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痛,可是为了那个女子?
这苦,可是为了那个女子?
皇兄呵,我整整陪了你二十多年,可是,我在你的心里,却仍旧不及一个只认识了短短几个月的女子——
年轻文弱的烈殒天心中痛楚和快意,淋漓交织。他侧过头来,唇角含笑,正优雅地品着杯中茗。静静地体味着几乎被疯狂和痛楚湮没的心,静静地欣赏着兄长的万般痛苦。
皇兄,你对我,是何其的无情,可是,这到了最后,陪在你身边的,却还是只有我一人……抑或,从头到尾,你的身边,就只有我,而已……
那么,你就这样痛着吧,痛过沧海桑田,痛过雪落雨飘,然后,在生命的最后,我将和你一起,归于黄泉——
皇兄,你可知道,我有多爱你?可是,此时,我有多么的爱你,便有多么的恨你……
一场相思空如水啊……
烈殒天细细地咀嚼着这个名字,唇边的笑意,更深,更深……
要知道,这毒药,自从三百年前传自西域,象他皇兄这种情况,还真是第一次,所以,烈殒天真的十分好奇,真的是十分想要知道,他的兄长,那个向来拥有钢铁般意志的男子,究竟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体内的疼痛,一波强过一波,那种痛,更象是这世上最残酷的凌迟,刀刀入肺,刀刀入心,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忽然,烈昊天拿起了桌上的帕子,轻轻地在唇边抿了抿。再低下的手中,已经有一抹嫣红。
耳边,忽然传来一个戏谑的笑声:“今日呕血共十三次……这心血,怕也要呕尽了吧……”
“那么皇兄,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烈殒天的口气,仿佛在慰劝,更多的,却中嘲刺——皇兄,你是知道的,从小到大,我都不会令你得到你所喜欢的任何一个女人,可是,你却为什么,还在如此的误人误己呢?
还有那个身为元帅的女子,烈殒天真的很想知道,此时的她,究竟是何种心情,或者说,在不远的未来,在烈昊天不得不抛下她时,她又会怎样的绝望……
爱罢,爱罢,这爱,就是一把红莲烈火,你若愿意做飞蛾,就尽可以扑过来,要知道,生命归于虚无,身体化为灰烬的那一刻,才是最美的极致……
烈昊天忽然静静地笑了起来。明亮的灯光下,那个一身风次卓绝,卓尔不群的年轻皇太子,额上犹还挂着汗珠,可是,他已经说出话来,他微笑:“皇弟,她,一定不是你所想像的那个样子……”
是啊,那个女子,生性刚烈,眼睛里容不下砂子。怕此时的她,早已知道真相,怕此时的她,就快来到自己的身边了吧……
虽然他不得不放弃,可是,他还是想要再一次地看看她;虽然,他不得不舍弃,可是,却还是想,认真地看上她一次,将她的样子,深刻地刻在心底……
暖心,这一生,是我负你,那么,若有来生,我愿意奉献所有,我愿意舍弃所有……
忽然,一阵嘈杂的脚步,由远及近,几乎在几个起落,已经落在帅帐之前。下一秒,帅帐的门被打开,露出了一张苍白的、瘦弱的、冷酷的、杀气腾腾的脸。
夜来的风,携着冰雪的碎片,冰冷的花瓣,随着女子披一身风雪的身体,蓦地流入帐内,就在那一瞬间,本来寂静地营帐之中,就连空气都了奥妙的变化……
烈昊天和烈殒天同时转头。几乎在同一时间,看到了那个正一剑划退众人,一步一步地走进帐内的年轻的黑衣女子……
V321
披一身冰雪而来的女子,全身几乎冻僵。额头、发丝,眉间,全部都是几乎结冰的冷意,而今,室内温暖,冰雪消融,化而为泪,正从女子苍白得几乎透明的脸颊之上,长线般地滑落。
她握着剑的手,几乎僵硬,她混合着怒意和杀气的脸,更象是一个远天之上飘来的杀神,只是,她的身上,黑衣零乱。想来是只身入敌营的缘故,她的身上,已经带伤,想来她也伤了不少人的缘故,她的微微下垂的长剑尖,犹有血丝在一滴一滴地落下。
锐利的破天斩,早已和她心意一致,此时,握在她的手中,闪万千清光,映着她没有一丝表情的、冷酷的脸,灼灼逼人。
想来众将早已得到授意,所以,看到洛暖心只身进入帅营,然后一下子围了上来,却没有人出手。
洛暖心向前跨了一步,所有的将士长剑一转,均拦住那个女子的前路。洛暖心眉间一凝,短剑就要挥起。就在这时,只听一声厉叱:
“退下……”
说话的,是烈昊天。
一看到洛暖心,他的身体就早已坐直。额上的汗珠,被抹去了,带血的布巾,也早已被他偷偷地丢在案下,仿佛只是一个错觉,那个方才还在吐血不止的男子,在一看到洛暖心的那一刹,脸上,身上,快速地回复到了平日的神采,仿佛方才的软弱,并不是出现在他的身上一样。
只身闯敌营,从辕门外到帅营之中,身手如洛暖心,也不免受伤,此时的她,脸色更加苍白。身体更加瘦弱。自从一进帐门,她的眼睛就落在了端坐在上首的烈昊天的身上。目不转睛,亦悲亦喜。
就是这个男子么?
他拿走了自己的一切,得到了自己的一切,然后,选择了毫不犹豫的舍弃?
那么,花前月下,那些情话,那些情事,都只是他向来惯用的的、征服她的伎俩?不是用来伤害她的工具?
忽然之间,就想起了他曾经在她的手心里划下的“劦——浩——天”三个字。他告诉她,那是他的名字,那是只允许她可以称谓的称呼。却原来,那是只是烈焰文的读音。而那三个被他刻意扭曲的三个字,却是“烈——昊——天”……
是的,他就是烈焰主帅,烈昊天,他就是烈焰王朝未来的主子,烈昊天……
洛暖心望着烈昊天,心里荒凉如地土,淡了浓了的阴影,闪烁闪烁过的冷光,从来都没有感觉过,人的心,可以在一个瞬间,冰凉下来……
两人之间的距离,仿佛长线,不过近在咫尺的距离,却仿佛天涯海角。洛暖心没有说话,烈昊天也没有说话。两个人,隔着重重的灯火,彼此对望,彼此心伤。
“银元帅……”过了良久,眸光缓缓收起,那个冷漠如王者的男子薄唇轻启,缓缓地叫了句。
够了,够了。一刹那的凝眸,是永远都镌刻在心底的永恒。从此以后,她便成了他唯一的执念……
烈昊天无声地弯了弯唇,收回了自己专注的注视,别过头去,不去望那个为求答案的女子,只觉得心如刀割。心,又开始痛楚,有什么,又要喷薄欲出。烈昊天静静地抵制着,心里,却在暗暗地焦急。
暖心,你可知道,我有多么的不舍?我有多么的想你?
可是,我不能——
我不能让你再遭遇危险,我更不愿意你看到我狼狈的样子。
你可知道,那些誓言,犹在心间,但是,我烈昊天,如若此生相负,下一世,我愿意结草衔环,付出一切……
可是,来世有多么的遥远,今生,我又是多么的爱你。我怕我等到不到,我更怕,即便是等到了,你我都现不是当初时的样子……
暖心,暖心……
烈昊天的心里,全部是柔软的伤,柔软的痛。他抬眸,静静地望着洛暖心花白憔悴的样子,心如刀割。
他听说,她高烧,三日不退,一朝醒来,就问他身在何处。
他听说,她噩梦缠身,可是,那一声声,都在唤着他的名字。
他听说……
不能想啊,不敢想。若眼前的危机不能解除,若他不能象往常一样,站到她的身边去,有爱,即是害,有情,即是祸,他伤不起她,也失去不起。那么,就让她恨罢,最起码,恨在,情还在,只要她好,他愿意拿一切来换……
烈殒天忽然冷冷地笑了一下。
毕竟,他还是了解自己的皇兄的,自己身遭软禁,没有自由,也没有健康。那样的骄傲的他,是绝对不会对自己最爱的女人说出真相,是绝对不会随她而去的……
可是,皇兄,你若认为如此,就可以保护她的话,那么,你就彻底地错了。
你有多么的爱她,我便有多么的恨她。我有多么的恨她,便还以她,十倍以上的痛苦……
女人,你将会用一生的痛苦,来祭奠这一场无果的爱……
“银元帅……”洛暖心显然没有反应过来。
她仰头,望着那张曾经深情的、柔情的脸,望着那曾经深深地吻过自己,喃喃地吐出誓言的唇,望着他熟悉的眉,望着深邃的眸子,无来由地,心里便颤抖了一下。
这个男人,可还是那一个,为了爱她,而不顾一切男子?可是,将自己紧紧地拢在怀里,肆意疼爱的男子?
洛暖心不解,也不能明白,更加不能相信……
人常说,朝生爱,暮生怖。怎么,怎么不过一夕之间,他们之间的距离,仿佛又回到了原点——不,比原点的原点,还有遥远,更加遥远呢?
微微地侧过头来,她一眼就看到了坐在一侧的烈殒天。她一愣,随即恍然大悟般地说道:“你落入了他的手中?他逼你?”
洛暖心知道,烈昊天曾经中毒,可是,那毒,她探不出来,就象此时,她虽然看到烈昊天眉目没有一丝的不妥,可是,还是有一种颓废之气,正从他的眉眼,正从他的身体里,一分一分一流露出来。
这个男子,可是受了别人的胁迫么?
V322
烈昊天忽然冷冷地笑了起来:“银元帅端的是好猜测,我与皇弟,自小亲厚,他为什么要胁迫本殿?”
“本殿?”洛暖心又怔了一下,要知道,在她的面前,烈昊天从来都是“我,我”的自称,所以,有时的她,甚至都会忘记,对方是一国的太子,拥有着万万人之上的尊崇。
可是,此时的他,却是在提醒自己么?
“烈昊天……”洛暖心身子一闪,想也不想地上前,就要握住烈昊天的手腕。然而,还是象那一晚一样,烈昊天的手,快速地缩了回去。然后后退两步,用几乎是冷漠的眼神,望着那个心急情急的女子,蹙眉:“难道这就是一国之帅,所应该有的风度……”
洛暖心的手,本来已经按上了烈昊天的脉,此时听他一说,抓到了的手,在指间滑落,她的脸色,又再苍白了几分,神情,又再怔了一下。
一国的元帅?
“我从来都没有中毒,我从来都没有救过你——至于上次是怎么回事,银元帅不会想不出来吧……”
烈昊天的眼神,仿佛坚冰,他的身影,仿佛磬石,可是,他的眸子里的冷意,却比坚冰更冷,比磬石更硬。
洛暖心眸子里的光彩,一分一分地暗了下去。
一侧的烈殒天,慢慢地站了起来,慢慢地来到烈昊天的身边,和他并肩而立,望着洛暖心,忽然微微地笑了一下:“皇兄,你不应该如此对银元帅的……”
“我只是陈述事实……”烈昊天的眸子,几乎结冰,他轻轻地转过头去,不望洛暖心,静静地说了句:“若无他事,银元帅请回。要知道,我烈焰帅营,可不是任由你来去自如的地方……”
女人啊,而今我的,再没有办法保护你,那么,请你,尽早的离去罢……
“难道皇兄就不想留下银元帅一叙么?”烈殒天眉目含笑,笑中带刺,忽然间嫣然一笑,满室生辉。他笑:“想必银元帅会很乐意……”
是啊,他就是想要留下这一国的元帅,留下皇兄所喜欢的女子。他倒想看看,他的这个皇兄,若是女子留下了,那么,他的那个骄傲无双的皇兄,他那个如此深爱这个女子的皇兄,又能如何……
“胡说……”烈昊天轻叱道:“银元帅日理万机,哪能在这里耗费时间?再说了,若能轻易地留下一国的元帅,你以为,胜日王朝的三王爷会就此罢休……”
烈昊天和烈殒天面面相觑,有些事,已经在这短暂的注目之中,完成。
烈殒天忽然想要留下洛暖心,当然是另有所图,可是,烈昊天却一针见血地指出,任中银绝对不会善罢干休——若说整个天下,烈殒天还有什么顾忌的话,那么,就是胜日王朝个向有战神之说的任中银了……
当然了,这里面有一段因缘,而烈昊天,就是用这样的一段因缘,逼住烈殒天,使洛暖心顺利脱身……
烈昊天的眸光一闪而过,带着浓浓的警告:你不是想她痛苦吗?不是想她痛不欲生吗?若留她在这里,我难免心软,你又能看到什么好戏呢……
读懂了烈昊天的眼神,烈殒天忽然微微一笑:“好罢,就依皇兄了……来人,送银元帅出去……”
听着两人的肆意的谈论,还有旁若无人的表情,洛暖心的心里,犹如刀割一般。
她想起来了,那一日,她只看到了烈昊天,然后,烈昊天带她离去,自始至终,她都没有再看到那个叫做烈殒天的二皇子……
难道,是她被骗了么?
被骗了身体,当是出门不小心被狗咬了一口,可是,若心都被骗了,那岂不是要挖出来……
再想起此前种种,深感自己受到愚弄的洛暖心不由得惊怒交加。她绝望,她倒退,一步一步地退到原来——甚至比原来更远的位置上,只觉得心痛难忍……
这就是她想要的答案么?这就是她放纵一场的下场么?
原来,在这个世上,你会流泪,并不代表真的慈悲;我会微笑,并不代表一切都好。
原来,真的是,相爱。……也许并不容易;伤害……却轻而易举——你只要一个举手之间,就可以将我伤得体无完肤……
她还在原地等待一个无心的人,可是,那个人却早已经忘记,他曾来过这里。
“你好……你好……”惊怒交加的洛暖心,只觉得身子一震,一下子没有支持住,身子一沉,就单膝跪倒在地上。
右手抚着心口,胸臆之间,有什么在翻滚着,仿佛要冲出胸臆,她这一开口,再也抑制不住,一口鲜血,喷薄在而出。而她的身体,也跟着遥遥欲坠……
为什么,为什么……
明亮的灯光这下,女子脸如死灰,口里不住地吐血,从来都没有看过过女子如此绝望的样子,烈昊天的心里剧痛。他神情一滞,几乎是脱口而出:
“你怎样……”
明亮的灯光下,一脸焦急以及悔恨的年轻的太子,急步走下座位,来到女子的面前,伸出手来,想要扶起她。可是,女子的身形,却快速地躲开了。
灯火通明的帅帐之内,照得人毫发毕纤。一身黑衣的女子,脸色苍白,几近透明。她就站在这大帐之内,静静地望着帅帐之内的年轻太子,神色间不知道是喜抑或是憎恨。
跟着,她站起身来,冷冷地望着年轻的太子,用虚弱而且坚定的语气说道:“怎么,你想留下我么……”
洛暖心的语气,很是平静,平静得让烈昊天抓狂,想让他窒息,想让他处于崩溃的边缘——他从来都知道,她是一个怎样的烈性的,刚烈决绝的女子……
可是,女人,你可知道,能见你这一面,我已经满足,如果说这痛,是你必须承受的,那么,让我用来生偿还……
转过身来,年轻的太子,讳莫如深地笑了,菲薄的唇,勾勒出完美的弧形。一向明亮的眸子里,隐隐有冰火交错——就这样吧,就这样让你恨着离去,总好过他日痛得生不能生,死不能死吧……
他转过身来,清清冷冷的模样,望着洛暖心,嫣嫣一笑:“本殿想,银元帅一定是误会了,要知道,身为一军之帅,若在本殿营中,有什么闪失,三王爷他一定以为,是本殿的错……现在,银元帅若无他事,请回……”
洛暖心愕然抬头,只看到那人雕塑般俊美的脸上,带着仿佛天生就居于万人之上的优雅和华贵。而他转过的身子,优雅挺拔,却如帐外的冰雪一般的冷,一直冷到洛暖心的心里……
背影孤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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