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弟年纪还小,怕是总记不全。”
话毕,她径直朝着二皇子颂沅身后不远处老老实实站着的人群里扫了一眼,正色说道,“今次随二皇子上船的人,都是谁?”
谁也不知她要做什么,突然之间并无人应声。
纪桐樱挑眉。按着二皇子颂沅肩头的手便用力了些。
另一侧大皇子已渐渐止住了咳嗽声,被谢姝宁留在那边的图兰匆匆来报喜,御医说是已无大碍。
谢姝宁遂悄然走近了纪桐樱,轻轻禀了这事,另提醒了句船已朝岸边驶去。
纪桐樱感激地看她一眼,扭过头去面色便冷峻起来。
经过当年淑太妃的事。未曾一路参与的纪桐樱,也长进了许多,行事并非过去那般鲁莽。
气恨归气恨,但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她心中还是有分寸的。
谢姝宁也明白这一点。才会特地说了句仔细手疼,用以点醒她。有些事不消她亲自动手,而此刻也不是动二皇子颂沅的最好时机。
伺候二皇子颂沅的那些随从,则不如主子幸运。
即便迟疑,即便不战战兢兢,但公主殿下已点了名问起随二皇子上船的人,他们便躲不了太久。
能被带上船的,都是各家贴身随侍的下人。只要愿意不嫌麻烦,一个个辨别排除。也能分得清楚。何况如今船行在水中央,要想跑,唯有跳湖一条路……但那样,也无异于站出来叫人发现。
逐渐的,纪桐樱跟谢姝宁眼前,多了两个人。
纪桐樱笑得仪态万千,叫人瞧不出端倪,猜不透她准备做什么,“主子宫规记不得,你们几个想必是不会忘的。”
宫里头的人,自幼便能将宫规倒背如流,断不会有人忘掉。
纪桐樱又道:“那你们告诉我,那三十六条宫规里,哪一条教了你们挑唆主上私自出宫?又是哪一条教了你们可置主上于危险之地而不顾?”她说着,猛地话锋一转,冲自己身边随侍的嬷嬷问道,“该如何惩戒?”
嬷嬷猝不及防,脱口而出:“几罪相加,可仗毙……”
纪桐樱颔首微笑,“如今身在船上,仗毙倒是不易。来人,将这群不知护主的奴才通通丢下湖溺毙喂鱼!”
“公主殿下,这……”嬷嬷吓得一激灵,慌忙要阻。
打狗还要看主人,如今二皇子颂沅,也不是轻易就能胡乱惹上的麻烦。
纪桐樱没应她,只低头看颂沅,眉峰微扬。
颂沅吓得不敢再哭。
这样的纪桐樱,即便是谢姝宁,也还是头一回见。
曾几何时,她还是个只会发脾气暗自苦恼痛哭的公主,而今,却已能这样雷厉风行地下了决断,笑看众人。
谢姝宁心头一松,又紧缩。
见到了这样的纪桐樱,她既怅然又欣慰。
船渐渐离岸近了,广阔的湖面上闷闷地响起几声呜咽,伴随着高高激荡起的水花,像是大鱼戏水,转瞬没了踪迹。
二皇子颂沅被纪桐樱派人牢牢看着,待下了船,直接送回皇城去。
大皇子醒过片刻,换了干净衣裳又在纪桐樱的看护下沉沉睡去,暂且不曾问话。
出了这样的事,众人也是当即便散了,可临行之际,却是个个提心吊胆。
虽然人人都瞧见了二皇子,也看到纪桐樱发落了他的人,但是这件事还未最终下定论,难保最后会以怎样的局面收拾妥当。
他们这群人,只要事情一日未定,就一刻不得放松。
第250章 折腾
谢家一行人,却是一个也没担心到自个儿身上。
谢翊在担心着大皇子的身子情况,谢姝宁担忧着纪桐樱跟皇贵妃在宫里所要面临的局面,至于舒砚——则叼着细细的一截青柳,嘟囔着,“难怪爹爹说西越的姑娘也挺有趣的……”
他娘总叨念着让他寻个西越姑娘回去当媳妇,他倒没这个意向。
毕竟自小生活的地方都不同,平日里的习惯定然也是不一样的。真娶回家做了媳妇,谁知将来会不会成日里哭哭啼啼,闹个不停。他先前没来过西越,可却没少从那些个商旅嘴里听说过。
舒砚漫不经心地想着,想起离开敦煌时,他爹宋延昭拍着他的肩头告诉他的话,遇上喜欢的,就得好好争一把,只要人还没定亲没完婚,他都还有大把胜算。
他一开始只拿自家老爹这话当笑话听,谁不知道他爹私底下跟他从没个正形,说话也总是古里古怪的。
可方才在船上,他忽然对找个西越姑娘当媳妇的事,有了些兴趣。
他想了一路,等到马车驶进了石井胡同,在谢家门前停下后,他便忍不住候着谢姝宁下马车来,悄悄凑近了问她:“那位公主,同你很熟?”
谢姝宁微怔,不明所以,回答道:“幼时便认识,关系尚可。”
舒砚点点头,心里琢磨起来。
头一回来西越,他对宋氏跟皇贵妃白氏的事是一概不知。更枉论能知道谢姝宁跟纪桐樱自幼交好的事。
甚至于,他连肃方帝膝下一共有几位公主皇子都不知,对自己救活了极有可能成为储君的大皇子一事,也是毫不知情。
漠北诸国,各个皇室都是挤得满满当当的,皇子公主都并不十分值钱……
真比较起来,身为敦煌城主独子的他,在那些个刀客盗贼眼中,可比所谓的皇子叫人眼馋的多。
——活像块肥肉。
回回脑海里冒出这样的念头来。舒砚便会不由得打个寒颤。
叫人不寒而栗,毛骨悚然,又作呕。
他皱皱眉,继续往谢姝宁身边靠,“阿蛮,她定亲了没有?”
话刚说完。还没等他从谢姝宁嘴里听到答案,忽然有股大力硬生生将他给推开了。
一时不备,他脚下没站稳,被推了个踉跄。
他扶着腰站稳,抬起头来正要感慨自家表妹的力气何时变得这般大了,而且好端端的突然推他做什么。谁知一眼就看到图兰用护小鸡的姿态紧紧站在谢姝宁身侧,正虎视眈眈地看着他。
“你推的我?”舒砚诧异。
图兰面上神色极为严肃。嘴里发出的声音却轻轻的,“少城主,您不能靠小姐太近。”
舒砚奇道:“为何?”
图兰用一副就知道你出门前没认真看书的神色飞快扫了他一眼:“这里是西越,要入乡随俗啊少城主……”
“……”
舒砚侧目四顾,发现边上的人果然都有些神色古怪,尴尬地咳了两声,“多谢多谢。”
“哈哈哈哈哈——”谢翊在边上已捂着肚子笑了起来。
见他捧腹大笑。谢姝宁也忍俊不禁,笑了起来。
一群人就这么笑着往里头走。
过了会。好容易将源源不断的笑意给忍了下去,谢姝宁才正色唤了舒砚道:“表哥,长公主驸马的位置,皇上心里,八成是早就已经有了定夺的。”
言下之意,即便如今纪桐樱还没定亲,但人选,肃方帝心中,一定早有了。
舒砚闻言,摸摸下巴,“也就是说,还未定亲呢。”
谢姝宁方才还没觉察出不对劲来,只当舒砚是好奇所以才特地来问自己,结果这会再听这话,两厢结合了一琢磨,不由微惊,忙追问起来:“表哥,不论公主殿下定亲未定亲,这事同我们可没有关系。那是天家的事,我们只有听着看着的份。”
“公主难道便不是人?”舒砚挑眉。
谢姝宁语塞,“舅舅平日里都教了你什么……”
舒砚掰着手指头开始细数:“轻易不要同人动手,若动了手就必要赢,若实在赢不了,跑了丢人也总比丢命好,英雄主义都是骗人的,这话比沙漠里的蝎子还要毒。喜欢的人就放心大胆地去喜欢……”
“停,我知道了。”谢姝宁越听越觉得额角青筋突突直跳,实在不敢继续往下听,只得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示意他停下。
舒砚却似还未说够,又补充了句:“最重要的是,我爹,你舅舅,特意提醒过我,喜欢谁都行,自家亲戚却是不能喜欢的,好比表妹你还有你们家的姑娘……”
谢姝宁擦汗,“言之有理,舅舅英明……英明之至……”
舒砚忙不迭点头:“这是自然,否则我今日也不知该如何救那孩子,得亏我爹先前教过几回。”
谢姝宁一早猜到他是从舅舅那学的,这会听到了也并不十分惊讶,但想起大皇子方才的险境,仍不免心有余悸。
若没有舒砚在场,大皇子也许就真的已经命丧东亭湖,皇贵妃就此没了儿子傍身,兴许还会因此在一夜之间失去肃方帝的宠爱,从此举步维艰。而惠和公主纪桐樱,亦会因为这件事自责终身,郁郁一生。
满船的人,亦会尽数受到牵累。
谢姝宁此刻想来,才真觉后怕。
实在是万幸。
这样想着,她看向舒砚的眼神里就不由多了几分钦佩跟感谢,正要再说几句话谢一谢他,却看到舒砚猛地退开了一步,略带惶恐地看着她,讷讷道:“阿蛮,你这眼神,该不会是喜欢上我了吧?”
谢姝宁喉间一痒,似有血气上涌。
舒砚见她面色陡变,捂脸又退一步,“阿蛮万万不可啊!”
“没有的事!表哥不要多心!”谢姝宁咬着牙,好容易才将已经涌到了嘴边的斥骂之言又给咽了下去。不能骂人,绝不能骂人,要怪只能怪两地风土人情大不相同,舅舅更是怪人一个,才会将表哥给教成了这幅模样。
她说完,连忙拔脚走人,免得再多呆一会便因为自家表哥叫人猜不透的心思,气绝身亡。
然而她才一转身,舒砚便在后头道:“阿蛮,你不要恼羞成怒……”
谢姝宁脚下一个趔趄,扭头狠瞪他一眼,决定下回不论他再来问什么,都权当不曾听见!
舒砚哈哈大笑,“我别瞪我,我早知道你不会喜欢我的!先前在船上,我可瞧见有个小子怕你跌倒还特地扑过去扶你了!”
“表哥,待到秋高气爽便启程家去吧?”谢姝宁咬着牙微笑。
舒砚连忙摇头:“你再赶我走,我就只能厚着脸皮去寻姑姑告状了。”
说着话,赶着去解手完事又折返回来的谢翊回来了,瞧见他们二人之间气氛古怪,不由狐疑地打量起来。
谢姝宁实在无力折腾,推了谢翊去陪着舒砚闹,自己匆匆溜回了潇湘馆。
才换了身竹青色的轻薄夏衫,玉茗院那边宋氏便打发了桂妈妈来请她。
自从绿浓出了事后,桂妈妈先时很求了宋氏几回,见没用也渐渐熄了心思。宋氏宽厚,只将绿浓打发去了偏僻的庄子上,还允桂妈妈每个月能有几日假去见她,桂妈妈倒也感激。又因她回回去探望绿浓,从绿浓嘴里听到的都是咒骂,渐渐也去的少了。
今年春上,桂妈妈的大女儿生了个大胖小子,她有了外孙子,放在绿浓身上的心就更少了。
一来二去,就连谢姝宁也已经很久未曾从她嘴里听到过绿浓二字。
可见前世,到底是因为境况使然,叫桂妈妈至死都放不下绿浓。
桂妈妈近日心宽体胖,渐渐变得臃肿起来,面貌则显得更加祥和带笑。
原先因为绿浓的关系,潇湘馆里的婆子丫鬟们,都不大喜欢她,如今见了也是个个都笑脸相迎,像换了一个人。
谢姝宁心里头也高兴。
她跟着桂妈妈去了玉茗院,一进门便从宋氏嘴里得知,原是他们一行人在东亭湖上发生的事给传开了。
照这速度,想必京都里有头有脸的人家,都已经听说了消息,这会皆候着宫里头的打算呢。
宋氏很担心:“大皇子的身子骨自小也单薄,这回落水,也不知会不会落下病根。”
谢姝宁坐在她身侧,亲自为她打扇,轻声安慰:“天气正热,湖水虽凉,倒并不太冷,太医院里的那几位也都是医术高明的,大皇子不会有事。再不济,咱们还有鹿大夫,实在不成,咱们悄悄给娘娘跟公主去信。”
宋氏点了点头,心里仍没底,面色勉强好看了一些。
片刻后,她又低声问起谢姝宁来:“当真是二皇子做下的恶事?”
说这话时,屋子里的人已尽数被屏退,只有她们母女二人在场,因而宋氏也不遮掩,直截了当地便说出了心中所思所想。
谢姝宁沉默,良久才道:“难说。”
毕竟并没有人亲眼看到是二皇子颂沅下的手,但若说不是,这件事又怎么看都同他脱不了干系。
宋氏道:“若真是,那孩子未免太歹毒了些。”
第251章 替补
谢姝宁闻言,没有立即言语。
“才多大岁数,便有如此作为,来日焉能好?”宋氏忧心忡忡地说着。
谢姝宁依旧未吱声。
宫里的孩子,生下来就是棋子,谁也没比谁好到哪儿去。真论起来,二皇子颂沅的年纪也早就不小了,七八岁的孩子,自小在后宫长大,什么不懂。再天真讨喜,也多半是副假面。
皇贵妃所出的大皇子委实也算不得不知人事,但他却有个极大的毛病。
纪桐樱同谢姝宁提起这事时的语气带着三分惆怅,却并没有过分放在心上,大抵也是觉得他能保留几分孩子该有的模样,叫人瞧着欢欣安慰。可在谢姝宁看来,身在皇家,却容易心软,实乃致命之症。
这一回,便连纪桐樱都不知道二皇子是何时上的船,焉知不是大皇子悄悄瞒了她将人给带上船来的。
手足之情,天大的骗局,想必却已被个年少的二皇子玩得炉火纯青。
谢姝宁慢慢摇着雪白细绢的纨扇,略劝了宋氏几句,将这件事暂且先敷衍了过去。
宫里头的事,宫里头的人自有定夺,只要大皇子还活着,皇贵妃也不会出大问题,她们身在宫外,担心也无用,消息依旧只能等着。
好在没等几日,她才给纪桐樱去了信询问大皇子可还安康,这件事的处置,也已有了结果。
纪桐樱信中并没有细说,但字里行间隐隐透露出几分少见的厉害来。信末亦忍不住同自己最好的手帕交说了几句不满弟弟的话。
——那小子太容易被骗!
看到这句话,谢姝宁几乎能透过眼前工整娟秀的字迹看到纪桐樱提笔落字时,懊恼地紧皱眉头的模样。
正如她所猜的那般,二皇子的确,是被大皇子自个儿悄悄藏着领上船的。
二皇子平日里极为乖巧,有段日子,甚至是被养在皇贵妃膝下的,直到生母咸鱼翻身,荣宠风光后。他才回到母亲身边,渐渐疏远了皇贵妃这边的人。
但他过去,便同大皇子关系不错。
连纪桐樱见了他,也说是后宫诸多同父异母的孩子里,瞧着最顺眼的一个。
皇贵妃虽不至待他视若己出,却也不错。
可就是这样。颂沅才会嫉恨。
谢姝宁隐隐约约有些明白那孩子的心境,却并不觉得那孩子值得可怜。
在她印象中,二皇子为人小心,即便曾养在皇贵妃膝下,也极为不起眼,若非纪桐樱早前有回同她提起。她甚至连二皇子是谁,都分不清。
宫里公主多。皇子却少,大皇子对自己这个年纪相仿的弟弟,很喜欢。
可他待对方越好,对方便越是嫉恨他。
临上了船,大皇子起了性子要钓鱼,人人拥挤,二皇子哭诉是一不小心才将人给碰下去的。并非有意。
这话,谁信?
至少。纪桐樱母女不信,谢姝宁也不信。
可二皇子说是临时起意推人下湖,她却是相信的。
然而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若非积怨已深,又恰是不易忍耐的年纪,他也不会有那胆色推人下去。
肃方帝倒也着实看重自己的长子,不顾新近的宠妃为了儿子苦苦哀求,仍将二皇子重罚了一番,且连带着宠妃也成了“冷宫之妃”。
女人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