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被冤枉不成?若说吃酒取乐,我是极愿意的,一家子人就该这样和和气气的,太妃娘娘看了也欢喜。”
袁氏能听出来风荷是接受她了,心中长出一口气,说话也随意起来:“和和气气哪那么容易?就我们老太太,为着白姨娘,一日几次拿我做筏子,对白姨娘的用度克扣得还不如一个丫鬟,换了我早就闹了起来,谁像白姨娘那样把眼泪往肚里咽。”
风荷微微讶异,试探着道:“我既拿弟妹当自己人,自是为着弟妹着想,冒昧问一句,弟妹难道不担心白姨娘日后生了儿子,对你与六弟不利吗?”
“我怎么不担心。不过,不过、、、”说到这,袁氏赶忙住了口,她后悔起来,不该与风荷这般推心置腹的,改日不会被她要挟吧。
“你呀,屋里就咱们两个人,怕什么。若是我,我也不担心,你们是二夫人嫡出的嫡子嫡媳,白姨娘即使生了个儿子,日后顶多分一份家业,那都是王府出的,与你们什么关系。或许他日后出息了,你与六弟还能多个膀臂呢。”风荷只当没发现袁氏的停顿,细细看着茶盏上的青花图案。
袁氏觉得风荷真是说到她心里去了,二房多个儿子还能多分一分家业呢,孩子那么小,懂得什么,还不得由她和夫君帮着料理。抿嘴笑了起来:“四嫂说得是。哦,对了,瞧我忘了正事,今儿早上我撇到一个有些眼熟的妇人身影出现在我们老夫人房里,就留神看了看,原来是四嫂娘家老太太身边的嬷嬷,她之前来过几次,是以我认得出来。在我们老夫人房里呆了半个多时辰,也不知说了什么,丫鬟仆妇都遣到了外边。”袁氏这是彻底投向风荷了。
“我们老太太与二夫人是姑侄,或有私房话要说,我们爷的身子好了许多,我这过年都没有回去瞧瞧我娘的,这几日得跟太妃娘娘告个假,回去一趟。”风荷话锋一转,扯了开去,但袁氏知道风荷这是明白了自己的意思。
两人略说了几句,天色不早,袁氏告辞离去。风荷叫芰香送她到角门处。
袁氏回到自家院子那边,恰好遇到二夫人在房里发火,她只好进去请晚安。
二夫人心里不畅快,逮着谁骂谁:“大半夜的不知此后婆母服侍夫君,逛哪儿去?”
“媳妇听说王妃叫大家去看灯,六爷也去了。媳妇怕六爷穿得单薄,就给他送了一件厚实的斗篷过去。”袁氏嘴上恭敬心里早就把个二夫人骂得半死。
二夫人听说,不好再难为她,呵斥了一句:“有那时间看灯就好好给我生个孙子出来,还不退下。”
袁氏忍着一肚子气,回了自己房里,心下对今天去找风荷越发满意。老不死的与四嫂自来不合,四嫂不会给老不死的安生日子过。自己就看着她被人折腾吧。
第二日,风荷一早起来去给太妃请安,顺便提了提自己想回娘家看看,太妃知她挂心自己母亲,很快允了,还要丫鬟从自己私库里寻了好些上好的人参燕窝出来,要风荷一并带回去。
杭天曜听说风荷要回娘家,闹着要一起去:“娘子,我好了,理应去给岳父岳母请个安,咱们一起去。”
“不可,你伤口未愈合,坐车颠簸了反倒不好,祖母定是不同意的。回头连我也不能回去。”风荷怕他性子一上来,去回了太妃,太妃担心孙子,到头来只能她自己主动说自己不去,忙阻止他。
杭天曜听她说得有理,怏怏不乐的,只管嘱咐她一吃过午饭就赶紧回来,路上小心什么的。
风荷好笑不已,杭天曜什么时候这么粘着自己了?看了八成是装的。
一行人大包小包簇拥着风荷往外边走,恰在甬道上遇到了二门上的婆子,点头哈腰与风荷请安:“四少夫人大安。门外有四个婆子,官眷人家打扮,说是我们府里雪姨娘娘家遣来问候的,要不要放她们进来呢?”
雪姨娘?对了,她可是凤阳县令的女儿,家里派人来看她也是寻常事情。风荷故意问道:“往常可有派人来过?都是怎么回的?”
“大概每隔几个月都会有娘家人来探雪姨娘,从前是王妃管着,都是放的。不过如今是四少夫人当着院里的事了,放不放的自然是四少夫人作主。”婆子是个聪明人,说起话来很讨喜。
风荷听得笑了,摆手道:“你去回了雪姨娘,让她排个丫鬟跟你去二门,如果是她娘家人只管领进去。”
婆子应是,沉烟赏了她一个荷包,婆子捏了捏,喜笑颜开的去了。
马车已经在二门处等着了,风荷上车之时,看到回廊上立着几个衣着类似于杭家二等婆子的妇人,却是个个手里提着东西,好像还有不少。
她道:“含秋,云暮要照料爷,院里的事你多经心些,若是雪姨娘的家人到午时还不走,叫厨房留饭。”含秋笑着领命。
即使夫人不说,谁不是个长眼的,县令之女?如果江家有钱有势,岂会把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儿与人做妾;倘若江家日子清贫,雪姨娘是从哪里学来的满腹诗书?尤其是每过几月就有娘家人来探看,凤阳离这远着呢,江家那么舍得下血本?如果说江家疼爱女儿,更不该送她来做妾,外边配个中等人家做个当家主母岂不好?
第六十五章 两心缱绻
四个婆子跟在梨素身后,前后扫了一眼,没有人,方压着声音问道:“梨姑娘,二院门口上马车的是新四少夫人吗?好个气派。”
“住嘴,什么新的旧的,四少夫人就是四少夫人,那当然是好气派。”梨素是雪姨娘从娘家带来的大丫鬟,生得倒一般,只是神韵很有些像雪姨娘,一般清冷,平日里不爱出来走动,府里的丫鬟与她交好的不多,两人有些避世的感觉。她喝斥之时,有淡淡的威严,不像个姨娘身边伺候的。
婆子们忙噤声,这里可是王府,一个不慎脑袋都能搬家。乖乖跟在梨素身后,不再说话不再东张西望。
雪姨娘闺名江雅韵,很有诗情画意,气质比得上大家千金,一点不见身为姨娘妾室的局促之态,每日安分的过着自己的日子。除了请安,从不会主动去凝霜院里,更没有试图勾引嚎诳谀的举动,嚎诳谀去了她伺候,不去她也不声不响。闲时看书作画,倒也逍遥自在。
她的屋子布置得也精巧,纱窗是浅淡的艾绿色,远远望过去迷迷蒙蒙,屋子里不用鲜艳颜色装饰,一律的冷色调,多是银色、天青、月白,等等。雪姨娘似乎不怕冷,屋子里只有一个暖炉,只比外头略暖和些,不像其他几位姨娘的屋子,都得烧三四个暖炉。姨娘住的地方自然不能跟主子相比,这个院子没有地龙,只靠暖炉取暖。
门口是一个稍微厚实些的毡帘,屋子里却用藕荷色的薄纱软帘,风一吹,飘飘扬扬,如入仙境。案几上一个白色的海碗里,种了一支水仙,打着花骨朵。
雪姨娘独自坐在窗下的红木圆凳上,对着一方雪白的帕子出神,直到梨素唤她方才回过神来。
“叫她们在花厅等着。”她很少笑,清清冷冷的,与她呆久了觉得自己都能变成一个雪人。
梨素出去,命四个婆子站好,不许说话。
雪姨娘又对着帕子看了看,袖进怀里,懒懒的起身,走到外间坐在上首,却是问了一句:“怎么又来了?”
四个婆子低垂着头,小声呼吸着,其中那个打头穿棕红色大袄的妇人年纪最小,大概三十多,轻轻福了福:“我们夫人怕表小姐在这里冷清,早就有心派我们过来,只是为了过年,一直没有得闲。这是夫人送与表小姐把玩的,表小姐能着用吧,还有几样是表小姐家乡的糕点,夫人命厨房新鲜做的,表小姐热一下就能用了。”
这位妇人穿着打扮一般,但是言谈举止倒像是大家子出来的,不见半点小家子气,不卑不亢。
雪姨娘根本不去看她们手里的东西,只是点点头,问道:“还有别的事吗?若没有你们就去吧。”
妇人悄悄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终是咬着牙说道:“夫人得到消息,凤阳去年秋冬大旱,河道枯竭,小麦都干死了,今年怕是不好应付呢。尤其这快到青黄不接的时候了,江大人那边只怕有人寻事。我们夫人说,咱们两家是至亲,自然不会看着江大人出事的,一定会想方设法保住江大人,表小姐只管放心。”
她的话未说完,雪姨娘的脸色就白了白,身子轻轻一颤,唇角被咬得殷红,她沉沉应道:“我知道了,回头代我谢谢你们夫人。”
妇人没再多说,几人放下东西,准备告退。
门外有小丫鬟的招呼声,梨素忙打起帘子往外瞧,是少夫人房里的含秋。
含秋穿着雪青色的大毛褂子,头上点缀了一两支钗环,笑着进来,与雪姨娘行了半礼:“姨娘安好。我们少夫人说,既是姨娘的娘家人,就请用了午饭再回去也使得,厨房那边已经吩咐下去了,姨娘不必着急。”
“多谢少夫人体恤。不过几个下人而已,不敢叫少夫人劳烦了,她们这就要走了呢。”雪姨娘眉眼微动,很快推拒起来。
含秋打量了四个婆子一眼,随意的说道:“什么劳烦不劳烦的,姨娘多心了。厨房那边已经开始准备了,几位大娘稍坐坐何妨,也是来我们王府一趟。”
四个婆子赶忙道谢,眼里却是觑着雪姨娘,没有一口应承下来。
雪姨娘不好再拒,应了下来。
含秋从她房里出去,转而去了柔姨娘房中。
柔姨娘的肚子有三个多月了,还没有怎么显怀,或许是冬天穿得衣服多看不大出来。见了含秋进来,她并没有起身,只是笑着问好:“是含秋姑娘啊,快屋里坐。”
含秋道谢,又道:“姨娘这几日觉得身子怎么着,有什么想吃的只管打发人去找我们少夫人要,少夫人若是没有还有太妃娘娘王妃娘娘呢,可不能委屈了自己。”
“姑娘说得什么话,少夫人对妾身百般照料,真是千妥万妥的,还请姑娘代妾身好生谢过少夫人。”她笑得温柔和气,但没有起身听含秋传风荷的话,听完了仍然危坐不动。
含秋眼底闪过不悦的光芒,但没有与她多做纠缠,只是让她好生安胎,就要告辞。
不料,柔姨娘抢先问道:“少夫人今儿是去董府了吗?”
“正是。姨娘若有什么说得,与奴婢说也一样。”含秋恭敬的回话。
“没有,随口问问罢了。”柔姨娘掩了唇,笑着道。
含秋又去了端姨娘房里,端姨娘正与丫鬟围着暖炉做针线,见是含秋,忙站了起来,先对着她给风荷行礼。
含秋侧了身,扶她起来,对她说四少爷一个人呆着无聊,请她过去说话。
端姨娘一听,忙随着含秋动身,并不回房刻意打扮一番。
杭天曜看见端姨娘随着含秋进来,愣了一愣,先就问道:“你怎么过来了?可是有事。”
端姨娘满心讶异,不解的望着含秋,含秋笑道:“少夫人临走吩咐,四少爷一个人闷坏了也不好,叫奴婢请了端姨娘过来伺候四少爷。四少爷若是想叫别的姨娘过来也使得,奴婢这就去传。”
“罢了,你忙你的去吧。雨晴过来给我捶捶腿。”杭天曜坐直了一些,风荷的丫鬟都宝贝的很,他可不敢使唤她们干这种事,顶多就是递递东西之类的,连衣服都是他自己穿的。杭天曜自问,自己待她太好了些,以至于她都敢擅自给自己做主,回来不好好教训她一番。
端姨娘跪在炕沿上,一面给杭天曜捶腿一面偷偷拿眼觑着杭天曜,少爷自从少夫人来了之后好似变了许多,虽然旁人可能不知道,但自己最是清楚。从前,少爷绝不会无故走神,而且脸上露出那样古怪的笑容,少爷更是有段时间没有去妾室房中了。过去,少爷只要随便见了哪个清秀些的丫头,就会动手动脚的,有许久没有看到少爷这样了。
端姨娘知道这是好事,可是心里微微泛着酸楚。
含秋与云暮小声嘀咕了几句之后,就穿上风荷赏的青色绵绸夹里绣花披风,携了一个墨绿色的包裹,去了后花园,折了两枝梅花,叫小丫鬟送回房插瓶,自己捧着几枝含苞待放的梅花去了后门口。后门该班的正好是甘娘子,她是被风荷调进小厨房的张婆子的表弟媳,见了含秋讨好的上前行礼:“这大冷天的,姑娘出来有事?哟,这好俊的梅花。”
含秋把其中两枝递了给她,笑道:“我们少夫人的乳嬷嬷着了风,在家休养。少夫人不放心,叫我找个人送些药过去,这不是,我路过后园,看到梅花开得好。顺便与她带几枝过去。从前头走太麻烦,正好我们少夫人娘家陪嫁过来的几个护院住在这后头的下人房里,还请大娘使个人去帮我请一个叫谭清一个叫石矶的过来。”
说着,她袖子里一个荷包不着痕迹的到了甘娘子怀里,甘娘子越发笑弯了眼,忙道:“姑娘到房里稍坐一坐,虽然简便些,好歹比外头暖和。奴婢这就去请两位大爷。”表姐常夸四少夫人会做人,待人宽和大方,竟是真的,日后可要好好巴结着四少夫人。换了旁的主子,哪个不是对我们喝斥来喝斥去的,从不见这等和颜悦色让我们做事,还有赏,她屁颠颠叫了自家丫头去请人。
不过半盏茶功夫,石矶和谭清一前一后赶了过来。甘娘子倒是个有眼力界的,推说自己去守门就退了出去。
含秋把包裹与剩下的几枝梅花一并交给石矶,笑道:“石大哥,得劳烦你走一趟,去叶嬷嬷家中替我问个安,这是少夫人赐给叶嬷嬷的药材。这是十两银子,少夫人知道你们平儿没什么事,就那点月银,这是赏给你们兄弟几个这个月打酒吃的,你们安心呆着,很快就有用你们的时候呢。”
石矶几个自从被陪嫁到杭家之后,就相当于成了只拿月银不干活的闲人,心下不由焦急担忧,怕风荷不要他们,日日悬着心。就如风荷今儿出门,跟着去的也是杭家的侍卫们,根本用不到他们。听了含秋的话,吁了一口气,心算是放回了肚子里。
待他走了,含秋才小声与谭清说道:“少夫人请谭侍卫帮个忙,我们府里雪姨娘的娘家人来看她,回头谭侍卫跟上去看看,她们到底从哪儿来。这也不是什么要紧事,谭侍卫自己小心些,别被她们发现了就好。”
谭清欣然领命,又道:“姑娘放宽心,谭清心里有数,早则今晚晚则明早,就有消息了。”
“那就辛苦谭侍卫了。我里边还有事,先进去了。谭侍卫一有消息,就请门口的甘大娘使唤个人进去知会我一声,就说,就说是买到了我要的绣线。”含秋与他两个人共处一室,略有些尴尬,说完了话马上走了。
谭清就在杭家大门外守候,只等着雪姨娘家的婆子出来。
柔姨娘靠在迎枕上,手轻抚着肚子,面色古怪。
宝帘估摸着她的心思,笑劝道:“姨娘前儿不是还担心少爷被少夫人迷住了眼,顾不上姨娘吗?如今可是放心了,少夫人前脚刚走,少爷就迫不及待召了那位过去。看来少爷往日只是顾忌着少夫人而已,心里待姨娘还是一样的。”
“那他为什么召了她去,反而不叫我呢。自我有了身孕至今,都没怎么见到少爷,我这可是少爷头一个儿子啊。”柔姨娘的语气颇为犹疑,对于杭天曜,她一直没有摸透过,以他的风流性子,少夫人身边几个丫鬟个个都是美貌的,尤其那个叫云碧的,但从没有传出少爷宠幸她们之事。便是那个有点眉目的银屏、落霞,最后都是不了了之。
人人都称少爷对自己宠爱甚深,可自己细细算过,即便自己得宠之时,少爷一个月留在自己房里的时间统共不足三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