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人去了,烈殒天趴在床前,固执地睡着了,一天一夜的折腾,他也憔悴得只剩下一双眼睛,可是,就是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却还在固执地看着烈昊天,还在苦苦地哀求,可是,无论什么样的话,烈昊天,就再也听不下去了……
深夜,万物寂静,就只剩下寂寞,风冷。耳边仿佛有奇异的幻听,仿佛有人,在低低地说着什么,可是,他都拒绝听。整个时间,他都在追随着眼前的那一抹暗红的影子,固执地只望着她,跟随着她,对于别人,一律漠视。
女人,可是你来等他?等他一起归去?
是啊,天地,如此辽远,时空如此寂寞,你难道真的舍得让他一个的,孤独地归去……
这一场死亡的盛宴啊,他等了那么久,那么久,那么,现在,可是终结的时候了么?那么,这个终结,可是否是另一种开始?他会不会,在生命的下一个开始,和那个女人,再一次的相遇呢?
那么,亲爱的,我会不会在下一世,能不能在下一世,随你走在天际,看繁花满地?
“当然……不能……”一个声音,在人后,静静地响起,那是一个寂寞的声音,每一个字眼里,甚至,每一个音调,都是寂寞……
烈昊天蓦然转首,在睁开眼睛的一刹那,就看到了一身红衣的蓝埏。那个男子,携着一身的仆仆风尘,带着塞外初春时的寒凉气息,就站在他的床前,对着他叹息。
此时,蓝埏的神情,是叹息的,也是悲哀的。他望着那个已经奄奄一息的男子,摇头:“你可知道,此时的你,令她多么的失望……”
烈昊天的眼神不由地凝了一下。
他知道的,他知道的……那么,他的女人呢……他的那个任性嚣张的女人呢?
烈昊天吃力地想要起身,然后指着蓝埏,想问什么,却再也说不出话来。
然而,他的眼神,固执而且绝望,他望着蓝埏,用手指着他,想要知道,自己心底最想知道的答案在哪里……
蓝埏将手拢在胸前,冷冷地望着那个吃力挣扎的人儿,摇头:“难道,想这样去见她——你可知道,那个女人,有多么讨厌懦弱无用的人……”
你可知道,若是那个女人看到眼前你的样子,会有多么的失望,会是多么的伤心?你可知道,她只想你好,只想你,一世欢颜……
蓝埏的眸子,冷了下去,他不顾烈昊天的强烈眼神,自顾自地说道:“那个女人,根本就不属于这里,来了来了,走了走了……这又是谁,能留得住的……”
看到自己的心愿被漠视,看到蓝埏拒绝回答自己的的问题,烈昊天又惊又怒。胸臆之中,有什么要喷薄而出。他身体一侧,那一口黑色的血液尽数喷在了衣襟之上。可是,他的人,也猛地坐起身,指着蓝埏,终于说出话来:“她在哪里……”
“那,要看你要的是,哪一个她……”蓝埏在灯下转身,脸上带着倦怠深深的凄凉笑意:“你若是要找那具身体,那么,她就在胜日的营中,就在任中银的身边……”
是啊,那具身体,还在,可是,那灵魂,那神采,却再也不属于那个他们心目中的那个女人,就仿佛是塑料的胶花,无论你做得怎样的美奂美仑,可是,那精髓,那神采,却是用双手,永远都做不出来的……
“我要她……”烈昊天的声音,非常的低哑,他的唇边,有血,不停地在流,可是,他却摇头:“我不要身体,我只要她……”
是啊,倾国倾城有何用?绝丽无双,又有何用?他想要的,他想握住的,不过是那个有着烈烈性情的女人,相似的,有何用?空有一具身体,又有何用……
“要她……”蓝埏“呵呵”地笑了起来。他慢慢地咀嚼着这几个字眼,转过身来,对着那个形销骨立的男子,毫不犹豫地说道:“三年,三年后,她必将回来……”
“三年……”有光,在烈昊天的眼里,明明暗暗,他抬起手,轻轻地抚住了额头。莫说是三年,即便是三世,他都会等,可是,问题是,他还有三年的时间么……
他的生命,早已到了尽头,可是,却因了那一抹的执念,到了今日还在苟延残喘,那么,他真的,还有三年吗?
三年的时光,是多么的漫长,三年的星夜,又是多么的璀璨,三年,一个字眼,牵动了烈昊天对生的渴望,对那个女人的渴望……
可是,他,真的要等么……
“怎么,你不愿意等么?”蓝埏的眸光,充满了挑衅,充满了敌意。他望着烈昊天,望着这个因为痴念而轻抛那个女子的男子,语调之间,全是不满的疏离。他冷冷地说道:“如果不愿意,那么,也随你……”
不愿意等么?还是怕自己等不了?
蓝埏的眸光的背后,忽然间泛出了不明意味的笑。女人,连这,也被你算到了不是?
你就是算到了,这一个骄傲的男子,肯定不会用病残的身体,走到你的身边;你就是算到了,只有我的血,才能医他的毒;所以,才如此的不顾一切,将我放出——你是不是也算准了,我一定会救他呢……
……
救?
还是不救……
V363
蓝埏忽然之间悲凉地笑了起来——呵呵,我当然会救啊……那是因为,我也欠着他的债啊……
数百年来的债,数百年来的情,究竟谁是谁的劫,谁又是谁的错……
女人,你这一救,是为了他,还是为了我呢……
又一次地,被那些不想再回想起来的前尘往事所湮没,蓝埏忽然间转身,灯下光下的影子,一闪而过,一闪而过,他迈开步子,一步一步地向外走去,将冷淡得仿佛结冰的声音,留在身后:“你若真不愿意等,也就算了,反正,即便是除了我,想要等她的人,还有一长排那么多……”
是啊,即便你不等她,我不等她。可是,还是有许多人,都在翘首以待,还有苦苦地思念。还在想,苦苦地想要许她一个终身。
任中银,轩辕烈,唐天,宁轩,阮玉。蓝埏想起了那些投射在这女子身上的每一束眸光,不由地苦笑起来。看来,这女子,可是比狐狸精还高一等的酒精,是人就迷啊……
灯影闪烁,凉风轻拂。那一抹红衣,还是带着深深的落寞,还有无法言说的思念,渐渐地向帐外走去。留给烈昊天一个仿佛是天高夜寒的背影。
女人,你算错了,他还是不愿意等你,无论是因为怕,还是因为等不起……
衣袂交错,烛光闪烁,这一个转身,就是永远,这一个转身,可能就会将他和那个女人之间的缘,生生地斩断,无论前生后世,都无法再见……
霎那间,那个病卧在床的男子,有一种说不出的恐惧,还有心痛。他的手轻轻地抚上了仿佛有冰和火交错的心口,眸子里的绝望和渴望,不住地蔓延——等,还是不等……
等她回来,还是孤独地死去……
要知道,许下的承诺,就是欠下的债,万一那个女人归来在他已经殒去的时光,他倒可以用来生偿还,可是那个女人呢……
那个有着烈烈如火般性情的女人,她余下的漫长的生命,又要将何以为继……
可是,不等么?
可是,如若不等的话,有些人会一直刻在记忆里的,即使忘记了他的声音,忘记了他的笑容,忘记了他的脸,但是每当想起他时的那种感受,是永远都不会改变的。女人,我没有忘记你的笑容,没有忘记你的脸,我想你,永远都不会改变……
一念起,千山万水,一念起,沧海桑田……
从来没有经历过如此艰难的决策,就仿佛是踏着冰雪,即将眼睁睁地望着那一树的红梅,就要凋零在自己眼前一样。
只一个刹那,烈昊天的心,就由冬走到了夏,由心碎,走到了涅槃。
然而,蓝埏已经不愿意再等待了。人心是如此的贪婪,这个世界的选择,又是何其的多。多得,你虽然经得起诱——惑,可是,却经不起磨炼。
启明星的光点,已经在阴云之后闪烁,那是又一天即将来临的标志,可是,当又一天的阳光升起,冰雪依旧苍白,心田依旧荒芜,那才是每个人的心里,都不能承受之重。
女人啊,在爱的世界里,没有谁对不起谁,只有谁不懂得珍惜谁——而今,机会我已经给过,如果他真的不愿意把握,不愿意跨出这一步,那么,也只能说明,他无与你无缘,无福,无命……
红尘嚣,浮世一场空,可是,又有谁的指尖,永远把握着自己想要的东西?又或者说,人心贪婪,要给多少,才会有真正的满足……
“不,我等……”烈昊天的声音,在响在蓝埏的手,掀开帐篷之后的,他伸出手去,望着那一抹红衣,眸子里的坚决,坚硬如磬石。而男子虚弱的语气,正将他的决心,一分一分地送出:“若她在天涯,那么,我就去找,找到天涯海角,也要去找……如果她会回来,我会等,等到发落齿摇,我也会等……”
若她在天涯,那么,我就去找,找到天涯海角,也要去找……
如果她会回来,我会等,等到发落齿摇,我也会等……
蓝埏的微笑,就在烈昊天的这一句话里,回过头来,他终于都露出一抹笑意淡淡的苦涩来,点头:“好罢,那,你等吧——若真爱她,就应该知道,她真正想要的,是什么,那么,请你努力吧……”
烈昊天还来不及回答,蓝埏已经咬破指尖,将一缕鲜血送到烈昊天的唇边去,闪电般的血线,在明亮的烛光下,泛着浅淡的,若有若无的血色,仿佛是一条被拉直的空间绳索,只一瞬间,就将烈昊天的生命绑缚,就将他的命运扭转——千年巨蟒之血,可以辟百毒,肉白骨,起生死……
烈昊天一惊之下,那血线已经到了他的口中,伴随着某种清凉的,淡淡的血腥的味道。他张了张口,血红已经在一瞬间完成,而他的命运,也从此扭转……
原来,命运的扭转,很多时候,只在一念之间,只在,一瞬之间……
我们命运的改变,通就在一念之间……
一抹大红的身影,迅雷不及掩耳地掩来,闪电般地在他的颈下一点,逼着他吞了下去。那种的,已经超出人类的速度,令烈昊天震惊,而蓝埏强行喂下去的东西,更令他诧异,他望着那个俊美得超出六道轮回的男子,想问什么,却动了动唇,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烈昊天看出来了,这个男子,也是执念深深,而他现在在做的一切,想来就是那个女人想要他做的吧……
而那个女人,究竟付出了什么,又究竟牺牲了什么,才能令到这个男子,令到面前这个爱意深深,表情凄然的男子,强忍着即将心碎的心痛,将他生生地从死亡线上拉回……
原来,他的女人,终究是和他一样,都是为了目标,为了自己所爱的人,而可以抛下天下,不顾一切的人啊……
那么,他应该等,应该好好地活下去……
三年,莫说是三年,只要她愿意回来,愿意回头,即便是三生,他也会等……'当然是三生之后啊,女主的三生,可都是被人订下了的……'
因为,九天之下,浮生之上,也只有那个女子,才是他倥偬一生,最无法放弃的牵挂……
蓝埏几乎是漠然置之地做完一切,然后,在烈昊天还在迟疑不定之时,就转过身来,想要飘然而去。
要知道,他给予了这个男子希望,就等于在抹杀着其他人的希望……可是,那女人独爱他,那么,就当是成全,就当是私心吧……
他成全了别人的感情,生生地牺牲了自己……
那一抹如血般耀眼的红红衣,仿佛是脚不沾尘的浮动,完成了一切,连个“谢”字都不等,只身子一转,就要飘然而去。
在经过烈殒天的身边时,却微微地顿了一下:“咦……他是你的弟弟……”
“是啊……”烈昊天苦苦地笑了起来。他的这个皇弟,独爱自己这个皇兄,其他的整个天下,在他的眼里,都是一文不值……
“怪不得啊,怪不得啊……”蓝埏望着烈殒天,将手轻轻地在他的顶心一抚,只见淡烟闪闪,轻雾绕绕,有一颗小小的珠子,从烈殒天的头颅之中,轻逸而出,最后落在了蓝埏的手心。
那是一枚蓝色的珠子。那是属于人王守护者,残株的东西……
而这个男子,就是残株的化身。当年,残株位列八大长老之一,执念过深,执念过甚,所以,人王就令他堕入轮回,再加修炼。可是,却不料,在这一世,却化身成了他的弟弟,而且,执念甚至过甚……
这世上,每个人的路,都还是要靠自己走下去,其实,是谁,也帮不了谁的。各自,只能修得自己的尘缘罢了……
可是,看在那个女人的份上,看在这个男子已经为那个女人受了如此多的苦的份上,他帮他,化了这一劫——因为,如果执念的珠子还在,那么,这个残株最终会因为忍受不了,而对烈昊天妄动杀念,那么,从此之后,天地间的守护者,又少了一人,这些,应该也不是烈昊天,还有那个女人,想要看到的……
在看到神仙般的存在的蓝埏,竟然将手伸向烈殒天的头颅时,烈昊天微微地惊了一下。然而,那个男子的眸子里,没有杀气,只有疑惑,还有惋惜,于是,他便知道,这个人,绝对不会伤害他的弟弟。
蓝埏抬头,将手中的珠子往烈昊天的手里一抛:“这个,是执念之珠,你一定要收好……你的这个弟弟,还有三年的命,千万记得,要他入棺之时,将这枚珠子,还给他……”
残株至这一生,已经是第八个轮回,这一生,少年早夭,可是,却最终修成正果,那粒执念之珠,也是他的元神,如果说,在他轮回之时,不还给他的话,那么,他就会忘记自己的本分,就会忘记,自己原来是谁……
“三年……”烈昊天诧然一惊,仰望蓝埏,要知道,他的这个弟弟一生都在别人的疏漠和冷落里长大,可是,他的命,却是如此的短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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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不出是什么意味,蓝埏忽然笑了起来:“长生,未必是一件好事,从头来过,也未必是什么过错——你的弟弟,从此修成正果,再不必受轮回之苦……”
蓝埏笑着,离去了,有一句话,却始终没有说出来。你的弟弟,是解脱了,可是,你却还要在这红尘之中,永远地蹉跎下去,永远地,受轮回之苦……
红衣一转,衣袂飘荡,烈昊天再定晴一看,满室烛光飘摇,那个红衣的男子,早已不见了踪影……
塞外冰雪,仿佛岁月悠长的流年一般,永远都是苍白,永远都看不到边际。
蓝埏红色的衣袂,轻轻地抚过那雪白的堆积,举起已经止住血的脉腕,好看的宇眉之间,终于都露出了一抹难解的笑。
女人,你放心吧,我会替你看着他们,然后,直到你回来的那一天……
胜日历,炎帝四十年,发生了许多事情。
太子永囚瀛台,终身不得走出半步,二皇子任中垢举兵反叛,却被三皇子任中银所灭。血,流满了神武台,二皇子任中垢,就在任中银的铁灰色的眼眸里,长笑数声,然后举剑自刎。
他绝不,绝不做第二个任中炎,他绝不,绝不要被人踩在脚下,绝不,重蹈任中炎的覆辙……
成王败寇,原来,并不是故事,而是他现在的,最真实的处境……
同年,炎帝驾崩,三皇子任中银及位,名为银帝。
然后,就是登基大典,然后,就是百官同贺。年轻的皇帝,威严英朗,卓尔不群,繁复的奏折,纷杂的朝事,一到了他的手中,全部如快刀斩乱麻,迎刃而解。新帝登基的那一天,烈焰太子亲自到贺,也就是在那一天,看到了那个一个神话般传说的女子,洛家二女,洛暖心。
那个女子,就站在新帝的身边,一身的凤冠霞帔,华冠京师。日正当头,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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