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啼痕,扇底烟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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玫瑰啼痕,扇底烟花-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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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无所谓反抗,也就无所谓和解,这份无所事事或者可称之为自由,在声浪色相之间穿梭、流亡。记得张中行先生有本书作《负暄絮语》,有背负人世喧嚣且作寻常闲话的从容大智,只是不见潇洒,可能是由于年龄的缘故,这种大智也被琐事沧桑改写得模棱两可,言语之间实已暗含妥协。相较之下,这种无所事事也该珍惜,也因此同情智者,在智慧的崇高荣光之下满面风霜。

  大学过半,人世昏昏,仿佛分别即在眼前。对一个既成生活形态的审视悄悄萌芽,像一只扬起的手,随时会落下耳光。无所谓疼,每一种生存都是自食其果。淹留他乡最终都会生根,然后连根拔起。寄居因此是种常态,处处别离。像儿时端一只碗喝水,,所有的感情和希望都灌注进去,不料那水走一步泼一点,喝到的只是碗底那点儿。现在想想,觉得我们都活在一只大竹篮子里,随水漂走,所有解读生存的努力都是一次性的,没有后续力量。

  刺目的汽车的红光,像无数夜晚的蛇。绝望像天空绵软蜿蜒,路灯高高擎在树上,光低下头。我没有回头,知道会被黑色冲走。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火中取栗
坐在学院楼五楼的露天读书台上。头顶阴云,有风吹过,干冷,僵硬。

  云层极为沉着,像灰白沉睡的豹子。天空张开一角威严,冷静地俯视人群,大地和城市。人类时空的存在因温度骤降而迅速缩减,但也因删繁就简骤然寥廓敞亮。这么冷,看不到任何一种生长欲望蠢动,现在也确非生长扩张的好时节。

  听不到任何鸟鸣,只有铁树绷紧的嘴唇偶尔被撬开。

  太安静了,只有轻微风声。空空的天板着脸,默默审视人的内心意念和思考表象。

  露台边缘有浅浅的栏杆,我身量不足,只能仰视,体会不了凭栏俯瞰的高度和快意。十月桂花正开,不过不生在离天空近的地方,低处的喧闹美好因此惊扰不了高处的慈广。儿时打架输了,看看父亲,马上就缄默下来,但在母亲怀里仍旧嚎啕,因为母亲这里宽容往往大于逻辑。同样一件事在父亲看来常常顾念其威严理智多于善意人情。母性的慈域因此比父性的庄严获得更为广泛的价值归属。小事触怒不了天威,而一经触怒便不是一言半语可以打发的。这种内在的暴力威胁和暴力恐惧互相影响,某种程度上形成了精神哲学的天地观。这种仰望的艰辛并非人人皆可忍受,高度和虔诚也会加剧痛苦。

  我属于很固执的一类人,不懂迷途知返。想得太多,因此常常忙碌,天生一理想主义自虐性工作狂。迷途的人喜欢看天,因为看天的时候不用思考,你所有想象加起来怕是还不抵一片白云。而那白云本身也是时空际会时短暂的过客或者幻象,比刮过耳畔的秋风更轻更淡。这种时候思考反而显得滑稽狭隘,也没甚来由。只是,低头俯瞰大地时就很难撇开物质繁琐了。厚重迭沓的真实纵横铺开,像梦的黑色羽翼包围脚下每一寸土地,一旦落脚就无法拔出。这层幕布也把想象的自由层层围裹,思考的权利被迫剥夺。戏已开演,没有彩排。理想的白色天使只能用于演习,一旦转入实战,白天使必须变信鸽或者雷达,不然就只能帮倒忙了。儿时知道一则童话,说的是一个人去捉鸽子,捉来的鸽子都是过去,怎么也捉不住明天。因为那只金色的鸽子翅膀一沾地就成了今天了。天使永远或活在明天,活在当下的是信使,在过去是影子,已形成的无所谓相信,未形成的只能想象。抓不住,因为一切都形成在未然之前。

  我不知道自己要写什么,抑或寻找什么。丢失语言的惶惑使我再次迷途。之前我习惯把自己的文字称为流浪的叶子,至少有过浓夏秋阳证实它们确盛极一时。而这次不同,语言危机彻底搅乱了棋局。我的思维是乱的,这无须说明。现在,我感到语言框架正在坍塌,所有数据一一丢失,我来不及清点损失,也疲于挽回。

  这个时代教给我一个自救的方法,那就是自我重建,寻找多重身份的可能性。身边的很多人,大都选择了试行建立了实验室和试验田,专门培植转基因语言,有不少已经初见成效。我是比较笨的,不懂科研,怎么也不会轮到我来做这个新新实验。相对而言,我更像小偷,从盗取普罗米修斯的天火开始,一路摘走鲜果无数,口齿噙香,故而百辩不爽,所过皆通。 对于小偷来说,窗户是最好的门。破窗而入永远比登堂入室高明。强行植入只会促成排异,众口一词本身就意味着暴力。任何一个完全开放的系统机制其实等若完全封闭。所以这小偷不偷超级市场,也懒得去大街上寻觅装满比斯托的钱袋,干脆直接穿上夜行衣盗跨国银行和国家历史博物馆,这耗些功夫也冒些风险,但盗的都是自己喜欢的,自然不会有排异反应。况且,火中取栗即使死去也不失荣誉,保不准还得一个窃国大盗的称号。这比委身人群被巡逻的警棍寻着临走还得捎上一顿揶揄要光荣多啦。

  至少目前,我的说话还够不上语言的资格,还无法通过大面积的阅读经验播种。很多写字的人喜欢做这个实验,n多所谓诗人因此诞生,还未出道先挥旗子,玩杂技的多于看杂技的。诗人们也拾大家噱头并冠之以突破语言的可能性。这样揠苗助长,就不怕内息不稳闪了腰折了股什么的,落个半身不遂就不妙了。一开口果然也是泱泱雄文,看那气势也似乎可气吞万里如虎。只是为了这一跃而起毕竟鞋底加了太多弹簧,不再是陪孩子玩玩蹦蹦床那么简单了,保不准会掉下来摔死。掉到草垛上还好,掉到马路上可就没那么走运了,逛街的人夜以继日,摔是摔不死,就怕这自由落体的肉砸了其他大行其道的脑袋。玩出人命来,这瓜葛更是剪不断理还乱了。而且更荒谬的是衮衮诸公竟然还说孤独,试问如今这大路上那么多同仁们手拉手去逛街,说不定还一路高歌义勇军进行曲,怎么就孤独了呢!

  真正的孤独无处申诉,因为孤独的人往往独自上路。一个人的圣经,只有一个人亲赴灵山去取回。这个朝圣者从不说话,也不需要听众。因为真正伟大的心灵是超越时代的,因此也不奢望理解。

  真正的拓荒者才拥有孤独,因为他们从未停止仰望。

  鹰的眼睛只望向天空,只有嘴巴和胃朝向大地。胃不思考,因而不会留恋。

  远方是眼睛的方向,比飞翔更远。火中取栗的人们,我想你们不会拒绝独自穿越黑夜吧。 。。

木天鹅
昨晚这时候还在给某一位我的讲师写信,不过还没决定送出。毕竟这种古老的抒情都像奥尔弗斯的竖琴,不属于这个时代的语言范畴。大概她也不会了解,还是不寄出的好。深夜俯身向一页空白,总会联想起茅屋和诗人之死。像某种宗教性的sacrifice。

  诗歌的最强音,似乎只能抒写,不能申诉。这世上毕竟存在一种孤独,无法找人维权。这种孤独,有时只能拿来把玩,像把玩一只木天鹅,在灯下闪闪发光,可以温暖梦乡,不能载梦离去。而一个人只能拥有完全静止的东西,运动的物质从不为人所有。如此,把这些静止的忧郁带在身边,像带着一根深冬之藤,缠绕生存和死亡。或者,这种完全闭塞的占有才使一个生命有所成就。我们不是守财奴,但生存之重使我们把手中的细沙握得更紧。

  世界很喧嚣,而普通人过着安适自足的生活,如果不是要求太多,如果不把安稳恬淡看成闭塞式落寞。当别人抱着白天鹅入睡,我只守着我的木天鹅。像守着一种范式,疲倦使人怠于变化,道路毕竟不能从属心灵。当别的天鹅天马行空,我只守着木天鹅,橘色台灯下温暖朴素的满足。可以想象飞翔,但看不到时间和天空的河流。这毕竟,算是一种安慰——不必从生活更广阔的背景中诠释孤独。时间会抛下任何一个恪守时辰的人,也包括上帝,以及人类对上帝的信仰,然后黯然留白。而面对空白的时空隧道,你或者我大多数时候都会惶然所终,不知所以。不过模糊本身却从某种程度上消解了真实、缓冲了对生存困境的反思和挣扎,它多多少少可以成为这一机制内个体生存孤独的最后一层帷幕。我们可以选择适当逃避,如果这样做可以暂时远离思考对于生存的剥削。

  只是,抛弃了上帝、也为上帝所弃的人,都不同程度地背上了信仰和生存的十字架。我们都会落寞,被大地和母亲温慈的博爱驱逐之后。当一切固有的语言和价值不再相互认同,语言本身就蜕变为符号,像落叶不再认识秋天,语言不再认识个体。每一个看清黎明的母亲,或者说成是你或者我的母亲,都会亲一口孩子的额头,然后悄悄耳语:“瞧,孩子,光。”然后我们睁开眼睛,在母亲的眼窝里发现生命的水罐和莫名的巨大欢欣。并且沿着这泓清水溯流而上,你也许会发现这微笑的源头有某种古老的仪式,神秘的、*的,像远方无羁的森林。这是第一次有关生命的灌注,充满某种古老原始的图腾意义。这种神秘性,第一次开启了我们视野的维度——有关生活,还有待拓荒。因为你和我都基于好奇,想知道这远方的森林里到底藏有什么宝藏。

  我们从母体脱落,像成熟的豌豆,离开植株,投向大地。成熟的世界在爱中,久久失落。

  这是一次告别,从精神意义上也是一次死亡和新生。这种传承性是无法忤逆的,每一次都是连根拔起,你和我都无法战胜。生命和信仰都是一个人的事,与任何人无关。任何实质意义上的关联,都不过是填充生存孤独的工具。

  死亡是神经能量的单向输出,也是爱的单向回归。它是无所谓个性的,因而无法在哲学上找一个物质意义的归宿。像一切还无法用意识定义的活动,像木天鹅的飞翔,原始的生活只在梦中,或者催眠之后。即使催眠也不过是种可爱的伪装,暴露出人性某种天生的自私与偏狭。毕竟,如果是伪装,也是生命意义非正常呈现的编造,而这就足矣揭示生存的滑稽和虚假。甚至生活本身也是子虚乌有,像曾经发生过的某些意象可以如未发生一样,一切皆可重新开始:以一种钻破记忆裂痕的方式,在我们曾经的生活中。

  这个城市很小,而每一个个体都显得那么孤独;也很大,可以承载你和我的悲喜、际遇和体认。只不过每一个冬天都有承载不了的眼泪,每一座城市都有诠释不了的单纯。它悲伤得像片树叶,承受不了一片云,也许只能装下一颗露,像收留一支曲子,一片花瓣。像你或者我的窗下,夜半升起的太阳。昨晚梦中听到某种裂开的响声,很清晰,像疼痛的爆米花,膨胀生之原力。这使我想起豆荚,阳光下金色成熟的开裂。像生命或者爱的种子,在每一个日间陨落,并且寻找新的梦境和永恒。地平线不远不近,总在那里,只是不易触及。像埋藏很久的雷,一触即爆——越境狩猎的结果是和猎物一起灰飞烟灭。那些散落的碎片,都被抛出,像一个知识大爆炸的年代,你和我都是这炮灰的一部分,在每一条时间的线索中迷失然后流连忘返,惶然不知所归。

  有时候一直以为,你或者我都是一片顺流而下的树叶,在每一个冬天独自绯红、因为生存的胀痛,在每一个黑夜听水唱歌、因为一直漂流。我无法和你分享根的秘密,因已经阔别多年,那棵树不知还在不在。或者也如很久远的那座塔,注定造不完,因为上帝不喜欢,所以不给人留下根的符号,只留一个未完成的遗址,取名“巴别”。

  现在极少有人写信了,这是个现状,你必须接受。像这种古老的抒情,已经被冠之为“weird”、“odd”,“stupid”,像我们看待翻译腔作品一样,写信如今也荣膺“的的有声”的“称赞”。几年来我也极少与人通信,即使有,也只不过是枝言根语,不着边际。书信该是传递心灵之音的,在我看来。不过科技之声隆隆于耳,这种心灵的传输自然而然失了介质和桥梁。有时候不得不说,你和我都成了听觉灵敏的聋子,都有习惯性失聪的毛病,不善于聆听。还是喧嚣。现代人其实真的不必要费心造那么高级的隔音设施,你只需看看市场,听听芜杂的人声,那就是了——这种大喧嚣本身便是喧嚣的最佳隔音壁。

  听不到水响、风吟,也看不清花开。我只能梦见咆哮的大海和漂流的原木。我活在一个梦的夹缝里,偷觑。耳边又响起哔哔剥剥的响声,新的豆荚大概已经成熟,那些散落的孤独再一次离家出走。我只能守着灯下的木天鹅,橘色的翅膀在一个不眠的夜晚开花——闪闪发光的黎明或者救赎。。 最好的txt下载网

露台之上
11点之后。夜像一条走不到头的长街。我没说午夜,零点时常与传说搅在一起,关于各种恐怖与命运,茫不可知。看看身后,历史搅拌了太多杯弓蛇影,像细碎的虱子在密密匝匝的发丛草莽样吮吸。记忆在渐渐落下的夜幕边缘翻卷不清,痛苦星星点点,吊在屋檐上的冬天,像碎裂的冰渣。 

  冬天了,我站在一处露台上,朋友拒绝加入,微笑说不敌黄昏和寒冷。我明白,一个人咧开嘴,用八颗牙咬住风的耳朵,说无所谓。冬眠是动物的习性,今天课上很多同学的眼睛都小了一圈,脸色也白了不少。女生更加娴静温香,男士更加绅士,温敦可亲。灰色运动衫里的讲师笑眯眯地,喜欢说某某气氛或某某表情很诡异。圆滚滚的身材让人想起婴儿的圆满丰润,除了细细的眉眼慧中微黠、让人捉摸不透之外,她身体的其他部分不得不让人感恩造物之慷慨。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极少见到如此丰满乐观的知识女性,这份丰满自信不再搅进思维。城市如棋子,生活光影交融,真实销声匿迹。

  这个时代很瘦,从女人的身体到艺术家的针孔视角,恍若一幅张开翅膀的刺绣,运针填色都很吝啬。这只凤凰一直绣在屏风上,谈不上涅槃,因为压根就不曾飞起来。它不激动也不壮烈,一派和谐温柔。食物和思维寄生在同一所蜂房里,互相发酵也同时出炉,纯然无辜杂着新鲜蒙昧,仿佛批量生产线上的螺丝,标准化尺度分毫不爽。

  我不懂烤面包,不过想想它们新鲜出炉的样子,喷薄的奶油慢慢流泪,盖上渴求的肉松和葱碎。面包房里雾气腾腾,大概也没有一块清明眼亮。所以面包不需要眼睛,也不用观察,模糊的安稳暖和新鲜,没有背叛,无需表达。我想我和其他人一样,吃了不少面包也会被面包吃掉,最后不得不化为面包,腐朽之后成为泥土。甜腻安醇的奶香,时时提醒我母亲无处不在。只是这些孩子都错承了母爱,无法乘一条船登陆,并且再世为人。鲁滨逊很聪明,驯化的野人星期五也不赖,竟在荒无人烟的海上开拓出一块西土。不得不想想玛雅的祭司,那些死去的大脑,一颗颗都像珍珠,生了眼睛,生生世世盯着人类发笑。玛雅人习稻为谷,像男性深入女体驾轻就熟,只等丰收之日探囊取物。只是今人握着面包的时候,大概不会想到那些被奴役过的女人和祭司,因为活得自在寂寞,所以只会想欲望。

  收割之后,秋露刚刚分娩,草皮和田野块块裸露,时空顿然阔大无边,广袤湿润的月光森冷残酷。人往往如此,矢石交飞时不觉青山苍老,饮马华山才突感盛年不常。好花如春,叶落似秋,逃避不了疲倦与宿命。村庄老了,像一枚泡蔫的茶叶,我们也老了,我们是雨,秋天的雨越下越蹒跚,越下越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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