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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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宁- 第18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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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秘密,您觉得如何?”燕淮缓缓收了画像。
    温夫人咬着牙。仍是不肯承认:“你随意拿出幅小像,想说是谁便是谁,未免太容易。”
    燕淮“哦”了声,笑道:“小侄也是这般觉得的,所以……特地请了温大哥出门吃茶,才敢来见您。”
    他无意揭人短,但他清楚,若只说退婚,温家是绝对不会答应的。即便明知道他对温雪萝无意,温家也照旧会将温雪萝硬嫁给他。他们要的是成国公府的主子。从来都不是他。只要他还是燕家的主子,温家就不会愿意放手。
    温夫人犹自不信,却悄悄打发了大丫鬟玛瑙快点下去看看。
    她望着燕淮冷笑:“这门婚事是你娘定下的,你要退,去跟她退吧!”
    这个成国公夫人。她女儿当定了!
    然而她这强硬的语气在玛瑙归来的那一刻,瞬间便软下了。
    温庆山不见了!
    长至如今从未离开过温家的温庆山,竟然不见了!
    她吃惊,她惶恐,她尖叫。
    “你做了什么?你到底做了什么?”
    燕淮摇摇头:“对了,旁的且不论,这一个欺君之罪。只怕也得叫英国公吃不了兜着走。”
    擒贼先擒王,制敌要找准死穴。
    温夫人霎时噤了声。
    她放软了声音,几乎哄劝着他道:“淮儿,你不是七八岁的孩子了,不要胡闹。你我两家相识多年,世代交好。这亲事如何是说退便能退的?你温大哥的身子生下来便不好,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全怪我……”说着,她掏出帕子抹了抹眼角的泪,“他从来也没见过生人。胆子小的很,定然害怕了。”
    燕淮看着她,叹了声,道:“只要换回庚帖,我立时就让人送他回来,从此便当没有这回事。”
    温夫人沉默了下去。
    屋外寒风凄凄,温夫人面上神色变幻。
    良久,她道:“玛瑙,去将庚帖取出来。”
    两相权宜,只能如此。
    燕淮抬眼看她一眼,忽然道:“温夫人派个人去看一看吧,大公子应当已经回来了。”
    她吃了一惊,立即派人下去查看。
    果然,温庆山已然归来。
    她猛地又不想将庚帖交还,只是转念一想,他能将人带走一回就能有第二回,不容小觑,只能硬着头皮将庚帖交给燕淮,说:“我疼他爱他,从不曾叫他去过外头。那孩子生性胆怯,最是害怕旁人用讥他讽他,你并不曾叫外人瞧见他吧?”
    燕淮站起身来,闻言不禁嗤笑了声,徐徐道:“不,你并不爱他,你只是拿他钳制着英国公,日日夜夜告诉他,孩子变成这样,他也有错,这么多年来到底是他委屈了你。你瞒着世人,也并不是因为你疼爱他,怕他被世人讥诮的目光所围困,你是害怕一旦被世人知晓,你自己会变成那个遭人嘲笑远离的人。”
    他转身离去,软靴踏下冰冷的石阶。
    身后忽然传来一把莺歌似的婉转嗓音,然而说着的却是质问的话——“燕默石,你凭什么退我的亲?”
    他头也未回,只道:“因为,我并不喜欢你。”
  
    第330章 怪罪

  话音被夜风吹得散去,又聚拢。
  温雪萝站在廊下,绞着手中的帕子,将他的话听了个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有那么一刹那,她几乎想要拔脚追上去拦住他,仔仔细细地问他,她有哪一点叫他看不上眼,竟因不喜她而要退掉这门亲事。但世家女子该有的矜持跟尊严最终还是阻止了她差点追过去的脚步。
  越是这样的时候,她越要摆出矜贵的模样来。
  方才问的那一句,已经是十分出格的话,绝对不是她该问能问的。更何况,问完之后得到的答案无异于自取其辱。
  她自认出身、容貌、才能,皆没有不如人的地方,而今却被人亲自上门退了亲,温雪萝不由得气红了眼睛,差点落下泪来。
  披着大氅的少年渐渐远去,直至消失不见。
  她在廊下抬脚在柱子上狠狠踹了一脚。
  石柱冷硬非常,疼得她顿时蜷起了脚趾,落泪如雨。
  门里的温夫人听见动静,急急出来,见是她不由眼神黯然,似叹息般道:“你出来做什么,快快回房。”
  先前燕淮来访,她一时激动,便特地打发了人去禀报温雪萝,但并不曾叫温雪萝前来花厅。也不知她是何时到的,是否将方才发生的事都听进了耳中。
  温夫人见女儿满面泪水,心中惊疑不定,朝一旁伺候着的丫鬟摆摆手,示意她们快些将温雪萝带下去。
  然而才出了这样的事,温雪萝焉能承受得住乖乖回房歇息去。
  她哭着扑进宋氏怀中,哽咽着道:“娘亲,他算什么东西,他算什么……”
  “别哭,别哭……”温夫人连忙用手拍轻轻拍着她的背,一面亲自扶着她先行下去,“咱们放了消息出去。只说是我们退了燕家的亲,寻个好由头,这事也并不打紧。”
  昔年大万氏在时两家定下婚约,送的那些彩礼。自不必退还燕家,总算也叫人觉得安慰了些。
  而且不论如何,温家的家世,女儿的容貌品性,即便二选其一,也不至叫她无人求娶。
  更何况如今两样俱全。
  事已至此,温夫人也不再怨天尤人,自怨自艾,反而立即盘算起了今后的事来。
  她翻来覆去地想着,想起几个适龄的人选来。一一说了给温雪萝听,口中道:“你瞧瞧,这几个也都是不差的!”
  京都的适龄儿郎,只要他们愿意,那都得跟大白菜似的堆在街口。一个个任由他们挑选。
  温夫人这般一想,勉强觉得前路光明了些,这心里也就跟着舒坦了许多。
  温雪萝却哭得愈发厉害了,站直了身子咬牙切齿地道:“若叫我今后嫁个比燕默石差的,我怎么能有脸面在京都里走动?”
  “休要胡说!”温夫人皱了皱眉,轻声斥了句。
  前任成国公燕景死的早,燕淮这爵位也袭的早。
  像他这样不及弱冠便已担着国公之名。府上人口简单,又不必叫媳妇伺候婆母的人家,打着灯笼也难寻,更不必说寻个比他还强的。
  这根本就是痴人说梦!
  温雪萝却真真是沉到了梦中不愿意再出来,论样貌、论家世、论年少有为……燕淮都可算是拔尖。她自诩在姑娘们里是个拔尖的,自然也要嫁个在男人堆里拔尖的丈夫。
  结果燕淮一句不喜欢。接这样干脆地丢了出来,几乎将她的梦击碎成了齑粉。
  她抹着泪:“娘,在你心中,女儿是否还不如哥哥重要?”
  温夫人大惊失色,行走间脚下的步子都凌乱起来。瞪着眼睛看她:“你全都听见了?”
  若不然,她何至于问出这样的话来。
  温雪萝呜咽着,“自然是听见了……您为了他,将女儿的庚帖都还了出去!”
  “这都是为了咱们一家今后的脸面!”温夫人慌忙辩驳,又来安抚女儿,“娘亲也是经过深思熟虑,方才将庚帖交了出去的,并非一时冲动。”
  温雪萝却不信,揪着自己的袖口,迎着夜风高高地昂起下巴,冷硬地道:“我要去见见哥哥。”
  温夫人不悦:“见他做什么,知道他回来也就是了。”
  温雪萝却不依不饶,一定要先去见过温庆山一面。
  冰冷的夜风里,母女二人只带了个温夫人身边的心腹大丫鬟玛瑙,往温家最角落的那间小院子去。长不大的温庆山,并没有养在外院。外院那间所谓大公子的院子,不过只是用来掩人耳目的而已。
  温庆山所住的院子极为偏僻,一道道门上皆是厚重的大锁,将那生来畸形的青年重重锁了起来。
  走到近旁,温夫人想到燕淮留下的那幅小像,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
  须臾,母女俩进到了里头。
  最边上的那间屋子里,有个身量颇低,行似孩童的男子循声扭过头来。
  他手中抓着一支糖葫芦,正在哧溜哧溜地吮吸着,一脸高兴。
  活到如今,他这还是头一回吃糖葫芦。
  在这之前,他根本连糖葫芦是什么东西也不知道。
  今儿个夜里,他见到了大街见到了漫天的灯火见到了许许多多他从未见过的事物。
  温庆山因而十分欢喜,见到来人乃是自己的娘亲跟妹妹,忙握着糖葫芦欣喜地叫了起来:“娘,你快看,这东西叫糖葫芦!”
  他献宝似的,将沾着自己口水的糖葫芦往温夫人眼前送。
  温夫人只觉一阵干呕,“啪”一声打在他手上,斥道:“混账东西!你是如何跑出去的?”
  温庆山呆愣愣地看着那支摔在地上的糖葫芦,嘴巴一瘪,蓦地哭了起来。
  他不单生得怪异,就连心智都恍若小儿,想哭便哭想笑便笑,从不顾忌什么也不在乎什么。
  温夫人心中厌烦,可听见他哭,也禁不住掩面掉起泪来。
  她有时也会忍不住怨恨自己,怨恨自己怎地将他带到了这世上。日日受罪,也叫自己受罪。
  母子二人哭作了一团。
  温雪萝却猛地扑了上去,劈头盖脸地朝温庆山扇起了巴掌。
  她叱问:“你怎么不去死了?怎么不死了算了?”
  一时间,她将这事的责任尽数推到了兄长身上。再不愿意认为是自己不叫燕淮动心,才落到今日的地步。
  留得长长的指甲不一会便划破了温庆山本就丑陋不堪的面庞。
  温夫人醒过神来,慌慌张张地去拦她,道:“你做什么,你这是做什么,疯了不成?”
  温雪萝兀自不肯撒手,痛哭失声:“都是他的错!这事全是他的错!”
  她这辈子都不曾受过这样的屈辱……
  明明那一年她身在燕家赴宴时,他还巴巴地想了法子悄悄来同她私会。
  那时,他分明是喜欢自己的!
  温雪萝如是想着,愈发觉得自己被兄长牵累了。气不打一处来,泼妇似的手段皆使了出来,叫温夫人是拦也拦不住。
  不得已,温夫人高声唤了玛瑙进来,二人一齐发力这才制住了温雪萝。
  温夫人扬手就打了一耳光下去。直打得温雪萝别过脸去,怔了半天回不过神来。
  “你是个聪明姑娘,何时竟也这般糊涂了,那燕默石不是个东西,你倒还舍不得了?”温夫人气得直哆嗦,“我日日娇惯你宠着你,倒叫你没了规矩。连兄长也敢责打!你给我回房呆着去,没我吩咐,不得出门!”
  面上火辣辣的痛,温雪萝渐渐清醒过来,闻言不满,却也不敢再扬声辩驳。
  母亲的性子。她也是知道些的。
  面对自己的这个儿子,她时常前一刻还在笑着后一刻就扔了东西过去砸他,又或是前一刻还在斥骂他,后一刻却又温柔笑着问他身上哪里可有不舒服的。
  母亲,早就不大正常了。
  温雪萝紧紧抿着嘴唇。任由玛瑙将自己送了回去
  这天夜里,英国公月上梢头时分,才堪堪到家。
  温夫人红肿着眼睛让人送了水进来,亲自服侍他梳洗。
  英国公瞧出不对来,问道:“怎么了这是?”
  “您怎么这回才回来?”温夫人低低叹了声,“妾身特地打发了人去请您,可左等右等都不见您回来。”她憋着一口气,将燕淮上门退亲的事说了一遍。
  “您是不曾瞧见,本以为好歹是燕家的儿子,谁知他那嘴脸连市井升斗小民也不如,完全便是个地痞流氓。生得倒是人五人六,做下的行径却叫人连启齿也不愿。”
  英国公呆愣愣地盯着水盆看,手中还抓着帕子,闻言心神不宁地道:“他要退亲,你就答应了?”
  温夫人见状不好,生怕他要恼火,忙捂脸轻声啜泣起来:“您久不回来,妾身又有什么法子……”
  “不怪你,只可怜了萝姐儿,叫我心中不好受。”英国公见她哭了起来,赶忙丢了手里的帕子拥上前去劝慰起来,连连叹气。
  温夫人微微抬起脸来,道:“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英国公不是个强硬的人,略想了想便道:“强扭的瓜不甜,何况如今的局面你也不是不知,在皇上跟前,他可比我得脸。为今之计,只有早早将庆哥儿先送出府去,不叫他知晓,再在退亲的由头上面做些文章罢了。”
  
    第331章 上当(粉270+)

  从庆隆帝开始,直至如今的肃方帝,两任帝王交替,京都的局面也早就同过去大不相同。
  老牌世家中,过去当属李家。
  李家可接连出了两任皇后,这等殊荣,寻遍京都只怕也再难找出第二家来。但就是这样的李家,却在一夕之间遭了重创,再无翻身的机会。至于旁的,近年来,零零散散,也不知衰败了几家。
  温家从祖上开始,便一直处于中庸之位,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不打眼却也不是那些破落户可以相比较的。处在这样的位置上,荣华富贵照享,子孙后代也依旧有荫庇可受,并没有什么不好。
  可当那些个出挑的人家渐渐门可罗雀后,温家这样的,便慢慢显得起眼了。
  虽说仍不及燕家,但燕家人丁单薄,原本就不兴旺,燕景又是个英年早逝的,只留下两个儿子,偏生二子关系不睦,瞧着也不没有个长寿相。假以时日,难保温家不会盖过燕家去。
  且不论温家有没有这个打算,斗转星移,时移事去,这本就是大势所趋。
  温夫人妇人见识,哪想得到那般长远的事,她只专注着眼下那点子事。
  她紧张地攥着英国公的外衫,担忧地道:“他虽拿走了庚帖留下了庆哥儿的小像,可难保他手中没有第二份。”微微一顿,她长叹了口气,后才说道,“怕只怕他生性狡诈,出尔反尔,今后再用这事来诈你我。”
  “夫人莫要担心,他拿到了庚帖,毁了婚事,哪里还会继续在这事上折腾。”英国公怎么也比她看得更明白些,遂好声好气地劝了她几句,随后说,“况且。夫人仔细想想,你也说了他生性狡诈,不是良人,他又如何能配得上萝姐儿?这桩亲事就此作罢倒也好。总好过将来叫萝姐儿嫁入燕家,再受他欺凌,有苦说不出的好。”
  温夫人悄悄觑他两眼,嘴角翕翕,欲言又止。
  她看中的是成国公夫人的身份,是来日温雪萝能将燕家握在掌心里的机会。
  但当着英国公的面,这话是绝对不能说的。
  在他心中,她一直都是个纯善至极的女子。
  温夫人望着灯下丈夫微醺的面庞,忽然失了神,忆起方才燕淮离去之时说过的那番话。心头顿时烧起了一团火,直烧得她手足无措,莫名慌乱了起来。
  英国公却并没有察觉,只道:“事已至此,多想也无裨益。你若有这心思,倒不如好好帮萝姐儿多择几个合适的人选。”
  当年燕家有意同温家结亲之际,他便觉得不好。
  但最后没能拗过自家夫人,权衡了一番后这才勉强应了下来。
  果不其然,多年后,真的叫他给料中了,燕温两家根本不该结为亲家。尤其在燕家出了那么一箩筐的破事之后。他早就不大想送女儿出阁入主燕家了。
  故而这天夜里,各怀心思的夫妻二人同床共眠后,英国公不多时便已睡了过去,温夫人却近乎彻夜未眠。
  兴许是恶事做的多了,年纪越大她这胆子便越小。
  长子温庆山就更是她心中的一根刺,生来便淬了毒。
  先时。惠和公主凤台选婿,名册中正巧便有她的儿子。她当时便慌了,一来自己的儿子是个侏儒如何能见人;二来这么多年来,她虽然从不叫儿子见一见天日,但一旦在外头无法避免需要提及他之际。她总是下意识将他描述得极其优秀。
  ——丰神俊朗的青年,谈吐优雅,写的一手好字,工于念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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