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绍庭见到他腰间姚忆秋送他的扇子,索去观看,很是欣赏,要他出个价,他回说这扇子不卖的。
吕绍庭却因此——口咬定这是红颜知己做给他的扇子,还看看扇子就知道她的名字里有个秋字……
最后吕绍庭还要吕老爷帮他跟姚忆秋做媒,说是让他爹有事情做,省得吕老爷成天逼他娶妻。他一听,借口歙县还有事.就开溜了——吕绍庭不想成亲是大家都知道的事,他可不踹这淌浑水!
成亲?她也不愿成亲啊I十六岁那年.她是被迫离开姚家,到松江府做杨立行的小妾……
那个人渣!禽兽!谢景畅嘴里又吐出一连串的咒骂。
喷,怎么又想起她?
在疾驶的马车里,谢景畅拿出腰间的扇子,细细的抚摸、细细的看着。他看到扇子两边的边骨雕刻了秋天落叶,栩栩如生,笔触细腻。
秋天落叶?秋’
原来如此!难怪吕绍庭会知道她名字里有个秋字,他倒是疏忽了。
他再细细的抚摸用作扇面纸的镜面笺,真的是光滑如镜,高贵不俗,整把扇子透露出她纤细的个性
这般善良温柔的女子.居然被糟蹋成那样!
一个弱女子被欺凌到无栖身之地,毁子名节,还……破了相!
可恶!
马车更加快了速度,朝歇县奔去。
***
“小…—呃,姚姑娘!姚姑娘……该死的!你在里?”谢景畅冲进姚忆秋在竹玉巷的房舍,暴喊起承。.他傍晚一抵达歙县.下了马车,齐月就告诉他姚忆秋好几天没出门,也没拿扇子到商行来。齐月话才说了一半,他人就往竹玉巷狂奔过来。
屋内昏暗.没有点灯,隐约看得出来床上有人,他冲近一看,果然是姚忆秋,她脸色苍白,眼睛紧闭整个人动也不动。
“姚姑娘!你怎么了?”谢景畅紧张地低吼,伸手探了她的额头……好冷!
她必须看大夫!
他打横抱起了她,姚忆秋此时却被扰醒了。
“谢—…谢总管。”她的声音有一丝痛苦与衰弱。
“你必须看大夫!”他二话不说,抱着她往门外冲去。
“不……不用.真的不用。谢总管。”她连忙抓紧他的衣襟,连声说不。
“什么不用!小忆儿,你脸色苍白得像什么似的,一定得看大夫!现在!”他生气的大吼。
她怎么这么不会照顾自己、这般轻忽自己
该死的!难道她不知道他看到她这样会心痛吗?
姚忆秋听到那句“小忆儿”,呆了一下。他们的关系有好到让他叫她小忆儿吗?
谢景畅抱着她急急住外走,出了大门,姚忆秋像整个人清醒过来般,在他怀中低喊:”谢总管,我不用看大夫,真的!”
“胡说!”他低斥一声。
真气她不好好爱惜自己的身子,有病还不赶紧看大夫吃药,连要带她去看大夫,还直嚷着不用……这小忆儿真让人没办法1
“我的面纱!”她低喊。她出去一定要戴上面纱。
“不用!你的脸靠着我就行了。”说完,他大掌将她的小脸按贴在自己宽阔的胸膛,急急出了巷口,完全没注意到她已红了脸。
谢景畅不由分说的抱她狂奔到济春药堂找大夫.完全无视街上投来的惊奇眼光——苏家商行高大英挺的谢大总管抱着一位娇柔可人的女子在大街上狂奔!
不同的是,谢景畅抱姚忆秋去寻大夫时,她是脸色微红,因为被人大刺刺的抱着;他是脸色苍白.因为他很紧张。
回来时却是她脸色苍白.因为肚子真的很痛;他脸色微红——因为太尴尬了!
第四章
谢景畅将姚忆秋抱回竹玉巷内的住处.默默的将她安置在床上.默默的到后头去煎药,再默默的回来,点上蜡烛,端张椅子坐到床边,看着满脸通红的姚忆秋,有点儿尴尬的开口了。
“怎么不早说?”
“我……我早说了不用看大夫的.是谢总管……太紧张了。”
刚才他抱着她直冲人济春药堂,那大夫还在为病人把脉,被他催促的草草结束.要大夫先帮地把把脉,说得好似她命在旦夕。
姚忆秋连忙要大夫先帮他人看完病再说,那谢景畅简直快气炸了,两人就在药堂里吵了起来,谢景畅也没发觉“命在旦夕”的她怎么突然之间有力气
最后是在大夫不堪其扰、在场病人一致要求下.大夫先帮姚忆秋诊脉,免得吵人。
大夫把脉的结果是——姚忆秋只是月事来潮,身子不舒服,吃几帖温补的药就可以了。
谢景畅一张俊脸在听完大夫解说后,红得像猪肝似的,拿了药包.抱起姚忆秋就急急住外走。年老的病人还好心的拍拍他的肩,对他说:”小哥儿,女人家每个月总有些日子不舒服,你刚成亲还不太了解,以后这些个日子,你就帮妻子捏捏小指,再煎几帖药给她喝下,她就不会那么痛了。别紧张。〃
谢景畅听了,脸更红了.连忙抱起姚忆秋就往外走。回来的路上两人都没讲话,尴尬极了。
“任何人看到你那样,都会以为你生重病的。齐月还说你好几天没出门了,也没做扇子,我听丁,就以为……〃噢!他应该先弄清楚的。
“齐月?齐月早上还来看过我啊,我跟他说我休息几天就没事的。怎么,他没告诉你吗?〃姚忆秋躺在床上,红着脸说道。
谢景畅没说话,他怎能说是因为自己太紧张没把齐月的话听完就往这儿冲?太丢脸了。
“药应该好了。〃他起身到后边拿汤药.想避开这话题。
〃小心点儿,挺烫的。〃他扶起娇小酌姚忆秋.让她靠着床头。
姚忆秋觉得他对她真的很好。几个月前刚开始与他讲话时,他令她害怕,后来他常派入打点她生活上的一切,每回她到苏家商行送扇子.他总会亲自见她,留她用饭,闲聊几句,再派马车送她回来。
最后,他甚至帮她找了新房舍……她很感激他,也知道他并不像外表般的冷漠,他是很热心的人。
没错,他是很热心的人,但只对她一个人热心!
姚忆秋小心地吹气.小口的喝着熬好的汤药。谢景畅默默的看着她,在烛光下,她清丽的面容、瘦弱的身子,教人怜惜。一个弱女子,却得一个人讨生活,幼年过得不快乐,及笄后又遇到邪禽兽杨立行
小忆儿真是命运多舛啊!
“谢……谢总管,可不可以……别抚着我的背?”她脸红的停下喝药的动作。
“啊?”他惊喊一声.连忙将不知什么时候搭上她美背的大掌拿开。
“啊……那个……”他一腔尴尬.心里拚命想着借口,〃我……我只是怕你喝药烫到,绝对没有其他的企图!小忆儿.你慢慢喝,我先走了!〃他根本不知遭自己在慌乱之下,又唤她小忆儿。
他快速说完,便飞也似的逃离了竹玉巷。
***
奇怪!真的是越来越奇怪了!
谢景畅这几天都窝在书房里沉思,他那天看到姚忆秋脸色苍白的躺在床上,他整颗心就像被人狠狠的掐住,扭绞着,痛极了。
怎么回事?她生病教齐月带她去看大夫就行了,怎么自己那天却是霸道的抱起她.在大街上慌乱的找人夫,最后还弄得整个歙县都知道了。
还有杨立行那禽兽.一想到她被那种人碰触.他就极端痛恨!恨那姚家,恨那杨立行!
怎么回事?只要遇到小忆儿的事,他就乱了手脚。这对素来冷静的他.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
看!他还是改不了口,还唤她小忆儿!
唉!他到底出了什么毛病?
〃谢总管。〃一个清脆的声音将他从沉思中唤醒。来人是苏家的主子苏采颦,后追跟着随从文德。·小姐亲自到书房,有什么需要交办的?〃谢景畅站起身来,微蹙起剑眉.有不好的预感。
苏采颦笑吟吟的坐了下来,〃没什么事要交代的,只是过来探望探望谢大总管。年关将近,商行生意忙,谢总管可别累坏了。〃她假意的掩嘴笑了一下。
〃小姐特地从容春园驾临书房.总不会单是为了我的身子,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嗯,谢总管果然快人快语。听说……〃苏采颦浅笑了一下,〃前几天你抱着一位美人在街上狂奔,还一面亲热,我来是……〃她停下下来,一双美眸暖眯的盯着他,要他自己说。
果然是这事!
任何八卦消息都逃不了苏大小姐的耳朵。看她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看来不得到满意的答案,她是不会善罢甘休的。还有小姐身后的文德.看他贼笑成那样,简直就是一副包打听的样子,一个不小心,今天讲的话,明天就会传遍歙县的大街小巷哪!
谢景畅清了清喉咙,〃那女于是姚忆秋,是商行外约的制扇师傅。她前些日子……咳!身子不太舒服.我带她去看大夫,没什么亲热的事,就这样。〃
〃哦?是生什么病呢?〃苏采颦明知故问。
谢景畅一双黑眸盯着自己的主子.有点火了.〃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他就不信消息灵通的苏采颦不知道!
那件事弄得他尴尬极了,商行里还有大婶偷偷把治疗女人月事不舒服的秘方放他桌上,一些年纪较大的管事则是拍拍他的肩,说那几天多让让女人就行了,千万别惹她们生气。
好似大家串通好了,这下子逮到机会好好捉弄他一番,连跟前的主子都不放过这机会!
苏采颦笑了笑,〃谢总管,别发火,我不是故意取笑你的。那姚忆秋做的扇子听说很受欢迎,外边的评价很高呢!你有什么意见.说来听听。〃这才是正亭。
谢景畅看了她一眼,沉着声说道:〃咱们苏家商行以文房四宝的制作闻名天下,虽然日进斗金.但这些毕竟是属消耗品.也不是可以随身携带、彰显身分的物品,所以我觉得咱们商行可以在文人的随身物品上下工夫。如果咱们商行可以成功推出高雅不俗的随身用品,不失为另一条财路,更重要的是这类商品可以提升商行的形象,让别人一看到苏家商行.便联想到雅致、脱俗、清新。〃就像小忆儿一样。
喝!怎么又想到她?
〃就像文人用的折扇?〃苏采颦足聪明人。
〃是的。〃
〃晤……这倒可以考虑考虑。〃她低头沉吟了一会儿,又问:〃那姚忆秋是何来历?〃
〃小姐,她是何来历,跟制扇一点儿关系也没有,不要借故挖消息!没事的话诗回容春园吧,我还有事要忙!〃谢景畅火了。绕来绕去就是要打探消息,商行里的人都吃饱撑着啊,!
苏采颦笑了,她与下属的关系…向良好.面对谢景畅的不悦,她一点儿都不在意。
〃文德,你先下去。〃她对身后的随从从说道。
文德满脸可惜的退下。他本想从谢景畅这边挖些八卦消息.晚上和翠绿等丫环闲磕牙时才有话题,没想到却被小姐给支开了,真可惜!
“谢总管,我问那姚忆秋的来历并没有恶意,我只是要确定扇子的来源稳不稳定?她容不容易被别的商家挖角?如果她是容易被挖角的人,咱们有没有其他的制扇师傅?我做生意喜欢四平八稳的来,如此而已,绝不是打探消息.谢总管,明白吗?〃苏采颦这次可是用认真的口气讲话。
谢景畅听了,撇撇嘴,这才恢复正常.将桌上一叠东西拿给主子看,那是齐月上回的访察结果。
苏采耀静静的看着,翻着,过了约一盏茶的时间她阁上了那一叠厚厚的报告,站起身来,面向窗外,过了一会儿.用冰冷的声音:〃这姚家与杨家,你有何打算?〃
谢景畅再拿出一张契约.苏采颦仔细看了,点点头。〃原来如此。你想想用放长线钓大鱼的方式,先让那杨家尝到甜头,逐渐倚靠咱们,一旦咱们不供货,杨家也就完了。〃
他点点头。
苏采颦低头想了一下,〃那姚家呢?〃
〃姚家就在歙县.是瓮中之鳖,早取早得.晚取晚得,我想过一些时候再下手,免得杨家那边提高警觉。〃
〃很好。〃苏采颦点点头,走回椅子坐下.面对他,扬起一抹笑容,〃谢总管果然是思虑周密,冷静过人。
“对了,那姚忆秋你打算什么时候娶她过门,容秋园那宅子可以拨给你们做为新居。〃
〃小姐!〃谢景畅瞪着她,以为她又在开玩笑。
〃事情不是外传的那样!你别听人胡说,尤其那文德,嘴巴最会搬弄是非!〃他的声音大了起来。
〃不是那样?难不成你没有为她赎回金镯子?你没有照顾她的日常生活?你没有留她在半理阁用膳?你没有让她搬离原先破旧的住处,你没有抱着她找大夫?你没有特意为她的扇子找好的买主?你真对她没意思,就不会为她做这么多事了。〃苏采颦瞟了他一眼。
只要是她做出来的折扇.谢景畅都会衡量对方人品德行才肯卖,这与一般的商人差太多……人嘛,只要拿得出银子,管他是阿猫阿狗,还论品行哩!
〃我……〃谢景畅脸露窘迫。
〃你看到她的时候,没有心跳的感觉?你看到地生病的时候,没有心痛的感觉?别人提到她时,你没有特别暴躁,谢大总管.平日看你挺精明的.怎么轮到自己的事,却反而看不清楚了呢?〃苏采颦脸上漾起温柔的笑容。〃还是……你嫌她做过人家小妾,是残花败柳?〃她激他!
〃不!小忆儿绝不是残花败柳!她是那样的温柔善良.不要污蔑她!杨立行那禽兽根本配不上她!〃谢景畅激动起来。
苏采颦却一脸〃看吧!还说没什么哩!〃的表情。
〃不!我只是……〃他又想辩解。
〃谢总管,记得请我喝喜酒啊!〃苏采颦挥挥手,懒懒地丢了一句话,就离开了书房。
谢景畅在书房里大吼,〃事情不是这样的……〃
他还在做困兽之斗。唉!
***
姚忆秋也觉得事情不太一样了。以前她到苏家商行,谢总管都会亲自见她,并与她闲聊.留她用饭,怎么现在交代齐月出面呢?
她跟齐月不太热,住往聊没几句,她就借口回去了。见不到谢总管,她心里总觉得有点儿怪怪的,甚至……有点儿落寞。
在阁楼里看着姚忆秋小脸上满是落寞的离去.谢景畅心里头也不好受。
他皱眉看着手中齐月呈上来的新制折扇.边骨刻有秋天落叶……这把不卖了!
姚忆秋自己都没发觉,她对扇子的评价也表现在边骨雕刻上,最上等的,她会刻上落叶,其他的会分别刻上梅、兰、竹、菊。
谢景畅自从发现这个特点后,便将刻有落叶的扇子收起来,遇到像吕绍庭那般人品良好的文人雅土才赠与一把。他希望她做的扇子都有好归宿,如他希望她也能有好归宿。
他闭起眼,深吸一口气,转身回到书桌前,继续埋首于繁杂的帐册当中。
他试图将自己丢到生意琐事中.他必须让自己忙得没有一刻空闲,否则又会想起她……
***
很快的,明天就是大年初一。今夜是除夕,除夕夜是全家团圆围炉的时剂,商家停止营业,绝不会有人在此时还在工作。苏家商行大门紧闭.却还有…
丝灯光。
谢景畅还在商行内。他不想回半理阁,免得主子又唤他到前头去用膳围炉,索性待在前头的商行里。
帐册都整理好了,商行内也打扫洁净了.年关后要出的货也整齐的放在仓库巾.那……还有什么事好忙的呢?
谢景畅放眼望去,在这下雪的除夕夜,他居然找不到事做。
穷极无聊下.他下意识的从腰间拿起扇子把玩,那是姚忆秋送他的镜面笺扇。
从他刻意回避她后,她或许也感受到了.这些日子很少送扇子到商行,人也不常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