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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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宁- 第17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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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前出了铺子的事,谢大爷也是这幅模样。
  老太太瞧不上他这般样子,“难道又是钱的事?”
  “……不是。”谢大爷抹了一把额上的冷汗,“是六弟的事。”
  老太太闻声立刻大大睁开眼,急道:“老六怎么了?”
  谢大爷哭丧着脸:“老六不见了!”不等老太太发话。他就跟倒豆子似的,一下子将自己方才从车夫那听来的话都说了出来。
  话说完,他自觉轻松了许多,暗暗舒了一口气。
  老太太的面色却是阵青阵白。
  谢大爷担忧地问:“母亲。您可还好?”
  “好,怎么不好……”老太太气喘吁吁,说话间声音不稳,忽轻忽重,但她很快就镇定了下来,“既然那车夫都能活着回来报信,老六兴许这几日也就快到家了。”
  谢大爷没言语,良久过去,突然悄声问道:“母亲,您说前几日三房的那辆马车里。会不会是老六?”
  谁也没亲眼瞧见那马车里下来的人,难保就不会是谢元茂。
  老太太却是断然否决:“且不说那事同车夫口中的话对不上时间,即便对上了,老六回了京,不先来见我却直接进三房那龙潭虎穴去?这绝不可能!”
  然而谢元茂究竟去了哪里?
  又过两日。车夫身上饿瘦了的肉都快长了回来,谢元茂却依旧丁点消息也无。
  谢大爷心中九成九已认定他死了。
  老太太却还在隐隐期盼着。
  当年不也是这般?
  老六去江南游学,结果突然之间失去了联系,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多年后却是妻子俱全,平安归来。
  可见他是个有造化有机缘的,老太太抵死不相信他已经不在了。
  与此同时。舒砚却已经带着谢翊回到了京都。
  他们一行人到达谢家时,长房老太太正派人悄悄去打听三房先前回来的那辆马车上,究竟是何人。
  结果人没打听出来,却正巧遇见了舒砚一行人归来。
  老太太听完倒吸一口凉气,难怪谢三爷派去书院的人找不着谢翊,原来他已经跟着宋家人偷偷往京都来了!
  怒火攻心。老太太只觉额角青筋直跳,不知为何有种自己成了温水中的田鸡,正在被人用小火炖煮的感觉。
  她以为自己设了妙局,却不知自己才是那局中人。
  谢翊身边围着一大群面目凶恶的刀客,长房的人即便是想要靠近也根本近不得身。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一行人进了三房,重新将大门闭紧。
  老太太被自己的无能为力气得呕了一口血。
  长房霎时乱成了一团。
  三房里却是好一派其乐融融。
  舒砚是藏不住话的人,一路上早已将宋氏身上发生的事全部都告诉了谢翊。
  谢翊这几年年岁渐长,也明白了宋氏的良苦用心,知她将自己送进书院,全是为了他好,也渐渐开始用心念书。然而他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后果,竟是连母亲出了这样的大事也不知,当下便责备起了自己。
  加上多年来,他虽同父亲关系淡薄,但一直觉得母亲跟妹妹对父亲过于苛刻了,然而他今时方知,这么多年来,想错了的那个人,一直都是他。
  一进三房,他便开始疾奔。
  饶是舒砚在后头追着,也觉有些追不上,不由得震惊。
  连三脚猫功夫也不会的谢翊,在这一刻,却跑得极快。
  沿着抄手游廊一路奔走,他一头栽进了正房:“娘亲——”
  大口喘着粗气,他抬头去看,撞见的却不是自家娘家,而是个身着雪白大氅,眉眼模样皆陌生的男人。
  
    第308章 迁怒(粉180+)

  陌生的男人——
  谢翊惊慌地脱口而出:“你是谁?”
  自家内宅里,怎么会有个他从未见过的陌生人?
  然而对面束手站在廊下的人,却似乎是认得他的,见他如是问话,仍旧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唇畔挂着一抹淡淡的笑意,冲他点了点头。
  谢翊不禁愣住了。
  “见过印公。”这时,恰逢舒砚追了过来,瞧见二人僵持着,忙朝着汪仁的方向行了一礼。
  话音刚落,有人掀了帘子匆匆从屋子里出来,走下台阶朝他们行来。
  谢翊展颜,笑着迎过去:“阿蛮!”
  谢姝宁顺势攥住了他的一角袖子,回头看一眼汪仁,飞快地同谢翊介绍起来,旁的且不多提,只说是母亲的救命恩人。
  “多谢印公!”谢翊闻言连忙遥遥同汪仁道起谢来。
  汪仁微微一颔首,道:“外头冷,快些进去吧。”
  一行人便往屋子里去。
  屋子里暖意融融,在外奔走许久的几人一踏入其中,便都不由自主地深吸了一口气,只觉这股暖意直朝着四肢百骸而去,浑身舒坦。
  宋氏正在由鹿孔施针,听见动静不敢抬头来看,只轻声问:“可是翊儿回来了?”
  早几日,谢姝宁便已经在算着日子,若非大雪耽搁,只怕会回来的更早。宋氏亦是一直在翘首以盼,时时计算着谢翊几人回来的剩余天数。
  “是少爷回来了。”玉紫在边上伺候着,闻言俯首在她耳边轻声回道。
  宋氏长长舒了一口气。
  这些日子,众人四处想法子按照鹿孔开的方子为她寻药,眼下已有了些消息,事情全都在沿着好的方向发展。
  少顷,鹿孔收了针,唤玉紫扶宋氏起身。宋氏眼睛上的纱布已经撤了,但她此刻仍无法视物。
  玉紫遂扶着她小心翼翼地往外去,走至半途。谢姝宁已迎了上来换了玉紫来扶她,口中笑吟吟道:“娘亲,哥哥回来了。”
  宋氏也笑,“可是又长高了许多?”
  她瞧不见。只能靠问。
  “长得快,又高了许多,这都快赶上表哥的身量了。”谢姝宁轻笑,“等娘亲的眼睛好了,亲自看一看,定然会吓一跳。”
  说话间,她们已经走到了外边。
  谢翊高声唤着“娘亲”,扑了过去,几乎忍不住要像幼年时一般紧紧扑进宋氏怀中才好。只可惜如今年纪大了,万不可再如此。他刹住了脚步只伸手去扶宋氏,目光却在宋氏的眼睛跟谢姝宁之间流连。
  谢姝宁摇了摇头,悄悄指了指外头,示意过会再同他细说。
  先前舒砚去接谢翊时,他们尚不知道宋氏眼睛受伤的事。因而谢翊直到这会见到了宋氏,才惊觉不对劲。
  母亲明明在看他,眼中却似蒙着一层薄薄的阴翳,灰蒙蒙的,又似根本不曾在看他。
  他忍耐着,陪着母亲拣了高兴的话说了,绝口不提惠州的事。
  现如今儿女都在身侧。宋氏也高兴,眼角眉梢皆是喜气,原先的郁郁之色似乎在瞬间烟消云散。
  “厨下备了吃的,先去用了饭再好好歇歇。”说了一会话,宋氏心疼谢翊、舒砚几个才入的京,身上定然疲乏得很。便先不继续留他们。
  谢姝宁便让人下去传话备饭,随后兄妹几个渐次出了门。
  一走下台阶,谢翊便忍不住匆匆追问起宋氏的眼睛出了何事。
  谢姝宁并不打算瞒他,将生石灰一事仔仔细细地同他说了。是谁下的手,为何要下手。今后眼睛是否能痊愈,她一丁点也没有隐瞒,全都告诉了双生的兄长。
  多年来一直对父亲怀抱希望的谢翊,虽然此刻已知道父亲并不是自己心中所想的那样,但也从未想过,生下自己的男人,竟会狠毒疯狂至此。
  他愣在了原地,迈不开脚,也说不出话。
  只有风呼呼吹着,将他的衣袂吹得扬起又落下,像一片雪。
  良久,他吐出一口浊气,低声道:“他怎么能这样……”
  怎么可以对自己的结发之妻下如此狠手?
  谢翊站在风中,陡然察觉,自己竟好像从来谁也没认识过父亲一般。
  寒意一阵阵地在身上盘旋,挥之不去。这股寒意并非自冷风中而来,而是沿着他的脊髓从骨头缝隙里冒出来的。
  他看向谢姝宁,面色苍白:“我们真是他的孩子?我们怎么会是?”
  谢姝宁答不上话来。
  若能选,她也不愿意做谢元茂的孩子。
  “……哥哥。”她叹息着唤了他一声。
  话音未落,斜刺里伸出一只胳膊,一把勾住谢翊的脖子将他拉到了一旁,道:“是不是都好,老天爷定下的,你想也是无用。倒不如打起精神来好好想着,今后的日子如何过才是。”
  谢姝宁循声望去,但见舒砚一脸轻松,冲自己微笑了下,拉着谢翊先行离开。
  她转身去寻鹿孔,问起药的事。
  鹿孔四下一看,没发现旁人,忙低声道:“印公这些日子各种奇药异草,海上仙方,不管能用不能用,每日只流水似地往小的这边送,只差两味,这治眼疾的方子上所需的药也就齐了。”
  谢姝宁日日提着的心略放下了些,但转瞬又觉如此不大妥当,同鹿孔略说了几句话后她便去见了汪仁。
  自打汪仁送了宋氏回京,便时常往谢家三房跑。
  左右他是个宦官,出入内宅也毫不避忌。
  但时间久了,谢姝宁清醒回来,便忍不住觉得这样下去有些不成样子。
  她去见汪仁时,汪仁正准备出府,见她来,便下意识道:“有什么不妥的?”
  谢姝宁闻言连忙摇头,斟酌着道:“印公公务繁忙,委实不必日日过来。”
  她听闻肃方帝最近是愈发的不成样子了,莫说早朝次数锐减,便是送上去的折子。也总不见他批阅,汪仁作为肃方帝手下的第一把手,理应忙得很。何况他手下还管着东西两厂。
  而且……他已救了母亲,这便是天大的恩情了。
  寻药的事。她也并不曾打过他的主意,银子人脉,他们手头的虽不及汪仁,却也不差,顶多花费的时间需长一些。
  但汪仁自顾自便使人送了药来,还不准推拒。
  谢姝宁有些发憷,虽然汪仁一再言明是为了报答宋氏昔日恩情,但这般下去,便是十条命的恩情也该报完了。
  听完鹿孔的话后,她觉得事情不能再这么下去了。再这么下去,这欠下的人情,将来也就真的只能拿命来还了。
  然而当她迟疑着说出推却的话时,汪仁的脸倏忽便黑了。
  明明前一刻还是笑着的,声音也是温柔和缓的。只一瞬间,就连眉梢都挂上了冷锐。
  他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悦,道:“你这话的意思,是说不愿意在这见到本座?”
  听到他自称“本座”,谢姝宁唬了一跳,满口的话拥到嘴边却一下子又滑落回原处。
  “不愿意见便不见吧!”汪仁看她两眼,面上忽然挂上了几分落寞之色。转身就走。
  谢姝宁僵着脸,微微抬了抬手,想说,印公,我真不是这个意思……可汪仁的身影快得像一阵风,转瞬便不见了。
  他回回都是悄悄地来。悄悄地走,众人都知道他是日日来的,可宋氏却不知。
  结果这之后,旁的人仍旧是日日见他出没,宋氏照旧因为眼疾看不到他。谢姝宁却也再没见到过他。
  即便前一刻图兰才告诉她印公正伪装成玉紫在给母亲喂药,她拔脚就追了过去,撞见的却总是端着碗一脸茫然的玉紫,永远也见不着汪仁的面。
  解释的话,只能生生烂在了肚子里。
  好在汪仁似乎只生了她一人的气,并不曾对旁人动怒。
  谢姝宁只能将这当做幸事。
  她不知,那日汪仁前脚才从她眼前离开,后脚就去锦衣卫所见了燕淮。
  吓得锦衣卫的人都以为东厂这是要吞并锦衣卫,差点一齐拔刀冲了上去。
  然而汪仁只是去找燕淮撒气的。
  他也不说话,见到了燕淮后,只束手冷笑着站在那,上下左右来回打量着燕淮,半响才说一句:“乳臭未干。”
  众人皆道不妙,这怕是要打起来了!
  谁知燕淮只是双手抱胸,面无表情地回了一句:“印公既知道自己老了,就该早些放权才是,免得累瘫了。”
  汪仁听了这话倒哈哈大笑起来,似乎心情大好,转身就走,留下一群人只觉莫名其妙。
  这件事,谢姝宁并不知情。
  她在找谢元茂的下落,一连找了几日,却全无线索。
  长房那边有她的人,谢元茂的消息被老太太知道后,也就传到了她的耳朵里。
  暴雪过境,人便没了踪影。
  她暗叹,若谢元茂就这么死了,倒也真是他上辈子积德走运了。
  此后又过了几日,这天掌灯时分,她才从母亲房中出来,一转身,便见图兰三步并作两步,在庑廊下疾行,似是瞧见了她,猛地一跃而起,翻过横栏直奔她而来,到了跟前神色怪异地急声道:“小姐,六爷回来了!”
  “哦?”谢姝宁诧异地瞪大了眼睛。
  图兰的神色更加怪异了,她凑近了悄悄道:“非但如此,六爷还带回来一个年方十五六的姑娘。”
 
    第309章 失算

  谢姝宁惊了再惊,满目愕然,道:“人在哪里?”
  “奴婢来时,人已到门口了。”图兰伸指遥遥指了指正门的方向。
  谢姝宁心中一动,思绪纷杂间已做出了决策,当机立断地道:“快去,叫他们万万不必阻拦,只管将他迎进来!”
  图兰愣了愣,旋即应声而去。
  谢姝宁回头看了一眼母亲的屋子,提着裙子一路小跑着去了前方。
  天光明亮,接连几日不曾落雪落雨,空气里的湿润之意一扫而光。迎面吹来的风是干燥的,奔跑间打在脸上似有如砂砾在摩擦。然而谢姝宁跑得飞快,衣袂飘扬,似风中翻飞的蝴蝶。
  狭长的回廊上,脚步声一声重过一声。
  忽然间,那些已经远去了、模糊了的前世记忆,走马观花似地在她眼前冒了出来。
  前世幼年时,母亲病重,她少不更事,除了害怕就是哭,不知如何劝慰母亲放宽了心也不知该如何笼络父亲的心。年幼天真的她,在母亲去世之前,始终都还将父亲当做救命稻草。
  有一日,仿佛也是在这样的天气里。
  北地干燥的冬日空气弥漫在四周,小小的她脱离了桂妈妈的看管,沿着谢府冗长的回廊,迈着最大的步子一点点往外跑去。
  她听说父亲回来了。
  她想要见见他。
  那时的她,是不论如何也想不明白的,为何在延陵时将她当做心头肉般来疼爱的父亲,一入了京都,就全变了样子。
  她一边跑,一边啜泣着,像迷途的小鹿奔走在山林中,被脚下石块重重绊倒,发出哀戚的悲鸣来。
  地砖本就冷硬,时处冬日。就更是如此。
  她狠狠摔了一跤,抬起头来,就看到当年陈氏院子里的几个三等丫鬟笑吟吟看着自己。
  嘴里有腥甜遍布,她哭着哭着吐出一块东西来。
  那是她的牙……
  嘴唇被蹭破了皮。米粒似的门牙,也一道被磕落了。
  血水在唇齿间涌动,她“哇”地一声痛哭起来。泪眼朦胧间却见那几个丫鬟捂着嘴咯咯直笑,口中说着,“瞧那小贱种,连路也走不稳……”
  年幼如她,也知这话有多张狂。
  然而彼时,在阖府众人眼中,她都并不大算是个正经主子。
  声声讥笑盘旋于耳际挥之不去,伴随着她因为缺了一颗牙而漏风的嚎哭声。痴缠在今世的她身旁。
  明明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这一刻却清晰的映在她的脑海里,一切都还历历在目,恍若昨日。
  她迎风冷笑,越过回廊。朝二门而去。
  垂花门外,谢元茂已趾高气扬地领着人进了门。
  图兰得了谢姝宁的吩咐,并不曾出面,只让人摆出恭敬姿态,对谢元茂放行。
  跟在谢元茂身旁的少女年不过二八,容貌姣好,身上的穿戴却不过只是荆钗布裙。瞧着同谢府的景致格格不入,甚至还不如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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