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顿时石化,这声音,这语气,这,他是,他是……
我下意识地伸手一把扯下了他的面巾。
天人般的面容苍白,轻抿的薄唇无一丝血色。我突然感觉自己的怀中躺着的是一颗随时会毁灭地球的核弹,放也不是,丢也不是。
这一刻,我宁愿昏迷或者死去。
第 三十 章 逃亡(二)
我全身僵直,不知作何反应?
将鼻涕抹在他手上,算不算勾引?
将他搂在怀里,算不算勾引?
满脑海里闪过的都是“陈舞,这是最后一次,以后莫再诱惑我,也不要出现我的面前。如果你再让我见到你,我一定……杀了你。”
打了个冷颤,忙放开他,将自己挪开到离他一米远的距离,怔怔地看着他。
我们两个坐在这冰天雪地中,对望着。我看不出他是喜是怒,只知道自己这辈子最不想见的人,就是他!
“过来!”他撑着身体对我发号施令。
我懦弱地摇头,表示拒绝。
看着虚弱的他,想到今夜这一路下来,如果没有他,我可能早在寻芳楼已经一命归西了,我又不忍心地缓慢往他身旁挪了挪。
他突然抬手,我以为他要打我,忙本能地闭上眼睛。
没想到。
他只是抬起手面露鄙夷之色地把手背上我的鼻涕泪水认真地涂摸在我的衣襟上,仿佛那跟大便一样恶心。
他这一举动,虽然让我也很反胃,但是至少我把心放下了。我们这间的恩恩怨怨,谁救过谁,似乎都已经理不清了。
后来我分析,他可能是有一些轻度洁癖,想到了上次不小心把口水喷到他脸上时,他的震怒,突然有点原谅他了。
心理有疾病,我不怪他。
“你会不会偷偷跑掉?”他冷不丁地开口。
我冷笑道:“告诉你,如果你没受伤的话,我一定会!但是现在我不会!”说的是实话,如果我陈舞是那么铁石心肠的女人,第一次也不会把他救回。
他仿佛重新审视着我的脸,小声说:“可是你现在只会拖累我,你最好马上给我滚!”
我忍不住想发脾气,喊道:“什么?我拖累你?我还没嫌你……拖累……”
剩下的话我咽在了肚子里。如果嫌我拖累,他大可不管我的死活,压根不用将我从寻芳楼救出,而且我还连累他受了伤,还有刚刚他用这具受伤的身躯为我遮挡住了漫天的风雪,现在依然温暖在我心头。
他,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我不能理解他的思维?
我厚颜无耻道:“我陈舞向来脸皮很厚,我就是要拖累你!有本事,你现在站起来跑呀,只要你能甩开我,我肯定不拖累你。”
我故意不看他的表情,撑着发麻的小腿,站起身,左顾右盼道:“这匹没用的死马,把我们摔在这里也就算了,居然还畏罪潜逃了,MD,千万别让我逮着你啊,要不然,非扒你的皮,抽你的筋不可?”
飘散的雪越来越大片,雪地上马蹄印迹已经被盖平,追它是不可能了,只能是另外想办法了,我看着他说:“走吧。”
他点点头没有反对意见,唉,这样逃亡的环境下,人家依然这么优雅从容。想想此刻狼狈的我,还真不是一个层次的。
咬着牙,把他从地上扶起来,将他的胳膊揽过我的肩头,他也极顺从地配合我。说实话,我有些担心他的伤势,虽然他只是眉头紧锁,哼都没哼一声,但是失血过多,如果再不进行有效的治疗,真不知道他能支持到几时?
我们搀扶着往密林深处走去,看着他冷漠的面孔,不怕死地问:“这样算不算勾引你?”他突然脚步有些停滞。我意识到自己有点欠揍,忙改口道:“嘿嘿~我突然想活跃一下气氛,不要在意不要在意!”然后低头往前走。我想了想,又开口道:“其实我只想知道你还会不会杀我?毕竟你说,如果我……”
他突然打断我:“只要你没有逾越行为!”
这我就放心了,甚至脚步都轻快了些。
不知行走了多久,密林中的风雪渐小,世界静得出奇,只听到脚踩雪地咯吱咯吱的声音,而他放在我肩头的重量也越来越让我承受不住,我知道他是在硬挺着。此时他身体温度越来越低,脚步也越来越虚无,我忙脱下身上的外袍,披在他的肩头,自己仅着单衣秋裤,一阵寒风吹过,我像秋叶一样萧瑟。
心中闪过慌乱,怎么办?我到底要怎么样才能救他?
突然听到有微小的动静,我忙停下脚步竖着耳朵分辨,是哪个方向传来的声音。赫然看到远处山脚下有微弱的灯火,天哪,有人家!有人家!我陈舞真是命不该绝啊!
加快自己凌乱的步伐,向那可爱的灯光奔去,嘴上狂喊:“慕容卿,挺住啊,我们快要有救了,你可千万别睡了,快醒醒,我们有救了!!”
此刻,他却已经进入了昏迷的状态了,我心里着急,脚下一不留神,重心不稳,我跟他双双摔倒在地。
我顾不上身体的寒冷和疼痛,死命地将毫无知觉的他从地上拖起来,居然奇迹般地将他背在了身上,超长的发挥,就像我第一次遇见他的夜晚一样。
一步一颤地向灯光挪去,他的手臂在我肩上无力地下垂着,冰凉的脸颊贴着我颈后的肌肤,钻心的凉意冰冻着我敏感的肌肤。
不能死!不要死!快到了!我们有救了!!
终于,当我耗尽最后一丝力气扑倒在篱笆院外的时候,慕容卿又被体力不支的我摔倒在了雪地上。
我想,此刻如果他意识尚存,会不会认为我在打击报复呢?
扒在地上用自己仅存的一口气,喊了声:“有人吗?有人在家吗?救命啊!!!”
谁知我发自肺腑的求救声,唤来的却是两声狗吠。
“汪……汪……汪汪汪!”听这狗叫声,我还不忘用迷离的大脑猜测,应该是只中型犬吧?
门突然开了。
我望见一个手拿油灯的老妇人,从房里焦急地向我走了,后面窜出一只黄不拉几的大狗在我身边狂吠。
有救了,我们有救了!我在狗吠声中,欣慰地进入了一片黑暗……
……
不知过了多久?只觉得浑身好温暖好舒服,真的不想睁开双眼。
“孩子孩子!”我不得不被迫睁开了双眼,一对慈祥的老人面孔放大在我的面前,而我此刻正躺在温暖如天堂的被窝里。两位老人大约六十岁上下,粗布衣裳,头发花白,面容慈祥。
突然像是找回了记忆,忙爬下床,却发现在自己浑身酸痛:“大爷,大娘,跟我一起的人呢?他怎么样了?”
大娘伸手指了指床上,我转头一看,这种视觉效果真是太奇妙了!
本来极简朴平常的火炕因为一个天人般的男子躺卧在上面而变得熠熠生辉。终于明白为何床上用品的广告总是找一些妙龄性感的曲线美女在那里搔首弄姿了,我们这些凡夫俗子都一样喜爱窥视美好的事物,不仅他们自己闪着金光,光芒更可以辐射周围的暗淡。虽然慕容聊跟曲线美女没什么关联,但是起到的效果那是一样值得肯定的。
欣赏完卧床美男,才留意到他面无血色,眉头轻蹙,双目紧闭。
“孩子,你们这是怎么了,他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老大爷胡须花白,说话倒是铿锵有力。
“大爷,他怎么样了?”我忙询问道。
老大爷担忧地说:“这快年关了,又大雪封山的,没处去请大夫。我是猎户出生,箭头是给他取出来了,可流血太多,我也只能是简单包扎一下,到现在还没醒来。”
“那他会不会死啊?”我追问道。
老大爷摇了摇头道:“如果能醒过来,应该就没什么大碍,就怕一直这样,那就不好说了。”
大娘走过来,语气和蔼:“你们这到底是遇到什么事了啊?”
我大脑转动,开口道:“他是我大哥,近年关了,我们兄弟俩打算返乡过年的,谁知道遇到了山贼,抢了我们的盘缠不说,还差点杀了我大哥。我是拼死才逃出来的。”
大娘说:“真够难为你们两个孩子的了,唉,这大过年的,怎么遇上这种事?”
我苦着脸说:“大爷大娘,我们盘缠被抢光了,二位可否好心收留我们兄弟几日啊?等我大哥养好伤,我们就速速离去,他日一定好好报答二位。”
“这……这……”大爷而露难色。
“大爷,他日,他日,我们兄弟二人一定好好酬谢二位!”我忙补充道。
大娘轻轻拉着我的手臂,慈祥地说:“孩子,我们不是这个意思,主要是明日雪停,我们就要去女儿那边过年了,可能要月余才能回来,如果你们留在这里,就怕对你们照顾不周呀。”我突然心头一热,居然让我们遇到了两位这么朴实好心的老人。
“大娘,如果您对我们放心的话,你们就安心去过年,我和大哥在这里养伤,肯定不给您添麻烦的。”我诚恳地说。
大爷开口道:“如果你们不觉得屈拘,那就安心留在这里修整几日吧!”
我感激地点了点头,开始担心慕容卿了。
你给我争口气快点醒过来吧。
第三十一章 土狗大黄
感觉没一会儿,天色就已大亮,大爷大娘也已收拾好包袱,准备出发。
大爷极不放心地跟我说:“你大哥的伤本无大碍的,可是受伤之后,风寒入骨,所以才到现在都醒不过来,你可以每天煲一些姜汤喂他,再用热水放上姜片浸泡身体,这年关的,又找不着大夫,就用些土法子试试吧。”
我感激地抓着大爷的手说:“大爷,您放心过年去吧,我相信我大哥一定会醒过来的!”
大娘抓住我另一只手道:“地窑里有一些瓜菜,后院还有一些肉干,估计够你们吃上十天半个月的了,就把这当成自己家一样。”
我鼻头发酸,点了点头。
挥别了两位老人,突然发现家里还有一位主人监视着我的一举一动,就是那只喜欢狂吠的土狗——大黄。
大黄,那真是地地道道的土狗,全身上下一点优良血统的影子都找不着。一身土黄色的皮毛,四只爪子却是白色的。两只耳朵,一只半竖着,一只耷拉着,再配上一对不怎么大的眼睛,整个狗显示出一种无精打采的慵懒感,即滑稽又可笑。看体型就知道大爷大娘还真没亏待他,个头不小,一身肥膘,走起路来都是跩跩的。
我用戒备的眼神望着它,它亦不怎么友好地冲我直哼哼,仿佛在对我宣战抗议,这是它的家,而不是我的家。
土狗大黄可是大爷大娘特意好心留下来给我们的呢。
大爷说,大黄可有灵性了。方圆几十里地,闭着眼睛都能找着家。说如果需要出门,让我带上它,就不怕迷路找不着家了。我实在不好意思拒绝大爷的一片好心,其实内心潜台词是:我陈舞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这种浑身长毛的物种,尤其是这种个头还不算小的。
记得那是幼儿园的时候吧,天真无邪的我拿着妈妈刚给我买的肉串美滋滋地正准备往嘴里塞的时候,李奶奶家异常热情的大狼狗显然对我的口粮产生了极浓厚的兴趣,硬是挣脱开了步履蹒跚的李□掌控,飞身过来将弱小的我扑倒在地,锋利的前爪按在我稚嫩的小肩膀上,吐着挂着口水的长舌头同我四目相对,那眼神,那獠牙,无疑扎根成了我幼小心灵的恐怖梦魇。可怜我当时全身都已经按在地上了,手里的肉串,还依然高高举起,没沾上半点尘土。这个意外事件影响之深远,完全超乎我想象,以至于好久我都不敢在大街上吃肉串。同时,看到狗,啥也别说咧,尥蹶子就跑!头都不带回一个。
现在的大黄,对我这不速之客,也是哪眼看哪眼烦的样子。
“小黄黄,你的人生可否有点追求呢?除了对着我呲牙哼哼以外,就不能找点别的事情来做做?比如说睡睡觉。”我苦口婆心规劝小黄同学。又换来了小黄两声哼哼,我说这土狗,怎么跟大个子一样喜欢哼哼呢?唯一不同的是,大个子是哼第四声,它是哼第一声,而且是持续型。
我之所以这么淡定勇敢地同小黄做这么深度地交谈,那是因为此时的小黄同学正在被一根粗细适中的铁链栓着,暂时没什么人身自由。
我在它面前耀武扬威地谆谆教导了半晌,一开始还凶狠地呲呲牙,再后来变成一副无可奈何的郁闷状扒在房檐底下,压根不鸟我了。
最后谈和不成,我以一句:“小子,别跟我嚣张,否则让你饿肚子!”结束了我对它的说服教育工作。
风雪在昨夜骤停,这时我才认真仔细的看这户小小的农家,这是一处典型的穷屋陋舍,虽然不是那么富足,但是大爷大娘家里还是料理得井井有条。
小屋前后两个小院,背靠山,前望湖,依山傍水,话说这种应该是不错的风水吧。难怪听大爷大娘说,儿女要接他们去身边安度晚年,他们也舍不得离开这里呢?昨夜那场漫天的风雪将背后妖娆的山坡上都已经覆上了一层耀眼的银装,篱笆小院也是盖上了一层厚厚的积雪,阳光照耀,银光刺眼,连土狗大黄都眯着眼睛。
我不敢回想也不愿意去回想寻芳楼发生的一切,我愿意把它当成恶梦,因为一切的一切都那么不像是真的!
不敢相信朝廷居然会为了一个慕容卿如此残忍地杀害那么多无辜鲜活的生命。
不敢相信自己转世而来的时空,天子脚下居然会有这么多黑暗的罪恶。
更加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又会和慕容卿这个人扯在一起。
昨天发生了太多太多,就在我以为脱离了寻芳楼,重回自由之身的时候,还没来得及兴奋,却又和这个男人纠缠在了一起,真是冤孽啊。
和慕容卿纠缠不清的一切,真的让我很头疼。
回屋看着双目紧闭、一脸柔和的他,居然也让我放松了面对他的心情,为何只要他一睁开眼睛,就让我觉得他诸多算计,很不容易相处呢?
墨画般的眉斜飞入额角,微翘的睫毛覆在似女子般白皙的肌肤上,让视线挪不开半分,高挺削薄的鼻尖透露着他主人的冷漠,轻抿的薄唇……
我不由自主地抚上自己昨天与之亲密接触地唇,忍不住小鹿乱撞。
昨天是我先吻了他,没错!可是我本无此意,那只是意外!只是后来他为何又突然回来强吻了我?我却参透不了?
我分析的是,也许他被我气跑了之后,猜到了我是故意耍他,所以特意又折回来处罚我的。
可是,他双眸中闪过的丝丝柔情又是为哪般呢?
他又让柳冰依同大个子在生死关头将我救出,这又是为何呢?
难道说,我一直把他当成我的假想敌了?
是我自己想太多吗?
可是从头至尾,兜兜转转下,我总有一种一直在走进一个局,一个他安排的局,也许中间稍有偏差,可是每次结果都在他手中。也许这些都是我的错觉吧!
不管了,不管结果怎样,至少他救过我几次命,这些都是真的,我陈舞虽然有仇必报,当然报恩我也不含糊,反正我是不会扔下他不管就是了。
可是眼下,我又怎么救他?
大个子和柳冰依,也不知道是生是死?如果他们活着,我又如何才能联系上他们呢?
慕容卿一定知道怎么样找到他们,可是他现在还在昏迷着,唉!眼下,得尽快让他醒过来才行。
不就是姜汤内服外泡嘛,好,现在就开始!
第三十二章 内服外泡
说得容易,做得难呀!
足足忙活了两个时辰,才把一切就绪了,甩了把额头上的汗,想想自己还真是命贱哪?都是冻了一个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