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暖心的一番话,令青儿的心,顿时羞赧起来,她垂下头去,静静地说道:“青儿不要别人,青儿只要一辈子都跟着小姐……”
“傻孩子……”洛暖心拍拍青儿的背,再微笑起来:“你可是我唯一的妹妹,我还希望有朝一日,能风风光光地将你嫁出去呢……”
青儿仰起了脸,正欲说什么,有人急步前来,远远地对着洛暖心躬下身去。看到洛暖心有事要忙,青儿连忙退后,然后离开了,留得那个人,和洛暖心一起,开始秘谈什么……
因为有了庄聪的交待,青儿不敢走远,她远远地停在帐外,刚好可以看到洛暖心的地方,开始静静地等待。
塞外的雪,不停地落下,覆盖在青儿的头上,身上。她欣喜地伸出手去,想要接一掬淡花,可是,那雪,只是属于冬天的,属于天际的美丽,一到青儿的手中,就仿佛云间的雾,雪上的霜一般,转瞬即逝……
原来,任你权倾一世,一世荣华,有的东西,就如融化在指尖的雪,就如流落在崖前的水,始终都是把握不住的么?
那么,所谓的幸福呢?又是握在谁的手里?
忽然,远处“乒”的一声巨响,蓦地传入青儿的耳际,她愕然抬首,只看到那兵士已经过去了,只留下洛暖心一个人,脸色铁青地站在帐内,她的手下,是一张生生地被劈裂的梨木桌……
青儿隐约地感觉到有什么不妥。她快步而来,只看到年轻的元帅,右手握紧的拳头,鲜血淋漓,正一滴一滴地滴到一地的梨木碎屑之上,而她本人,则毫无痛觉,只是,一脸铁青早已退去,
有风,卷着雪花,辗转地落入帅帐,扑到石雕般地伫立在帐门口的洛暖心的身上。风去了,雪落了,一地的微白的碎雪,正渐渐地融化,正渐渐地失去原本的形态……
青儿诧然抬头,只看到年轻元帅的脸上,有什么东西,正从她苍白到毫无血色的脸上,慢慢地落下。
“主子……”青儿讷讷地开口,正触到洛暖心冰凉得仿佛流动的冰一样的眸光。她望着青儿,忽然静静地笑了起来,刺眼如阳春白雪。
然后,洛暖心的话,随着她冷得仿佛荒漠冰雪的眼神,带着寒气的薄唇,慢慢地吐出字眼:“青儿,那个女装,不用再准备了,本帅想,本帅这一辈子,都不再需要……”
演戏需要观众,女为悦己者容,既然那个人,不再存在,既然那个人不想再看,那么,她如此煞费苦心地,又是为了哪般呢……
人来了,人去了,繁华如锦,堤岸杨柳,原来都是些过客,都是点缀。人笑了,人哭了,人聚了,人散了,可是,在最初的最初,还有最后的最后,我们都只能是一个人……
洛暖心的苍白的脸色,因为承受了某些打击,而显得更加透明。她在说这些话时,语气平静,语调平和。向来黑白分明的眸子里,第一次,浮出了淡淡的,几乎结冰的冷意和痛意……
可是,青儿还是从她的平和和平静之中,品出了一种透骨的,令人几乎痴心成灰的荒凉萧瑟……
原来,那个人,住到小姐的心里,已经那么久,那么深了么?可是,他怎么忍心,怎么忍心让自己的主子,如此的心痛,辛酸呢……
有泪水,顺着青儿的苍白得几乎透明的脸颊,慢慢地滑落,她上前,扯着洛暖心的衣袂,心痛地说了句:“主子……”
主子,即便是天下人都背弃了你,可是你绝对不是一个人,因为,青儿一定还会在你的身边……
可是,洛暖心已经不准备再让青儿看到自己的哀伤了。就在青儿的手,即将触到洛暖心的一角衣袂时,那个哀伤到几乎绝望的女子,已经就地转身,惨淡地笑了笑,甩开衣袂,大踏步地走向那一片白雾茫茫的冰雪天地。
帐外的雪,幕帘一般,飒飒而落,那雪,仿佛柳的絮,花的瓣,正急速地将那个女子掩盖。
人去了,渐去渐远。青儿的手却还停留在空中,不知所措,看到伤心的主子义无反顾地离开,青儿下意识地跑出帐外,紧紧地追了两步。
V319
然而,漫天飞雪盖雪野,天地间,就只有白茫茫的一片,雪,迅速地落下,落在青儿的发间,指尖,她在风雪里,急急地跑了几步,可是,却哪里及得上无意中运用了真气的洛暖心的速度?只见衣衫如旌旗一般地飘过,宛若雾中轻鹤,转眼间,那一抹写满伤心的、黑色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漫天的碎雪里,再也无处可寻……
“主子……”青儿急急出声,然而,左右只有纷飞的雪花,急急地落下,一层又一层地落下,一层又一层地覆盖。可是,这雪,终会融化的啊,来年的春天,新芽初发,片白雪,便会变成滋润青泥的水分。可是,那伤,也是会融化的么?被背叛的伤,被离弃的伤,真的,能会落雪春融,化为乌有吗?
心不动,则不痛。那么,她的骄傲得无人能及的主子,又要如何走过这一段感情泥泞呢……
……
“让她去吧,毕竟,她自己的事,要她自己解决才行……”身后,有一个喟叹的声音近在咫尺。那声音,带着某种十分熟悉的语气,只一句话,就将青儿惊在当场。
“青儿,要知道,即便你易了容,化了妆,可是,在我的心中,你却还是原来的样子……”漫天大雪之中,有一个高大的身影一步一步地向着青儿走来。雪,无声而落,洒在男子的肩上,可是,男子却全然不顾,只是用一双湛蓝的眸子,静静地望着那个因为心急而忘记了掩饰自己声音的男妆少女。他的眉蹙得很紧,他的唇也抿得很紧,此时,他望着青儿,语气,却是毫不掩饰的责怪,还有沉重。
仿佛那个人影甫一出现,就带来了扑天盖地压力一般,那个声音乍一出现,青儿就更深地垂下头去,然后望着脚下不停地落下的碎雪,大气都不敢出一下,,讷讷地唤了一声:“王爷……”
“你一样燕北,我就知道了……”任中银定定地凝望着漫天的飞雪,仿佛正定定地凝望着那个拂袖而去的女子一般。他蹙眉:“具体地说,是我在开始怀疑你主子的身份时,就开始了对你的调查——青儿,你还打算帮着你的主子要瞒我,瞒到什么时候?你可知道,你的主子在玩火,而你们在陪着她玩火,你可知道,这把火一旦烧起来的话,又会波及多少的人……你们可知道,现在涉及两国,她随时随地都有粉身碎骨的危险……”
任中银的眸子里,仿佛有火花在闪。他恨,恨自己给了那个女子如此深的仇恨,他更恨眼前的小丫头,到了此时,仍然不肯向他求救,仍然不肯尝试着相信自己。要知道,朝堂之上,从来都是让女人走开。那个女子,现在是天下名将,如若身份一旦被揭开,那将是举国的耻辱,那将是举世的笑柄……
“那又怎么样呢……”听得任中银越说越激烈,青儿忽然抬起头来,苍白着脸,静静地反驳了一句:“我认为主子她,并没有做错……”
“王爷……”那个曾经看到他,连大气都不敢出的小丫头,忽然间就抬起头来。她在漫天飞雪里抬头,眼神凝重而又沉默,透过重重碎雪望去,有一种静默的杀气,在无声地蔓延。她说:“天不给人活路,王爷也不给人活路,那么,若我的主子自己再不帮自己找一条活路,王爷,你是想要她死么?”
任中银的眼神凝了一下。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几乎不敢相信,那个向来怯懦的,向来被他视为下人的小小丫头,竟然敢堂而皇之地反驳他的话,而且反驳得他几乎无法出声……
是这个世界太疯狂,还是他根本就没有看透这个世界……
青儿望着洛暖心远去的背影,语气几乎哽咽,然而,她更快地控制了自己的情绪,定定地说道:“我认为,小姐是值了——无论是一国的元帅,还是追求自己喜欢的人,经历过了,不论是喜是悲,不论结局如何,她的经历从此丰满……”
青儿蓦地想起在银王府时的岁月,想起了那些折磨的蜕变。她忽然微笑起来:“其实,青儿是感谢王爷的,若没有那些磨砺,若没有那些无法回首的日子,我的主子,到现在还可能只是那个一看到王爷,就唯唯诺诺的,任意被人欺凌的小妾——可是而今的她,已不是了。如今的她,叱咤疆场,生杀予夺……那可是王爷你能想像得出来的风采……”
碎雪,漫天地落下,覆盖着两个人的身体,天地间,只有轻雪的声音,淡淡落地,“沙沙”轻响。听了青儿的话,任中银忽然无法出声。
是啊,他怎么能怪她呢?他又有什么资格可以怪她?
被逼着落入悬崖的,是她,经过了生死蜕变的,也是她。自始至终,他都停留在她的生命之外,就连过客,都不算是……
而今,她有了生杀予夺的权力,她有了百万军中单骑斩敌首的魄力,她也有了自己喜欢的人。本来,他们两人的一生,从此之后,就如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两条轨道的火车一样,来时,一阵风似地擦肩,去时,连回首的机会都没有……
可是,他的心,却为什么这么痛呢?
又是什么,令他在听她到的事情时,第一时间,就做出了相当激烈的,几乎是不顾一切的选择……
女人,当初,是我伤了你,而今,就让我补偿……
“好了青儿……”敛起了所有怒气的任中银,忽然之间,就轻轻地叹了口气,他抚额,望着雾茫茫的天地,忽然静静地说了声:“要知道,我来这里,并不是要和你讨论这些的——眼下,关于你家小姐的身份,已经有了太多人生疑,所以,你必须得帮我……”
任中银的声音,轻如流风,落在“沙沙”而落的雪落的间隙,有一种静默的儒雅气息。
V320
任中银的声音,轻如流风,落在“沙沙”而落的雪落的间隙,有一种静默的儒雅气息。
他说:“青儿,因为烈焰出尔反尔,父皇震怒,半个月后,太子任中炎,将代王远巡边关,所以,你得帮我……”
他说:“青儿,你的主子能不能度过这一关,你要看你的了……”
“青儿知道了……”知道任中银所说的话,都是事实,青儿微微地垂下头去,瘦弱的小手,在宽大的衣袖中慢慢地握紧,她就在漫天飞雪里,轻轻地点头:“青儿一定会听王爷的吩咐……”
漫天的碎雪,落在眉睫,落在发丝,身上的体温,正一点一点地被带走,不能承受冰雪那样的突然由悲恸淡漠起来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帅帐之内,竟是苍凉无比……
之重的睫毛,任由大大的雪片落下,而又飘起,最后,只有一抹透骨的凉,在心底蔓延开去……
为什么,为什么一切都变成了这个样子……
洛暖心的心里,仿佛有把火在烧,那把火,就包括在冰屑之下,随着冰层的融化,正将洛暖心的心,浸得透湿,透湿……
今日有报,因为烈焰出尔反尔,所以,炎帝震怒,所以,令太子任中炎远赴边关,一来年关已近,慰问众将,二来和众将商议御敌之法……
烈焰出尔反尔,那几个刺眼的字眼,乍一听入洛暖心的耳里,她惊愕莫名,然而,她更知道,君无戏言,言出必践。所以,这件事,终究是无法挽回的了……
原来,我还在原地等你,可你,却已经忘记曾来过这里。
可是,那个人,那个人所说过的话,还回荡在耳边,那个人的那些誓言,言犹在耳,只转眼之间,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是那个人,给予了她希望,然后,又将这希望,生生地抽走,连一丝回旋的余地都没有留下……
洛暖心在漫天飞雪里,狂奔疾驰,直到筋疲力尽。她微微地抬起头来,天边一片灰暗,那仿佛来来去去,永无尽头的飞雪,还在不知疲倦地落着,仿佛要将这天地之间的所有一切,都尽数掩埋……
终究要亲自受伤,才会学着聪明。可是,这代价是如此之大,如此之沉重,沉重得她的心已经沉沦,沉重得,几乎已经变成她生命中不能承受的生命之重……
有泪水,从洛暖心冰凉的脸上滑下。她仰望苍穹,却怎么都想不明白,那个人,费了那么多的心,用了那么多的时间,究竟是为了什么?有人说,眼泪的存在,是为了证明悲伤不是一场幻觉。可是,她却连悲伤都已经感觉不到,只感觉到满心的,冰凉,冰凉……
如果说,誓言是假的,那么,心可是假的么?如果说,一切过往都成云烟,那么,他曾经的温柔,也没有半点的真实?抑或是,那个人的最终目的,只是要她伤心欲绝,只是要她生不如死……
究竟是谁,把谁真的当真?又是谁,在为谁心疼?
如果方向错了,停下来就是前进。那么,她宁愿现在停下,宁愿现在倒退,可是,在那之前,她一定站到他的面前,一字一句地问个清楚。她一定,要听他亲口说出……
原来,想走到一个人的身边去,不单单需要双脚,还要勇气;假如想住到一个人的心里去,首先得看看,那人,是不是在你的心里;若真想爱一个人,要看那人的眸光,是不是在自己的身上,若要恨一个人时,则要看看,你究竟是恨他,还是恨你自己……
漫天雪落,雪落满天,年轻的元帅就在漫天飞雪之下站直了身体。对,她一定要走到他的身边,当面问一问他,这一切,究竟是为何……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最勇敢的事情,就是微笑着,听你说,原来,你并不爱我。那么,她愿意承受另一次心碎……
一念起,万水千山。一念灭,沧海桑田……从此,他们之间的唯一的关系,就是没有关系……
仰望年轮,一年的尽头,即将到来,这是洛暖心在这个异世里,度过的第一个年轮,当然,也是她前世今生,最痛的涅槃,雪落了,人去了,天地之间,只剩下她一个人……
洛暖心仰望天际,忽然微微地笑了起来,原来,感情的戏,就属我,最没有演技。原来,你就是我永远都猜不到的不知所措,而我,则是你想不到的无关痛痒。
原来,真的是,心碎了,就不会痛了,原来,真的是,没有什么过不去,只是再也回不去。
烈焰的帅帐之内,烈昊天正静静地坐在高高的帅位之上,那个清风傲骨,清雅如水墨画一般的男子,此时,却是神情疲惫,形容惨淡。
他的手中,是一杯还未喝下的酒。酒香清冽,酒香浓郁,酒的余温,温暖着他冰凉的手心,却温暖不了他冰冷得几乎结冰的心。
帅帐之内,寂静十分,左下首,坐着一个清秀文弱的男子,眸如流水,水如冰,而他的眼里,仿佛只有烈昊天,眸子流转之间,凄清冷淡,冷漠冷酷,那表情,若说是怜悯,则更象是欣赏——是的,他有欣赏他的唯一认可的兄长的无以伦比的痛苦……
明灯高悬,恍若梦幻。
明亮的烛光之下,烈昊天脸色腊黄,有豆大的汗珠,正从他的额头,连珠般地落下。他抿紧着唇,拳头紧握,任指甲,生生地折断在手腕里……
三杯毒酒,沦为剧毒,他还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一场相思空如水……”最适用于情深,情动的男子。可是,在生与死的最后边缘,不知道是那个女子,给了他生的意念,还是他的本身就有着奇强的生命力,总之,三日的期限已过,他却奇迹般地活了下来。
不过,这“活”的代价,却是相当之大。到现在为止,烈昊天的身体,都在不停地剧痛,都在不停地颤抖。虽然,他在勉力地支持着,可是,烈殒天却依然可以看出,他此时正在忍受着的痛楚。
这痛,可是为了那个女子?
这苦,可是为了那个女子?
皇兄呵,我整整陪了你二十多年,可是,我在你的心里,却仍旧不及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