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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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算- 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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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旁人毕竟不是孟玄晴,永远无法理解他心里那种莫名的狂热和执着。
  也许每个人,注定都有属于自己的一条路。
  孟玄晴如此,陆廷霄,沈融阳亦是。的
  陆廷霄转过身,看着这个昔日好友,又在黄山上将自己的弟弟杀死的男人。
  他似乎很喜欢穿白衣,但他穿起来倒也合适,双腿不良于行,所以不能走路,不能骑马,衣服也很少沾上灰尘,其人气度疏朗如明月,白色对于他来说,正是最适合的颜色。
  那人迎上他的注视,并没有闪避,神色坦荡,又还有一丝歉意。
  陆廷霄却知道,现在若是自己一剑过去,对方也不会还手的。
  只是下书决战落败而死,本就是武林常事。
  固然也有落败一方的家属不忿复仇,这却不是陆廷霄所屑于去做的了。
  陆轻玺虽然是为沈融阳所杀,但若不是他自幼受父母冷待,长大又与他这个兄长分离,无人教导,也不至于此。
  原本在他看来,一个人的行为,都需要自己去负责,就算有万般外因,但终究去做的人是你自己,千怨万怨,最应该怨的人是自己。
  但是现在陆轻玺的死,让他心底产生了一丝动摇,其实自己也有疏于教导的责任吧,常年沉浸在武功之中,后来又接掌北溟教,虽然也曾下令寻找陆轻玺,但是却极少为这个亲弟担忧过。
  其实自己才是冷心冷情的那个人吧。
  双眉微微皱起,冷淡的神情第一次多了叹息之色。
  “陆轻玺的事情……”的
  “确实有你的责任,但并不完全是你的错。”除了武功,陆廷霄很少为了一件事情困惑,从他刚才看着自己到现在神色陡变,沈融阳很容易便猜到是为了什么。“一个人的性情,很容易决定他一生,你并未苛待他,他若不是吝于向你开口求救,今日又何至于受孟玄晴所制?”
  他一直像从前一样就好。
  沈融阳想道,陆廷霄万事不萦于心,不应该将这件事生生揽在身上,影响自己的修为进境,是非对错,将来九泉之下再论分晓。
  但陆廷霄看着眼前这个人,和他宽慰的笑意,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将心境恢复到未认识他之前。
  心下略微有些烦躁,却是从未有过的事情,除了陆轻玺的死,还有什么,能让他的心起了波澜?

第 37 章

  北方三月,冬天的气息依旧很浓,但雪已经许久不下了,突兀的枝头上也冒出星星点点的新绿,即便四季总有轮回,但一年之始,总让人觉得生机无处不在。
  两边的竹帘都卷了起来,阳光从窗外照进来,显得明媚婉转。
  沈融阳正坐在窗边看紫溪的来信。
  那名在黄山偶遇的少年,随他们上武当之后,便在武当山停驻,武当掌门见他资质颇佳,性情淳厚,便起了爱才之心,但之前实在被于素秋的事情搅得心寒,不敢再轻易收徒,只得暗暗观察于他,紫溪就在武当山上劈柴挑水,读书练功,事隔三个月,终于被武当列入门墙,成为武当掌门的关门弟子。
  他看着信上行文清秀,落笔认真的一字一句,嘴角不由轻扬,这少年的性情肖似苏勤,却比苏勤沉稳得多,经历又与自己相仿,想必不会再重蹈苏勤的悲剧。
  陆廷霄晨起练剑,刚从外面走进来,便看见这人静静地坐在那里,手里拿着信笺,头微微偏向窗外,似乎思索得出了神。
  光线很柔和,与他此刻身上的气质如出一辙,远远看去,整个人就像沐浴在阳光之中,从发梢到衣角都染上一层微弱的光晕。
  赏花,喝酒,对弈,谈天,论武。
  这种生活以前陆廷霄想都不会去想,若有人劝他这么做时,只怕他也会一记冷眼扫过去,然而与沈融阳在一起的时候,他竟然都是这么过的,并且不以为异。
  他一直无法理清这种感觉,就像从前在武功上碰到障碍,无法再往上走一样,但那时候的感觉却远没有现在这样捉摸不透。
  面对武道的他,即使一时碰壁,也能冷静以对,循序渐进摸索出突破口。
  但是现在却完全不是这样,常常会有种想法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却连自己都没有抓住的时候便消失了。
  练剑也无法让心境彻底沉寂下来,恢复到以前一尘不染的境界,愈是走近这个人,这种感觉就愈是强烈。
  时而烦躁波动,时而宁静祥和。
  这也是他逗留这么久却不离开的原因。
  他想知道,这种感觉究竟是什么。
  那人转过头来,看到是他,微微一笑,和煦温暖,与平日并无不同,只是在阳光映衬下,两鬓头发仿佛带上了光泽一般,顺着颈项垂下来,其中几缕不小心藏入衣领,却更显肤色白皙。
  陆廷霄淡淡敛眉,掩下又开始莫名烦躁的心绪,将剑放在桌上,在他旁边的椅子坐下。
  “在看什么?”
  “故友来信。”他一笑,将信放在桌上,让陆廷霄自取。
  陆廷霄却没去拿信,只是看着他,微微拧眉。“你伤势还未痊愈。”
  “没什么大碍了。”沈融阳暗叹,自己千方百计转移话题,却不知道他为什么还要提起来,自己的伤是黄山之战留下来的,上次虽然为了引孟玄晴自投罗网,他们故作反目,又用了苦肉计,但即便不是真的性命垂危,毕竟伤及了内脏,需要长期休养。无论如何,死的人总是他弟弟,所以就算深知陆廷霄性情,沈融阳也不愿意主动提起。
  修长有力的手忽然搭上脉门,绵长温热的内力自对方指尖源源不断地传过来,与皮肤所接触到的冰凉触感形成鲜明的对比。
  沈融阳不再言语,默然接受了他的好意,隐隐作痛的伤势因为这股内力而缓缓平息。
  屋外的阳光依旧很温暖。
  乐芸其实并不喜欢陆廷霄。
  这几日陆廷霄暂宿于别院,乐芸却总是每每宁愿绕远路,也不想靠近他住的地方。
  她总觉得这位陆教主看她的眼神,让她说不出来的不舒服。
  与看别人一样的清冷,却仿佛多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在他的目光下,自己浑身别扭,恨不得离开他的视线几丈远。
  也许是错觉,她想,但若不是他,公子也不至于受这么重的伤。
  没有认识陆廷霄的话,也许他就不用行事顾忌那么多,如意楼本身的事务并不算少,如果还要加上为朋友考虑,帮朋友收拾残局的琐事,那么说公子殚精竭虑,奔波劳累都不为过。
  思及此,她连莫问谁,也怨上了几分。
  自从认识这些人,他们公子就没一日清静过。
  还有来意叵测的晋王……
  乐芸眉间笼上一层浓浓的忧思。
  如意楼素来不掺和朝廷政事,也一向低调,但晋王是当今皇帝的亲弟,又是久经战场,手握兵权的皇亲,若他有心与如意楼过不去,该如何应付?
  若说如意楼现在有什么弊端,那便是众人对公子依赖过重,这里并不乏人才,但是大家习惯了公子说的话想的主意都是最有成效的,久而久之自己也就懒得去动脑,就像眼前这桩不大不小的事情,她就想不出一劳永逸的法子,但若要她站在一旁看着他又是独力承下,费尽心思,机关算尽,自己实在是做不到。
  “啊呀!”低低叫了一声,乐芸停住脚步。
  刚才她一边走一边想,竟连树枝勾住了头发也没有发觉,一直到头皮扯痛才醒过神来。
  “薛堂主要成亲了?”
  沈融阳看着手中的请柬,有点讶然。
  陆廷霄手中同样拿着一份请柬,却还多了一份信函,信使薛五娘写的,除了详细说明未来夫婿的家世来历之外,还请陆廷霄作为她的娘家亲属去观礼。
  算起来,薛五娘算是沈融阳认识最早的北溟教中人,这名不拘俗礼,大胆豪放的女子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他见过的女子不少,如意楼的的女子也不在少数,但能够活得像薛五娘这样自在,不将别人眼光放在眼里的女子,却只有她一个。
  这样的女子,会被什么样的人收服?他真的有点好奇了。
  陆廷霄同样感到意外,面上却依旧淡淡,看着请柬不发一言,良久才道:“这女子一生,必然要找一个男子相伴?”
  “常理来说确实如此,江湖之中就不论了,但凡良家女子,无不盼望一生得一良人,共相厮守。”沈融阳放下请柬,喝了口茶。
  “那男子呢?”
  他笑道:“男子恐怕要复杂一些,希望三妻四妾的毕竟占了多数,当然愿意三千弱水只取一瓢的也有,具体还要看那人的性情吧。”
  “你想三妻四妾,还是只取一瓢?”
  沈融阳一怔,随即摇头笑道:“我尚未想过这个问题,难道廷霄兄已经有意中人了?”对方今天问的问题实在有点古怪,不由得他不作如此联想。
  “这共相厮守,说的是否可以是男女之间,却也不仅限于男女之间?”陆廷霄语气很平淡,心中却随着这人的话,仿佛有什么答案在慢慢浮上来。
  沈融阳呵呵一笑,用茶盖拨了拨水面上的茶叶,低头饮茶。“龙阳之癖,断袖分桃的典故自古有之,女子之间兴许也会有这种感情吧。”
  “若你将来要厮守的人是一名男子,你可会介意?”
  “咳咳咳!”刚进了喉咙的茶却流到气管去,贯来修养上佳,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的沈楼主差点就岔气了。
  这是什么问题?!
  再看冷心冷性的陆教主,却依旧是雷打不动一脸平淡无波地看着他,似乎不知道自己问的有什么不妥。

第 38 章

  朱檐青瓦,亭台错落,细碎别致,颜色深浅不一的梅花从墙内探出头来,却让略显拘谨的府邸布局多了一层生气,府门上方正中写着鎏金隶书“宋府”二字,左右是一幅对联:宋氏无拙者,代代有书香。从对联上一望而知,这个府邸是世代书香之家,宅子处处也可见主人严于克己的个性。
  平时紧闭的大门此刻却大敞着,鞭炮声和贺喜声此起彼伏,大红喜袍的新郎倌满面春风地站在门口,作揖行礼迎送往来客人,旁边还有家仆唱名和引路,来人算不上络绎不绝,却也不算冷清。
  这就是名震江湖,放荡不羁的薛五娘的未来夫家?
  站在离大门不远的地方,不仅沈融阳心里有这个疑问,连陆廷霄也禁不住觉得意外。
  这户人家,一看就是那种跟江湖完全存在于两个世界的普通人家,也许对方还是一个学富五车的读书人,但这跟薛五娘的为人作风,完全就是格格不入。
  若不是请柬上薛五娘亲自手书的地址,加上北溟教分堂信誓旦旦的保证,他们俩甚至觉得自己可能走错地方了。
  想起初见时那一身银饰红衣,我行我素的豪放女子,沈融阳忍不住想看看这个新郎究竟有什么出奇之处,值得他们千里迢迢来到此地观礼,更值得薛五娘下嫁?
  这两个人很难不引起别人的注意。
  一个神情冷峻,看似难以亲近,形貌却称得上冷玉如山,另一个却是坐着轮椅,白衣儒雅,气度疏朗。
  宋济宁远远地一眼便看到他们,脑海中随即想起关于这两人的形容,于是低声朝家仆嘱咐几声,自己往前迎了上去。
  “请问这位是否我家娘子的娘家亲长陆廷霄兄?”宋济宁虽然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但身形并不瘦弱,脸上带着一股书卷气,却只是平和而非迂腐。
  陆廷霄微一颔首。
  他又看向沈融阳,拱手。“那这位想必就是我家娘子口中所说的沈楼主了?”
  沈融阳想起他口口声声的娘子却是那恣意放纵的薛五娘,忍俊不禁,也点点头。
  宋济宁松了口气,很热情地笑道:“我家娘子盼望两位已久,总算赶上了,快请里边坐,一会我们就要拜堂了。”眼见吉时将近,他还担心娘子没有娘家亲戚前来而心生尴尬,这下可好了。
  宋济宁引他们进了前厅安顿下来,便又被喜婆拉去准备拜堂,颇有点手忙脚乱的样子。
  陆廷霄他们被安排在首桌观礼,由于宋家双亲俱逝,本应朝拜高堂的两个座位便换上灵牌,再看新郎那边,似乎也亲属寥寥,有几位同样坐在首桌的老翁老妪,还是远方的堂祖叔婶。
  这些宾客明显都是普通人家,但看到他们却也没有露出特别诧异的神情,同样热情地打着招呼,就像对待平日常见的邻里朋友。
  良辰已至。
  一身凤冠霞帔的新娘子被喜婆牵着手走出来,绣着龙凤呈祥的精致盖头完全掩住了新娘子颈项以上的部位,众人见这女子身段窈窕,想必长相也不会差到哪去,不由暗赞宋济宁的好福气。
  再看宋济宁,看着新娘子款款向他走来,脸上早就笑成一朵花,手也激动地微微发抖,眼角眉梢尽是喜悦。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送入洞房——!”
  从女方被扶出来又被送进去,沈融阳和陆廷霄自始至终没照过新娘子的面,却见识了一番普通人家成亲拜堂的过程。
  宋家将他们的客房安顿在从前宋济宁双亲起居的别院,算是极高的礼遇,新人洞房,二人自然不便去打扰,有什么话也得等明天一早再问。
  酒宴一直喝到夜近子时才散,两人都喝了不少,这些来观礼的宾客,大都是与宋家同镇的,彼此几代定居下来,早就没了拘束,就连他们这两个陌生来客,也被这些热情而淳朴的居民频频敬酒。
  沈融阳虽然更喜喝茶,但自忖酒量尚可,但就算喝了这么多,脑袋也不禁有点昏沉起来。
  别院不大,只有一间寝室,另一间却是书房,由于没有多余的房间,不得不将两人安排在一起,宋济宁满脸歉意,当事人却无甚所谓。
  于是,二人同房。

第 39 章

  清冷的春夜下起淅沥小雨,雨声打在屋瓦上,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沈融阳扶着额头,手臂伏在桌上,脑袋有点沉。
  他很少喝这么多,却架不住这些人如此劝酒。
  酒过三巡,却还有人一直过来敬酒,一听说这两人是主人家的客人,就更殷勤了几分。
  他们喝酒,纯粹是出于喜悦和祝福,这样的淳朴让沈融阳无法拒绝。
  窗外小雨渐停,余下稀疏落在青瓦上屋檐下,犹如更漏,显得静谧宁和。
  伴随着昏沉的神智而来的,是困倦的睡意,耳边似乎陆廷霄还在说话,自己却听不清楚了。
  沈融阳醉了。
  陆廷霄正好洗漱出来,湿长的黑发披散在白色罩衫上,并没有刻意去擦干,这样的他多了几分柔和,削弱了几分冷峻。
  只是这一幕沈楼主却无缘看到。
  因为他一直笑意盈然,所以被灌了不少酒,却也没有推拒,反观陆廷霄,就算天塌下来脸色也自淡然,薛五娘的喜事自然不可能瞬间改变他的性情,导致敢凑过去敬酒的人也不多。
  陆廷霄一眼就看到伏在桌子上睡着的人。
  像他们武功到了如此境界的人,但凡有点风吹草动也会感知而醒,但今晚沈融阳却是例外。一来薛五娘与他有过几面之缘,此女豪爽不羁,他也颇有好感,二来有陆廷霄在旁,自然不需要再作防备,大可放松。
  酒精在脸上起了作用,肌肤染上一层浅浅酡红,鸦发白衣,清儒疏朗。
  睡着的沈融阳没有平日谈笑自若的风度,静静的趴伏在那里,就像一幅静止的画,这并不是说他的容貌如何出众,相反只能称为五官端正而已,但他所吸引别人目光的,却是那副仿佛天崩地裂也胸有成竹的自信淡定,和进退有据,不骄不躁的谈吐举止,当一个人的气度比外貌还要出众,那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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