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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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宁- 第1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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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时,曾有人因为长得太过俊美,每每上街便被围堵的事,他也是当成笑话听说过的,兴许真的就有这样的人也说不准。
    谢姝宁:“……”
    “那就多谢八小姐款待。”燕淮站起身,准备告辞离去。
    鸽子的事,谢姝宁心知肚明,吉祥既想杀她,那么拦截她的信,也一点不叫人奇怪。真正叫她觉得出人意料的是,燕淮竟自发将信交给了她。
    她也已经明言让燕淮约束好手下,他不回应,那她也只当自己没说过,回头叫图兰几个加强戒备便是。
    至于吉祥,寻到了合适的机会,她可不会放手。
    俩人皆不再谈信的事,燕淮便开始迈步往外走。
    走至门边,手方触及门扉,谢姝宁猛地将他喊住:“世子,不知你外家大娘舅,待你可好?”
    燕淮一震,转过身来看她。
    谢姝宁却低着头盯着那碗残粥看,并不同他对视。
    “我舅舅倒是待我母亲,还有我跟哥哥极好。”她低头说着,恍若自语,但话却又是明明白白在同他说的,“世子的大舅舅,待你同你母亲可好?”
    燕淮是万家的外孙,他在万家有几个舅舅,谁都知道,但谢姝宁却直接便点出了大舅舅。
    他不由吃了一惊:“八小姐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谢姝宁慢吞吞扭头来看他,面上无笑:“因为这件事,很重要。”
    一字一顿,她说得极清晰。
    燕淮怔怔听着,仿佛昔时在敦煌古城中遇见过的巫女所言。年迈的巫女,手执龟甲,露出贫瘠的牙床上摇摇欲坠的几粒枯牙,用古怪的腔调说着的话,似也是这般没头没尾。
    “缘何重要?”他靠在了门上,低声问道。
    谢姝宁眼中神色莫测,语气肃然:“若好,那自然一切都好,若不好,一场腥风血雨总是难免的。”
    她并未言明这些话的意思,但燕淮却霎时想起了铁血盟内鬼的事,还有大舅舅万几道,数年如一日对他的不喜。
    隔着薄薄的白衣,他胸腔里的那颗心剧烈乱颤起来。
    他深深看了一眼面前的稚龄少女,像在看一个从未见过的人。
    谢姝宁亦在看他。
    ……
    次日傍晚,吉祥跟冬至前脚擦着后脚跟,渐次回到了田庄上。
    到了酉正时分,燕淮来同云詹先生并谢姝宁辞行。
    谢姝宁捧着书抬起头,望着他笑着让玉紫准备庄上的果子送行,燕淮也没推拒,但走时并没有真的带走这些东西,左右谁都知道这些只是客套。
    人走后,云詹先生当着谢姝宁的面,便长叹了一声,尾音悠悠长长,叫谢姝宁觉得其音绕梁几日也还未消尽。
    白驹过隙,等到那声长叹终于从谢姝宁耳畔消失的时候,她恍然惊觉,不知何时窗外的绿叶成荫已变作了黄叶漫天。
    秋日就这样到了。

    第222章 沧海

    秋雨绵绵下了多日。
    这一年的秋天,几乎是在连绵不绝的细细小雨间度过的。天色总是阴沉沉的,不见日光,但枝桠上生着的树叶仍一日赛一日地黄了下去,风一吹,就纷纷扬扬从枝头上飘落。
    谢姝宁收拾了东西返程回谢家去,出门后,只见一地黄叶,在马蹄“哒哒”声下烂进了泥土。
    燕淮比她早大半个月离开田庄,等到谢姝宁回到位于北城石井胡同的谢家大宅时,燕淮袭爵的消息,也随着南行的燕子,一道传遍了天下。
    不足一个月的时间,成国公府的局面已是沧海桑田,同往昔大不相同。
    过了几日,谢姝宁去玉茗院见宋氏,想要问一问哥哥谢翊如今身在何处,何时可到京,谁知一进门就听到有人在说成国公府的事。
    世子燕淮终究还是接任了成国公的位置,一步步往谢姝宁记忆中的那个人稳稳走去。
    她甚至知,自己那一日同燕淮说过的话,究竟是对还是不对。不过自那日后,燕淮便不曾再来联系过他们,田庄上知情的几人,亦对燕淮曾暂住过的事缄口不言,权当从来没有过那样一回事。
    唯独云詹先生,在燕淮走后很是沉默了几日,直至谢姝宁即将临行之际,他面上才终于见了几丝喜色,又拉着谢姝宁下了几盘棋。
    谢姝宁回回欲言又止,有心想问他为何对燕淮如此在意,却又觉得这般直白地问他不好。人皆有秘密。她亦有,云詹先生既然不想告诉她,论理她便不该问。但她不放心。所以一直在让冬至将云詹先生要他调查的事,提前一步告知她。
    可惜的是,直到她回了谢家,冬至那边也并没有什么可用的消息。
    云詹先生先是让他查燕淮,见没有异状,消息寥寥便又让他接着查燕淮的生母大万氏,可大万氏死了十几年。能查到的事就更少了,其中能用的,几乎没有。
    左不过只是个少时在家得宠的名门娇女。及笄后嫁入了门当户对的成国公府,做了国公夫人。
    观其短暂的一生,不过十数年,尚不足双十年华。便撒手人寰。
    她自出生以来。便是一路顺风顺水,连一丝波折也无。
    听说,成国公府同万家的儿女亲事,是早就定下了的。
    两家原就交好,大万氏上无婆母要立规矩,身旁亦没有姑嫂妯娌勾心斗角,下无庶出子女需要教养,前任成国公燕景又是出了名的美男子。风度翩翩。这样的一门婚事,放眼西越。也再难寻出一门好的来。
    但大万氏显然没有福气,生燕淮时难产,虽然保住了性命,此后却一直缠。绵病榻,久久不见痊愈,最后更是一命呜呼。
    燕家的福,都叫后来的小万氏给享了。
    生子一事,可算是大万氏病中唯一的一桩波折。
    除此之外,她已经湮没在岁月长河中的人生,丝毫不见曲折波澜,亦不见古怪。
    仅凭那些资料而言,大万氏是个再简单不过的人,简单到不论是谢姝宁还是云詹先生见了,都觉得未免有些过了。
    可冬至甚至连大万氏几岁时摔了一跤,手腕往上三寸左右的位置留了浅色疤痕的事,都查了出来,若有遗漏,也不大可能。
    谢姝宁回忆前世,对大万氏更是一点印象也无,只隐约记得很多年后,权倾朝野的燕淮从不提亡母一句,甚至连亡母的祭日也从不出面,连一炷香也从不上,倒是亡父燕景那,不论清明祭日,他一直风雨无阻。
    这般想来,似乎也有些不对劲?
    云詹先生那边却没有继续再叫冬至往下查,那时,燕淮袭爵的消息,在他们看来,已是十拿九稳。到底是他的生母,万一不小心惊动了他,可就不妥了。
    所以没多久,这件事就这样被掀过不提。
    谢姝宁未亲自过问过云詹先生的用意,却也发现在冬至送了消息回来后,他变得很愈发消沉了。
    她不由开始疑心云詹先生同燕家,又或是万家有所关联。
    然而云詹先生的身份是个谜团,连头都寻不到,即便她想查,也无迹可寻,甚至连云詹这个名字,都是化名。她没有法子,只得偷偷写了信送往敦煌,仔细同舅舅打探。
    毕竟最初,就是舅舅将云詹先生师徒二人给送到京都来的。
    叫人无奈的是,敦煌和京都两地之间相距甚遥,也不知猴年马月,才会有回信送到她手中。
    **
    她站在门外,思绪飞扬。
    不断有斜斜的雨丝自庑廊外飘进来,守门的丫鬟在她的示意下悄然打起了帘子。
    她一个人未带,孤身进了门,循声往东次间去。
    有人在毫不收敛地高声谈笑。
    她越走越近,这道声音也就越来越响亮清晰。若谢姝宁没有记错,这该是三夫人蒋氏的声音。她向来同他们家关系不佳,六姑娘谢芷若又从来拿谢姝宁当颗眼中钉,蒋氏也因此见不得他们一家好。
    今日怎么会来寻宋氏说笑?
    想必不是来显摆的就是故意想要来讥讽一番的。
    谢姝宁想得明白,慢悠悠进了里头,恭敬地冲她行了一礼。
    蒋氏的说话声一顿,微微侧目朝谢姝宁看了过去。
    只数月未见,蒋氏却忽然有了种,许多年都不曾见过谢姝宁的错觉。分明年纪比六姑娘还小,看着却稳重成熟许多。
    她方才还眉飞色舞的神情就淡了些,嘴角倒还挂着笑,同谢姝宁颔首:“在外头疯玩了一个夏天,阿蛮竟也不曾晒黑。”
    谢姝宁垂眸不语。
    蒋氏这人。最爱在嘴上占上风。
    明明她是去田庄上避暑的,人人也都知道她跟着云詹先生,琴棋书画样样都学。并非日日在外头晒太阳,何来的疯玩,何来的晒黑?
    说到底,蒋氏不过是想讥她似个村姑,竟能在处处简陋的田庄上一住近一月。
    “可不是,好在没有晒黑,否则如六姑娘一样晒成了黑一块白一块。可就不妙了。”宋氏以扇掩嘴,眉眼含笑,朗声说道。
    蒋氏听着。嘴角一垮,差点黑了脸。
    六姑娘谢芷若打小就喜欢跟谢姝宁比较,如今眼瞧着就要及笄了,也还是不改小时脾性。见谢姝宁从来不用府里众多姑娘份例内的胭脂水粉、头油香膏的。甚至连外头买的也不用。她便起了疑心。
    后来知道谢姝宁只用月白亲手调制的东西,不由就嫉妒了,也要自个儿使人调了用。
    谁想到,竟把自己弄成了黑一块白一块,活像是个厨房里的烧火丫头,叫人耻笑,生生在屋子里躲到现在,也没见全部白回来。
    这是蒋氏的痛处。觉得自家闺女只会丢人,如今被宋氏一提。差点憋不住气了。
    好在她今日来,乃是因为手中有大消息,可用来嘲笑宋氏。
    蒋氏将火气尽数压下,故意幽幽道:“芷姐儿,如何能同阿蛮比。阿蛮早早同成国公府的二公子定了亲,哦不,如今怕是该叫二爷了!六弟妹你瞧,这样的亲事,打着灯笼也难找,如今这满京都的,谁不羡你?我家芷姐儿,却还悬着呢。”
    宋氏打着哈哈:“芷姐儿的亲事,只会比阿蛮的好,三嫂何须担心。”
    谢姝宁跟燕霖的亲事,已同作罢无异,偏生蒋氏总记挂在心上,叫人不喜。
    更何况当着谢姝宁的面,谈论儿女亲事,宋氏觉得颇为尴尬,便有心打发谢姝宁先回去,可看看女儿,却只坐在那吃茶,模样再泰然不过,就又说不出话了。
    蒋氏倒摇了摇头,“这可保不齐。”
    她说话的模样一派真挚,宋氏差点就信了她是真的在担心谢芷若的婚事,便打起精神斟酌字句准备劝解几句,谁知下一刻蒋氏便故意压低了声音同她道:“不过六弟妹,你听说了没有?这新任的成国公,同燕二爷的感情极不好,似要将人赶出成国公府呢!”
    “三嫂是从哪里听来的诨话!”宋氏听着这话不像样子,忍不住轻斥了一句,“国公爷再年轻不懂事,那上头也还有位母亲在,他焉会做出那样的事来,不过都是外头胡说八道的话罢了。”
    蒋氏微笑:“他们母子关系不佳,六弟妹总不会不知。”
    明面上再如何和善,背地里的暗潮涌动却从未停止,就算是瞎子也能察觉出来。
    宋氏就道:“便是如此,这事也同我等没有干系,三嫂你说是不是?”
    “怎么会没有干系?阿蛮可是同……”
    “三嫂,阿蛮年纪还小,有些事,过几年再提也不迟。”宋氏正色说道。
    蒋氏一愣,眉头紧皱:“六弟妹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可听说小万氏有意择日来同六弟正式将这事给定下的!”
    宋氏大吃一惊,“什么?”
    谢姝宁亦跟着惊诧地抬起头来,望向了蒋氏。
    “阿蛮先回潇湘馆去。”宋氏心乱,见谢姝宁在一旁听着,连忙赶她走。
    谢姝宁踌躇几番,应声退下。
    就凭蒋氏的为人而言,她的话,真假参半,只能听五分。所以她说燕淮有意赶燕霖出府,谢姝宁是不信的,但她知道燕淮迟早会送燕霖离开京都,就如他自己昔日一般。至于小万氏的事,谢姝宁忽然有些不敢肯定。
    莫非,小万氏真的已经开始在为燕霖做最后的谋划?
   
    第223章 桑田

    若真到了这样的地步,那燕家的局势,可见已是极为紧迫危险。
    前世,燕淮在顺利袭爵,继任成国公后,便将燕霖送往漠北,直至数年后,燕霖才被小万氏给偷偷寻回了京都。而她的这副举动,彻底惹恼了燕淮。其中因果,除他们之外,自无人知晓,前世的谢姝宁甚至连旁观者亦算不上,更是一无所知。
    她现如今所知道的那些关于燕家的往事,关于燕淮的事,都是她从往日听来的传闻里,一点一点抽丝剥茧,整理出来的。
    所以,谁也不知道为何燕淮软禁了小万氏几年后,却只因她偷偷找了燕霖回京一事,便要小万氏的性命。
    谢姝宁走在庑廊下,望着外头细密不断的秋日雨丝,忽然不寒而栗。
    小万氏虽说是因燕淮而死,可事实上却是死在了她的亲生儿子,燕家二爷燕霖的手里。
    说来,燕淮丢下三尺白绫,命令燕霖吊死小万氏一事,谢姝宁还是有一回无意间从林远致嘴里听说的。林远致很瞧不上燕淮,偏生林家只是破落小侯,孤儿寡母撑起来的门第,饶是后头谢姝宁做了长平侯夫人,林家恢复了几许昔日光景,却也还是叫人轻视的。
    但林远致背地里十分看不上燕淮,时常觉得燕淮除了出身好,背后又有外家可依,素日也尤为得昔年在位的庆隆帝所欢心,这才有了他如今的地位身份。
    谢姝宁知道,林远致明面上不提,心里指不定日日在想,若换了他跟燕淮易地而处,兴许还能更厉害些。
    可彼时谁敢说真的将燕淮的坏话挂在嘴边,旁人不敢,林远致也是不敢的。
    谢姝宁能听到小万氏的死因,也还是林远致醉酒后失言吐露,方才知道的。
    她当时在灯下听着那话,只觉得心头寒意遍布,自此对燕淮此人骇极了。
    他当时还未曾身居高位,但若想要小万氏的命,那也多的是法子,何须非得让燕霖动手?
    谢姝宁那会只觉林远致的话冷意森然,万分可怖,实在该好好对燕淮这人远远避开才是。
    然而时至今日,她终于忍不住推翻了自己昔日所想。
    燕淮固然心思狠辣,可燕霖呢?
    严酷的兄长丢下三尺白绫,要他拿着亲手吊死一心为自己殚精竭虑的生母,他竟然也真的就从了,真的就这样硬生生将至死都还在为他心疼,为他担忧的小万氏,给吊死在了横梁上。
    小万氏的绣鞋,在半空悬荡,满脸惊骇,瞠目结舌……
    只怕燕霖也是瞧不见的。
    毕竟,他想活,多过了不敢亲手杀害母亲。
    真的比较起来,谁敢说,燕淮就一定比燕霖心狠手辣?
    谢姝宁收回落在不远处那片渐萎的草木上的视线,脑海里蓦地浮现出少年燕淮穿着穿云锦飞鱼服,佩绣春刀的模样,面色冷峻,不苟言笑,眼神里却有着与他年龄不相称的沧桑和落寞。
    那应该是十六七岁时的燕淮。
    前世那个时候,她根本就没有同燕淮打过照面,自然也不可能见过他的样子才对。
    谢姝宁暗暗掐了自己左手虎口一下,留下一弯月牙状的指甲痕迹,意识这才清醒过来。她听着庑廊外雨打落叶的声响,嘴里轻声嘟囔着:“活见鬼了不成……”
    明明连见也不曾见过,也不知为何竟会想到了他身上去。
    她摇摇头,招呼一直守在外头的柳黄打了伞,送自己回*馆去。
    走至半道,却在细雨霏霏间,偶遇了父亲谢元茂。
    她在伞面下裣衽行礼:“父亲。”
    谢元茂便问:“从玉茗院回来?”
    谢姝宁仰脸看他经年不见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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