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理智的抽象之表现为罗马帝国的世界史原则。
但在更高政治领域中出现的长子世袭权连同不可让与的宗族财产,却不是一种任性,而是从国家理念中产生出来的必然结果。
补充(遗嘱)在罗马早期,父亲可以剥夺其子女的继承权,如同他可以把他们杀死一样。后来,他再不许这样做了。人们总想把不合乎伦理的东西同它的伦理化之间的这种不彻底性建成一种体系。坚持这种不彻底性就是德国继承法所以是烦难和错误的原因。立遗嘱当然是容许的,但是我们的观点应该是,这种任性的权利必须随着家庭成员的分散和疏远而产生或扩大;其次,用遗嘱造成的所谓友谊家庭,只有在缺乏婚姻所组成的较亲近的家庭和缺乏子女时,才能成立。遗嘱一般是跟那些令人生厌和惹人不快的事联系着的,因为在遗嘱中我总是宣布哪些人是我所宠爱的。然而宠爱是任性的,它可用这种或那种不光彩的手法获得,也可能同这种或那种愚蠢的理由相联结,此外,被指定为继承人的人可能因此被要求去做最卑鄙龌龊的事。在英国,异想天开的事屡见不鲜,而与遗嘱相关的愚蠢想法更是层出不穷。
从家庭向市民社会的过渡家庭自然而然地和本质地通过人格的原则分成多数家庭,这些家庭一般都以独立的具体的人自居,因而相互见外地对待着。换句话说,由于家庭还是在它的概念中的伦理理念,所以结合在家庭的统一中的各个环节必须从概念中分离出来而成为独立的实在性。这就是差别的阶段。首先抽象地说,这种情况提供特殊性的规定,诚然这种特殊性与普遍性有关,不过普遍性是基础,尽管还只是内部的基础;因此,普遍性只是在作为它的形式的特殊性中假象地映现出来。所以,这种反思关系首先显示为伦理的丧失,换句话说,由于伦理作为本质必然假象地映现出来,所以这一反思关系就构成了伦理性的东西的现象界,即市民社会。
附释家庭的扩大,作为它向另一个原则的过渡,在实存中,有时是家庭的平静扩大而成为民众,即民族,所以民族是出于共同的自然渊源的,有时分散的家庭团体通过霸道者的暴力或出于自愿而集合在一起,自愿结合是由于相互需要和相互满足这些需要所引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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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讲 论婚姻、家庭与子女(9)
补充(作为特殊性的领域的社会)这里,普遍性是以特殊性的独立性为出发点,从这一观点看,伦理看来是丧失了,因为对意识说来,最初的东西、神的东西和义务的渊源,正是家庭的同一性。但是,现在却出现了这样的关系,即特殊物对我说来应当成为最初规定者,从而伦理性的规定也就被扬弃了。其实,这不过是我的错误,因为在我信以为坚持着特殊物的时候,联系的必然性和普遍物依旧是最初的和本质的东西。所以我终究还是在假象的阶段上,并且当我的特殊性对我说来还是规定者、即还是目的的时候,我也正因此而为普遍性服务,正是这种普遍性归根结底支配着我。
节选自《法哲学原理》,第175196页,范扬、张企泰译,商务印书馆,1979年版。
第十讲 家庭的悲剧(1)
[俄]赫尔岑
赫尔岑(Александр Иванович Герцен,18121870)俄国哲学家,作家,革命家,1812年生于莫斯科一个富裕的官僚贵族家庭。赫尔岑少年时代受十二月党人影响,立志反对沙皇专制制度。1829年秋进莫斯科大学哲学系数理科学习。学习期间,他和朋友奥加辽夫一起组织政治小组,研究社会政治问题,宣传空想社会主义和共和政体思想。1833年大学毕业后,曾计划出版宣传革命思想的刊物,因1834年被捕入狱未实现。1835年,他以“对社会有极大危险的自由思想者”的罪名被流放。1842年回到莫斯科,立即重新投入战斗。从18421847年,他发表了一系列哲学著作。1847年3月,赫尔岑携家来到法国。10月,他赶到爆发民族独立运动的意大利。当他在罗马听到法国1848年2月革命消息后,又日夜兼程赶回巴黎。他的革命活动招致反动势力进一步迫害。法国政府搜捕他,沙皇政府不让他回国。1849年他来到日内瓦,全家加入瑞士国籍。1852年他侨居伦敦,创办《北极星》、《钟声》等革命刊物,刊物通过各种渠道传入俄国,对俄国的革命运动起着很大的推动作用。这期间,他还写成回忆录《往事与随想》,是世界文学中的精品之一。1870年1月21日赫尔岑病逝于巴黎。
【编者按:一个所谓的诗人——德国人黑尔韦格无休止地纠缠在作者的家庭和他妻子之间,造成了对他家庭的破坏,作者很诚实地记录下他自己在这过程中的痛苦、嫉妒和情绪的冲动以及对妻子的不公正,但最后爱的力量本身使他们夫妻之间相爱如初,本篇描写的就是夫妻和好的状态。】
……7月7日至8日的夜里1点多钟,我坐在都灵的卡里尼亚诺宫的台阶上,广场上空空荡荡,离我不远有一个乞丐在打瞌睡,一个哨兵慢慢地踱来踱去,一边哼着什么歌剧里的一支曲子,枪不时铿锵作响……夜是炎热的,空气暖和,充满着西洛可风从北非沙漠吹往欧洲南部的一种带沙土或带雨的热风。的气息。
我的心情非常好,这已经很久没有了——我又感到我还年轻,浑身是劲,我有朋友,也有信仰,我充满着爱,就像13年前一样。我的心跳动着,这是最近这段时间我已丧失了的感觉。1838年3月的那一天,我裹着大衣,站在波瓦尔大街的路灯柱子旁边等待凯切尔时,我的心跳个不住,今天它还是这么跳跃着。
现在我也在等待一次约会,要会面的也还是那个女人,我等待着,也许还怀着更热烈的爱情,虽然这爱中已掺杂了忧伤的、阴郁的调子,但在这个夜里,我听不到它的声音。我路过日内瓦时袭击过我的悲哀和绝望,经历了疯狂的危机以后,现在变得好一些了。纳塔利娅那些亲切的信充满着哀怨、眼泪、痛苦和爱,使我恢复了健康。她写信说,她要从尼斯到都灵来接我,打算在都灵住几天。她是对的,我们必须再一次互相认识,互相洗净伤口的血迹,拭干眼泪,最后明确地知道,我们是不是还有共同的幸福——为了这一切必须单独在一起,甚至离开孩子们,而且得在另一个地点,不是在那个环境中,因为那里的家具、墙壁都可能不合时宜地勾起我们的回忆,在我们耳边提起已快忘记的话……
驿车应该在一两点钟从滕达山口方向驶来,我在阴森的卡里尼亚诺宫门口便是等它,车子到了离此不远的地方一拐弯便可看到了。
这天上午我才从巴黎经过塞尼山到达这里;我在费德尔旅馆租了一套宽敞高大、陈设相当漂亮的房间,包括起居室和卧室。我喜欢这种节日的华丽外表,它很合适。我预定了简单的晚餐,便出外闲逛,等待天黑了。
马车驶近驿站时,纳塔利娅认出了我。
“你在这里!”她说,从窗口向我点头。我拉开车门,她扑到了我的脖子上,情绪这么兴奋、愉快,流露了对我的爱和感激,我的头脑中突然闪过了她信中的一些话:“我这次回来,像轮船经历了暴风雨、触礁和灾祸以后,回到自己亲切的海港中——船虽然百孔千疮,但得救了。”一个眼神,两三句话便完全够了……一切都明白了,解释清楚了。我拿起她不大的旅行袋,用手杖把它挂在背上,一只手挽了她,我们便沿着冷清的街道愉快地走回旅馆。那儿除了门房,全都睡了。桌上铺好了台布,放着两支没点火的蜡烛,坐在空桌旁边,彼此瞧着,蓦地想起了弗拉基米尔的生活。
第十讲 家庭的悲剧(2)
她穿的是白薄纱连衫裙或短衫,这是在路上穿的,因为天气非常热——我流放回来与她第一次见面时,她也穿一身白衣衫,她的结婚礼服也是白色的。甚至她的脸也流露出提心吊胆、忧虑、沉思和痛苦的明显痕迹,使我想起她那时的面容。
我们还是原来的两个人,只是现在我的握手时不再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自以为是,充满自信也彼此信任,相信我们的命运会与众不同了,我们像两个在生活的洪波中考验过自己的力量,也意识到自己的弱点的历尽坎坷的老兵……好不容易才摆脱了沉重的打击和不可挽回的错误。我们要重新踏上旅途,不咎既往,共同挑起过去的悲惨重担。在这重担下,我们的步子不得不更谨慎,但是疮痍满目的心灵中仍蕴藏着成熟而稳定的幸福所需要的一切。由于那可怕的一页,那内心的痛苦,我们更清楚地意识到,岁月、环境、异乡客地的生活和我们的孩子,已把我们不可分割地联结在一起了。
一切通过这次会见结束了,裂开的伤口又愈合了,不是没有疤痕,但已变得比以前更牢固——有时断裂的骨头便是这么重又结合在一起的。悲痛的泪水在眼睛里还没有干,但它们成了联结我们的新的纽带——一种互相怜惜的深刻感情。我看到了她的挣扎、她的磨难,看到她那么衰弱困倦。她也看到我多么软弱、不幸,受了侮辱,也侮辱了别人,准备牺牲,也准备犯罪。
我们彼此付出了太大的代价,不能不明白,我们彼此多么重要,多么不可缺少。1852年初我写道:“在都灵的那些日子是我们的第二次婚礼,它的意义也许比第一次更深刻、更重要,我们终于充分意识到了它的全部责任,把它重又贯彻到了相互的关系中,而这是通过那些痛苦的经历完成的……”
爱情奇迹般经受住了这次本可以毁灭它的打击。
最后几朵乌云也逐渐消散了。我们谈得很多,很久……仿佛阔别多年之后的重新相逢。当我们从空桌子后起立时,一缕缕曙光早已透过关闭的百叶窗射进屋里了……
三天后我们一起经过里维埃拉返回尼斯——热那亚一闪而过,芒通一闪而过,那是我们时常怀着不同的心情游览的地点,最后,摩纳哥也过去了,它那天鹅绒似的草坪,天鹅绒似的沙滩突入了海中。一切在我们眼中都那么亲切,像口角后重又见面的老朋友,这里到处是葡萄园、玫瑰树丛、酸橙林,大海就铺展在屋前,孩子们在海滨玩耍……瞧,他们认出了我们,奔了过来。我们到家了。
我感谢命运给了我这些日子,给了我以后的四个月光阴——它们以庄严的光辉照耀了我家庭生活的最后阶段。我感谢命运,这个永恒的巫婆把秋季绚丽多彩的花环献给了注定要牺牲的人……尽管时间不长,但她把自己的罂粟花和香气散布到了他们的周围!
隔开我们的深渊不见了,大地已连成一片。难道这不就是那只终生握在我手中的手吗,难道这不就是一度被泪水弄得浑浊的目光吗?“安心吧,妹妹、朋友和同志,一切都过去了,我们依然是那些年轻、神圣、光辉的岁月中的我们!”
她给俄国的一位女友写道:“……你也许知道那场灾难的深度,现在它终于过去了,充满幸福的另一些时刻来临了;童年和青年时期的全部信念不仅依然完好,而且战胜了可怕的考验,没有丧失新鲜和香味,而且以新的光辉、新的力量开出了花朵。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幸福。”
当然,过去也留下了残渣,触动它不能不受到惩罚,这是内心的某种创伤,一种敏感的睡着了的惶恐和苦楚。
过去不是一张可以修改的校样,它是断头台上的斫刀,它一落下,许多东西便再也不能接合,不是一切都可以恢复原状的。刀痕像金属铸成的,形状分明,不可改变,像青铜那么黑黝黝的。通常人们忘记的只是不值得记住、或者不理解的东西。一个人只要忘记两三件事,某些细节、某个日子、某些话,他便可以保持青春、勇敢和力量,而有了它们,他便会像一把钥匙一样沉入水底。不必像麦克白那样非遇到班柯的鬼魂不可,见莎士比亚的悲剧《麦克白》第3幕第4场,麦克白派人杀死班柯后,班柯向他显灵,从此弄得麦克白神魂不定。鬼魂不是刑庭法官,不是良心的谴责,唯有记忆中无法抹去的事件才能起那样的作用。
第十讲 家庭的悲剧(3)
而且也不需要忘记,这是软弱,从某种意义上说也是欺骗。过去有自己的权利,它是事实,应该面对它,而不是忘记它——我们便以一致的步伐朝这目标走去。
……有时,局外人一句无关紧要的话,眼中偶然瞥见的一件事物,会像刀子一样划过心头,于是流出了血,感到无法忍受的疼痛;但同时我也遇到了惊慌的眼光,它带着无限的悲痛在向我说:“是的,你是对的,不可能不是这样,但是……”于是我尽力驱散汇集的乌云。
和解的时刻是神圣的,我透过眼泪回忆着它……
……不,这不是和解,这个词不贴切。文字像现成的衣服;“在一定程度上”适合所有同样身材的人,然而并不能对每一个人完全合身。
我们不需要和解,我们从来没有争吵过,我们使彼此痛苦,但并没有分开。在最阴暗的时刻,两人都毫不怀疑的某种不可分割的联系,彼此的深刻尊重,都依然保持着。我们与其说像和解的人,不如说像两个大病之后刚才清醒的人:昏迷状态过去了,我们睁开有些虚弱而模糊的眼睛互相望着。经历的痛苦记忆犹新,困倦还能感到,但是我们知道,噩梦已经过去,我们又平安无事了。
……以前偶尔在纳塔利娅心头出现的思想,现在逐渐占有了她。她希望写下她的自白书。她对它的开头不满,烧毁了那几页,只保存了一封长长的信和一小页纸。一封信是写给马·卡·雷海尔的,一小页纸是赫尔岑夫人打算写的自传的提纲。从它们可以看出,销毁的部分多么重要……读了它们,我觉得不寒而栗,仿佛我的手接触到了一颗痛苦而温暖的心,听到了那些无声的秘密的声音,它们一直隐藏在深处,只是在意识中刚刚苏醒。从这些字句中可以琢磨到,那艰苦的挣扎怎样转化成新的意志,悲痛怎样转化成思想。如果这作品没有突然中断,它可以成为一件珍贵的记录,一切便不致湮没在女人含糊其辞的缄默和男人自以为是的保护态度中,但是最不可理喻的打击已朝我们头顶打来,终于什么都完了。
节选自《往事与随想》中,“家庭悲剧”之六,第587593页,项星耀译,人民文学出版社,1998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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