被切下了头颅。
然后,就是木灵傀儡铺满大地,杀死所有还活着的人。
她,眼看着一个个活生生的人,变成了血红大地上的一部分;看着那个红sè傀儡,提着还溅着自己儿子鲜血的刀,一步步走向自己。
她,猛然就撕扯下了自己的衣服,**着胸膛,坦然接受了那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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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页纸,画的是一片血染的枫叶。
第四页纸,画的就更是恐怖莫名,直如黄泉中的厉鬼,却又真切如同墓园里的石碑。
正文 第七十六章
她,静静的坐在路边的河坎上,看着眼前透明墙壁后面,一个红sè的高大傀儡举着刀,奔马一般的跑过。在它身后,一个老妇人被从左肩斜着劈到右肋,彻底断成了两截。
鲜血,红sè的鲜血,四溅飞舞。
她却在狂笑,笑得眼泪都要掉下来。
她已经记不得是在多么久远的过去,她也是生活在这样的透明穹顶之下,她也是和那个刚刚死去的老妇人一样,以为安详的人生即将结束,一切都不再有遗憾。但是,就是那个冷血的女人,在一个月夜里杀死了她的那个主人,一个自命不凡、总是穿着红衣服的男人。
他,为人很糟糕,总是喜欢收藏那些十三四岁的小女孩。却又不是填充他那已经极其庞大的**,只是一种单纯的喜欢。所以总是会在女孩长大到二十岁后又送回去,只有很少很少的一些女孩会留下来。
他,是一个金丹真人,喜欢的是炼丹,却是靠了剑术才得以结成金丹。因为驳杂,所以被家族长辈不喜,所以就被打发到边缘地域来镇守。
那一年,她十三岁,第一次看到他,莫名就有了一份感动。正是因为他,三年前她一家人才会被收容下来,在一个穹顶下住进了草房子,在一个晒过的草堆上睡了一个温暖的觉。而在那之前,她的家人已经流浪了三十年。从故国破碎开始,所有失去庇护的平民不得不远离那些会长久留存的战场,从那些被战场的血腥吸引的妖兽大cháo中拼命冲出去。三十年前,她的家族有四千多口人。三十年后,就只剩下了她的父亲和她两个人了。
因为感动,所以她仰慕;因为仰慕,所以她爱戴。最后有一天,她主动诱惑了他。
**着身躯,光明正大的站在他的面前,站在rì光下。如同瀑布的黑发,直泻而下;如笋的小山,顶着红霜;细密山谷,如同铁笔刻成。
他被震惊了。
然后,她就成了他的一个女人。
再然后,整整四十年过去,她一直在那个云城中用尽自己的每一份力气去爱着那个红衣服的男人,用尽自己身体上的每一个地方去满足着他,直到她老了。
所以她离开了云城,自己回到了自己的家,在一个庄园里静静的等待着死亡的来临。
那个时候,她总是喜欢仰望天空,注视着那一团硕大的云城。看着它,就好像是看见了他。
然后,一切都毁了。
他死了,只剩下一根臂骨,现在就在她的怀里。
所有人都以为那根骨头是她食人的证据,却又怎能明白她的苦痛。
失去了主人,也就意味着失去了庇护,同样也就意味着整个平原上的数十万的平民必须得流浪了。那些修真家族,还好继续投奔到各个道场里面,继续去做那些主人手下的狗。那些dúlì横行的散修,更是自在。他们可以随便找一座山,就落草为寇,或者是去那些大宗门之间终年交战不休的战场上,博杀一回,也能换到一点可能的前程。
但是,普通的平民,如果没有了主人,没有了主人主持的各种防御法阵,最重要的是没有了主人制造出来笼罩农田的穹顶,很快就会被妖jīng组成的cháo水淹没。
那些在农田里轻易就可以扎根的草妖,只要清除的不彻底,留下哪怕随后一根活着,第二年就会把数十亩的上等田地变成草场,再也种不了任何的庄稼。然后,以草妖为食的各种妖jīng,以各种妖jīng为食的各种妖兽,还有以各种妖兽为食的妖王,都会一个一个的出现,直到把所有的平民全部变成食物。
除了巫族的蛮人,没有人可以在妖jīng的cháo水里活下来。
所以她只能逃亡,在六十岁即将死去的时候开始逃亡。路途中,一座座城镇被点燃烧成火炬,一片片农田落满了黑sè的兀鹫,所有的地方都能看到死去横陈的尸体。身边的同伴每一天都在更换,每一天都有大批的人离开,然后又有大批的人从莫名的道路上赶来,然后大家一起向着一个未知的方向前进。
路过一个个被云城笼罩的城市,但是自己这一群人却一直被拒绝在外。甚至连最美丽的处女,也得不到被怜悯的机会,被城门的护卫们蹂躏一夜吊死在城头。更是乞讨不到任何的食物,所有的丰美的农田都被透明的穹顶笼罩着,拒绝着自己这些已经饥饿到死亡边缘的人任何的哀求。
横行荒野,只能吞吃着山林里那些极少数可以食用的东西;用数十人的鲜血和生命,才能杀死一只虎豹,却只能让几个人吃饱;路边的青草,江河里的鱼虾,竟然成了美味。
而最多的食物,最多的肉,却是在身边,也确实是很多人活下去、填饱肚子的依仗。
她却是一直不死,一直在挣扎,一直在随着周围的那些人向着虚空中的那个莫名的存在礼拜着。
碧落黄泉,十二都天魔神中的第七尊,流浪者的庇护人。
她从来都不参加那些人疯狂歌舞的祭礼,更不去接触那些荒诞无语的所谓经典圣训,她只在心底为了他不停的赞颂着黄泉大魔王的天地伟力,期盼他能转生到大魔王的碧落九幽洞天中去,能在那里等到她前去的那一刻。
白发苍茫,却切不断她的心;吞食泥土,也掩埋不了她的心;在尸山血海中前行,更是动摇不了她的心。
所以,终于有一天,她在梦中看到了一片星辰。醒来后就感觉到了天地之中的不同,似乎有一道气机和她联系在了一起。
然后,她竟然就成了一名修士。
她杀死了所有尊奉黄泉魔王之名却肆意横行,而把一切罪、一切恶都归于魔主的人。她把他们的血肉统统献祭给了魔主,在人间建立了恒古都天教。
三百年,整整三百年,她在难民cháo水中随波逐流,慢慢挑选着种子,把魔主的道撒播下去;慢慢的cāo控着这一股股充斥着死亡与绝望的cháo水,用那些天上人的血肉建起一座座祭坛,把那些穹顶下的人当做木柴,烧起一个个通天的火柱,让那天上最高处的人看看,我主的威能如何恒古不变、如何都统周天。
在灭亡了一个又一个曾经拒绝过她的云城,留下一座又一座血肉祭坛,把一片又一片浩大的土地变成魔主麾下的动荡之地、乐趣之源,她终于是来到了终点。
她,要在这个云城里,收割那个曾经毁灭她一切的女人的头颅。
她,也要在这个云城里,夺回那个曾经赐予她一切的男人的头颅。
然后,她三百年努力建立的所有一切都毁于一旦,所有的弟子惨死,所有的教众被磨成血水,所有的种子都被连根拔起。但是,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值得。因为,那个女人终究是要死了。而她死后,也必定会被魔主俘获,成为魔主大人新的玩偶,去品尝她曾经赐予这天地间无数人的那种痛苦和绝望。
但是,她也要死了。
不是因为战斗受到的伤,不是因为**已经枯萎,也不是因为魔主的惩罚。
相反,黄泉魔主却是对她的所为,很是欣赏,赐予了更多的力量,更指名了她下面可以去走的道路。
但她依然还是要死了。
因为只有死去,她才能在魔主的国度重新遇到他。
在云城废墟上无穷无尽如同恶鬼一般的饥民中,她终于在一个坠毁的云室里找到了那个女人收集到的数以万计的骷髅头骨,也终于是在其中找到了属于他的那一个。
然后,她就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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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片树叶落下,换来了恒古都天教中第一本正式的经典:《直落黄泉生死变》。这本书,也正是陈观水现在绘画图册的凭依。
一千九百年,北地的西北方,魔门属下,有一位元婴真君与一个突然出现的神魔教会血战,结果双双陨落。一座浩大云城坠毁,引发了周围数百万里方圆内的连续波动,牵连着数以千万计的平民坠入黄泉,成为那位魔主的美食。
此后,儒门北上,杀绝了在那个平原横行的食尸妖鬼,处死了所有被魔染的难民,焚烧了所有的恒古都天教的据点。再然后,儒门和魔门各宗重划疆界,儒门得以扩张了十七个王国的土地。
但是这一部《直落黄泉生死变》却流传了下来。无论儒门如何的禁止,如何的清洗杀死阅读传抄这本书的人,也无论魔门如何斩草除根,追杀尽了所有恒古都天教的教徒,这一门可以勾连域外天魔的经文,还是传承了下来。
陈观水在扬州城的一个乞丐那里看到的这本书。
梦境神通中,这个乞丐在饥饿待死的某一个冬rì,莫名就从虚空中看到了一线光明。醒来后,就默写出了这本《直落黄泉生死变》。
而这个乞丐,也是从那一rì开始,变的邪恶诡异。总是在夜晚,偷偷潜入那些生活富足的人家,绑架那一家人,然后折磨他们在生死一线之间,在那种疯狂愉悦之中修炼起一种诡异莫名的功法。最后,这个乞丐胆大包天,绑架了一个修真大族的嫡系女儿,准备带出城去。
然后,他就被紫竹林海shè出的一道剑气削下头颅,死的不能再死。
而陈观水看到这部《直落黄泉生死变》,却是没有看到什么诡异非常的邪恶道门,仅仅是只有数以百计的故事。在生死之间艰难选择,或者畏惧、或者从容、或者渴望、或者无畏、或者痛苦、或者淡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