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我到狄俄尼索那里去一趟。”
两人一前一后,在回廊间快速穿行。铠甲敲在大理石地板上的声音在回廊上回荡,有人远远见着珀尔就避开了。神官看着珀尔的背,跟在他身后开口了,
“你认为是狄俄尼索·西亚做的?”
废话,那个中二是头号嫌疑人。何况除了他,珀尔想不出别人有什么理由请走欧西纳什和郝瑞拉斯。如果说是他重视这两人,有人想要用他们威胁他,别说白BOSS们不信,连珀尔自己也不信。
只有狄俄尼索这中二货喜欢不按常理出牌尽玩些掂量人心测试你有多大的善心这样的把戏。
况且,就算不是狄俄尼索做的,珀尔也不担心冤枉了他,反正大家名声都够臭了,再来一两件事也不见得有多黑。
当然这些都没有必要同神官解释。珀尔不说话,神官又说,“……我以为你们是朋友。”
珀尔扯着嘴角回头给神官一个冷笑,“我和昆塔还是同族,他扔我的时候不照样干脆,我杀他的时候也没见手下留情,你究竟在想说些什么?不要将那些感化的可能性寄托在我身上,我不是那些傻乎乎的心怀希望的人。”
“也许你不是,但有人是。”神官意有所指。
珀尔装听不懂听不见。
来到狄俄尼索的行宫,揪着门口的一准备挡路的杂兵扔了进去,“跟你家殿下禀报,我有事找他,如果你——”珀尔看看地上吐着血泡的人,“如果你还有气的话。”
周围的人退避三舍,已经有人小跑地去请狄俄尼索了。珀尔之前算是这里的熟客了,但现在换了个阵营,大家看过来的眼神于是也换了个味道。珀尔挑了个地方自己坐下,神官站在一旁,少有的沉默。狄俄尼索没让珀尔等太久,他带着小女孩来到大厅。一进大厅,狄俄尼索见珀尔神色不对,觉得奇怪。
狄俄尼索看看神官,表情有些困惑,“为什么是他,不是加拉尼亚?”
珀尔莫名其妙,“谁是加拉尼亚?”
“我哥哥!”小女孩声音响亮地答到,她还在四处张望,显然没见到哥哥她很失望。“大哥哥以为你是来——唔唔。”珀尔挑眉看着狄俄尼索捂着小女孩的嘴巴,不知道这又是在唱哪出。不过唱哪出他也不管了。珀尔揪着狄俄尼索刚换上的衣服,放杀气问,“我行宫里的人呢?”
小女孩吓得翻到狄俄尼索身后躲起。狄俄尼索的脖子被收紧的衣领勒着,琥珀色的眼睛来回在珀尔的脸上近距离扫视,他平静地反问,
“如果我说我不知道,你信吗?”
珀尔拧着狄俄尼索的衣领,眯眼同他对视了一会。两人对峙半天,最后珀尔还是松手,坐回椅子上扶额。现在才是头疼的时候,人到底到哪去了?中二虽然不正常,但说的话可信度还是很高的。狄俄尼索默不作声地拉着小女孩坐在另一边的椅子上,不说话,不知在想些什么,神色淡然得连表情都欠奉。
不过,这些珀尔都没有注意。
半晌,两相无语,珀尔起身打算回行宫。临走前,他看着还在眼巴巴地瞅着他的女孩问狄俄尼索,“你打算拿她怎么办?”
狄俄尼索笑眯眯地问,“我还打算问,你打算拿我怎么办?朋友?”
“凉拌!”说完珀尔摆摆手,翻了个白眼,“反正你和我都对这个比赛没意思,那就一起打打酱油吧。对了,你打算拿她怎么办?真的让她上场?”
“她有名字,她叫卡拉,而且,她非常希望你能用名字来称呼她。”狄俄尼索认真地纠正到。
中二忽然较真,珀尔虽然觉得莫名和吃惊却也来不及细想,只敷衍地答到,“那你打算拿卡拉怎么办,真的让她上场吗?”
狄俄尼索端起仆人送来的茶,抿了口,慢声细语地说,“还能怎么办?教皇陛下定下的规则,如果你换了人,他就换个方法折腾你,还不如不换。”
有道理,看来中二深谙变态的精髓。珀尔点头认同,对神官说,“那我们走吧。”
狄俄尼索没有留,也没有送。珀尔直到走得离狄俄尼索行宫很远的地方,心里也觉得不对味。他忽然想起小女孩那没说完的话。他问神官,“你觉得刚才那小女孩是想说什么?”
神官大人抿起嘴,眯起眼睛,“那个女孩她有名字,她叫卡拉。”
珀尔心里还惦记着忠犬如今在何方,本就是随口一问,偏生这几人今天都跟名字较上劲了。珀尔耐着性子,把问题又重复了一遍,“你觉得卡拉刚才是想说什么?”
神官大人显然不满珀尔随意的态度,但他还是回答了,“大概她以为你是带他哥哥同她来见面,顺便和狄俄尼索商量一下,下次该怎么办?”
珀尔奇怪,“能怎么办?你总不会以为狄俄尼索真会好心地将卡拉送给我,然后再由我送他们回到他们父亲身边吧。”
这是有多看得起他俩的人品啊。珀尔认为神官大人在痴人说梦话。神官大人忽然停下脚步,珀尔不解地回头看他。
神官的表情那么严肃,眉头紧皱地一挥宽大的袖袍,正气凛然地呵斥“珀尔·莫提斯,我发现你不仅没有心,而且非常残忍。”
珀尔没好气地笑了笑,“谢谢夸奖。”
得您一言,胜过他人千万句。得,这鬼畜值嗖嗖地又往上升,飙得有那么些不正常。他做了什么吗?
神官大人忽然意识到什么,“说起来,到现在为止,你也从未问过我名字,更别提叫过我名字。”
“是不是所有人在你眼中,都是一文不名,甚至微不足道?”
忽然听到如此严厉的苛责,珀尔突然也有点怒气飙升。
他这里不是还有人要找?今天所有人都发什么疯,全跟一个名字过不去。
“卢米埃尔·凡·萨拉霍恩,我想你现在活着的唯一理由,是因为你用一种卑鄙的诅咒将我和你还有纳奥西卡捆绑在了一起。还有,如果你想批判我的话,我想你在希珀里昂布道时做得就足够多了。”
神官盯着珀尔的红瞳,毫无畏惧地回视,
“我曾经觉得,说不定那时我可能做错了,也可能说错了,我看到你救起那对孩子还有他们的亲人时,我甚至觉得你也许只是个性格不好的人”神官大人咄咄逼人地靠近,“但现在我发现,纳奥西卡殿下说的对,你们,不是用温情就能喂饱的野兽。”
神官丢下这句,袍子一甩,扔下珀尔打算独自离去。
珀尔望着圣母那傲娇的背影,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说完大道理后,留下个背影供人瞻仰可是反派的专利。
一鞭子抽出,将人卷着腰,拉了回来。
珀尔按住不住挣扎的神官,忽然觉得人有时候很有趣,他们用各种条件各种举证,就是为了证明一条已经被认可的定理。珀尔捏着神官的衣领,将人拎在半空,抬头眯眼。
“擅自地对人抱有希望,又擅自地失去希望,然后又自说自话地责备没能让你如愿的人。到现在,难道你还指望我为这个道歉?我看你不是圣母,而是脑子有问题。”
面对还愤愤然的神官,珀尔大魔王一句震得对方耳膜发颤,“老子不是神,圆不了你那么多的愿。如果真想改变这个世界,改变一个人,那么,先把实力做到和那个人旗鼓相当吧,没那么多的本事,就别提那么多要求,你个隐性二货。”
神官被珀尔吼得一楞楞的,然后扔在地上。
珀尔威胁到,“我现在要去找欧西纳什和郝瑞拉斯,你要么闭嘴跟上,要么我帮你闭嘴跟上,你听明白了吗?”
神官木然地点点头。珀尔满意了,说到,“好,现在我放你下来,能自己跟上吧。”
得到神官肯定的回答,珀尔马不停蹄地又去找欧贝利可队伍的麻烦。他将所有行宫逛遍了,将所有该询问的询问了,该殴打的也殴打了。但就是没见到欧西纳什的一根头发丝。夕阳西下,大魔王坐在行宫门口,捂脸,嗷嗷,忠犬君和M子,你们去哪里了?
☆、SOS38
教皇殿,掌灯的仆从刚给壁上弧形壁灯添上羊脂,殿内一片温暖明黄。重重叠叠的纱帐将火光染开变成柔和的彩色,教皇殿内除了火苗偶尔的蹿动,寂静无声。偌大的殿内没有守卫,门外除了偶尔经过的巡逻队,剩下的就是穿着黑白两色袍服的神官。但这并不是殿内警备松懈。
教皇殿殿内的玉石地上,刻着繁复冗乱的咒文。火光摇曳中,光影倒映在雕刻着咒文的沟壑中,隐约可见黑红色的液体在缓缓流动。大地的能量沿着脉络一直汇聚到殿中心的纱帐中。没有人会试图擅闯此处,地上流淌的是由大地的力量汇聚而成能源,会迅速将闯入者烧灼成灰烬。即使能侥幸躲过,那躺在重重纱帐后的人也不是轻易就能胁迫的。
在所有人第一次与教皇见面时,他便用实力告知了这样一个事实。
看似警备松懈,空荡寂静的教皇殿是全世界最安全的地方之一,这里由神庇佑,有神加护,是无坚不摧,不可侵犯的圣神领域。
珀尔穿着黑白双色的袍服站在教皇殿的玉石地上。他拉下镶着金边的兜帽,低头盯着脚下依旧缓慢且平稳流动的液体。半晌,珀尔回头对着神官,“你不是说,这里是由神庇佑,有神加护,是无坚不摧,不可侵犯的圣神领域吗?”
神官抬头张望四周,一脸茫然:“……”
去你的全世界最安全,珀尔扒掉裹在外面的厚大袍子,随手扔在地上。先前因为在教皇殿旁边绕了一圈却找不到可潜入的窗口,于是两人硬着头皮换上洛玛神官的袍服,打算硬闯。谁知他们要进去时,守卫压根就看都没看他们一眼,真是多此一举,浪费心情。
珀尔寻了忠犬他们半天,整个洛玛城几乎翻遍,剩下的,就只有教皇殿了。
说实在珀尔一点也不想和这个教皇打照面。面对那张一模一样的脸,珀尔心里实在犯怵。因为那似笑非笑的眼,像极了原作的真大BOSS珀尔·莫提斯。珀尔一见到他,总有种山寨货遇真货的压迫感。
不过忠犬他们的安危让人担心,珀尔思索再三,终究还是寻来了。
但站在教皇殿的大厅,传说中最安全的殿堂警备如此松懈,让珀尔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
撩开一层层纱帐,他们拾级而上,脚步踏在阶梯上的声音,在大殿中清晰回响。一直到达寝殿中央的大床前,教皇都并未开口斥责又或是询问来意。珀尔盯着眼前的纱帐,回头看看神官。神官虽然表情疑惑,但显然不赞同珀尔这种不敬的做法。
珀尔站在床前半天没动,纱帘下的身影一动不动。教皇似乎睡得相当地沉熟了。珀尔才不相信这种大BOSS会躺在床上挺尸。他等着对方世外高人般来一句,“你终于来了。”又或者,“呵呵,老夫等你很久了。”
然而,什么也没有发生。什么声音也没有传过来。熏香缭绕,在安静中沉淀。火苗在轻轻地摇,除了光影掠动,看不到任何动静。珀尔终于忍不住掀了纱帐。抓着流光般的轻纱向后一撩,熏香暖帐中,密银色的长发铺开,像银色的星河般闪耀,和珀尔有着一模一样面孔的少年躺在软被中央,双手叠与胸前,闭目沉睡。
珀尔手持长鞭,警惕而又小心地盯着帐内的人,时刻准备后退。但对方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神官跟着上前,似乎也弄不清现在是什么状况。细细打量了一番,珀尔忽然发现不对,快步走到教皇身边。他避开床沿,小心不碰到任何东西,伸手弯腰去探教皇鼻息。手指刚凑到教皇鼻下,珀尔脸色一变。
妈呀,真的是躺在这里挺尸!
神官不明所以地看着珀尔,皱眉嫌珀尔的动作不敬,想去把珀尔的手拍开,无意中碰到了教皇的脸。
“冰的?!”神官大为惊悚。
珀尔站起,把帘子快而轻地重新掩好,拖着还在发愣的神官迅速走下阶梯。他捡起扔在地上的袍服,将自己严严实实裹好。神官看着珀尔将头发和脸裹得严严实实,然后回过神来。
“我们不能就这么走了。”神官挡在珀尔面前。
“滚开,你以为我们留在这里有什么用?被人误认为行凶者吗?”珀尔烦躁。啊,真想装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看见。密室杀人,第一凶案现场等词飞快在珀尔脑海中闪过。珀尔·莫提斯的不良记录太多了,多得只要有人见到他身边有死人,九成九都会认为他是凶手。见神官还在挣扎,珀尔没办法只好出杀手锏,
“你想给你们家殿下添麻烦吗?”
神官听后终于肯动了,他忍不住抬头看了台阶上的纱帐一眼,和珀尔在夜色中匆匆离开了教皇殿。同来时一样,他们没有遭到任何盘问和阻碍就回到了行宫。
“我要将这件事告诉殿下。”
回到行宫,珀尔还没坐下,神官便忍不住起身又朝门外走去。
“站住。”珀尔鞭子一抽,将门合上,喝止神官“告诉了又怎样?去查证凶手吗?怎么查?能查吗?你能保证消息泄漏后不会引起混乱吗?”
神官站在门边,犹豫不前,他的脸色不太好,像是受了严重的惊吓“这场比赛……变得越来越奇怪了,简直就像故意将所有人召集在这里,而唯一的审判人,维持这次比赛的教皇,却举止古怪。”珀尔听了神官的分析差点忍不住点头,确实是古怪地不能理解。神官嘴唇颤抖,“而现在……他死了。”
教皇是神在世间的化身,是世人的精神领袖。他死了,是不是意味着神也陨落了。神官不敢做这样的猜测。
“也许他死了,也许他没有,但如果大家发现他死了或以为他死了……那你认为在这里的人会怎么做?没有了秩序的维护者,大家也就再没有必要遵守规则。无序,混乱,未知带来的恐惧,是会造成前所未有的灾难”珀尔接着神官的话说下去,鞭子绷直横在神官颈边“更重要的是,不管怎样,我不能让你将这个消息告诉纳奥西卡,他可从来不是我的盟友。”
神官抿着嘴唇,不自觉间手心全是冷汗,尽管害怕,他仍旧冷声问:“那么你隐瞒这个消息又是为了什么?想要趁着教皇不在,藐视规则,成为新世界的神吗?”
成为神,真是个很诱人的选项。但是成为神又是为了什么?创造更美好的新世界吗?珀尔撇撇嘴,不屑的冷笑,他又不是中二病。珀尔对他曾经的工作很满意,他也很喜欢原来的世界。对他而言,那样的枯燥的,日复一日的,可以抱怨的,偶尔也可以通过努力变得更好,然后继续糟糕的生活,才是幸福。
并不是成为神就可以拥有一切,有时候不成为神,反而可以拥有一切。这样的道理,只有真正的凡人才懂。
为了领略神性,而摒弃人性的神官并不是凡人,因为站得太高,反而看不清曾经存在的美好。面对神官较真的眼神,珀尔知道真话是没人相信。于是他用鞭子的手柄拢了拢头发,笑得反派十足,“成为新世界的神有什么不好,统一世界,让所有人都臣服于我脚下,因为我而颤抖,因为我而悲鸣,想想就很有趣不是吗?”
神官闻言愤恨地瞪了珀尔几眼。珀尔忍下翻白眼的冲动,当一个人承认他要干坏事时,总没有人会去怀疑,而当一个人说我干了件好事,大家却会问,真的假的?炒作吧,碰巧吧……这人性本恶的世界。
大家那么聪明,怎么就没人问一下反派为什么会为了听取众人的悲鸣而统一世界?人又不是生来反骨。
唉,看来第一印象很重要,看看神官,居然这样就相信了。珀尔耸耸肩,回房歇息,留下神官一人在说与不说,去与不去间犹豫。
第二天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