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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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宁- 第2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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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姝宁面皮微僵,拣了些人人都知道,也不打紧的话敷衍了过去,可心知这样的话怕是瞒不过母亲,她便又将京里的局势略提了两句。
  宋氏经过惠州那件事,性子变了些,比之过去更加小心谨慎,闻言不由得微微紧张起来。
  她亦有些隐隐后怕,好在自己先前想着能多等一等看看旁人的意思。再仔细考虑燕家这门亲事是否可行。若不然,要是她急匆匆地将这桩亲事定下,结果却成了眼下这幅局面。岂非害了女儿?
  宋氏越想越觉心中不好受。
  一来燕淮年纪轻轻,来日风光无限,却还未娶妻成家便去了,叫她惋惜不已;二则一个不慎,她差点叫女儿成了望门寡,委实叫人后怕。
  这般一来,她对女儿的婚事便愈发慎重起来。
  念头一起。宋氏便也瞒不住谢姝宁。
  谢姝宁知道了她的心思,倒松了一口气。
  她如今也不过刚及笄。若要拖上个两三年再成婚,也并非不可。京都里的姑娘,成亲早的,十三四也有。可成亲晚的近双十年华的也不罕见。近些年,挑挑拣拣十七八才出阁的姑娘,也是越来越多。
  她心里并不着急,也希望母亲不必太过着急。
  因而她也一直想着,眼下算不得谈婚论嫁的好时候,况且她早早穿过一回嫁衣,于这些事上并无期冀,便愈发淡然。
  不曾想,这会燕淮当着她的面一提。她这胸腔里的心登时便乱跳了起来。
  分明早已不是情窦初开的小姑娘,可看着他,听着他的话音。她仍觉面上微热。
  不过转瞬,她便镇定了下来,重归了泰然模样。
  燕淮却不曾察觉,他正兀自垂首思量着谢姝宁口中的话。
  先前的确是他不够缜密,只想着谢姝宁会协母兄南下,从此江湖路远。他们只怕连见面的机会也不会有,哪里料到会有他跟谢姝宁面对面站着谈论婚事的时候。
  他未曾将她一并算计进去。今时局面便有些不容易对付。
  宋氏已同小万氏母子一样,相信了他已经“死”了一事。
  若他这会贸贸然出现在他跟前,只怕真会叫她误以为是撞见了鬼……
  可燕淮虽是突然提起的这话,心里头却并非没有仔细考虑过。
  他抬头,看着谢姝宁微微一笑,道:“那便告诉她吧。”
  事已至此,免不得要将一切和盘托出。何况,他想娶她,自然要光明正大,坦坦荡荡的,又怎么能瞒着她娘。
  他要娶的人,是谢姝宁,却也是宋氏的女儿。
  即便宋氏知道了真相后,不允婚事,至少他内心坦荡,才会有勇气继续走下去,直至将她带到身边来的那一刻。
  他照旧微笑着,昳丽的眉眼间,满是磊落。
  出身如何,非他能选,但今后的路,却只有他能走。
  而他,满心期望那条路上能有谢姝宁的身影。
  他心底里也仍在想,她当得起比自己更好的人。但他,却无论如何也再不想松手了。若这是自私,他便肆意自私一回——
  因为这世上,始终只有一个阿蛮。
  敦煌一剑,何尝不在他心口也留下了一道痕迹。
  日光斜斜照在他脸上,将下颌的线条都映照得柔和起来。他望向谢姝宁的目光里,满是温暖。
  谢姝宁同他对视着,心中有如微风拂过,带着些微酥麻。
  她咬了下唇瓣,轻轻一颔首,声如耳语:“好。”
  人生在世,哪能事事都等想好了再去。偶尔有时候,的确也是需要搏一把的。
  更何况,世上又有几人像是他们这般,还在私下里商讨着该如何让亲事顺利办成的?婚姻大事,本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何时轮得到他们自己说话。然而那样的婚事,她前世已经历过一回,无力抗衡亦没有更好的选择。
  今世,她已迈出了同往昔截然不同的一步,自然也该拼尽全力继续好好走下去。
  她看着对面身着玄色罗衣的少年,笑了起来,忽问:“娴姐儿是不是就这事也对你说教了一通?”
  燕淮跟燕娴兄妹感情很好,这些事,他既然已对她全盘托出,自然也就不会省了他们的事。依燕娴的性子来看……谢姝宁面上的笑意,隐约变得玩味了几分。
  燕淮则面露窘迫,微微别过脸去:“自然省不得。”
  知道真相后,娴姐儿想到的第一件事,恰恰便是这个。
  身单力薄如她,竟也差点将他的衣袖都给扯碎了。直骂他是胡闹。便是没有他金蝉脱壳这一出,宋氏看不看好他还两说,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机会眼见着便更是渺茫。
  但这事瞒着谁也不能瞒着宋氏不提,他的意思如此,娴姐儿就更是不消说,平素连谎也不曾扯过的人,一颗心再简单纯粹不过。
  好事多磨,夜长梦多。
  他想娶她想得都快发疯了。
  “发了好大一顿火,连图兰都被唬了一跳。”燕淮想着。哭笑不得地想起图兰跟吉祥来,尤其是图兰。从吉祥那知道了上回的事后,见着他便问何日成亲……
  关外长大的图兰,从来觉得既互相倾心,便该立即在一起。何必顾忌左顾忌右的。
  如今的他,深觉有理。
  二人窃窃将要见宋氏的事理了一遍,谢姝宁才先行一步回去上房。
  炎热夏日,坐在台矶上谈天的小丫鬟打着瞌睡,漫不经心地说着谁的绣工好,谁的耳坠子好看。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轻,到最后渐渐没了人出声。
  午后多觉,这一会的工夫。便都犯了困。
  谢姝宁领着小七过去时,台矶上坐着的小丫鬟穿着身水绿色的夏衫,正抱着膝打哈欠。
  听见脚步声。她边上另一个正在伸懒腰的赶忙垂下手推了她一把。
  打了一半的哈欠戛然而止,小丫鬟像颗青碧的豆子般摇了一摇,嘟哝道:“推我作甚?”
  另一个急了,越过她迎上前来,冲着谢姝宁墩身行礼:“奴婢见过小姐。”
  当着主人家的面犯困躲懒,可不像话。
  青豆似的小丫头这下子可清醒了。慌慌张张站起身来见礼。
  谢姝宁见状不由失笑,摆摆手示意她们不必如此紧张。随即问道:“娘亲可醒着?”
  两个小丫鬟异口同声地说:“醒着!”
  紧接着其中一个补充道:“太太今日不曾午睡,一直在做针线。”
  谢姝宁闻言点点头,抬脚往里头去。
  二人连忙噤了声上前,将竹帘子打了起来。
  谢姝宁入内,小七便在门外止了步。他虽然因为身份特殊,可在内宅里随意走动,但主子的屋子里头,若未得特别吩咐,他寻常并不敢跟着进去,到底不是图兰青翡这样的贴身婢女。
  不一会,玉紫便也退了出来。
  屋子里只留了宋氏母女说话。
  宋氏在绣着一方帕子,雪白的料子,用银丝在上头绣着繁复的花纹。
  她想要帕子,多的是人来做,便是想买也能随意买上几大箱子,哪里要她自个儿动手。她这会绣着帕子,单纯只是为了打发时间。
  故而一见着谢姝宁,她便搁下了手里的针线,急切问道:“云先生如何了?”
  她只知道云詹先生是病了,却不知病得如何,所以自打谢翊亲自去接了云詹先生入城,谢姝宁又在隔壁特地置办了宅子后,她便一直担心着这事。
  谢姝宁也明白她担心,便立即将鹿孔的诊断转述了一遍。
  宋氏听了唏嘘不已,但想着少说还有七八年,心里又舒坦了些,重新拿起被自己丢在一旁的针线。
  谢姝宁便凑了过去在她身旁坐下,伸手抓了把纨扇,握着翠玉制成的扇柄轻轻给母亲扇起了风。
  “云先生的身子现下如何?可还吃得消?”宋氏低头仔细看着针脚走向,一面问,“明日请印公来赴宴,顺道也将云先生师徒请过来用些吧。”
  汪仁虽非寻常男子,但她也不便作陪。
  谢翊、舒砚几个又都是小辈,若云先生能入席,总是件好事。
  她问完,却没有听到谢姝宁应声,不禁疑惑地抬头看了过去,只见女儿给自己打着扇目光游离,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不由放下了手里的活,蹙眉担忧地道:“可是有什么事不妥?”
  “娘亲,阿蛮想请您见个人。”谢姝宁回过神来,轻声说。
  “哦?是谁?”
  “燕淮。”
  
  第394章 坦白

  宋氏听得一怔,手里的针“噗嗤”一声穿透了雪白的锦缎。
  她狐疑地盯着谢姝宁瞧,仔仔细细沿着女儿的眼角眉梢看了又看,踟蹰着问道:“阿蛮,你可是说错了?”
  随着一双儿女日渐长大,她这当娘的,也就跟着年岁渐长,眼瞧着就要老了。可她眼下还是耳聪目明之辈,按理不该听错了才是。宋氏疑心着,怕是谢姝宁一时口快,说差了。
  然而她问完,回答她的却只是一句“没有错”。
  宋氏闻言,不禁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燕淮其人,她可是认的!
  前些日子,她才因为那个消息暗自神伤惋惜了许久,这会女儿却当着她的面说想请她见一见燕淮?宋氏蓦地将手里的绣件往边上一丢,然后伸手去探谢姝宁的额,紧张地道:“这丫头,好端端怎地说起了胡话!”
  但手背下传来的温度,只是寻常的暖意,甚至还因为谢姝宁体弱,略微带着些凉意。
  她慢吞吞地松开手又去抓谢姝宁的手掌,也是凉的,只掌心里似有细碎的汗珠子,有些黏糊。
  宋氏蹙着眉头问:“莫非还有另一个燕淮?”
  要不然,她素来聪明能干的女儿怎会突然让她见个已去世了人?
  “娘亲不要胡猜,阿蛮说的,就是您认得的那一个。”
  宋氏有些傻了眼。犹自不信,只连连问她道:“你可是癔症了?”
  放眼京都谁不知道成国公燕淮年纪轻轻骤然离世的消息,这可是肃方帝金口玉言。亲自证明了的!她理所当然地认为燕淮已死,何况她先前问过谢姝宁几句,心里早已相信了十分。所以这会,谢姝宁说出这样的话来,只叫她惊恐万分。
  不等谢姝宁开口,宋氏紧紧攥住了她的手,抓得十分用力。仿佛只要她一松懈,女儿就会立即如那脱兔一般。飞窜出去。
  她深吸了一口气,摇摇头说:“傻孩子……”
  “娘亲。”谢姝宁并不将手抽出来,只任由母亲牢牢握着,同样摇头道。“这件事说来话长,一时半会怕是说不清楚,还是等您见着了人再详细同您解释吧。”
  宋氏听得这话,却只觉得了不得了,她这是彻底糊涂了!
  要没糊涂,怎么会将没谱的事用这般信誓旦旦的肯定语气说出来?
  宋氏隐隐有些急了,好好的一个人,怎地突然就成了这幅模样?明明前些天母女俩说话时,她还清醒明白得很。
  宋氏登时心乱如麻。也不敢当着女儿的面明白地告诉她,燕淮已经死了。
  生怕这般一说,已糊涂了的人根本就听不进耳朵里。终究只能是白费功夫而已。
  迟疑着,她顺着谢姝宁的话慢慢点了点头,道:“你既执意如此,那便请人来见上一面吧。”
  人都已经死了,她能请什么来?
  到那时,她再仔细同女儿说一说。想必会比眼下有成效。
  她蹙眉沉思着,想着自己伶俐的孩子怎么会莫名其妙因为燕淮的事得了癔症。
  和她侧身而坐的谢姝宁。也看出来了她的狐疑跟不信,但这事,不让母亲亲眼见到燕淮,不论她说什么母亲只怕都难以相信。于是她便不再多言,一面站起身来,一面跟宋氏说:“那娘亲便先等一等,阿蛮先行告退下去安排一番,过会再使人来请您。”
  “嗳。”宋氏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目送着她出去。
  脚步声很快远去,她听到守在外头的小丫鬟恭送谢姝宁的说话声,立即扬声唤了玉紫进来,问:“去问一问卓妈妈,小姐这几天可有什么反常之举。”
  玉紫微愣,又见宋氏一脸担心,连忙应声退了下去自去寻卓妈妈问话。
  然而她还未回来,谢姝宁便先派了小七来请宋氏去前头了。
  宋氏叹了一声,领着人往谢姝宁安排妥当的地方去。
  时近申末,日头不似前几个时辰那般猛烈,隐隐有了西移的迹象。
  宋氏走在廊下,额角却有了层薄汗。
  明知等着自己的不可能是死了的燕淮,可眼下她心里却突然没了底。
  距离越缩越短,宋氏咬咬牙,蓦地加快了脚步,拐过弯便直朝屋子里冲去。
  随即她一抬头,入目的只有谢姝宁一人。
  宋氏一颗悬着的心顿时落了下来,只绞尽脑汁想着该怎样让女儿清醒过来。
  可就在这时,屏风后突然走出来了另一个人。
  她定睛一看,不禁下意识惊呼了一声:“这……这是……”
  对面站定的玄衣少年朝她恭顺地行了一礼:“默石见过伯母。”
  “燕大人?!”宋氏瞠目结舌地看着他。
  谢姝宁则大步上前扶了她落座,抚着她的背,轻声道:“是活的。”
  宋氏闻言,有些回过神来,侧目看她,嘴角翕动着却说不出话来。大活人一个站在她跟前,还同她见礼说话了,她怎么会不知道对方是活的!良久,她从齿缝里挤出个字来,“茶……”
  话音落,容貌昳丽的玄衣少年便已端着茶送到了她手边。
  宋氏仔细看了两眼他的脸,倒吸了口凉气,伸手将茶接了过来。
  掀了杯盖,来不及撇去浮叶,她便低头呷了两口。
  茶怕是早在她进门之前就已经沏好了的,不烫不冷,正是晾得合适的时候。
  惊慌之余,宋氏还有心思想着这样的事,面上神色便也跟着好看了些。
  一旁注视着她的谢姝宁跟燕淮也就随之长松了一口气。
  宋氏却谁也不看。一气吃了半盏清茶。
  半盏茶的光景里,她心里的念头则已千回百转。
  须臾,她将手中茶盏搁下。轻叹一声,道:“不论如何,燕大人性命无虞,便是天大的好事。”
  这世上的事,不管大小,艰难与否,只要人还活着。一切便都好说。
  秉持着这样的信念,她才有勇气活到今日。因而她见到燕淮时。虽震惊,可想着人活着才是顶顶要紧的,那点震惊跟疑心顿时就淡化了泰半,只剩下零星半点。等着他们自己告诉她。
  她遂笑了起来,望向谢姝宁:“你这丫头,方才为娘还当你是魔怔了呢!”
  谢姝宁汗颜。
  “燕大人这会来,是为了何事?”斥了女儿一句后,宋氏便转头朝着燕淮看了过去,正色问道。
  她还有许多想不明白的事,但有一点她是知道的,眼下大家伙都以为他已不在人世,若不是有要事。他又怎会特地来见自己。
  她问完,笑看着他。
  燕淮心中忐忑,悄悄睨了谢姝宁的侧颜一眼。突然一下在宋氏跟前跪倒。
  宋氏大吃了一惊,急忙起身去扶:“燕大人这是做什么?当不得当不得!”
  “小侄有个不情之请。”燕淮轻轻一侧身避开了去,俯身重重一叩首。
  宋氏唬了一跳,又不好将他给拽起来,只能急声道:“但说无妨,万不必如此!”
  “小侄有心求娶阿蛮为妻。”
  宋氏闻言。目瞪口呆,喃喃说着:“求、求娶?”一面看向了谢姝宁。吐纳三遍,方才镇定了些,遂赶谢姝宁出去。
  既是说她的婚事,焉有姑娘家自个儿听着的道理。
  两家到了谈婚论嫁之时,向来是请了媒人上门提亲的,从来也没听说过有哪家的公子,自己上门求娶的……
  眼下已是失了常性,乱了套了,至少不能继续留着谢姝宁在场。
  宋氏十分坚持,硬是将谢姝宁赶去了外头后才来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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